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北燕段承峰和西秦段承江的雙胞胎關係，其實並不是一個秘密，只是並不為眾人所知就是，但的確是有人知道的。

　　畢竟兩者皆為重要的特殊任務發放NPC，哪怕分處不同國度，可戰四國不是真實的世界，在網路上，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因此即使夜落雨停歇家族眾人和莫語先前並不知道這點，但這的確不是什麼驚天的秘密。

　　可對段承峰和段承江這兩個遊戲NPC來說，也許卻是十分重要的一點也說不一定。

　　只是莫語都千里迢迢來了這裡，還大費周章了讓西秦高級軍階的強者護送前來，即使並不是她主動要求的，也不會看一眼就此掉頭離去。

　　「要去問問嗎？」一旁的夜與看出她的心思，便開口問道。

　　莫語微微一點頭，只是她卻不能如此大剌剌地就這麼走向前去問。

　　她是北燕玩家，而這裡是西秦的地盤，即使段承江有個北燕的雙胞胎兄弟，也不代表他對北燕玩家能有多喜歡，萬一兩個兄弟反目成仇怎麼辦？畢竟兩人可是在不同國家裡，要是如此，到時想問的事情肯定一個也問不出。

　　正當莫語思考著遊戲裡能不能偽裝他國玩家欺騙一下NPC的時候，一旁的夜雨竟像是看出了她的難處似的，很是好心地說道：「我去幫妳問問吧。」

　　他話音一落，莫語便立刻抬眸望著他，她的眼睛是單眼皮，很普通的一雙眼，卻像是水做一般的汪汪閃著光芒，倒映出了夜雨的白色身影。

　　夜雨離她很近，因此能夠輕易地看見自己的身影，他嘴角輕揚，對她淺淺一笑，和先前兩人遙遠對望時的嚴肅神情相去甚遠，彷彿換了個人一般，態度溫和，甚至時常能夠察覺到莫語淡然表情之下的想法，不似先前所見那般的寡言而沉悶。

　　「正好我也有事要問問。」不等莫語回應，夜雨便繼續說道。

　　聞言，莫語也沒有遲疑，便點頭同意了。

　　反正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可讓對方圖謀的，況且她雖喜歡玩遊戲，是個遊戲宅，但說真的，對於遊戲上的事物倒不會太過放在心上，性子本就淡然的她，就連在現實生活中都少有讓她情緒有所起伏的事情發生，更別說遊戲裡的事情了。

　　因此，哪怕眼前笑容滿面的人真對她有什麼圖謀，莫語也不怕，大不了換個遊戲就是了。

　　當然，並不是她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覺得這麼一個素昧平生，僅見過幾次面的人，好似對她有些太過……或許說殷勤也不是那麼貼切，但以莫語貧乏的言語詞彙，也就只能想到殷勤這樣的詞。

　　只是獻殷勤這種事，若她此時是個如女神一般的美貌或許還情有可原，理所當然的，但此時的她，卻是個被無數人喻為「無鹽女」之醜女，獻殷勤這種事情，絕對是不會在她身上發生的。

　　夜雨在接收到莫語的同意之後，便朝她笑了笑，「那等我一會吧。」

　　說著，他便邁開了步伐，朝著段承江而去。

　　段承江所在的位置並不像段承峰那樣是處在人來人往的村莊裡，哪怕洛桑村在遊戲的設定裡是多麼的荒涼和破敗，但它所座落的位置就決定了它的重要性，尤其是國戰時，每日人流並不比那些個大型城市少多少，甚至連小型城市的人流都不一定有落桑村平時人流量多。

　　大概是職業的設定，段承峰是馬車行夥計，就注定了他身旁來去的玩家多寡，而段承江則是個樵夫，住在村莊外圍的一個由簡陋的圍籬所圍繞著木製小屋裡，除了有特殊任務的人，並無太多玩家會來此處。

　　低矮的圍籬很容易便看清裡頭的情況，段承江拿著斧頭在屋外正辛勤地劈著柴，一陣一陣緩慢而規律地響著，表現出劈柴人對此項工作的熟練，並無任何拖沓，也不急切，一個接一個地，將木材擺上，隨後劈砍，重複著這枯燥而費力的動作。

　　莫語看著夜雨推開了那低矮的小木門，踏進了裡頭，當他走近段承江時，那劈材的沉悶聲響依舊規律地迴盪在四周。

　　「你好。」夜雨先是出聲打了招呼，他的到來並沒有引起段承江的注意，甚至連劈砍的動作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好似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但已經來過多次的夜雨知道，段承江並不是沒有發現他，但只要自己沒有說出引起他興趣的話題，段承江對自己的到來是不會有所反應的。

　　好在夜雨早就有備而來，先前對莫語所說的有事詢問也不是藉口，而是真有事情要問。

　　「我找不到那東西。」

　　他話說出口，段承江劈材的動作依舊沒有任何一絲的停頓，但夜雨知道對方在斧頭下落之時，迅速地瞄了自己一眼。

　　「那是你沒認真找。」段承江藉著剛劈斷一段柴的時間，抽空說道。

　　「樹林我都找遍了。」夜雨回著。

　　原來先前莫語遇見他在樹林裡像是在找東西的行徑，真的是在找東西，而且是受段承江所吩咐的，只不過，夜雨找了兩天，其他人也幫著找，都送了不少人頭，當然也獲取了不少，只是仍舊沒找著。

　　「你要的東西真在樹林裡？」夜雨問道，雖然有可能發生NPC坑玩家的事情，但也不排除就連NPC也不知道所要東西的實際位置，或者所提供的資訊已經是過時的，必須要由玩家自己另行尋找，或者也有可能是玩家必須跑個幾趟觸發了條件才會出現。

　　「若不在，又為何讓你去那尋呢？」段承江劈下了一段柴之後，便停下了動作，隨即用著掛在脖子上的那條有些發黃的布巾擦了擦額上的汗，隨手將斧頭放置一旁，轉首對著夜雨說道：「再去尋，東西一定在那樹林裡。」

　　見段承江如此肯定的樣子，夜雨也不反駁，應了一聲，便撇開了話題，狀似無意地隨口說道：「說起來，你知道秋風寨出事了嗎？」

　　正彎身整理劈砍好的柴的段承江一開始並無任何反應，連眼也沒抬地逕自地忙碌著，連聲音也不吭一聲，就像是無視了夜雨。

　　夜雨也不在意，繼續道：「聽說整個寨子都毀了。」

　　他一說，段承江竟是立刻一愣，隨即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神情訝異而不敢置信地著急問道：「此事當真？！」

　　夜雨一見他反應，心裡頓時一沉，但神情還是很正常地點了點頭。

　　「寨子都成了廢墟。」他補充說道。

　　段承江的表情顯然是受到了打擊，身子都有些不穩地晃了晃，和對方多次接觸的夜雨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大的反應。

　　段承江的臉色都蒼白了起來，嘴唇微微地顫抖著，他閉了閉眼，像是在試圖平緩自己的情緒，夜雨並不催促他，看著他胸膛急遽地起伏，良久過後，他才緩緩地艱難啟口說道：「還有活人嗎？」

　　「不知。」夜雨回道，他是真不知，並不是故意想隱瞞什麼。

　　段承江的神情悲痛，低垂下眼眸，伸手抹了抹臉，才開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夜雨的雙眼始終盯著段承江，看著他的每一個舉動以及神情，不用放過任何一絲細節，哪怕這是遊戲，但戰四國在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許多的細節是會隱藏在NPC的肢體動作裡的。

　　「就在那日我們去了秋風寨後。」他說道。

　　段承江聞言，頓時一驚，神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聲音更是沉了幾分。

　　「真是那一日？」他問。

　　「是的。」

　　當從夜雨那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自責的表情頓時浮現在段承江臉上，只是他卻小心翼翼地隱藏著，不讓夜雨發現，但善於察言觀色的夜雨，就連被周遭人喻為難懂的莫語，他都能看出隱藏在淡然表情底下的想法，更何況是個被設定為只要玩家仔細觀察便能看出端倪的NPC呢？

　　除非……段承江是被設定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腹黑派。

　　不過依照目前玩家對段承江的了解，這人就是個有點故事的中年大叔罷了，不是什麼太過深沉難測的角色，不過……能發放特殊任務的NPC，又豈是如此簡單呢？

　　但經過這一下，夜雨也可以肯定，秋風寨的災難便是這任務所引來的。

　　只不過……到底是何人所為？

　　「知道是誰做的嗎？」段承江問道。

　　夜雨正是想知道這答案才來的，他還想問對方呢。

　　因此他搖了搖頭，「不知。」

　　「你有頭緒嗎？」他隨即反問道。

　　段承江沉著臉，並沒有馬上回話，片刻之後，才喟然一嘆地答道：「大概吧……」他的語氣十分複雜，像是包含了眾多情感，有無奈、有悲痛、有自責，也有不甘等諸如此類的複雜情緒，混雜在一起，五味雜陳，讓人難以品出其意味。

　　「是誰？」一旁的夜雨卻無視了他的複雜情緒，豪不客氣地直接問道，只是段承江這一次卻不願再對夜雨托出，甚至還轉移話題地道：「這事和你無關，你先去把樹林裡那東西尋來吧。」

　　只是，在夜雨接下這任務之後，又豈是無關呢？

　　但他並不急於一時，得不到答案並不會讓他感到失望……夜雨下意識地回首望向那頭倚在樹邊垂眸等待著自己的人。

　　卻沒想，那人就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般，也像是和他心有靈犀一般，在他望過去之時，便抬眸望了過來，淡然的眼神平靜無波，沒有特色的雙眼，卻像是黑夜中的光芒似的，奪下他的眼目。

　　即使眾人皆說這女子的長相無鹽，但在有心人的眼裡，再無鹽的相貌，仍舊有著吸引他人目光的地方。

　　曾經以為的錯過，卻沒想會在此相遇，哪怕不在同個國家，不，或許更應該說，能在不同國家的情況之下，再次地相遇，這是不是意味著，兩人之間，是有緣分的呢？

　　夜雨望著那人的雙眸，眼神中帶著濃烈的熾熱，可即使再熾熱的情緒他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只能小心地藏在心中，或許在未來的哪一天，他能夠毫無顧忌地顯露出來，只是現在……不行。

　　兩人的視線交會不過持續了一小會，莫語便垂下了視線，像是方才的對視不過是一次無意之舉一般。

　　「我會去的。」夜雨收回了視線，看著段承江認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