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广风把Mike堵在了办公室里。

  Mike的秘书Allen一如既往一身铁灰色正装，挡在高广风面前不让他进去，视线不躲不闪，右手微曲，用食指的关键正了正自己的粗框眼镜。

  “Allen”，高广风胳膊已经抬起来，做好了要推开她的准备:“我必须在开市前跟他商量这件事。”他用的是“商量”，而非“汇报”。

  Allen并不打算退让，继续拦着他，说：“Mike在接钟总的电话，现在真的不方便。”

  高广风的暗暗咬了咬牙，进不去，又不能就这样失掉几乎，只好在跟Allen在Mike办公室门口僵持着。

  Mike的电话比想象的久，高广风的耐心比一般人有限，心里的急躁已经早濒临爆发的边缘，正欲强行闯入，Mike在里面喊了一声：

  “让他进来！”

  Allen抿着嘴，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轻蔑地瞥过高广风，依旧曲着食指用骨节推了下眼镜，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看见高光风推门进来，Mike又使出来先发制人这一招，招呼他坐下，说：“总是翘掉例会，又单独跑到我办公室里来，你最近很不正常啊。”

  高广风见招拆招，不回答他，一开口，话题跟Mike的南辕北辙:“最近……，就是这周，我新签的客户陆续要更换代理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Mike一脸惊讶，“哦？”他狐疑地问了一声，反问高广风，“你怎么看？”

  高广风在心里冷哼一声，把自己的头一天分析的结论说了出来：“我说，有人违规挖客户。”

  Mike听他这么说，回身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原本还多少挂着笑的脸变得沉静。高广风见状，继续问他:“VIP客户转代理人，最后都需要你签字，你不是打算说你不知道吧？”

  原本还心存侥幸，想着高广风不会这么快就找上自己。此时直接找上门来，Mike反而镇定异常，问他：“你是说客户要求换代理人的事，还是有人违规的事？”

  高广风那张扑克脸难得地有了表情，右侧嘴角微微一抽，算是做出一个冷笑，冲着Mike说话一点都不像下属，反而居高临下：“客户要换代理人的事。”

  “这个我知道”，字都是他签的，说不知道就显得太假，Mike点点头，“至于你说的违规嘛……”

  高广风身子突然前倾，接起他的话茬，“这么说，你肯定知道有人违规。”

  “不——”，Mike否认着，“我不知道。签字同意客户变更代理人和发现有人违规完全是两回事。”

  高广风这次在心里嘲讽地大笑过，才说：“我的客户转给谁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转走，连手续费都没平，这是可以让我年终业绩评负分么？”

  “呵呵……”，Mike干笑两声，不由自主地，手里随便翻开一份文件掩饰起来，“哪有这么严重……”

  高广风站起来，开始挨个报出名字，“Jim。”——他算是自己的校友前辈，刚来公司的时候对他颇为照顾，平常轻浮又私生活混乱，但职业操守绝对是足的。高广风很难想象Jim会对自己做出来这种事情。

  Mike干笑两声，嘀咕着：“你这样也算违规……”

  “Carson？”高广风又报出来一个名字。——这个人，靠着每天看黄历做到VIP代理这个位置，说他没手段都没有人信。

  Mike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求饶的成分，“你别问了，这样已经违规了。”

  高广风站起来走到Mike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与Mike拉近距离，“要不要我去找钟总谈谈?”

  “不行！”Mike立即否定他，“不能找钟总。”

  “那我继续说了”，高广风的语气风轻云淡，缓缓开口道：“David。”

  Mike一瞬放大的瞳孔出卖了他。

  高广风心中所想得到了确认，感觉踏实了许多，抽回手在Mike面前站直，冷冷说道：“因为年底要选合伙人？”

  “……”，Mike没说话。

  高广风看了眼手表，马上就要开市，他正了正西装，朝门外走去:“这是我和他的问题，你要是再查收，我会直接找钟总。”

  目送高广风出去，Mike松掉一口气。

  高广风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看到正在用二指禅敲键盘的谢晓依，心里一阵不痛快。这天的早餐又只吃了两口，等到谢晓依送进来咖啡，早餐包已经凉透。她把咖啡留在办公桌上，按照手册将高广风的早餐包收了出去。

  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高广风放下杯子，心中暗叹——这就是所谓的由奢入俭难么？试过丝滑过喉的咖啡，这种平常口感就再入口始终都带着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感觉糟透了。

  尤其是在未知的压力之下进行操盘。

  上午好歹相安无事，结果临收盘的同时，外线电话响起来。

  汪洋的第一助理打来电话，提前通知他下午汪洋要亲自上来。高广风放下电话，抬手撑住额头。——说曹操，曹操就到。明明发一份变更文件就可以的，汪家的二少爷又要亲自来？这位少爷难道不是很忙？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闲心一次两次往他们这种公司跑。

  难道，不是为了变更代理人的事情而来？

  “知道了”，高广风通过通讯器朝谢晓依说。

  谢晓依对语气和表情较常人敏感数倍，从高广风的语气中听出来些许不安，推测一定是刚才的电话打击到了他，心里一阵暗爽:让你定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现在被人嫌弃了吧？哈哈，活该！！

  她正捂着嘴暗笑，高广风恰好推门出来去午餐。两个人眼神一对，均是微微一愣。——高广风不理解谢晓依偷偷笑什么，而谢晓依则是因为高广风那张丝毫看不出不安的脸。

  能有人真正做到任何情绪都不外露，谢晓依之前是不信的，然而此时，见到高广风的样子，她不得不信了。

  高广风周一三五在绿叶吃法，谢晓依清楚知道他一定会按照既定的日程用餐，于是放心地跑去Tim’s吃煎鳕鱼配焦糖布丁。

  当时间跳过下午三点，高广风放下电话，关掉操作界面，将墙上的的显示屏也逐块关掉，站起身朝外走去。

  汪洋早到了一会，这一次，没有保安拦他的车，公司钟总带着Mike亲自下来迎接。上了楼直接被引进客户部VIP休息室，谢晓依和Lily被Allen点名派过去接待。谢晓依哪里做过客户接待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Mike在吩咐，Lily在做，而谢晓依，则在边上傻站着，一时间显得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高广风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谢晓依这个不和谐的存在，不由也暗暗替自己捏了把汗。

  “高经理”，汪洋的声音打断了各人的动作，也拉回了高广风的思绪，“我们又见面了。”他坐在沙发里，左腿轻轻搭在右腿上，双手扶在靠膝盖的位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气质，在26岁的年纪，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汪先生。”这一侧，沙发钟总和Mike面对汪洋坐着，高光风走过去站在沙发一侧，不卑不亢跟汪洋打招呼。谢晓依则在他站定之后，默默地跟过去，站在高光风侧后方。这一走动，汪洋正好将她的动作收在眼里，视线跟着谢晓依从左扫到右，脑里有什么记忆被触及，却又因太遥远而模糊分辨不清。

  “汪先生”，这时，一个声音冲进这片沉默，也终止了汪洋的思绪。David走进来，站在钟总身后 另一侧，小声跟自己的老板打招呼：“钟总、Mike。”

  “既然人都到齐了”，汪洋抬了下手，他的助理便拿出两份预先拟好的文件，“那我就简单点”。他说话时候带着一种无懈可击的淡笑，让人不自觉就有一种想要服从他的魔力。

  “我很喜欢你”，汪洋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高广风身上。高广风对上他的目光，心道：here comes the ‘but’。如他所想，汪洋跟着转向David，又继续说：“可是我也答应了要给他一个机会。”

  在场所有的人都静静听着汪洋的话，等着眼前这个人讲出自己喜欢的玩法。

  “所以……”，汪洋顿了顿，助理趁着这个功夫将文件分交给两位代理人，“你们不妨比一下，用实力说话。”

  材料已经在手，对此，高广风沉默不语，David却是露出笑来。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汪洋把搭在右腿上的腿放下，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抬手立起食指，示意在场的人都不要说话。

  “喂……”

  “回去”，汪洋的又露出了之前David在他办公室见到的那种柔和，“你不要乱跑了，我去找你。”

  “你听话。”

  “好了，我知道了。”

  汪洋挂掉电话，视线扫过眼前几个人，抱歉一笑，道：“对不起，私事。”

  几个人不约而同纷纷表示没关系。

  汪洋收了手机，继续刚才的话，“David，如你所言，你赢了，我就放弃Mathew Gao，让你做我的代理人；如果你输了……”他语气微微缓住，目光停在钟总身上，笑着说：“钟总，请你忍痛，将他解雇吧！”

  “这……”，钟总面露难色。——再怎么呼风唤雨，也不能这样左右别家公司的人事决定；更何况，他们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小公司。

  David更是脸都白了。谢晓依偷偷瞄了一眼，隐约看到David有些站不稳了。

  “怎么？”汪洋玩世不恭地看着David，笑问：“你有胆量冒名顶替冲到我的办公室，没胆量接下这个我专门丢给你的机会？”

  他这一句话，公司内有人违规的事情瞬间真相大白。

  高广风看向了David，谢晓依看向了David；Mike和钟总也看向了David；秘书Lily则地垂着头躲在了David身后。

  机会……机会……机会……

  “接……我接受……”，David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