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华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自觉平时酒量不错。可今天怎么才喝了一壶，他整个人就醉的不省人事。他用力的想自己支撑身体坐起来，可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是微微的抬动了下手臂，直到最后用尽了全力，身体再一次脱力，绚华又陷入了黑暗。他知道自己睡的并不安稳，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绚华感觉自己的身子一会像是置身熊熊红炉一般炙热难耐，一会又像是被浸入寒冰池水中一样的寒冷，冷的让他的牙齿都忍不住打颤。耳边不绝的是轰隆隆的巨响，眼前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有些烦躁的想要用手去捂耳朵，不让那吵人的巨响钻进去，可是他的手臂却犹如灌满了银水一般的沉重，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你们查清楚没有！”贺国王宫内的露臻殿内回荡着贺言震怒的声音。

  “请王上息怒，臣等不才，查不出将军中的是什么毒。微臣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奇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从何下手解毒，若是贸然用药，怕伤了将军的贵体。”几个年迈的老太医跪了一地，最为年长的太医正在向贺言回话。

  “不才！不才！不才！你们就知道不才！寡人不想听你们说废话，如果夜叉将军有什么三长两短，寡人叫你们提头来见！”贺言说完怒袖而去，留下几个被吓的浑身哆嗦的太医。

  顾品之在贺王的书房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贺言一脸怒气未消的回来。贺言看到书房门外等着见他的顾品之，脸上的怒气才稍微敛了敛。顾品之也没有多言，只是毕恭毕敬的跟在贺言的身后进了书房。贺言进了书房后坐了下来，随手端起内侍奉的茶，才刚刚入口，就被他用力摔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烫！连个茶也冲不好，一群废物！”

  内侍听到贺言责骂，连忙下跪求饶。贺言无心听他们的话，叫人将碎了的茶碗收走，再从新端上了一杯新茶。看着一脸怒气的贺言，顾品之没有开口，而是也端起内侍奉的茶，轻轻一泯，热度刚好。

  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一阵沉静，之后不久便是贺王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想必爱卿前来，也是听闻我将夜叉接进宫中一事吧。”贺言开口。

  “王上如此震怒，可是将军病情严重，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吗？”其实顾品之今日求见贺言，就是为了探知前几日，贺言将绚华接进宫中养病的事情。

  “其实夜叉并不是重病，而是中了毒。”贺言此言一出，顾品之顿觉不妙。

  “王上是说，有人下毒毒害夜叉将军？”

  贺言点头。

  “我对外谎称夜叉重病，所以寡人接他来宫中诊治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太医们已经看了几天，却都束手无策，断定此毒无解，看来夜叉命不久矣。”贺言说完，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什么！”顾品之听了贺言的话，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的茶碗，茶碗落地清茶溅洒了一地。可见他听到这个消息多么的震惊。

  “恕臣失态了。”

  贺言摆摆手，说无妨。

  “怪不得臣当日听闻夜叉将军重病的消息觉得十分惊讶。明明几日前见到将军的时候，他的气色和身体都很好并无异样怎么就突然重病不起了，原来是中了毒。王上可派人调查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寡人早已暗中派人去查了，将军府内的所有下人每个人都仔细问过了，并无线索。只是在夜叉中毒的当夜，下人他的房内发现了一坛空了的酒坛。后经太医查证，酒坛中残留的酒液中确实有毒。”

  “可知这酒是何人送去将军府的？”顾品之问。

  “府内管事说，酒是宰相府的人送去的，说是贡酒给夜叉尝鲜。”贺言说完，抬眼看了看顾品之。

  “宰相府？臣从未给夜叉将军送过什么贡酒，请王上明鉴。”顾品之听完之后就是一跪，连忙澄清。

  “爱卿起来吧，寡人自然信得过你。寡人怎么会中这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不过凭借这点，寡人到是觉得，下毒之人必不是我贺国之人。”

  “臣也有此想法，但不知王上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头绪，是狄国还是顷国？”

  “狄国虽然近日与我国频发战事，但狄国新王才刚刚登基，朝政不稳，又在边关失利，此时怎还有余力对我贺国动手动脚。而且就算是狄国派人暗害夜叉，让朕失了夜叉这员猛将，狄国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而顷国自来就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在我国细作卧底众多。而从地理位置看，若我国折损一员守关大将，对他们来说最为有利。”

  顾品之对于贺言的分析也连连点头称是。

  “正如王上所言，确实夜叉将军有什么闪失，对顷国大有助益，而狄国没道理做这样出力却没好处的事情。”

  “如果此事是顷国所为，我们就更不能把夜叉中毒不治的事情宣扬出去，让他们的奸计得逞。所以本王才对外宣传夜叉只是重病，并将他安排在宫内治病，以免走漏消息给歹人可乘之机。”

  “王上思虑周全。”

  “现在除了此法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寡人只能寄希望于太医们，希望他们可以早日解了夜叉所中之毒。”

  听到贺言的话，顾品之一反常态的没有说什么安慰贺言的话。因为他看得出来，贺言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已无生机。

  ※

  绚华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顾品之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一身的凌冽之气也荡然无存。脸色白如薄纸，没有半丝血色，哪里还见那个意气风发，勇猛无敌的夜叉将军。

  绚华身上的毒至今仍旧无解，他现在只靠着珍贵的药材才得以续命。他偶尔会神智清醒一阵，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一个人呆呆的望着窗外，像是在看风景，眼中却没有一物。多数时间，绚华都在昏昏沉沉的熟睡，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

  顾品之今日来看他，给他讲了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不久前，狄国的新王登基即位，原本无所争议的大王子却没能继位，新任狄王竟是之前在狄国内无人问津的四王子。狄国新王才登基，登基大典隔日就派兵攻打贺国北疆的酆都。酆都城虽不及昌荣那般重要，但也是边关重城，不容有失。贺言有意派王蒙将军前往酆都，太子这时却主动请缨恳请随军前往酆都。贺言觉得太子也是到了该建功立业之时，之前因为夜叉骁勇，很少有机会让他随军锻炼一下，所以准了太子的请奏，委以监军之职，同王蒙一同前往酆都支援。

  顾品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绚华的反应，可是直到他讲完，绚华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其他的表情。

  “绚华，你且安心养病，不要想太多。”顾品之又嘱咐了绚华两句，便离开了寝殿。

  绚华自从中毒以后，虽然清醒的时间很少，但是很多事情他心里很清楚。贺言初知他中毒之时龙颜震怒，几乎每天都来探望他的病情，训斥太医们的无能。但是后来，贺言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直至最近，贺言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他了，只是通过太医们询问他的情况。也许在贺言来看，照料绚华到今时今日，已是王恩浩荡。

  而绚华自己不知道是因为中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心却越来越轻。很多以前看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事情，最近也越来越透彻。以前到是听闻长者常言，人在大限将至之时，会变得格外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