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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者:妙颂九方      更新:2015-11-20 14:54      字数:0
  12——

  蒋敬璋跑进病房门口时,简直被姥姥的样子惊得魂飞魄散。吴老太太的头已经被纱布裹住,肢体上被各种输送管子连着;俨然以一个怪异恐怖的形状体存在着。骤然面对这样一个极端怪异的形状体,耳边却有人在催促着,那就是姥姥···蒋敬璋觉得自己突然间被扔进一个混沌状态,看不见听不清,灵魂好像脱开躯体,脊椎软的撑不起他一副肉身。仿佛被一道极强烈的光摄住,要将他打回原形。

  直到有人使劲的摇晃他,后来脸上有了火辣辣的感觉,他的各样感觉才仿佛又归位了。他是靠着墙蜷坐在地上的,师父跪在他眼前用手推着他的肩头,防止他往前倒窝住呼吸;母亲也跪在他眼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哭着叫他的名字说:你若是再有什么事,可让我怎么活?

  祁思源见他心神归位,便一把将他架起来,咬牙告诉他:这个时候更得撑得住。然后架着他一起到了病床前。

  吴老太太面目浮肿几乎把眉目鼻口盖住了,含着插管的嘴不停的动着,嘶嘶的嘘喘像在念叨着某个词。吴筱梅说要凑得很近才听见,姥姥始终在叫着外孙的名字。

  蒋敬璋撑着病床栏杆,把嘴凑近到姥姥耳边告诉她:姥姥,我是璋璋,我回来了···绕开输送管,握住浮肿的手,那只手随着他的话一下一下握紧回应着。如此这般,不知不觉就到了当日傍晚。

  主治医生进来查看点滴仪器时,用好似欢喜的声音,告诉吴筱梅和蒋敬璋,病人血压和心跳都平稳了,病人家属不必都聚在这里,适当也轮流休息一下。临出门时医生却暗中拍了蒋敬璋一下,示意他跟着出来说话。

  医生一直把他引进处置室,才解下惨白的口罩开口:“你是顾俊的朋友,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蒋敬璋这时才看出,这位医生正是在老顾的娱乐中心游泳溺水后,帮他查看心跳的那位。于是强作了个微笑点头问好。“跟你明确说一下老人的情形,老太太是被急救车送来的。来时已经深度昏迷,后颅骨明显有撞击伤,颅内有出血。由于当时没有家人在场,只做了初级处置,小范围的排除颅内淤血。比较可喜的是,病人术后恢复意识很快,能听到简单发音,并对于亲近人的声音给与回应。说明听说方面的神经功能还是较好的,且老人家潜意识在积极配合着救治。之前数据显示血压状况看一直不稳;但刚才查房,却见几项目测指标很快趋于平缓,只要这些指标能随后保持住,就考虑为她安排脑补CT探查具体出血点。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和其他家人商量一下,下一步是否考虑开颅手术。”

  “···损伤程度会有多大···?”——医生摇摇头:“进一步探查结果出来之前,还无法预料。就目前而言,趁着她的口耳功能还在,在随后的时间里,可以有人多和老人说话。既要防止再度昏迷,又有助于增强积极因素。”

  正说着,一个护士跑进来说:姚主任,请您赶快进去看一眼,XX床能发出声音了。闻言之后,姚主任和蒋敬璋一前一后跑回病房。

  蒋敬璋跑进病房时,充耳所闻是仪器的飙高示警声;和姚主任叫护士长准备急救室的声音。

  吴老太太已经明显进入危险的亢奋状态。因颅内出血压迫视神经致使目不能视,就只能靠触感和少许听说,感知周遭的事。当她摸到外孙时,突然拼尽所有力量,断断续续的挤出字眼儿:“璋璋···好好···做···人···活···”

  宋振中赶到时蒋敬璋搀着吴筱梅,正追着医护人员推的急救床往急救室跑。他急忙上去把吴筱梅接住,吴筱梅刚一接触到丈夫的支撑,就从丈夫手中软软的溜下去。宋振中急忙连夹带抱的就近找了座位,让吴筱梅坐下。有护士及时送来轮床,将吴筱梅放上去停在了抢救室不远处的护士站。护士长过来测量血压心脏之后,告诉宋振中没有大碍,是受惊吓过大导致极度紧张虚脱了,喝点糖水躺一会儿就好。

  蒋敬璋从跟着到了抢救室前起,就把头支在膝盖上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祁思源几次想把他拉到椅子上都没成功,似乎是只有这样接着地他才觉得安全。最后祁思源索性挤着他坐到了地上。

  手术室的灯光,像是把人的魂魄都烧没了似的终于灭了。蒋敬璋看到姚主任走出来,朝他这边摇摇头,经过身边时弯下腰,隔着口罩说:“节哀吧。进去看一眼吧。”

  祁思源觉得,处在近乎残酷的安静状态下的蒋敬璋,简直就是又一个恐怖的存在。没有泪、没有悲痛,似乎也因此没有了心。他浑身战栗的盯着姥姥的遗体十多分钟,红着眼睛没有一滴泪。然后起身将白单子盖严遗体,压好边角,转身对上前问询是否需要帮助的护士说:麻烦您帮着找个房间,我得给老太太穿衣服。这两天···谢谢你们了。

  宋振中扶着吴筱梅过来时,吴筱梅哭都哭不出来,直接瘫倒在丈夫怀里。蒋敬璋依旧残酷平静着关照道:“宋叔您把我妈领回去。这儿有我一个人就行。师父您去帮我问一下抢救医生,看老太太留了什么遗物吗?回酒店的话,替我请下假。”

  祁思源看蒋敬璋的状态很不对劲,又不好直接当着吴筱梅明说,就转向宋振中提示:“吴老师伤心过度,恐怕经不起再多悲伤。我联系了医院的朋友,给吴老师用些镇静药,让她先去缓缓情绪。我在这陪小蒋料理一下。”——“实在是给您添了太多麻烦了。容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好好谢您。”宋振中抱稳了吴筱梅,勉强与祁思源握握手,便架着媳妇先出门了。

  “姥姥,我做错什么了,您就气成这样,真的抛下我,连赔不是的机会都不给?”给姥姥擦身穿衣时,蒋敬璋不断地问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同时也让他无比惶恐、惊慌失措。他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气到要用死来惩罚他。“您说过喜欢胖燕子,想要她做孙媳妇,想见重孙子,我回头就去找她求婚,争取一年之内就想办法要一个···这也不行吗?”

  曾几何时,蒋敬璋问姥姥,会不会因为他调皮捣蛋而不要他?姥姥用特有的方式给他解说,等他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了,就该让妈妈去找和她过日子的伴儿。但姥姥还会象从前似的,要璋璋陪着出门买菜、遛弯儿、去公园和老朋友们结伴唱戏。都说外孙是姥姥家的狗,吃饱就走。姥姥说:同龄的老姐妹中数她有福气,她的外孙比别人的家孙子都好,懂事早、立业早,早早地就能挣钱孝敬姥姥。可现在···现在···姥姥无比决绝的扔下他走了。

  怎么就迈不过去呢?!眼看就捧到手的幸福团圆,眼睁睁滚落摔得粉碎。幸福真像当年的郊区末班车,每到一站只要看站牌下没人,司机就懒得拐把轮。就让你眼看着它缓缓驶来,差那么几步没到跟前,它就扬长而去,绝不顾及你跑得气喘吁吁。而命运就是无比欠抽、无比缺教养的傻逼孩子;刚刚哄顺气儿,调头就翻脸,跳着脚撒泼打滚穷折腾,还要把原本完好的事物系数砸得粉碎。闹腾的让人想抢、想捡,却因为被他搞得晕头转向,而无从抢救那些珍视的东西。

  蒋敬璋自信也自知并非贪婪之性。他并不奢望光耀门楣,不强求人前显贵,甚至不去希冀着妻贤子孝举案齐眉。他盼到了母亲有了好归宿,对今后的日子,若说盘算,也不过是盘算着怎样委婉向姥姥解说,他没法和女人生活,他想和师父好好过日子···若说意外所得,是当真没想到,能那么轻易被祁老爷子认可。可这些难道算是非分之想不义所得?他真想骂操蛋,真他妈的操蛋行市全让他撞上了:那就是他蒋敬璋稍有一点顺利,就必然有只无形的手搅合。

  天光已经大亮,祁思源脚下已经扔了一片烟头,蒋敬璋仍旧坐在医院高台阶上,摆弄着手绢包里的物件,那是抢救时从吴老太太身上取下的。祁思源没烟了,嘴里也苦的不想再抽了。他抬头叫了蒋敬璋一声,确认他能听清师父的话。老人遗体已经安置好,他希望蒋敬璋先跟他回去休息。徒弟已经熬了两天,即使年轻也不是铁打的;何况还有老人的后事要等他出面安排。

  蒋敬璋扶着台阶的花坛栏杆,缓缓撑起身体,一步步走到师父身边正要开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叫着‘小蒋先生留步’,快步跑下楼梯。“我是宋总的秘书,小戴。”

  小戴说他受宋总指派,查堪吴老太太坠车受重伤的事情,现在已经查到了肇事车车俩和司售人员,并找到这辆车所辖的公交车队,调出这辆车的监控录像。现在公交公司对于司售人员的安全管理,是采用责任到人的制度。

  对于老人的伤亡责任赔偿,车队表示:空口无凭,希望交由法律程序确定一个数额。那么,除去车队已垫付的前期急救费用,剩下的赔偿就摊到公交司售的头上。

  祁思源越听越上火,直接截住了戴秘书的话:“你捡重点的说。”——戴秘书被喝得一愣,忙晃下头筛出重点“车厢录像视频在我这。宋总让我来交给小蒋先生,并听他的决定。如果决定走法律诉讼程序,振德的法律顾问会立即开始,就‘要求公交公司赔偿’的问题,预备诉讼材料。”

  祁思源伸手要了存视频的优盘和戴秘书的名片,相约随时保持联系。并让他转告宋振中,他要先带蒋敬璋回去休息。戴秘书不敢多看祁思源的黑脸,只好连声应着转身走。谁知戴秘书还没走进医院大门,就有个中年男子疾步追出来。

  戴秘书被他唬得脸都绿了,刚才的稳重全没有了,抓住他的衣服,拼命往反方向推:“你的饭碗丢了,难道就要砸我的饭碗么···”——那个男子急得满脸苍白,冲着师徒俩的方向高声喊:“蒋先生,蒋先生,您就容我说一句,您家老人是被人推下车的···要把车队作为连带告上法庭,我就得被车队开除了。我东摘西借就借到了两万块钱,再不够我还可以去借···您高抬贵手吧!”

  祁思源已经懒得再听这种‘拔萝卜带起泥’的糟烂事,揽着仍旧失神的蒋敬璋径直上了车,吩咐司机直接回他住的小区。途中祁思源给宋振中打了电话,直接说不放心徒弟独自回家,暂时把璋璋带回他家。宋振中依旧千恩万谢的,并嘱咐送他们的司机,务必买几瓶高度白酒给祁思源,让他们师徒‘驱晦洗手’。

  到家进门后,祁思源直接将白酒全部兑进洗澡水。然后把自己和蒋敬璋都扒个干净,一起坐进浴缸里。

  蒋敬璋背对着祁思源,用白酒洗澡水抹了一把脸,声如蚊鸣的说:“难道因为我喜欢了男人,姥姥就不要我了?”——祁思源先是一惊,以为徒弟已经贸然行动向家人出柜了。随后忆起吴老太太生前的话,反映到刚才的问题是他又在自己犯轴。于是搂着小狐狸靠在自己胸前:“不!是因为姥姥累了。你和你妈妈都有了好前景,她放心了就休息了。”

  那为什么幸福的末班车唯独就不等我,匆匆的来,又急急忙忙的开走···刚才当着姥姥和外人,我不能哭,那现在我可以哭吧···

  祁思源把哭软的小徒弟捞出来,将半片安眠药掺进水中哄劝他喝下去,然后搂着他轻轻地拍着,静等着药劲发作后,骨肉绵软的趴在床上睡着。

  安置好徒弟,祁思源拿了笔记本坐在床边沙发上,插上优盘先看了那段视频。之后他在心底里咬牙切齿骂了一串儿“操!”。

  视频上显示,吴老太太登上公交车之后,车子刚启动又因为等人停住。然而追车的女子上车之后,就继续堵着吴老太太,前面后面的推搡,并兼有叫骂的架势。周围有乘客和票员上前解围,都被那装扮特异的女子反手推搡开或者是骂开了。视频时间显示,约在二十分钟左右,公交车靠便进站,吴老太太被纠缠不过,浑身抖索的扶着栏杆要下车,那个女子追上去又去揪打,最后用力一推将老太太推出车厢。车厢中靠窗位置的乘客随即骚动起来,司售人员也相继下车去看情况,那个女子则一路踢打,连箱子也顾不得拿就钻出了车厢···再后来车厢里的乘客陆续下车。

  祁思源认得那个女子,是章文娣。三月下旬,酒店午夜交友茶座开始营业时,她的影响在监控画面中出现过;当然其身份也改成了不断更换金主的应召女。那段时间蒋敬璋恰恰被调去曲阜分店,主持那里的人员招聘考录。

  晚上邵明远打回电话告知了查询结果,按照酒店前出租司机提供的地址,辗转找到了章文娣租住的小区,居然就是蒋敬璋家所在的旧址。而该小区所辖居委会称,该租户因为严重扰乱当地秩序,已经联系房主将此人驱逐出去;具体日期正是吴老太太出意外受伤的那个下午。

  打完电话,祁思源捏着手机坐在客厅出神。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小狐狸在电话里软软的笑着说,师父我想您也想姥姥;您有空帮我去新家看看姥姥。她不听劝,非要一个人住,还一个人往旧家那边跑。她愿意和您说话,您帮我劝劝她。再熬两天我就回去···我会告诉她,尽快给她弄个重孙子,但不会找女人结婚,我以后都要和师父过日子。

  反复考虑之后祁思源还是给宋振中打电话,将视频内容以及他目前掌握的情况,对宋明白说了一遍。

  蒋敬璋因为安眠药作用,一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按照师父提醒,他和宋振中通了电话。宋振中表明了他和吴筱梅的决定,以他们夫妻的名义,由振德公司派出法律顾问,向各级专项执法部门报案,以故意杀人罪向公安部门申请通缉刑侦协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纵容这样的恶人逍遥于世。

  赔付程序最后以缺席审判做了判决,车队与原告及连带原告达成当庭和解。章文娣故意致人死亡作为刑事案件另案处理。那位公交司机因为本次事件,干脆被车队要求买断工龄,另谋职业反倒比先前的工资高。

  吴老太太的后事办的很快也很简单。按老家习俗以及老太太生前意愿,老人的骨灰由女儿和外孙一起送回故乡。

  蒋敬璋成年以后首次回乡,比之当年离乡简直天壤之别。那几天里,面对各层辈分,操着乡音方言的男男女女,有前来问候的、有拍着胸脯质询的、有结交联络的、也有来探寻问路的,蒋敬璋需要提起全部精神,给与应对、答复、布置决定,甚或干脆撂下脸子将来人呵斥回去。

  吴老太太家这一枝只有吴筱梅一个女儿,算得门庭冷落。但如今可说是成了旺户。蒋敬璋不仅在母家有说话主事的资格,更因其在本性蒋家排行位于大长房;因此吴老太太的丧仪程序相关取舍,竟要由他点头决定。

  吴家在任族长叔公,絮絮叨叨的摆着一片丧仪规程;到最后又捻着胡子撂出一句:如今你家由你做主说话,你来决定吧。

  蒋敬璋干脆的伸手就把黄历本子扣上了:“既然说要听我的意见,您老就不必和我再历数什么老规矩套路。代表蒋家,我要让姥姥归乡安息;代表吴家,我自然最知道姥姥希望我怎样为她操持送终事宜;总而言之,已经定下来的程序,不需要横加枝节。蒋家谁来挑理让他来找我说话;吴家我姥姥这一门里的事情我说了算。”

  吴筱梅对于儿子直面众人的坚刚表现非常欣慰。更出于这位姑奶奶如今嫁得贵婿,因此族长的话也基本上成了一股烟。

  因为水土不服吃住不惯等诸多因素,蒋敬璋从踩到老屋地面起,就开始发低烧。乡间的医疗设施离的远,不仅药品不济,连起码的高温消毒都难以保证。这一来更让吴筱梅揪心,祁思源来电话问候时,少不得就念道两句。她明白姥姥走后,做母亲的说话,未见得能有师父这位幕后家长的话管用。

  好歹随着儿子把握主持,完成了骨灰入穴合墓之后,吴筱梅亲自把他送进市医院输了点滴,最后又好说歹说的推着他登上回程的飞机。

  飞机起飞前,蒋敬璋给祁思源回了短信,告知航班号及降落时间。但起飞后,他暗笑自己被故乡的暑气蒸昏头了:飞机进港的时间段,师父应该在酒店坐镇,且正是下班高峰时间,告诉他又能有什么意义;反正随身只有一只行李箱,到时坐机场大巴晃荡回家直接睡觉。

  飞机降落之后,蒋敬璋给母亲打电话报了平安,话没讲完就有电话反复打进来的提示音。刚挂断了和母亲的通话,那个电话就等不及似的挤了进来。

  “小祖宗你可接电话了,在里面磨蹭什么,跟谁聊呢?”祁思源终于松了口气的嗔怪道。——“师父,您还真来了?啊···我在等取行李箱呢。”

  眼看徒弟拖着拉杆箱从里面出来,祁思源不禁皱起眉头。送孝归乡不可能穿的光鲜,一身藏蓝加上半幅病容,一下就添了了七八岁。将徒弟把在手上,看到手背上扎点滴贴着医用胶带,胶带下泛起的大片青紫还未褪去,直觉心中抓心挠肺的疼。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太肉麻,只能接过行李箱提着,揽着肩膀一起往外走。

  “好好地,怎么一到外面就闹病呢?”——“别提了,这些天比打仗都累,脑袋都要炸了似的。我根本吃不惯那里的饭,到晚上四邻八乡、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来串亲戚,夜里一两点钟才勉强散。老家有讲究,姑奶奶携成年儿子回门,当儿子的就是当家说话的人。姥姥这一枝上没有儿子,我一下就扛着两家姓的礼数,什么事情都得跟我说。”

  祁思源听了笑得哈哈哈,故意幸灾乐祸的评论道:人家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却是一杆子捅炸了狐狸窝;更要命的是,手里这只还是狐狸窝的少主子。

  蒋敬璋终于见到至亲至近的人,不自觉的就朝师父诉起苦楚。抬手提了下背包带,顺势就勾住了师父把着他肩头的手。这一小动作简直令祁思源无比受用,不自觉的柔下声音开始哄孩子,问他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孩子点出来能用钱拿得回来,他二话不说就领着他去。

  走出候机楼在廊下等司机盘道过来时,恰好陈家父子就在他们近旁,也在等司机开车过来。于是双方忍着各自的难受也必须象征性的打个招呼。

  因为去年没能搭上政策末班车,陈志新没能打进雷金纳德酒店董事局,为此搭进高额公关费用,还因为两段指桑骂槐的折子戏,把‘喜鹊窝’捅了个七零八落。陈志新一直想对机会,再好好会会这个滑不留手的‘前小舅子’。而今日一见,还他妈真是楚楚软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儿,小内弟竟然比他那个姐更可口。

  听到蒋敬璋问候,陈志新不阴不阳的笑道:“叫陈总似乎是见外了。要不是横生许多阴错阳差的事,你现在该叫我姐夫,对吧。”——“陈总您太抬举我了。就算章文娣真的有福分成为陈太太,我与您之间,最多就算个表亲。先父身后没有那种孽障。”

  陈佳耀听了对话故意嘿嘿一串笑:“蒋敬璋,你的这番话其实是想这样表达吧:我与陈家之间的亲戚关系,总归有个表字儿。”——“陈少非要加重这句话的色彩,不加儿化音也行。照此分析,我及时出手帮贵府辨别出某货色的成色,您两位也不必言谢了。”

  祁思源的车先到了,司机胖杨接了手提箱放进后备箱;师父绷起脸吆喝徒弟别顾着斗贫嘴,赶快上车走了;又和陈志新寒暄两句,先坐进后座。

  蒋敬璋刚转头要走,陈佳耀开口叫住他:“蒋敬璋,你当真因为这个老男人,把自己掰成弯的了?我真没看出他哪儿值得你这么做。”

  ——蒋敬璋挑起一侧嘴角,搞了半个笑容:“因为他今后的半辈子只会属于我一个人。”

  陈佳耀也对他挤了一个夸张的笑容,但看到车子远去之后,那笑纹就瞬间平了。他嫉妒,蒋敬璋和祁思源边走边说笑的情形,他看到了。毋庸置疑,那样的笑容是只给祁思源的;轻松中带着欢喜、狡猾、耍赖,还有那么点撒娇的色彩。可是对向另外的人,那张脸上所有的柔软都会瞬间飞散掉,只剩下一层礼节性的壳,柔韧牢固,怎么都顶不破。

  车子开到雷金纳德酒店附近时,司机胖杨下车回酒店了。祁思源也压根不会把小狐狸放回窝去,方向盘一打就直接往自己家拐去。

  师徒两个从三月下旬分做两处,再加上后来姥姥过世、忙后事、送灵回家,直到今天才算是重逢,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进家门,行李扔在玄关旁,两人谁都没有多余话,直接脱了衣服进浴室。

  听着小狐狸拖着半哭求半欢喜的声音,狡赖、撒娇亦或者是索要、告饶,脖子肩背被他的手臂缠绕、攀附着,祁思源觉得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归位落在实处。

  一个澡反复洗了半个小时,又换场挪到了客厅沙发上,徒弟很快被顶的连口气都喘不到底了,泪眼汪汪的看着师父,摆出一副被干到虚脱的娇柔相儿。终于看的师父良心发现,暂收了神通,爬起身晃到厨间去做饭。等祁思源把粥做上电饭煲,回头问要不要加鸡肉绒时,徒弟却已把浴巾骑在两腿之间,晾着两丘儿滑润好肉睡着了。

  蒋敬璋这一觉比较浅,电饭煲提示音一响,他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把祁思源吓一跳,张开手臂将他搂在怀里。不需要说什么,只反复告诉他没事了,没关系的。

  师徒俩凑在餐台前面对面吃饭时,蒋敬璋说:在江虞老家那几天,他连一宿整觉都没睡过。偶尔似要入眠却又看到姥姥站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宋词,轻轻地念着一首欧阳修的《渔家傲》——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况是踏青来处远。犹不倦,秋千别闲深庭院。更值牡丹开欲遍,酴醿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增眷恋,东风回晚无情绊。

  祁思源一直喜欢看徒弟写的字,字如其人洒脱俊逸。纸上的辞句似曾相识。但难得的重逢之夜,当然不能耗费在凝思一首诗词意境上。祁思源夹好字笺走出书房,侧耳细听盥洗室里的洗漱声已经停止。

  “璋璋,昨天和老爷子通电话,怹还问你怎么近两次没和我一起回去。”祁思源眼看着小狐狸甩拖鞋、褪浴袍,扭着被豹纹底裤兜成浑圆的屁股蹭过来,分开腿压着跪坐在眼前。——“老爷子是等不及了,想交代我来催着您去···”蒋敬璋把嘴凑到祁思源耳边笑道“赶快着留种给他制造个孙子出来。”

  祁思源顺着白腿往上摸着,呲咪笑道:“老爷子说,怹已经是看明白了,就算是男媳妇儿,也是能掌家拍板的人。所以必须见你点头才行。”一收腰坐起身形将狐狸搂个满怀,沐浴露的清丽香味交杂着须后水的味道,以及早已为双方熟悉的体味混杂,比任何催情药都管用。拉过狐狸的手,让他把两人的物件儿都握在手心里,“家门外的事,我做主;家门里的事,听你的。要不然,咱俩一起做。免得过不多久,又有人催你相亲谈对象的。”

  小狐狸把头搁在师父肩上,嘻嘻一阵窃笑,是被说得难为情的撒娇样儿:“我···再等一段时间吧。我现在都不敢想象,哪天一回头身后跟着个小人儿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师父向前一扑将徒弟放倒:“我这边因为有老爷子,是不能拖太久了。对你虽然早点儿,也算是早点完成姥姥的心愿了。”

  淮扬厅经理程喜燕,接到了由蒋敬璋亲笔签发的调令,任命她代理驻曲阜分店餐饮部经理,为期一年。程喜燕回来收拾东西,特地到酒店来找蒋敬璋,明确问他是否愿意交往。只要他点头,程喜燕立即回家去取户口本和他办手续;等他服孝满了再补仪式。

  蒋敬璋明确谢绝了她的好意,因为确定自己是homo。程喜燕当时就哭出声来,却又说这样断了念想也好。以前同事们提醒她别往蒋敬璋身上动心思,她还不甘心。现在可以彻底死心了。

  进入暑期后,经理例会的重点,更多的是转向由工程部、保卫部和人事部。庞自强随时汇报新楼建设进度;邵明远不断跟进酒店整体安保布控;方怡每周刷新酒店人事调配。餐饮部小经理因为工作挨尅的机会逐渐减少。

  蒋敬璋的手机屏幕兀然亮起,显示是陌生电话,而且是锲而不舍。后来祁思源的手机也震动起来。祁思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向门外示意蒋敬璋出去接听。

  接起电话答了句你好,电话里响起个带着南方口音的男声:“你是蒋敬璋么?”——“我是。你是哪位?”蒋敬璋搭着话,随手写下了那个号码。

  那个男子随即就像说书一样开始了讲述。他叫蒋延承,论起来是蒋敬璋的堂叔。从同单位的吴家堂兄口中,得知蒋家长房长孙回乡主持外家入土葬礼,却不曾登本家门槛。他作为叔伯辈分的人,有必要问一下。

  蒋敬璋称工作时间不能闲谈,请他有话直说。那位还真是不客气的就直奔了主题。

  蒋家已听闻了吴老太太去世的原因,日前由蒋延承出面到吴家去赔情;可是被挡在吴家村口。先是在于蒋延承不够代表蒋家出来说话,要来也该是蒋氏大长房;其次,即便章文娣还有资格算做蒋家的人,那么出面赔情的人就应该是蒋敬璋;何况蒋敬璋已经明确表示,他一定会追查到凶手还吴家一个公道。

  蒋延承打电话的目的如下:一是作为蒋家大长房,蒋敬璋回乡不回本家却留在外家,这令本家很不体面。二是蒋敬璋决定的事情,作为本家却一无所知。三是对于蒋家出的逆女,怎样处理众说不一;需要大长房给个说法。

  蒋敬璋冷冷打断了对方的絮叨:“我现在告诉您我的决定:蒋家出了章文娣这样的逆女,论血缘是与我同父,那么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在清理门户。吴家出了吴俏春那种杀夫恶妇,经过交涉之后,她家已经表示与这母女断绝一切关系。这个结果已经保全了两家的颜面;抓到凶手送交刑诉时,我自然会知会诸位的。因此请您转告蒋氏宗亲们,就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先这样,我要回去开会。”

  挂断电话往会议室走时,蒋敬璋看到几个路过的行政秘书,正楞柯柯的看着他,满脸惊愕。

  其实在春节之后,企业文化展示照片墙上,就贴出任命通告,正式任命蒋敬璋为餐饮部经理。好像就是在那个电话之后,不止一个人对祁思源说:餐饮部的经理真的长大了。在那次通话后,原来加在姓前的那个‘小’,也被刻意省略掉了。

  这天下午蒋敬璋借夜班后倒休,去京剧院排练厅找余继堂和薛昌华玩。两次开口试唱,余薛二人都说他声音发虚发颤,显然是亏气。蒋敬璋就从善如流,跟着余继堂去看中医调理一下。

  两人开车出京剧院大门时,传达室中保安正和一个中年男人掰扯着什么。保安看到驾驶副座上的人,便一拍桌子:“就刚才出去那辆车副座上的,就是你要找的吴副团长的儿子。”回头正好见到董盈生来拿报纸,就犯好心眼儿的多问了几句。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没想到这句话用在呛毛狐狸堂叔身上,是‘狐狸老了,就非常考验猎人的技术了’。祁思源听徒弟说过蒋家堂叔给他打电话,并让他别搀和,他也就没当回事。蒋延承显然是已经掌握了师徒的亲密程度,尤其徒弟之于师父指示言听计从这一条。

  蒋延承一见祁思源就把谈话内容,架升到了某一个高度。蒋敬璋是蒋家大长房,蒋家的体面就寄托在他身上;同父所出的姐弟之间,怎么能出现血亲相残的情形?天地君亲师,如今的蒋敬璋,只有原配师徒关系,而作为一手栽培造就他成人的师父,能忍心看到爱徒堕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蒋敬璋拿着茶杯只把眼睛看着师父,眼神就像两把剪子,在祁思源身上连戳带剪的。祁思源太明白徒弟眼神里的内容,那是在问他:您给我唱的是哪出?

  蒋敬璋干脆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拍,打断了蒋延承的话:“算高攀的叫你声堂叔,想说什么意思请你简单扼要吧。”——“家丑不可外扬。家门内的事情,就在自家门里解决掉。文娣就算不姓蒋,身上的骨血同你一样,是来自于一位父亲”

  蒋敬璋仰头吐出两声冷笑,小脸一撩比烫过还平整,咬着白牙一字一句的往外崩:“你最好搞明白一件事:蒋延宗活着,你可以对我讲这番话;可蒋延宗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现在究竟是代表谁来跟我说‘家丑不可外扬’?章文娣行凶时干的营生是低等野鸡,你有兴趣把她捡回家当干闺女用,我也不拦着,但行凶杀人的事必须得有个了断。你们若觉得我身为长房如此作为,反而有辱门风,那我真不稀罕再姓蒋。”说完手一扬,一杯凉茶全泼在蒋延承脸上。

  堂叔登时就翻了,一下跳起来指着蒋敬璋叫道:“忤逆造反的逆子,你敢这样对待尊长?!”——“告诉你这算是客气的。你不是想代表蒋家尊长说话吗?那有句话你听明白,除非这个吃百家饭,被百家爹操的章文娣,认了军委主席做干爹,否则她就要给老太太偿命。”说罢他狠狠的盯了师父一眼,径直冲出了餐厅包间。

  祁思源到酒店后通道处才把蒋敬璋追上,探手一把扯住外套肩头,蒋敬璋两膀一甩把外套直接褪了下来。祁思源从没见徒弟眼中出现过这样的神色,仇恨、疑惑、迷惘、绝望,而这些居然是对着他的。

  “我不在酒店那一个多月里,您见过章文娣,对吗?有过怎样的结交?抱那个货的滋味比抱男人好么?”——“住口!”祁思源听到如此不像话的扯淡,便断喝道。

  不成想徒弟已经气疯了,哪里还压得住,直接就朝着他吼回来:“那你告诉我,你和那百爹操的章文娣到底什么交情,要为她出这个头!你和那个连屁眼儿都只认识钱的棺材瓤子是什么关系,要替他连这个线!”蒋敬璋忽然之间用双手捂住脸,半晌之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又看向祁思源:“师父,我早知道你不是纯gay,你跟女人也行的。老爷子私下跟我嘱咐过,说将来难免要有个女人帮你充个场面什么的,让我高姿态一些。就这样我也认了。可你也不能连那种货色都捡吧,啊?!我操,你···你是我师父啊,啊?!祁思源,你真他妈太操蛋了!”

  祁思源有种魂不附体的错觉,他伸手攥住蒋敬璋的小臂,大声呵斥着让徒弟听他解释,却见蒋敬璋竟是双手合十着在求他放开手:“姥姥到死时还没有萧叔的年岁大呢。其实关于咱俩的事,我对她吹过风,她说只要我觉得那么过日子幸福高兴,那她就高兴。因为她活着一辈子就盼着儿孙好。可她被那个贱人活活摔死了!蒋家如果要保她一条贱命,我可以不姓蒋,跟谁的姓我都不在乎。可你···是真能要了我的命啊。”蒋敬璋奋力一挣脱出祁思源的掌握,两个小臂上露着明白的手印。他好像全没看见,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转身就走了。

  那天晚上蒋敬璋没有回任何一处住所,他也没空自怨自艾。他约了邵明远的战友,那位曾找他做过旁证笔录的刑警。刑警说嫌疑人目前躲起来了,看情形是想等风头缓下来再出来。于是蒋敬璋把蒋延承事情说了,刑警认为这倒是条线索,表示会顺着摸排下去。但同时也说了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吴老太太受伤致死一案,在他们手中只算是一般的案子,根本不会引起重视。如果想让嫌疑人放下警惕出洞,就只能是把案卷搁下。但弊端则是一旦嫌疑人露面了,当时的案件调查人员是否还能有这个觉悟性,重新把案子捡起来。现在就看谁有这份耐性,你要的是让上面重视这个案子,而那边则是耗着等上面将案子淡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饮尽杯中酒走出酒楼时,那个刑警叫住蒋敬璋,算是撂下一句有用的话。刑警指着两人身后的门说道:“这个门,在寻常人眼中是门,在特定角度下就是一道坎。换言之,有些道德范畴的事情,迈不上法律这道坎。这番意思出我的口入你的耳,门里说和门外说,性质就不同。但再多我就不能说了。”

  蒋敬璋看着眼前这位人民警察,感觉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刑警是看着邵明远的面子出来应约的,所以许多话都是点到为止。能在出门时撂下一句实在话,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提点了。他不可能要求到更多。

  蒋敬璋看着刑警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远去,将外套搭在肩上慢慢往那个新搬的小区走。

  吹过一阵夜风,蒋敬璋很快散了酒劲儿,也悟到另一层意思:他这方面不可能将案子提出来,那么章文娣肯定也不能将案子删除掉。刑警不可能为抓一个暗娼而投注主要精力,而这样一个生物,除非碰巧踩进重大刑侦案件的圈子里,否则她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又有谁会管。

  终于走到家时,感觉两只脚都疼得不能着地了。他凑合着冲了个冷水澡,就揭开床罩倒在床上睡了。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手机上显示着酒店的总机号码。

  总经理秘书sara捂着嘴说:“病了吧?既然缺席了早晨的经理会,就干脆去医院补张假条过来。还有,今天黑桃k的脸比锅底都黑。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过来看看。”

  蒋敬璋揉着眼睛,半真半假、半哭半笑的答道:“姐,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给他打工的。以后都各自惜福,别再指望我来堵枪眼了。下午把假条给你送去,你帮我跟祁总和人事部知会一声,我确实得歇两天病假了。”他没法和Sara、和任何人说,他和那个男人桥路两分了。

  下午送过假条后,蒋敬璋又去了医院中医科,拿了点安神助眠的中成药。出来时正好遇到顾家小俊。两人闲聊了两句,蒋敬璋应其邀请,和他一起去了老顾的娱乐中心。

  两天病假休完后,一上班就是白班连前半夜夜班。蒋敬璋开完经理会之后,就脚不沾地的钻了销售部又钻采购部,然后又跑到美工那里,看着美工画草图。总之他忙得很,没时间想工作以外的事。

  晚餐开餐之后,蒋敬璋坐在大堂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咖啡。李东强说他瘦了好多。他回答说,自从姥姥过世后,他就开始神经衰弱;每天能有两小时的觉就不错。中医要他一定保证生活规律,否则加重到美尼尔综合症,就非常麻烦了。可他的生活起居早就被搞乱套了。

  正说着有个熟悉的声音招呼waiter,要一杯蓝山咖啡。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又是那位门挤的少爷。

  陈佳耀不需邀请就在蒋敬璋的身旁落座下来,放下手包捏着咖啡勺,故意把杯子敲得叮当乱响。“蒋敬璋,你玩过破坏游戏吗?就是那种以各种手段,打烂打碎眼前一切事物的发泄减压游戏。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好啊。好久没活动,都把人待攒了,正想抻抻筋过过汗呢。”蒋敬璋抿了一口咖啡,觉得好苦,就从糖碟中捏出一块方糖;却被陈佳耀拖住手,一转头就叼走了糖块。

  陈佳耀咂吧着甜味,将一张名片推到蒋敬璋的杯子边:“再看到这个电话,就不要再做呼叫转移了。你已经长大了,该断奶了。等我电话哈。”

  陈佳耀走后,蒋敬璋把手中的糖夹子扔进水池中,拾起名片塞进衣袋里。拾级而上走到二楼,祁思源还保持着双手按着栏杆的俯瞰姿势。

  蒋敬璋知道躲不开,索性就走过去问候一声。“您还没下班?”——“等你呢,我们有必要好好谈次话了。”祁思源说着站直身体。

  蒋敬璋从自己的钥匙环上卸下了一把钥匙,捏着溜进祁思源的衣袋。“老爷子给的压岁钱,我一分没动,卡就放在书房的抽屉里。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不涉及工作的事,您也就不必说其他的了。我就剩这么点儿师徒情分,还值得记挂,权当是给我留点念想儿吧。”

  祁思源一伸手扯住蒋敬璋的衣袖,双目灼灼的盯着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蒋敬璋看着师父,点着头晃下了两行泪,却一个接一个的掰开祁思源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借小狐狸蒋敬璋之口讲故事,不喜欢过多解释;故请喜欢穿凿附会、借题发挥、刨根问底者,自动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