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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兩人天下 12-3
作者:南佬      更新:2017-04-01 12:42      字数:0
  皇上回長安,本是大事,可卻低調入城進宮,並未有軍將迎城。

  宮前,李全取桿勾簾,一句皇上入宮,便讓眾臣跪拜。

  李世民正衣,仍是一副雄凜威嚴,緩步上座,他右手一抬,又是一陣齊聲。

  大殿門外,小侍領著褚風入御書房,途中經染香園,他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才起步入書房。

  門外走進幾位公公,搬上李世民所寫的帝範,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下,接著又有宮女,端上一壺暖茶,斟上一杯,才退下。

  「可是讓我挑錯字。」好笑的看著桌上未寫完的書冊。

  握上茶杯,輕吹白煙,啜口茶才開始翻著帝範,讀著。

  他並未在上頭註寫,而是另拿紙筆,也寫上幾篇。

  並非李世民寫得不好,而是讀了這帝範,他心有所感,執筆便也寫下半卷書。

  李全先到了御書房,見了褚風專注書寫,也不擾他,靜靜磨墨,細細看著他所寫所言,淡笑。

  「這陣子,讓李大人為難了。」仍是停筆,孩子氣地將筆頭按了臉頰一下。

  李全聽了一凜,又見褚風動作更是一愣,才搖頭。

  「二哥,少說了一位。」放下毫筆,端起茶杯。

  「什麼?」李全還未反應。

  「還有你。」褚風彎起嘴角,看著李全。

  「萬不敢當,萬不敢當。」臉上有幾分羞赧。

  李全站在一旁,嘴角總是彎著。

  二哥,信的人,少說一位,還有你。

  ***

  李全讓人備上熱浴湯,送至九風房內,悄悄地小桌上放上草膏。

  「李大人…這是?」

  「小的見這璐州雨多濕氣重,想著九將軍前日背傷未癒,泡上熱湯總會舒適些,便擅自作主,備上了。」他說得極順。

  九風看了眼桌上草膏,微愣,又喊住李全。

  「李大人。」

  「是。」低頭作揖。

  「多謝…」

  李全一愣:「應該的。」

  離去前又看了九風一眼。

  他本以為九風會說些讓他封嘴的話,可卻一字不提,看著他的表情,是信著他。

  昨夜雨再大,在偏廳睡下的他,也知道內房的聲音是怎樣的情事,只是今早,皇上與九將軍一如以往,巡視街道,相處如常無異,他也不能說破。

  李全步回皇上廂房,見皇上拾起昨夜九將軍落下的髮束,收在袖裡,便回桌前翻著軍奏,彷彿昨夜真如一場春夢。

  ***

  一旁下人在李全耳邊低語幾句,他便笑著告退,說皇上該下朝了,他得準備準備。

  褚風笑應,仍是執筆書寫,一臉專注。

  不過一刻,又聽門外李世民惱怒語氣,只聽一旁李全不停安撫,腳步漸近,他仍是書寫,頭也未抬,彷如未聞。

  果真腳步停在他跟前,拾起地上紙張,便在一旁坐下,又聽李全吐了口氣,讓人泡茶上小點。

  「九于賞罰,夫天之育物,猶君之御眾。天以寒暑為德,君以仁愛為心…我正愁著這賞罰之事,便讓我瞅見這篇,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李世民嘆息。

  這帝範他寫了八篇,九風又加上了兩篇,似乎沒有停筆的打算,依舊低頭書寫。

  「紀王雖非他所願,可仍聽從韋應超與韋妃之令,結黨營私,這戶部便成了他韋家的戶部。」褚風仍是沒抬眼,沾了墨液,又道:「這般冬日,穀倉有米不發,無米穀倉成了理所當然,他韋黨乃為皇親國戚,卻帶頭作亂,百姓做何感想。」

  李世民撐額,一陣思忖。

  「今日怕是紀王被諫重發穀倉,穀糧不足,怕又是哪個山中小城無米可濟冬。」仍繼續動筆。

  「是璐州。」李世民語調平淡,卻看著褚風。

  就見褚風執筆一頓,靜了一會兒,才繼續書寫。

  李全見他倆靜默,斟上兩杯熱茶,便退出書房。

  轉身見著太子站在門邊。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李全作揖。

  「先生可是在書房?」低聲詢問。

  承乾耳音未掩,方才能聽見書房有談話之音。

  「是,先生應了皇上編冊皇上手書,現下仍在書寫,太子此刻進房,怕是叨擾了。」李全仍是恭敬有禮,可話卻是說的半真半假。

  承乾動耳一聽,此刻只能聽見褚風書寫之聲,微嘆。

  「煩請李公公同先生說本王來過。」

  李全作揖答應。

  李承乾看了御書房一眼,心裡泛酸。

  父皇在褚風面前從不以朕自居,一代霸主面對褚風仍是心軟。

  這般兄弟之情,與他,豈不無異。

  ***

  洛州至璐州北上大道,李世民讓人開道,只花了半年時間,此時未過寒露,山谷滿片金黃與紅楓爭美。

  「這秋日璐州可是滿谷銀杏飄落。」李世民伸手,便接上一片銀杏。

  「是,春雨之時,九將軍也說了,這秋日璐州,定與春日一般。」李全看著李世民,順著他的話應著。

  「李全,你瞅著九將軍今年多大年歲?」他始終不清楚。

  「看著不過十八。」李全也不清楚。

  「你讓人在染香園裡種上十八棵銀杏。」背過手,仰頭。

  李全答應,跟在身後。

  ***

  天空陰綿細雨不斷,褚風仍穿著那件過大的狼毛斗衣,在這日午餉過後,漫步染香園,停步在道中,他數著染香園十八棵銀杏。

  「太祖…我果然像個傻瓜般…」他低語。

  伸手又接著毛雨,這雨冰冰涼涼,待會兒該成飄雪了。

  身後一把傘為他遮著雨。

  「果真在這兒。」他知道褚風喜愛這染香園。

  「就想見見這雪覆銀杏。」可惜,葉都掉光了。

  「可要回去了?」低頭看著褚風穿著父皇的斗衣,拳頭緊握。

  「得回去了。」歛下眼。

  「九兒。」李承乾緊握傘桿,他滿腹不解。

  「嗯…」褚風看向他。

  「我在府上等你。」他忍下情緒,將傘給他,縱身一躍,離開皇宮。

  褚風看著眼前飄雨,並未轉身,他知道承乾惱他。

  一如蘇霽所說,承乾不解他為何不要命地護著李世民。

  他若有所思,緩步踏著石階,眼前毛雨已成落雪,他愣在書房外看了好一會兒,才進御書房。

  見了李世民睡在長椅上,便脫下身上斗衣,為他蓋上。

  他拾起地上紙張,按序理好。

  隨意坐在李世民旁,背對他,靠著長椅。

  他細聲:「褚風已將春日璐州,留在璐州。」又道:「這秋日璐州,褚風也留在宮中不帶走了。」

  李世民仍閉著眼,別過臉,他鼻酸。

  單手已蓋上褚風的眼,摸上一片濕,果然又落淚了。

  「二哥…晚上翻上楊妃的牌子…她…是向著你的。」握上蓋著眼的手,恢復神情,滑過他的手。

  李世民拉上他的手,握了一會兒便放開。

  褚風決然走出書房,跟上小侍,坐上馬車,回常王府。

  書房內,李世民將手遮著雙眼,眼眶微濕,他又拉上鼻樑,忍著心傷。

  「皇上。」李全擰上帕巾,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側。

  拿起帕巾蓋上臉,便繼續躺著道:「說。」

  「皇上,先生剛剛給了這筆。」是枝狐毛小毫,筆邊頂端只畫上兩橫。

  李世民緊握木筆,又蓋上帕巾。

  「先生說了,折不斷便放下,張手仍能撐著天下。」又說:「小的瞅著先生也是如此。」

  這筆也有幾冬的年歲,仍被放得好好的,褚風定是愛惜這筆。

  「到昭媛宮吃晚膳。」他順了他的意。

  李全彎起嘴角,答應。

  ***

  李世民看了眼九風拿的筆,是那枝在璐州他寫下詩詞的那支小毫。

  並不特別,只因九風都二哥、二哥的喊著他,他便在自己的筆上都畫上兩橫,寫著二字。

  他沒想到九風將他的筆收著。

  「二哥,好了。」他一臉滿足。

  「十年策。」李世民翻了翻。

  「這書九風寫的細,對二哥的盛世之景應該有所助益。」

  李世民已經讀了起來,看得專注。

  見他如此,九風和李全點個頭便要離去。

  拉上他的手,便道:「收著。」李世民將筆放在他手心。

  九風微愣,嗯了一聲。

  「九風可是一筆握天下,這十年策,二哥定會好好細讀,你可等著我這盛世再起! 」他仍看著書,一臉欣喜。

  「自然,九風等著二哥的大唐盛世!」他也笑著。

  他彷彿已見大唐盛世,眼裡閃著光亮。

  ***

  身披褚風留下的斗衣,李世民走在染香園,他背著手,身側跟著李全為他打傘。

  「他是何等英豪…朕卻幾次讓他遇險,惹他心傷落淚。」他低語,彷彿在說服自己放下。

  李全靜靜地跟在身側。

  「李全。」

  「在。」

  「朕只能這般護著他。」

  李全微愣,伴著皇上走了好一會兒,才道:「先生在這染香園也說了相同的話。」

  適才,他本想為褚風送把傘,便追了上來,只見先生走進染香園靜看一會兒,說了這話,便離去了。

  「果然。」李世民吐氣,才笑道:「這小子心繫這天下,比朕繫得緊。」

  李全淡笑。

  他看得清楚。

  為了這天下盛世,他倆才絕口不提那年璐州縱情,為了這百年大唐,縱然有情,也只能放下。

  為了讓皇上撐起天下,褚風捨命相救,為了讓褚風見著這大唐百業,皇上從不擁有他。

  這般情愛,無法張揚,唯有回首留下剪不斷的惆悵。

  邁步進了昭媛宮,楊妃正讓宮女將皇上愛吃的菜餚擺上,並未發現皇上已悄聲入宮。

  「這腰果酥撤下,皇上從不吃腰果。」楊妃一臉懊惱。

  「是。」

  「屏兒,怎會讓人擺上腰果酥,不是交代過,皇上膳食裡不能有腰果。」她是真有些惱怒。

  「娘娘,是小的疏忽,那腰果酥是娘娘喜愛,小的才想…」屏兒甚是委屈。

  楊妃微嘆:「難為妳了,屏兒,唯有妳,還念著我。」

  「這是應該的。」屏兒縱有委屈,聽了這話也舒心了。

  李全看了眼李世民,見他抿唇,便攔下將腰果酥撤下的宮女,接過腰果酥,才跟上皇上。

  「滿桌菜餚,楊妃可是等了朕許久?」

  「臣妾恭迎皇上。」臉上的驚喜騙不了人,她確實開心。

  「坐,朕就想好好地吃頓晚膳。」拉上楊妃,伴他同坐。

  李全自作主張地將腰果酥放回桌上。

  「這…」楊妃微愣。

  「朕並非不能吃。」他捻起一塊給了楊妃,自己也吃了一口。

  他不吃只是因為褚風不能吃,久了也就不吃了。

  楊妃動容,咬上一口,臉上含淚掛笑。

  「吃罷,可是忙了好一會兒。」

  「是…」

  李全撤退下人,與屏兒在偏廳隨侍,房內的話音笑語,幾分真假,只有房中人知曉。

  他這下人,只能將事看得分明,不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