第十三章

　　柳琰夏覺得自己就是個渾蛋，在說別人的同時，自己又何嘗不是在躲避呢？什麼被人送來這裡療養的，如果不是他自己默許，有誰真能把他送來這裡？只是下半身殘了又不是腦殘，依舊可以經營公司，而且他覺得即使自己腦殘了，肯定也能比那兩母子經營的好。

　　只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握在手裡，總是不踏實。

　　以前他總能說服自己那是暫管，公司在他手上才能賺取更多的錢，他以為他們能夠理解，可沒想到，到頭來，真正天真的是他自己……

　　抬手蓋住了自己的臉，柳琰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在確定對方的呼吸雖然急促了點，但並不危急，柳琰夏索性翻過了身，仰躺在地。

　　要躺地，就一起躺吧。


　　屈起雙腿，緊緊抱住，將頭埋在雙腿之間，好似如此，就能隔絕不斷縈繞在他耳邊的笑聲。那些聲音宛如在他耳際，即使緊閉起眼，封鎖住心靈，依然擋不住那些聲音。

　　他不想面對……也不想聽、不想看……他只想遠離一切，但即使他跑得再遠，依舊只是癡心妄想，他仍舊身處泥沼之中，死死地陷在裡頭，怎樣也掙脫不了，他害怕的一切如影隨形地緊跟著他，不論他如何的想要否決那一切，可依然抹滅不了自己身心所受的傷害。

　　曾經他以為自己的心已死，卻沒想他人的話語在他措手不及之下，依然能夠輕易地將他死寂的心給傷得如此徹底，尚未結痂的傷口，淌淌地流出鮮紅的血液，將他的黑暗世界都給抹了紅……

　　或許，他本就該這麼放任血液流乾的，只要他拿刀子朝手腕一抹，也許……他就能夠從這痛苦的一切解脫了。

　　只要他不再醒來，便好。

　　所以，不要再吵了……不要在他耳邊說話，讓他就這麼睡去吧……

　　意識開始沉淪，緊繃的身子放了鬆，心跳開始緩慢，就像要慢得再也不想跳動似的，只要停止，就能夠阻止一切的痛苦了……

　　別再吵了……

　　恍恍惚惚間，白詠夜彷彿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好似來自遙遠的過去，曾經無憂無慮的那時，總是迴盪著孩童嬉笑的玩鬧聲。

　　只是，那聲音好遙遠，遙遠的變得陌生了起來，讓他認不出那是誰的聲音……

　　是誰呢……是誰……

　　眼睛緩緩地睜了開來，眼球轉動，搜尋著那總在他耳邊繚繞的聲音，側首望去，他看見了擔心的情緒爬滿了那張如同凶神惡煞般的臉上。

　　手無意識的像是被吸引般的放上了那張臉。

　　那張臉滿是鬍鬚，扎癢了他的手，掌下的觸感並不是很好，但不知為何，卻讓他的心神漸漸地回歸，他的手輕撫，雙眼和對方的直視著，彼此都直直地望入對方的眼底深處，那潛藏所有思緒的地方，在此時此刻，一覽無遺。

　　他們的視線就像磁石一般，彼此吸引著，移不開雙眼，也捨不得眨眼，沉默地對視著彼此，時間彷彿停滯一般，在這個世界、這個空間，他們倆……凝視著。

　　彷彿就要這麼看到天荒地老，無法止息，直到受了外界的打擾，驚醒了沉浸在彼此眼神之下的兩人。

　　回神過來的柳琰夏是有些尷尬的，對方猛然清醒讓他一愣，還沒來得及欣喜，臉上便感到柔軟略顯冰冷的觸感──那是對方的手。若是在平常，柳琰夏早就揮開對方的手了，但此時此刻，他卻沒有動作，任對方輕撫著自己的臉，而他的雙眼早就被對方給攫了住。

　　在對方的眼裡，他感覺自己就像脫光了衣服在對方面前裸奔一般，全身上下、由裡到外，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無一遺漏似的，呈現在對方眼前。

　　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從未有過的墮落，令感到極度的不適應，也感到了羞恥。

　　可是相對的，他同樣的也將對方給看個精光了。

　　又不是裸體海灘，怎麼會如此赤裸裸的令人害羞呢……柳琰夏撫額，覺得有些頭疼，他略帶尷尬地抬眸望向對方，卻只看見對方面無表情的臉，方才與他如膠似漆般的雙眼已經被隱藏在半垂眼皮和濃密睫毛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