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点，高广风已经坐回在办公室内，Linda还在吃餐后水果。

  他透过玻璃门盯着秘书看了几秒，按了通话问：“Linda，下午有没有单？”

  “有”，Linda放下水果叉，“你想现在签还是等收市后？”

  他习惯性地将右手食指贴上嘴唇滑了滑，决定在不违反自己准则的前提下尽量多表现点人性，低声道：“等收市。”而后，他看到Linda关掉通话叉子一戳，送了一块火龙果到嘴里。

  屏幕停留在上午收市时的样子，他拉开键盘架，里面没有键盘，只有一个记事本，下面压着一张纸。他拿出本子，眼神自然而然扫过那张贴在键盘架上的纸，定睛看了两秒，才把记事本打开。

  距离开市还有一段时间，他在自己的显示器上陆续调出几个代码，转过两圈停在其中一个上。

  滴滴声响起，他一手捏住话筒，一手按住挂机键，等墙上的显示器一跳，他就冲着话机开始报数：

  “900905，追50。”

  两部话机，他不停换着拿起、报数、放下，不买卖的空档，他便紧盯着墙上的显示器看。稍过片刻，又亮了一块屏，他将之前看好的代码调到上面。

  “滴”一声，内部通话器响起信号，他按下通话键，Linda的声音透露着疲惫，“程先生电话。”

  他扫过一眼显示屏，说：“接进来。”

  转接音之后，他冲着通话器说：“程先生，今天有什么要求？”

  “那个……那个……能源股全帮我卖掉。”

  他拉出来键盘架，上面第一条白纸黑字清晰可见，他不问理由，说：“没有问题，程先生，请报你的客户码。”

  “……”

  “请输入你的交易码。”说完，他按键把电话转到密码输入模式。

  跟着，他一边点着计算器，一边朝通话器说：“程先生，你现在持有份额全部赎回，除去服务费，你的预计收益不到4%，详情可以今天收市后让后台服务经理报给你，请知悉。”

  不等对方回话，他就把通话器关掉，随即拿起电话，报数将程先生的份额沽清。

  这个功夫，耽误了他两次继续追入的时机。

  900905下午开始上扬，眼看到收市大有涨停趋势，他几乎是看着分钟在操作，从2点半开始，每隔三两分钟拿起电话报一次：

  “900905，10。”

  “900905，10。”

  “900905，10。”

  过了2点45，涨势不减，他开始加快速度。

  “900905，20。”

  “900905，30。”

  每报一次，他就在纸上将之前的数划掉，记上一个表示余量的新数字。

  临到收市，他对着电话最后一次报：“900905，全沽。”说完，他将最后那个数字划掉。随意按了计算器，他放松自己靠倒在椅子里，看着小小液晶屏上的数字，嘴角微扬一瞬。

  收市后半个小时的系统结算时间，他用来查看目标股的表现。这期间，秘书Linda会拿新的代理合同让他签字。

  今天是周末，收市后有周简报，下班时间延后。结果还没到简报会，Mike就内线call他，简单说了一句“今天干的不错”，说不好是真心称赞，还是因上次汪家二少的事情跟他缓和关系。对于上司少有的称赞，他异常冷静地说了声谢谢，便关掉了通话器。

  平常的晚会，并非强制出席，各代理人互相碰一下，简单交流过大家便散会下班。周末的简报会却是一定要参加，高广风惯常地只坐着听，冷面不说话，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很准时，5点过5分一定会离开公司大楼，拒绝一切邀请，回家给自己做一餐饭，一个人的晚餐。

  今天也不例外。

  周六一早，高广风延长跑步时间，冲澡后回到床上再适当补眠。

  周末的早餐，比平时要晚。高广风回笼觉醒来，赤脚走到冰箱取出来牛奶，为自己“叮”好，配上火腿面包，一手牛奶一手餐碟来到餐桌边。

  然后，拿财经新闻做背景，安静地吃完。

  收拾杯碟进厨房，高广风有条不紊地清洗着。哗哗的水声掩盖住住门厅的声音，他连有人推开大门进到屋里都不知道。

  “哥？”高广芸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站在门廊边，喊了他一声。

  高广风扭头，难得地淡淡温柔一笑，把杯子上的水擦干，放在杯架上，问：“怎么这么早？”

  高广芸脱下背包，放在门厅的小台子上，在沙发上坐下，朝厨厅抬高音量说：“明天有社团活动，今天下午我想去看妈，所以就早点过来看你。”

  高广风端了一杯果汁走过来，放在自己妹妹面前，顿了顿，才问：“你是来看看我，还是来找苦力的？”

  高广芸端起杯子的动作一滞，小口抿了一下果汁，嘿嘿一笑，半开玩笑道：“谁让你是我亲哥”，说完，她瞪大眼睛看着高广风，略显委屈地补充了一句：“你不是好久没去了嘛，正好一起。”

  高广风身上只裹着早起时候的睡袍，听到她的话，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回到了卧室。一套居家服换上身，时间久到高广芸喝完了整杯果汁又被迫看了好半天财经新闻。等他重新出现在客厅，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未出现过，平静如常地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要说这位金融业界的才子那平静到没有波澜的生活中还有什么色彩，唯一能算得上的，只有……做菜。做菜是他逐渐发现并培养来的唯一一样兴趣爱好，是他平淡又无趣的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在他有钱有闲有条件之后，偶尔研究研究菜品成了他消磨自由时光的好方法。而周末，按照他的计划表，是要在家做上三两餐饭自娱自乐一下的。

  高广芸很自觉地走到厨厅将自己用过的玻璃杯洗掉，按照高广风的规矩细细擦干水放回杯架，这才拉开冰箱门仔细研究起来。

  “有没有牛肉？”她翻了翻，喃喃自语：“学校食堂很少有牛肉吃”，说着，她转过身，笑对靠在门廊上的高广风，“最主要是学校的没有哥做的好吃！”

  高广风原本双手交叉在胸前任她翻腾，听到她要吃牛肉，也走过去阖上冰箱门，说：“你不是下午有事？做牛肉来不及的。”

  高广芸闻言瘪瘪嘴，回敬他一句“不是我~，是我们”，又回到沙发上，把财经新闻换到一个电视剧频道。

  虽然最受不了自己的步调被打乱，但高广风只是冷面看了她几秒，便回身从冰箱里逐一取出来食材。——谁让那是他妹妹呢？这世上能让他破例，只有他这个妹妹，况且这个妹妹只是偶尔才会挑战到他最后的底线。

  这之后二人再都没有提及下午的安排，餐后高广风给了她一个苹果，高广芸握在手里没有吃。

  电视里依旧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高广风开了厨厅的屏播财经，两个人都静静坐了一会，高广芸突然站起身，问：“哥，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高广风没动作——他能有什么安排，无非就是在家休息，也没有回答。

  “送我一趟，总可以吧？”她走到高广风身边，问。

  拗不过，为了不让整个周六都毁掉，高广风只好起身，一边走向卧室，一边说：“等我换身衣服。”

  他有车，只不过很少用，一年开不到4千公里。

  主要原因还是他上班的地方太堵了，时间上太没有谱。——时间没谱，他就不喜欢了，宁可坐地铁挤来挤去。

  高广芸看着落了一层薄灰的车，暗自鄙视过自己哥哥，这才坐上副驾驶。高广风早就从她脸上看了个明白，解释道：“楼下新开了一家超市，最近都不怎么用车。”

  一路无语。

  到了地方，高广芸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临下车又坐了回来，看着高广风的侧身问：“都到这了，你就进去看一眼呗！”

  高广风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

  “行啦”高广芸下了车，“我自己去！！”说着，车门“砰”一声甩上，抖下不少细灰来。

  送高广芸回到她学校门口，高广风拦住她要开车门的手：“小芸。”

  她停下动作，看着高广风一脸冷峻，感觉他接下来要对自己说什么很重要的话，然而，高广风却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钱来，递给她：“明天不是有集体活动？拿去和朋友一起吃个饭，玩得好一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一副平淡表情，和他这句话要表达的关心体贴格格不入。

  高广芸心中面上不满归不满，可心里却是更加担忧起来，他这个哥哥，似乎面对着自己，也越来越难见一笑了。

  “明天我们是去替重病的同学募捐”，高广芸没好气地抓过钞票推开门：“就当是你捐的，我替你多做做善事！”

  看着妹妹甩着步子朝宿舍区走过去，高广风缓缓松口气。——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的情况又加重了。如今，即便是和自己妹妹独处，他也隐隐觉得一股莫名的紧张和不自在，令他从头至尾都憋着一口气。

  这样的发展，比他预想的要快许多。

  “喂？徐大夫，是我，高广风，明天能不能约你的出诊？”

  高广风挂掉电话，又在车里缓了缓，觉得自己舒服些了，这才掉头回家。

  晚餐，他做了牛肉。

  餐桌上摆着两个碗，他给额外的碗里夹菜，直到放不下；收拾的时候，他把那碗里的菜，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