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下了楼，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父亲回来，做好菜的阿姨从厨房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开口说道：“杨先生今天回来得很早，但他拿着东西又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菜已经做好了，时间久了就没刚出锅好吃了。”杨军想着父亲如果是从公司回来的话，应该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现在就不知道是从哪里赶回来了，难道是父亲亲自把茶叶送到了老中医家里，那这样的话就更快了，十几分钟就到家了。“辛苦王姨了，你现在就把菜摆上桌吧，父亲马上就到家了。”杨军笑着回答道。

  阿姨是家里请的钟点工，姓王，人很细心，擅于持理家务，又烧得一手好菜，在杨家做了五六年了，父子俩的饮食习惯早就摸清了。她每天下午来杨家整理家务，煮好晚饭，把煮好的饭菜放到冰箱后就可以走了。对她来说，在杨家做钟点工是一个比较轻松又能赚钱的工作，杨先生在上班，他的儿子在部队，每天都清扫的房间不需要费太多工夫，只需要把每天使用的浴室好好清洗一遍，以及杨先生每天换下来的衣服按照不同的清洗要求，放入洗衣机或带去干洗店，再把大厅的地板拖一遍。至于二楼的卧室和书房，她尽量不要乱动里面的摆设，做一些简单的清洁工作就好，床单被套一个星期换洗一次。三楼有一些客房还有健身室，因为几乎没有人到杨先生家里住宿，所以客房都是关着的，她不用清扫，健身室杨先生每天都会用，跑步机沙包之类的也不用大清理。她做家务速度很快，一般一两个小时就能把所有的事情完成，再用半个小时按照杨先生的口味烧好饭菜，放入冰箱，她就可以回家了。这种每天不过三个小时的工作，每个月赚的钱都比她当白领的儿媳妇赚的多，她干着也越发卖力了，时常想着要烧好吃的菜给杨家父子吃。但她见到父子俩的时间很少，杨先生也几乎很晚到家，她有此因为来杨先生家里的途中出了点意外，赶过来已经下午五点了，她想着杨先生快下班了，就先把饭菜做好，再整理家务。哪知她八点离开杨家时，杨先生还没有回来，桌上放着的菜也只好搬进了冰箱。这次难得杨家父子要在家里吃晚饭，她费心思做了很多菜，就担心杨先生回来晚了，菜的口味也不那么好了。

  王姨听了杨军的回答，很高兴，还主动跟杨军说起了他父亲的情况。“杨先生每天回来得很晚，我也没有见他哪天待在家里休息过，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呀。现在大家都在说不能过度疲劳，不然担心身体受不了。杨先生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要好好注意身体了。不像一二十岁的时候，可以一直往前冲，身体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我那儿子，才刚三十岁，就每天下班回来说盼着放长假，要好好休息呐。”王姨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平常应该也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杨军知道父亲一个人担着整个公司，肯定会很辛苦，他平常也没有贴心地询问父亲每天的作息时间，如今听着王姨说起父亲，心里觉得很愧疚，也很感激王姨还挂心着父亲的身体，让王姨坐下，回答道：“我这次好好劝劝他，让他别这样拼了，还是身体最重要。”王姨摆了摆手，说自己要赶去幼儿园接孙子放学了，因为平常很少在家里碰到杨先生，所以这次就告诉杨军，让他和父亲说一说。杨军点头答应了，并送王姨出了门。在门口，他看见父亲的车已经开过来了，跟父亲招了招手，就在门外等着。

  杨洋可不知道杨军会回来得这么早，以为他会待在萧舒那里忘记回家呢，应该要自己打电话催他，他才知道还要回家的。如果这样的话，也能让他有段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从老中医那里听到的消息。这老头子开始还不肯说，在自己把手上的茶叶拿出来时，并把盒子打开，一一摆在他的面前时，他才眼睛巴巴地望着那些茶叶，嘴里说出了杨军他们来看诊的实情。当然，老中医还是很有医生保密的准则的，让杨洋一定不要说漏嘴了，不然受伤害的只会是他家“儿媳”萧舒。杨洋倒不会说出去，只会严守这个秘密，只是他还是被这个信息冲击到了。故作冷静地和老头子喝着茶，边喝茶边询问有关这种特殊身体的一些事情，尤其是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在哪里。老中医见他不紧张儿子和另外一个双性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反而一脸关心地询问双性人的情况，就明白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儿子的这一段感情，而且已经接受了儿子的另一半。连这些特殊情况都不计较了，看来杨洋确实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呀，也只有这样，父子俩的关系才会这么好吧。老中医心里感叹着。因此当杨洋说要回家和儿子一起吃饭时，老中医也不留他继续喝茶了，往常碰到一块，都能喝上一下午，现在刚喝到正浓处，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老中医还是挥挥手让他走。

  杨洋把车开到车库，锁好车，走到门口时，发现杨军还守在门口，这可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今天开始做孝子了？如果要继续做孝子的话，就回来接公司的班吧。”杨军把杨洋一直推到沙发上坐着，有模有样的帮他按摩肩膀，“你还不知道我呀，公司的事情哪能帮得上忙呢！累了吧，我给你按摩按摩。”杨洋把他的手推开，拍了拍沙发，“别闹了，你这手艺还不如我自己捏一捏呢。过来坐吧，跟我好好说一说你近来的事情。就从你那天晚上失约说起吧。”杨洋笑得不怀好意。杨军可不想就这么直接进入主题，他还是有点担心父亲的态度，指了指大厅桌上的饭菜说道：“王姨刚做好的，说让我们尽快吃了，不然口感就没那么好了。”杨洋耸了耸肩，没有继续问下去了。他和儿子相处的时候，有些动作表情都很平辈化，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一定以为两人是兄弟或朋友来着。

  两人的餐桌礼仪很好，奉行食不语，餐桌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王姨的厨艺确实很好，既煲了杨洋爱喝的老鸭汤，烧了杨军爱吃的八宝珍珠鸭，还做了两人都爱吃的剁椒鱼和凤尾虾，另外还炒了一些平常会吃的麻油素干丝，豆腐果烧肉，芦蒿香干等家常小菜。杨洋杨军父子俩都吃得很满足，吃饱后，父子俩把碗筷放入了厨房，等王姨明天过来时会清洗。两人各泡了一杯茶和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准备开聊。

  “你是不是最近都忙到没有休假了？”杨军首先开口问道。

  “我还好，只是最近在忙一个大案子，所以忙了点，不过现在案子结束了，已经不那么忙了。”杨洋对杨军今天这一系类关心的行动和语言都感到挺意外的。

  “那你不要一直工作，也要给自己放个假呀。王姨说你每次都很晚才回来，几乎没有休假，还说要让你多多注意身体呐。正好这次你不是刚忙完一个大案子嘛，就可以暂时把工作放下来，去休一个短假。”杨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每天都工作习惯了，再说一个人去度假也挺没意思的。”杨洋知道杨军为什么突然这么贴心了，原来这是有人提醒呐。

  “以你的魅力，想约个旅游的伴还不容易。”杨军开起了父亲的玩笑。

  杨洋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种伴。”

  杨军在这个问题上给不出什么建议了，他知道父亲这些年都还没碰到让他的心可以再次热情地跳跃起来的人，而父亲对于伴侣的选择，是宁缺毋滥的，所以只能希望那个人快点出现，不然父亲真的会一辈子以工作为伴的。

  杨洋见杨军沉默了，把话题转开了，“好了，说说你吧，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杨军陷入了回忆，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杨洋交换了叠着的腿的位置，端着手中的茶喝了一口，眼睛继续盯着茶杯中上下翻滚的茶叶，说道：“怎么？碰上意中人了？”

  “是的，爸爸，我想和你说，我这次爱上了一个人。”杨军的背挺得很直，手中端着的咖啡还没喝过一口，郑重地向杨洋说道。

  杨洋听到这句自从杨军去当兵后就没再这么叫过的称呼：“爸爸”，好像又回到了杨军小时候，看见几个月没回家的自己回家后，边叫“爸爸”边向自己跑过来。杨洋把心中的酸意压下去，眼睛看向杨军，“是认真的吗？”

  杨军回答的很快很坚定，“是的。”

  “好，那就好，哪天带回来一起吃过饭吧。”杨洋想结束这次聊天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压不住胸中的翻滚了。

  “你难道不好奇我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杨军喝了一口咖啡，疑惑地问道。

  杨洋在心里苦笑，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了，而且应该比你早一步看到他。但他还是笑着对杨军说道：“我儿子爱上的人还会差呀，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赞同的。”

  杨军听到父亲这么说，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轻松地喝起了咖啡。杨洋起身，说自己今天提前下班了，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就先去书房了。杨军也起身跟父亲说自己今晚就不在家过夜了，让父亲多注意身体。杨洋上楼梯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过头，问道：“是去他家？”杨军扬着幸福的笑容，点了点头。杨洋也很高兴似的，还回了句一语双关的话，“那你也多注意身体吧。”父子俩一个上楼，一个出门，各自又奔向了不同的地方，只是这次两人的心情却是大大的不同。

  杨洋回到书房后，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失落。看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儿子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他以为杨军还是好玩的性子，应该定不住，因此他这次只要听到“玩一玩”“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这种话，自己就会主动参与到这场感情中来。但是杨军这次很坚定，就像他十六岁时跟自己说要去部队当兵一样的坚定，了解儿子的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一是冲动的话语，而是自己内心的最深层的渴望。他还能怎么着呢？人生都快迈四了，都快到不惑之年了，终于遇到一个让他的心还能跳动的人，却是被自己儿子驻足先登了。他刚才听到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关于爱情的誓言，他都有点压不住心中的醋意了，他觉得再听下去，他的脑海中也许会兴起什么疯狂的念头。以前听茶友说喝茶也是会醉的，他似乎是醉了，因为他好像看见萧舒正微笑着向他走来，就让自己暂且停留在这个美好的梦中吧，让自己也迷醉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