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看著前方，霧辰的呼吸凝滯。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滿地的血跡，混雜在破碎的冰晶上十分突兀，也十分顯眼，讓他無法忽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掌中的鮮血，霧辰緩慢地眨眼，愣愣地看著躺在前方的人，只覺得心如絞痛。

代價。

這就是逆天的代價。

本以為代價會由自己來承受，他也早已做好承受的準備，即使最後失去生命，他也無怨無悔。但是，蒼天為何如此無情？逆天由他開始，該承受的人是他，為什麼到了最後，付出代價的人……卻不是他？

顫抖的手輕輕觸上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臉，霧辰眼前一片模糊，內心巨大的悲痛終於使他落淚：

“無名……！”

為什麼，最後付出代價的，會是他心中最在乎的人？

為什麼不是他？

天，果然無情。

不久前所發生的事對霧辰來說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卻又真實存在，真實的令他無法逃避。猶記得當他還在為解開霧雲的封印努力時，加入戰局的道格和無名裡應外合對戰修羅，本來霧辰可以放心的，本來他可以有信心的，但他卻始終感到不安，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

抬頭看著裂痕越擴越大的冰晶，霧辰心中的不安加劇，但他只能忍住不安，全力施為。只有霧雲醒來，他們才有希望。但霧辰卻不知道，迎來希望的同時，也將迎來絕望。

也許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一切，所有的失去全從這裡開始，這裡既是起始之地，也是終結之地。

“陰陽掌！”無名和道格同時使出陰陽掌，陰陽雙火凝聚在掌中，無名更是匯聚黑暗在其中，增添無數威力。被夾擊的修羅面對陰陽雙火和黑暗的力量非但面不改色，甚至露出微笑。

只見修羅單手橫舉地獄道，另一隻手卻幻化出惡鬼道，同持雙刀，冰冷的刀鋒各自對著無名和道格。無名、道格眉峰一擰，將陰陽掌發揮到最極致後同時朝修羅衝去！

“修羅——！！”

“是，我在。”閉起雙眼，當修羅再度睜開雙眸時，湛藍的眼已經變成冰冷的血紅。全身透著鬼氣的他雙刀交叉橫舉在身前，一股極其陰森的力量以此為起點不斷膨脹，見到此景，無名和道格都知道，這個人認真了。

兩人將力量提升到最高點，準備將這場對戰結束掉，這一擊，將決定生死。修羅不知是看出了這點還是他的耐心已經用完，面對如此氣勢洶湧的攻擊，他的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但腥紅的眼中透著的冰冷，卻叫人不寒而慄。

“閻王令，烈陽真君，修羅．靈，霧雲。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結束一切後，我都將回歸到原點。”眼一眨，腥紅的眼變成烏黑明亮，他將臉轉向霧辰的方向，很平靜的，甚至帶點喜悅地笑了。在那瞬間，霧辰睜大了雙眼。

他聽到了。

聽到攻擊落下前，修羅說的那番話。

“回到當初，還是秦育時的我。”

秦育……

霧辰尚在恍神時，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強風遮蔽了他的視線，霧辰趕緊閉上眼睛，只覺得強風吹拂的他難受。待強風停止，周遭安靜的連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時，霧辰抬頭，入眼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時間彷彿停止了。

血，鮮紅的血，滴落在變的暗色的地毯上，顯眼的刺目。而那一攤變成小泊的血跡，更是讓霧辰停止呼吸。

血…

為什麼有血？那些血，是誰的？

顫抖的眼球順著那一滴滴落下的鮮血往上移動，他看到了染血的手，看到了穿透腹部的刀刃，在往上，他看到了帶血的嘴角。

無名……

“嗚…嗚……”喉間發出咽嗚聲，彷彿卡住了一般。當霧辰看到無名緩緩回頭，看到他虛弱地看著自己，虛弱地喊自己的名字時，他才彷彿衝破枷鎖般，嘶聲大喊：

“無名———！！”

穿透身軀刀突然拔出，無名咳出血花，不支倒地。而另一邊，同樣身受重傷的道格單膝跪地，左半邊的身軀都被鮮血染色，他看著倒地的無名，臉色蒼白地喊：“無名！”

“咳……！”嘔出鮮血，無名虛弱地趴在地上，腹部滿是血跡，他臉色蒼白地看著同樣染血的修羅神色自若地收起地獄道，冰冷的臉轉向錯愕的霧辰，開口，一字一句的，道：

“輪到你了。”

說時遲，那時快，修羅話語尚未落下，他便已消失在原地。因為無名受傷的打擊而腦袋變得遲鈍的霧辰回過神時，修羅已經近在眼前，近的他無法反抗。眼看刀刃就要刺穿心臟，霧辰的雙眼睜大了。

在他的眼前，有一個人背對著他。那是很熟悉的背影，是他閉著眼睛也可以認出來的人。可這個人現在，身上卻滿是血色。腰間一陣刺痛，還有一股寒氣，但這都無法讓霧辰移開目光。他親眼看著那把刀刃穿透那人的心口，彷彿被刺穿心口的人是他一般，霧辰悲鳴痛喊：

“無名！！！”

“無名——！！”掙扎著努力站起來的道格一抬頭就看到了這樣令他痛心的畫面。在修羅的刀刃就要刺穿霧辰的心臟的瞬間，他看到無名奮力起身，使出瞬移瞬間來到霧辰面前。然而修羅的速度也很快，那一下令無名無法閃避攻擊，直接穿心！

“咳！”嘔出鮮血，穿心之痛令無名全身顫抖，他抖著手握住刺穿他心口的惡鬼道，緩緩抬起頭，看著神色淡漠的修羅，呼吸沉痛地低聲道：“…修羅‧靈…你，休想傷他一根寒毛！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無名！”霧辰急得跳腳，他想趕快過去幫無名止血。不管是人類，神裔還是原生靈，心臟受創都是會危害生命的。無名身受重傷，在不盡快幫他止血，他真的會撐不下去！

無名沒有回應霧辰，他死死握著惡鬼道，惡狠狠地瞪著修羅，寧死不屈的決心讓修羅微微瞇起眼，接著手一用力，無視無名的力氣緩緩抽出惡鬼道，椎心之痛令無名忍不住吐出血花，低聲悶哼。

修羅看一眼重傷的無名和道格，最後把視線放在霧辰身上，淡淡道：“現在只剩下你了。既然你無法釋放霧雲，留下你也沒用了，受死吧。”言畢，修羅高舉惡鬼道，黑暗匯聚在刀尖上，接著在無名和道格焦急的目光中一把揮下，朝霧辰攻擊而去。

霧辰只能眼睜睜看著攻擊朝自己襲來，現在的他把力量全部用在解開霧雲的封印上，根本沒有抵擋能力。對此，霧辰只能閉上雙眼用肉體來抵禦攻擊，他也只能賭，賭他在死前能夠解放霧雲和斯托格。

然而霧辰卻沒看到，在他閉眼的那一瞬間，修羅嘴角揚起的弧度。

“霧辰！！”碰的轟然巨響伴隨著無名和道格的嘶吼，現場激起大片煙霧遮蔽視線，令無名和道格不得不把眼睛閉上，只有修羅無視眼睛的疼痛，死死盯著霧辰的方向。

方才的攻擊驚天動地，無名和道格看著霧辰的方向，心頭發涼。然而就在他們絕望時，一道溫和又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別擔心。”

無名和道格同時一愣，兩人同時朝一個方向看去，當他們看到一個人時，呼吸差點停止。

修羅沒去在意那點動靜，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煙幕瀰漫的方向，而在煙霧中心的霧辰雙目緊閉，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但等了許久一點疼痛都沒有，相反的還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鼻尖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還有這股和自己相互牽引的力量……

難道！

猛然張開雙眼，霧辰錯愕的抬頭，就落入一雙黃綠色中，帶著七點琉璃光彩的眼中。

“光明與黑暗，並存與毀滅。光亦是暗，暗亦是光，光暗交會，勝利者又會是誰。閻王令，生死共纏綿，迷失的人兒，終將歸於何處。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人心的兩面，最後回歸的是誰。”

“光明與黑暗，生與死，最終，亦是相互纏綿。”熟悉的詩句和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是出自修羅的口中。修羅平靜的雙眼注視著煙霧逐漸散去的地方，嘴角一彎，露出了一抹平靜又溫和的微笑：

“我終於等到你了，霧雲。”

“父親……”霧辰睜大雙眼看著把他單手抱在懷中，另一手輕易擋下修羅攻擊的，那令他思念又代表著希望的男人。他成功了，成功摧毀冰晶，成功地喚醒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霧雲，終於回歸。

當霧辰看到霧雲臉上熟悉的微笑時，只覺得熱淚滿盈。霧雲看著懷中比當初更成熟的孩子，摟著他的手輕拍，唇齒輕啟，清潤卻又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

“辛苦你了，我的孩子。你的成長，令我動容。現在，交給我來結束吧。”霧雲說著，將視線移到修羅身上，冰冷的眼中不帶一絲情緒，道：

“修羅‧靈，今日，就讓我們了結這場宿怨吧。”

“求之不得。”

話語方落，霧雲和修羅同時消失在原地，等霧辰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在外頭打得驚天動地。原生靈強悍的力量令大地震動，更讓遠方戰場上的氏族成員動容。戰場上，傑茵看到在遠方空中和修羅交戰的霧雲，在那一刻，他眼中的淚水落下。

成功了。

霧辰和無名成功了，王終於回歸，他們有救了！

傑茵和諾斯臉上的喜悅都看在烈饕的眼裡，是該高興，但高興過後要面對的，卻是悲傷和絕望。轉頭看著霧雲和修羅的方向，烈饕心裡說不出的複雜，同時還有對道格的愧疚和對霧辰的心疼。

但願他挺得過來。

挺的過…天道的代價。

烈饕緩緩閉上眼，伴隨著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