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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作者:银筝      更新:2015-12-11 18:04      字数:0
  夔州有江,名安井,与长江交汇处十五里俱是险滩乱石,凡商旅自此经过,朔江而上,必祭拜江神,多雇纤夫水手,以求平安过滩。

  江边有一户郑姓人家,世代以拉纤为生,家中贫苦,人丁不旺,只余一个男丁,名水昌。因父亲早亡,十三岁上便日日在江边揽活,与瞎眼母亲相依为命。因家徒四壁,因此至二十七岁上,还未娶妻。

  一日,郑水昌为客商拉纤到上江口,那客商出手豪阔,除佣金外还多与了几十文赏钱。他直是喜心翻倒。本该要在江边寻上朔的船只,拉纤返家。但转了几日,不见有船上去,他惦着家中老娘,也不在江口多耽,自沿江岸回返。

  他心急归家,又兼熟悉道路,因此专抄近路。走至一处险滩,两面峭壁,滩石嶙峋。他走惯河滩的人,自不在意,在石中攀爬跳跃行走,宛如灵猴矫猿一般。一霎儿已走出了几里地去。瞧瞧天色,天黑之前便当能离了这片险滩。

  正走间,忽见远远处滩石间灰扑扑一团,不知何物。他心中好奇,便走过去探看。走近之后,瞧见竟是个灰衣少年,蜷在礁石之间,双目紧闭,右足卡在一块怪石的峥嵘裂缝里,渗出丝丝血痕。

  郑水昌知他必是在险滩中行走,不慎踩失了脚。蹲身看他伤处,见足踝虽已红肿,且有数处伤口流血不止,但不曾变形,想来并未骨折。便乘少年昏迷之际,扒掉石缝周边碎石,伸手握住他的足踝,左右松动拉扯,想将那只受困的右足拔将出来。

  但那石缝犬牙交错,将那少年的足踝卡得甚紧。郑水昌虽然小心翼翼,却依旧被一块尖石划着了少年的伤口,便听那少年痛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郑水昌见他醒了,便道:“小郎,你且再忍一刻便好,这石缝已经松了些……”少年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瞧着他,笑道:“多谢郎君。”忽痛叫一声,原来郑水昌乘他不备,手上使劲,已将他的右足拔出了石缝。

  郑水昌自石缝中将他失落的鞋子也掏了上来,笑道:“小郎可是哪家贵人郎君?如何独自一人在这险滩上行走?”少年接过鞋来,听他这般问,一笑,道:“郎君说笑了,若是贵人,岂能穿这等粗布衣衫?”说着穿上麻鞋,忍痛想要起身。

  郑水昌连忙相扶,道:“你虽穿着粗衣麻鞋,却不似田舍郎。”见他痛得站立不稳,便转过身来,弯下腰去,道:“小郎走不得,我背你吧。”少年红了脸,道:“这等险路,怎好劳烦郎君?郎君肯相扶一把,已足感盛情。”

  郑水昌爽朗笑道:“我连船都拉得上滩,何况你这小郎?上来吧。”又劝道:“若再耽搁,只怕咱们天黑前便出不了这乱石滩了。”少年听说,只得伏至他背上,低声道:“多谢郎君。”

  郑水昌背起他,听他致谢,笑道:“我方扶你一趟,你已谢了好几回了。我这等粗人,却不需这般礼数周全。我姓郑,家中独我一人,你唤一声‘郑大’便是。”少年道:“是。”便也与他通了姓名,自言姓白,名翊,小字阿鳞。因骤失怙恃,要到夔州投亲,听人指点抄小路而行,却不料在这险滩失足。

  郑水昌听少年自述,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是憨厚善性的人,心中生怜,便道:“你脚上伤得重,在我家歇息几日,待伤好了,我再送你去夔州寻亲吧。”少年道:“阿鳞哪敢叨扰大郎?”郑水昌道:“出门在外,客气话便不必多说了。你瞧我们这些纤夫,那不是互相帮扶?若一个人左不依右不靠的,怎能拉得动那若大的船?”少年听他话意豪爽,知他直性,在他背上一笑,再不推辞,攀住他的宽厚肩膀,道:“多谢大郎。”

  两人出了那乱石滩,郑水昌带白翊到相熟的纤夫家投宿,这也是江边纤夫们的惯例。那纤夫见白翊足踝红肿,便取了草药来交与郑水昌。郑水昌打来热水,要为白翊清洗足上伤口。白翊知他热心,便大大方方伸出脚来。

  郑水昌见他脱去麻鞋,露出纤巧双脚,足趾白嫩,如玉雕一般。他自小至长,从不曾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双赤足,自己粗糙手掌握上那纤细足踝,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心慌意乱间抬起头来,便见对面少年笑容可掬地瞧着自己,眉目如画,笑靥如花,实是平生不曾见过的绝色,脑中嗡嗡声响,几不知如何是好。

  白翊见他握着自己双足,神情怔仲,异道:“大郎?”见他不应,伸脚轻轻蹬了他一下。郑水昌醒过神来,瞧见白翊又睁着大眼望着自己,脸上一烫,忙道:“这血干了,得慢慢洗去……”说着便将白翊双足浸在盆中。白翊双足骤入热水,被烫得轻叫一声!郑水昌慌得忙将他的脚捧出来,握在掌中揉搓一刻,道:“烫着你了?”见那白嫩脚背微微泛了红色,心下更是懊恼。

  白翊瞅他神色一刻,轻笑道:“是我没用怕疼,大郎不必理会我乱叫。”郑水昌含糊道:“这水热了些,你皮嫩,自然烫不得。”说着撩起热水来,细细为他洗去伤口血渍。又泡了一会儿,方为他拭干双足,敷了草药,包扎起来。白翊坐在榻上,晃动一刻,笑道:“这可不疼了,多谢大郎。”郑水昌看那小巧双足轻轻晃动,立时口干舌燥,忙端了盆要出门,却不慎泼了些水出来,只得又去寻扫帚打扫一番。白翊瞧着他忙乱背影轻轻一笑,自弯身着鞋。

  收留他们的纤夫这时进房,取了绑扎腰带等物,一面结束,一面道:“郑大,有艘船去下江口,在这里要再雇几个人,你可要去?”郑水昌听说,一愣,应道:“我刚从下江上来,要回家瞧瞧老娘,这一趟便不去了。”那纤夫听说,让他明日出门时为自己扯好门户,自趁船去了。

  郑水昌只得自煮了菜糊糊,端来与白翊同吃。白翊端起碗来,却道:“如何大郎那碗尽是菜梗子?我与大郎换一换。”

  郑水昌确是挑了细嫩叶片拣在白翊碗中,见被白翊瞧破,不知怎地,脸上又是一红,幸而自家皮色黝黑,想来也看不出来,忙道:“这又是什么好的?不必换了。”白翊咬着筷子头笑道:“大郎这般温柔体贴,家中阿嫂好福气。”郑水昌一张脸涨成猪肝色,道:“我不曾娶亲……”尴尬间已被白翊将碗拉了过去,将碗里的菜糊分了一半在郑水昌碗里,搅了搅,方推过来道:“大郎照顾了我一天,也累得够了,早些用饭休息吧。”

  郑水昌听他声音温润清洌,只觉好听无比,不敢再多答一句,只含糊应一声,低下头去,几口喝光碗中糊糊。白翊见状,抿嘴一笑,也低头就碗,稀里胡噜大喝一口,被烫得嘶嘶连声。郑水昌见状,连忙道:“急什么,慢着些。”便伸过手去,为他搅凉碗中菜羹。白翊含笑瞧他,既不阻拦,亦不道谢。

  两人胡乱用过饭,郑水昌收拾了碗筷,便要就寝。纤夫家中自是贫苦,并无多余床榻。郑水昌道:“幸而他今夜拉纤去了,你睡他的床铺吧。”白翊道:“大郎睡哪里?”郑水昌笑道:“柴房堆中,哪不能睡一晚上?”正转身要走,却被白翊扯住衣袂,笑道:“大郎在他家都是睡柴房的?我不信。”

  郑水昌在纤夫兄弟家,自是与纤夫同榻。白翊这般一问,他只能呐呐无言。半晌,道:“我们拉纤的,身上脏……”白翊道:“我又干净到哪儿去了?”又笑道:“大郎再要走,便是嫌我了。”郑水昌急道:“我哪得嫌你……”见白翊一瘸一拐,已在那里铺被整褥,只得上前,道:“我来吧。”

  两人上榻,一边一头睡倒。郑水昌在被筒里缩了又缩,生怕他嫌自己身上脏臭。白翊倒似累得狠了模样,躺下没多久便鼻息细细,似乎已沉沉睡去。郑水昌听他呼吸绵长,这才略为放下心来。一翻身,却见那只裹了布巾的细巧右足已经蹬出被来,正搭在自己左臂之上。

  他怕惊醒白翊,不敢动弹,只闭了眼睛要睡,却又睡不着,只觉腔内心子乱跳,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忍不住又睁了眼,左半边身子不敢动,便慢慢伸过右手,呼吸急促,手指将触不触的,在那白嫩足背上轻轻滑过。

  他家贫命苦,自小便在江边讨生活。江边荒芜,寻常连个人影也见不着,那曾见过这等美色?因此有些意马心猿,也在所难免。但若是要再进一步,却也不愿。非是不敢,若真要相强,以白翊那弱质模样,哪得是他这等壮健纤夫的对手?但郑水昌虽是山野无文之辈,却持身端正,有柳下惠之德。方才摸了白翊裸足,已觉自己大是不该,心中又慌又悔,想道:“我……我这是怎地了?”只觉身子里热腾腾的,似烧了把邪火般,胯下那物已经硬梆梆地立了起来。

  他壮年男子,虽不曾尝过情爱滋味,却也知道此时当如何行事。只怕吵醒了白翊,轻手轻脚移开臂上那足,掀被下床。还未站稳,便听白翊在那头迷糊道:“大郎……你出去作什么?”郑水昌脑子里轰的一响,他平日并不是木纳之人,但这等时候,竟一句推塘脱身的答话也说不也来,僵硬地立在榻边。

  白翊慢慢坐起身来,瞧着僵在原地的郑水昌,慢慢伸手过来,拉住郑水昌袖子,慢慢扯住他的衣角,再问道:“大郎……你要去哪里?”依旧是那好听的少年清音,却带上一丝初睡乍醒的模糊语调,撩得人心弦颤抖。

  郑水昌似木偶一般回过身来,正触上白翊那双在暗夜中依旧清亮无比的双眸,眸中笑意如春花初绽。他心中一抖,忽地膝盖一软,跪倒在榻边,几乎乞求似地道:“白小郎……你是……你是贵人……”

  白翊被他这一跪,吓得一怔,听他这般说话,却又扑哧一笑,瞧着这老实纤夫,道:“大郎怎地总说我是贵人?”他伸出那只撩人伤足,轻轻踏在郑水昌肩上,道:“我不过是父母双亡,孤苦零丁的一个孤儿罢了……大郎怎地这般怕我?”

  郑水昌战战惊惊地伸出手,握住肩上那只玉白小脚儿,大掌慢慢地摩梭上那温润微凉的小腿,觉得身上火焚一般,只渴慕着掌中这丝清凉,忍不住把自己的粗糙面颊也贴了上去。白翊又痒又笑,附过身来抱住了他乱发糟糟的头颅,嘴唇贴上他的额头,温柔道:“贵人贱人,又有什么分别了?脱了衣衫……还不都是一样?”

  郑水昌伸臂箍住了他纤细的腰肢,起身抖抖索索地将他压倒在榻上,哑着声音道:“白小郎……我……我连女娘也不曾有过……什么也不懂……”白翊笑得浑身颤抖,正与他贴在了一处,搂了他的颈子,在他耳边轻笑道:“你待人温柔些便了……叫我阿鳞……”双腿如游蛇一般,轻巧缠上郑水昌筋肉结实的腰间。

  郑水昌依言唤道:“阿鳞……”白翊笑着应声,柔软身子直缩进他宽厚怀中去。郑水昌仿佛被魇住一般,又道:“阿鳞……阿鳞……”一夜轻唤,柔情无边。

  第二日两人继续赶路,白翊自是一步也走不得,软软伏在郑水昌背上。郑水昌卖惯苦力的人,哪里在乎这些?负了他翻山过岭,一步不停。

  走至午间,又过一片河滩,白翊道口渴,郑水昌连忙放他下来,到河边捧水与他饮。白翊就着他的手掌喝了几口水,笑道:“大郎背了我半日,可累么?”郑水昌笑道:“你这一点儿重量,算得了什么,哪比得上走船?”白翊眨眨眼睛,笑道:“大郎可是不愿意走船拉纤?”

  郑水昌自不曾想过此事,听问,便老老实实地道:“若不拉纤,我如何养家糊口?”忽想起一事,道:“阿鳞……你既然有伤……且在我家住下……可要去夔州?”短短一句问话,被他说的结结巴巴,含糊不清。

  白翊见他不住窥视自己神色,忍俊不禁,垂下眼帘,笑道:“大郎既是要送我去夔州,那便有劳了。”郑水昌听他话意,却好似是自己要遣走他一样,又是糊涂,又是着急,急道:“我……我不是……”白翊笑着打断他,转了话题道:“这片河滩地好大,大郎,我们天黑之前,走得出去么?”

  郑水昌默了一刻,道:“是,我们赶路便了。”说着又伏下身去,要背白翊。白翊却自家吃力站起身来,道:“我足伤好得多了,自己能走,不劳烦大郎了。”郑水昌急道:“阿鳞,你……”却万不敢出口问他身上别处如何,一张黑脸顿时紫涨起来。

  白翊只做不见,自己一瘸一拐,向前走去。郑水昌只得背了包袱,上去哄道:“这河滩地难走,还是让我背你的好?”白翊似笑非笑,瞧他一眼,道:“自这里到夔州多少路,难道都要你背我?”郑水昌斩钉截铁道:“我背。”白翊哈的一笑,又道:“便是到了夔州,我以后还有许多路走,也要你背我?”郑水昌一怔,呐呐说不出话来,白翊笑道:“快走吧,天要黑了。”

  郑水昌无法,只得扶住他,慢慢向前走去。二人紧走慢赶,第二日午间,方到了郑水昌家中。郑水昌的瞎眼老娘接了出来,郑水昌只道白翊是他在路上认识的小兄弟,郑母自不多问,忙去为他们升火做饭。郑水昌悄悄拿了钱,想去邻家换些肉菜回来。白翊笑着看他出门,也不理会。

  郑水昌走了老远,才在一处邻家换着一只鸡,一把秋葵与两升菰米回来。他高兴归家,方走至江岸边,忽听江边有欢叫声传来,声音甚是熟悉。忙奔过去一瞧,便见白翊站在江水之中,两手各捉着一条大鱼。郑水昌急得跺脚,丢了手提的米菜,三脚两步奔进水中,喊道:“江水冷,你还不快些上来!”

  白翊被他半扶半抱地拉上岸来,撅嘴道:“你的裤子都湿了,还说我呢。”郑水昌这才发现自己连鞋也未脱便下了水,溅得裤脚湿透,不好意思地一笑,瞧着那鱼道:“好大的鱼,你居然在江边就能捉到?”白翊笑道:“这有什么?我自小抓惯了的,再大的鱼也逃不过我手心去。”

  当夜郑家的饭食自然丰盛无比,有鸡有鱼,郑水昌在饭桌上忙个不停,一时搛一块鱼给母亲,一时又扯一只鸡腿给白翊,一时盛一碗羹,一时又递一块饼。郑母听到他忙乱不堪声响,奇道:“阿昌你这是怎地,吃个饭也这等的张忙?”郑水昌一怔,见白翊又在桌边一侧啃着筷子头笑他,脸顿时又红成了猪肝模样,幸而母亲眼盲瞧不见。只觉自己活了近三十年,脸红的次数也不及这几天来得多。

  贫家夜长无事,用了夜饭便要睡觉,郑母自回房去。白翊并不理会郑水昌,自上了榻,面朝里睡了。半晌,听见身后悉嗦,一只大手抚上他的腰来,郑水昌颤着声音道:“阿鳞……你生我的气了?”

  白翊笑道:“生你的气作什么?明日我便自上夔州去。天下这般的大,我们只怕再见不着了,又有什么闲气好生?”郑水昌手上使力,将他身子扳过来对着自己,道:“我……我……”白翊嬉笑道:“你什么?”

  郑水昌一咬牙,语无论次地道:“我家穷……我明儿便去拉纤……我会待你好……”白翊笑得在他怀中翻滚,故意堵他道:“你做什么要待我好?我……又是你的什么人?”郑水昌急得瞪眼,吭吭吃吃憋出一句道:“你……你是我的娘子……”白翊被他一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连忙自捂了嘴,生怕惊了睡在别房的郑母,压了声音道:“大郎瞧着老实,私底说话也会这般没脸没皮的么?”

  郑水昌自夜饭时起,脸上的红潮就不曾消过,现下又深一层,干脆横了心在白翊面前不要脸面,便道:“我与你前儿夜里已做了那事,你还不是我的娘子?”白翊咦道:“男人做那事极是寻常,哪有这般到处认起娘子的来?”郑水昌说不过他,也不多话,伸手便扯他身上衣衫,道:“我只与我家娘子做这等事。”白翊倒也不加推搪,任着他把自己剥了个精光。郑水昌翻身压住他,涌身而上,大动起来。

  一时事毕,郑水昌搂着白翊,抚弄他光滑身躯,心满意足笑道:“我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娶了个仙女儿一样的新妇子。”白翊软软蹬他一脚,道:“还说傻话,让你睡个两天不妨,你倒打起一世的主意来了?”

  郑水昌急道:“我不是睡你两天……”白翊在他怀中懒洋洋道:“那便三天。”郑水昌将他抱得紧紧地,仿佛一松手他就会飞走一般,结巴道:“不……我不……”白翊漫不经心道:“好啦,你爱睡几天便几天。可有一件,我不是你的娘子。”他枕在郑水昌臂中,睡眼朦胧道:“你不过爱我容貌罢了,待瞧得多了,就是仙女也腻味了。且你家里就你一个,难道一世也不娶妻生子不成?”郑水昌一愣,白翊睁眼瞧他怔仲模样,扑哧一笑,抬头亲了亲他脸颊,道:“傻子,自我身上尝了人事滋味,日后娶新妇的时候,便老成着些。”

  郑水昌听他说得句句在理,想驳,却知自己万说不过白翊。呆了半晌,低头又去瞧怀中人,却见他鼻息深沉,已经睡得熟了。他抱了那柔软曼妙身躯,心中却难受得仿佛被堵住一般。万般无奈,只得又将白翊搂紧了些,郁郁睡了。

  便是睡了,梦中也还是要见着他,还是那等笑意温柔的模样,声音还是那般的清洌好听,说出来的话,也还是那般令人难受不已,道:“说好两天,便是两天,可再多不得了。”

  郑水昌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便见天已大亮,怀中已是空空如也。他惊得几乎魂飞魄散,赤着身子便冲出门去,那还见得着一个人影?

  他失魂落魄,回房着了衣服,又去寻找,遍寻不着。归家时却见老娘站到门口,迎着他颤巍巍问道:“那白小郎大清早的又去江边了么?好大的一串儿鲜鱼……”枯瘦的手中,正提着一串被竹枝串腮,还在摇头摆尾的江鱼。

  自此之后,郑水昌愈发地沉默不语,只埋头做活。无论多远多苦的纤,也从不计较。无人雇佣他拉纤时,便四处打短工,又到江边捕鱼,卖给江上来往客商。却也作怪,凡他撒网,必不落空,常常能有大鱼落网,价钱自是上等。有与他相好的纤夫与他同去打鱼,见分的好处甚多,便劝他不必再去拉纤了。他却道:“我一身的力气,不拉纤却做什么?”

  因他勤苦,几年间却也挣下些许资财,郑母便要为他说亲,也有媒人上门。他却诸多推拒,一时说与姑娘八字不合,一时又道年貌不相当。他家本就贫穷,那得这般挑剔?因此渐渐的也无人为他说媒了,郑母又气又不解,却不知郑水昌拉纤时常常痴望江水,常常自江水流波之中,隐隐地便分辨出了那夜的温柔笑语一般。

  又过两年,郑母年老体衰,撒手人寰,郑水昌大哭一场,葬了母亲。从此一个人孤零零住在江畔,日日下死力拉纤做活,仿佛惟有如此,才能排解心中郁郁孤苦。

  一日,郑水昌到江边捕得大鱼,卖给了经过的商船。商船主人见天色已晚,便对船家道:“不如便在这滩停船歇了,咱们切脍下酒,倒也有些乐趣。”

  船家还未答言,一边的郑水昌已道:“山那头乌云已经起来了,今夜定有暴雨,这处暗礁甚多,停船极险。郎君且再行一刻,到前面水阔江平之处停船方好。”船家连声附和。那商船主人不是久惯行船的商贾,听郑水昌这般提醒,方知江滩边行船的险处,赶忙道谢,自行船去了。

  郑水昌在江边站立一刻,见那乌云起得又快又急,一忽儿便重重叠叠地压满了天空,只得背了鱼网,踽踽还家。还没到家门前,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刷刷打将下来,将他淋得透湿。

  他虽然里外透湿,却依旧将鱼网放进柴房,整理清爽。又抱了劈柴出来,要到灶下烧饭。因怕弄湿柴火,便躬腰遮在怀中,正要出门,忽听东山上一个霹雳炸响,震天动地。他骇得抬起头来,便见电闪雷鸣中,一道白影骤然划过云层,飘落在东山的山腰之中。若非郑水昌眼力上佳,定要将那白色影子当作了乌云中的一道电光。

  郑水昌怔怔地瞧着那道影子消失在山腰茂林间,忽地大叫一声,扔了怀中劈柴,跌跌撞撞往东山奔去。

  他生于斯长于斯,山中的路早已走得烂熟于胸,虽然冒雨摸黑,路远难行,却依旧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了那片林中。他在林中摸索搜寻,好半日,忽见一棵巨树后微光闪烁,连忙奔上,转至树后,便见树后一道深沟,沟中躺卧着一条四爪白龙,身上鳞片闪着莹莹光华,腹上一道深深伤口,正汩汩地冒出血来。

  白龙转过头来,见有生人,张嘴呲牙,状极凶恶。郑水昌见状一愣,却还是下至沟中,见沟边长着一株黄心柏,便折了枝子,捣碎叶子,为白龙敷在伤处。柏叶止血,甚有功效,郑水昌见那伤口不再流血,便撕了衣袖,要为白龙包裹伤口。

  白龙长长脖颈骤然弯过,张开血盆大口,向郑水昌咬来。郑水昌猝不及防,已被那锋利獠牙叼住了喉咙!他闭目待死,却觉那大嘴虽擒住自己脖颈,咬合却甚是轻微,獠牙在喉间厮磨不已,虽剌疼麻痒,却一点儿皮也没扎破。白龙乱磨了他脖颈一会儿,便张口放开他,摆头示意,仿佛是要他快快离开。

  郑水昌却笑了起来,继续用手中布片为白龙裹伤,白龙扭过头来,黑色眼睛惊愕地瞧着他。郑水昌扎好伤口,轻轻抚过白龙修长的身段,柔声道:“阿鳞,我终于见着你了……”

  白龙大惊,几乎连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木呆呆地瞧着郑水昌。郑水昌脱下衣服将他包裹起来,一使劲儿便将他扛上肩膀,往自已家中走去。

  他进了家门,方将白龙放在榻上,忽见面前亮光大作,射得他睁不开眼。一时亮光散去,赤身裸体的白翊已蜷在他面前,对他吃力笑道:“你……如何认出我来?“

  郑水昌瞧他腹上伤口甚深,连忙打来热水,为他擦洗伤口,一面老老实实道:“我小时候,也听爹讲过龙神故事。”白翊奇道:“听过故事,便认得出我?”郑水昌摇头,道:“自然不是。可是……当年我便知晓你不是普通人。今日见到你的龙形,便觉得定然是你……我一直在想你。”白翊奇得瞪着眼睛瞧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半晌释然,叹了口气,搂了他脖颈,低声道:“我在江里逍遥这些年,不想竟落在了你这个老实头的手里……”

  此后几日间,俱是大雨滂沱,郑水昌冒雨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割回肉来,为白翊熬羹做汤,精心侍候。两人偶有挨挨擦擦之处,却俱被郑水昌避了开去,生怕于他伤势有碍。白翊又笑又是感动,只安心在他家中养伤不提。

  过了几日,雨息云散,郑水昌见家中无粮,便又去江边捕鱼,且拿出积蓄去换了几只鸡来。正要回家,忽听有人在江上唤道:“那位郎君,且等一等。”

  郑水昌回头瞧去,见竟是那日那位应他指点过天气滩涂的客商,在江边搭跳下船,三步两步向他奔过来,笑道:“天缘巧合,竟又遇着了大郎。”也不待他开口,便连珠价地讲了一篇话出来。原来他到了江口,货虽卖了,船老大却是江口人,家中传讯:说有亲人病逝,因此只得离开。几日间大雨如注,客商请不着好水手趁船,胡乱上到此处,正想在江边再请个有经验的船家,为自己行船,上朔安井江。今日见了郑水昌,自是大喜过望。那日他便欢喜郑水昌忠厚老实,又熟悉滩涂暗礁,因此百般劝说,许以重利,要雇郑水昌行船。

  郑水昌不料是这等好事,他作了半世纤夫,水路熟悉,却少作船工。若是平日,定然一口应了下来,但如今他惦着照顾白翊,不肯应承。那客商好说歹说,又道天气不好,船上女眷惊吓等语。郑水昌却不过这般热情相邀,只得拿了鸡鱼,道是要先归家安排一番。那客商唯恐他不来,又强送了一大块羊肉与他。郑水昌只得受了,心知这趟船是非行不可的了。

  他回至家中,便见白翊在厨下烟熏火燎地烧水煎汤,忙上去接了劈柴过来,一面往灶里填,一面道:“这些粗活等我来家做便好,你又下床来做什么?”白翊笑道:“你不是说去捉鱼的么?我想喝鱼羹了,便先烧下水等着。”郑水昌笑道:“好。”立刻去杀鱼做羹,便将要去夔州行船的事与白翊说了。

  白翊脸色微变,道:“你不想与我去江中,过神仙的日子么?”郑水昌惊得转身,呆瞪瞪地望着白翊,见那少年唇边笑意轻扬,低声道:“你……不愿与我同修长生么?”郑水昌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道:“我……我……我这等粗人……”白翊笑着上来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嘴唇上一吮,道:“便是粗人又如何,你不想要我了么?”

  郑水昌心里欢喜得象要炸裂开来,只满手鱼血,想抱他又不敢,只得道:“我……你……有伤……”一转眼却瞧见放在地下的那块羊肉,期期艾艾,道:“可是……那人送了我这块上好羊肉……我想与你换换口味……”白翊不想他这等情浓时分,惦着的却是那块羊肉,顿时大笑不已,忍俊不禁地弯下腰去,郑水昌骇道:“你的伤……”白翊笑的喘不上气来,道:“你这个老实头……好吧,我等你行船归来。”

  两人依依不舍分别,郑水昌恋恋不舍地推门出去,几度回头,方到江边行船。

  郑水昌熟悉水路,因此将安井江中滩礁一一避过,船行甚畅。到了云阳,客商谢了郑水昌,正结算船资,忽有一人登跳上船,对那客商一揖,道:“安君,久不见了。”客商见那人大喜,还礼道:“瞿天师久不至,安某想念不已。”

  郑水昌见那人长相甚异,一双手尺许来长,作揖时竟遮住了胸口。心中好奇,便对他上下打量不已。那瞿天师见郑水昌这般瞧着自已,倒也不恼,哈哈一笑,道:“这位船家面相宽和,极是福泽深厚。安君倒是眼力上好。”安姓客商是个爱说话的,听了便道:“瞿天师说得对,这次行船,多亏了郑大郎……”说着就絮絮叨叨,与瞿天师讲行船艰险等语。郑水昌自不着意,领了工钱便行。下船时忽听瞿天师哈哈大笑,朗声道:“既如此,我辈修道之人,当为安井江行船客商布些福祉。”郑水昌也不懂他话中之意,惦着家中,忙忙自去了。

  他连夜赶路,走了几日几夜,方近家门,便见屋顶炊烟缭绕,那灰衣少年正倚门笑望他归来。他张臂奔上前去,与爱人搂在一处,心中狂喜莫名,只觉此生再无别求。

  两人把臂进房,郑水昌问起白翊伤势,白翊依在他怀中,笑道:“你自己瞧吧。”郑水昌掀起他衣衫,瞧那雪白肚腹上,一道殷红痕迹横亘,艳如丹霞,他心疼地伸手抚摸。白翊一笑,顺势便握了他手,向自己下腹处探去。郑水昌思念了他数年,如今那还把持得住?心跳如鼓地将白翊掬在怀中,抱上榻去,扯了衣服行事。

  他执起白翊双足张开,放在自家肩上,忽然意动,转过头去,在一侧的细白脚背上亲了又亲。白翊被他的碎胡渣子亲得麻痒难耐,要缩脚回来,却又被郑水昌捉住了足踝不放,酸软得连足趾都蜷了起来,扭动着吃吃笑道:“大郎只欢喜我的脚么?”郑水昌涌身压住那晶莹玉体,喘吁吁笑道:“阿鳞身上,哪处我都欢喜……”

  两人雨狂风骤,抵死缠绵了大半夜,方双双筋疲力尽,搂在一处卧下。郑水昌却依旧不愿离了白翊身子,定要交连一处。白翊啐道:“好好一个老实人,做起这等事便没了羞耻。”郑水昌不答,只搂着他上下摸索,心满意足。

  抚至小腹处,又摸到那道微凸疤痕,虽伤处已好,但郑水昌依旧心疼道:“怎伤得这般狠?”他日前也曾问过,白翊却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听他又问,沉默一刻,终于恨恨道:“有个老牛鼻子,不知在哪儿学了几式驱龙术,要驱我等龙族为他作法行功。我与他相斗不过,拼了命才逃了出来……”因道:“这河滩地我也不能久呆,咱们明儿便走了吧?”郑水昌听他讲述,已明白此事生死攸关,毫不犹豫应道:“好。”

  不料第二日大雨如瀑,天地间象是挂下了无数水帘,地上水积如潭,直是一步也走不出去。白翊站在门口,瞧着那瓢泼大雨,愁闷道:“若我化回龙形,定然会被那老牛鼻子发现……”郑水昌搂住他,道:“那便再在这里住上几天,家中尽有粮米。在家中呆着,老道士总不能上门来吧。”白翊想想,并无别法,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侧耳细听,远远的江水奔涌如雷,郑水昌道:“好大的雨,安井江要涨水,纤夫们也行不了船了。”白翊依在他怀中,笑道:“你以后又不再做纤夫了,想行船之事做什么?”郑水昌低头亲亲他,叹道:“我只是为我那些兄弟们想一想,穷纤夫终是要劳苦挣命一辈子罢了……”白翊温柔抱住他宽阔肩膀,轻轻拍拍,默然不语。

  到得晚间,江水咆哮声越来越大,白翊心神不宁,道:“大郎,江水……可淹得到咱们屋子处来么?”郑水昌安慰道:“我家数代都是住在这里的,从没有过江水涨到这处高地上来过。”白翊略略放心。两人既被雨困在房中,自然日夜极尽于飞之乐,浑忘外事。

  又过几日,屋外涛声如万马奔腾一般,白翊伏在窗口上看了一刻,面色凝重地道:“大郎,这雨若再下一夜,江水必然要涨上来淹了这里,我们如今非走不可。”郑水昌瞧那江水狂涛,已近在眼前,也自心惊胆颤。便寻出破旧蓑衣,与白翊顶在一处,冒着风雨离了家。

  天上的雨依旧如河汉倒泻一般,下个不休。蓑衣毫无用处,没走几步,两人已浑身湿透。郑水昌心疼白翊伤势刚好,生怕他冷,张臂将他护在怀中。白翊在雨中指点道路,两人相互扶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忽听天上一声霹雳,闪得天地皆白,山川间一片刺目亮光。郑水昌还没回过神来,已听白翊惊呼一声,一把拉去身上蓑衣,将他推到身后,对着天空狂吼道:“贼牛鼻子,我便是死,也不受你差遣!”

  郑水昌识得他这许久,一直见他言笑晏晏,温润和顺模样,头一次见他这般暴怒如狂,立时心知他们此时,必是遇着了极难极可怕的事情,正想张臂护住白翊,忽见白翊回过身来,双眸充血,再不复以往的软款温柔,吓得唤道:“阿鳞……”白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上他的嘴唇!郑水昌不由自主地便张了嘴与他纠缠,立时觉得一团滚烫火团被那软款小舌送将过来,霎时滑进咽喉深处!

  白翊放开了他,又恢复那平日那般眼眸似水的温柔,轻唤他一声:“大郎……”语气中无限依依,却再无别话。最后瞧了他一眼,便转身奔向江边,涌身一扑,顿时化成一条白龙,破空而去!郑水昌大吼一声:“阿鳞!”正要追将上去,便见云中忽然伸出一只巨手,直向那在空中飞舞的白龙抓去!白龙暴吼连连,四爪生风,向那巨掌撕扯扑击。那巨掌却毫厘无伤,一把抓住龙身。白龙惨号一声,被巨掌拖入云中去了。

  郑水昌连滚带爬地扑至江边,狂叫道:“阿鳞,阿鳞——”声音嘶哑如狂,盖过了风雨咆哮。

  大雨又下了数日,方慢慢雨势稀疏起来。安井江已变得江面开阔,浊浪翻滚,平日里的暗滩险礁早已深至水下数尺,再不见踪影。郑水昌沿着江岸,跌跌撞撞地前行。待雨住风息之时,他已经走到了夔州。

  他在夔州街市里四处乱转,到处打听那位安姓客商的下落。那客商不多走船,因此少有人知,最后他终于在相熟的纤夫嘴里,打听到了那位安姓客商的住处。他上门去访,那客商倒也热情相待,听说他要寻那位瞿天师,拍大腿道:“你若问第二个人,也不知道了。那位瞿天师与我祖辈便是旧交,他不在夔州城住,却在瞿塘峡南岸一处道观里修道。大郎若要访他习道,最是道心纯凝的。”又指点了他去天师观的路程。

  郑水昌再不停留,离了夔州,便往天师观而去。这些时日下来,他已觉出自己身体有了异征,几日不食不休,精神依旧健旺如昔,心知当是白翊喂服于自己的那粒火丸之故,更是对情人思念如狂,穿山过岭,不惧艰险,昼夜兼程赶路,两日便赶到了天师观所在之处。还未寻到观门所在,已听周遭山民议论纷纷,说是天师擒了一条孽龙,要在观中造塔,永镇江水之患。

  郑水昌心胆欲裂,疯也似的奔至天师观,见门口往来不绝的都是观看孽龙的人。他直闯进去,便见朝思暮想的那条白龙被链捆锁缚,满身鲜血地被押在观中正殿之外的香炉跟前。他疯狂挤进观看的人众,一把推开看守的道士,扑通跪在地上,抱起双目紧闭的白龙,嘶声叫道:“阿鳞,阿鳞,你醒一醒!”白龙软软的伏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身上数处伤口,深可见骨,汩汩流血。血水与他的泪水和在一处,滴落尘埃。

  看守白龙的道士上来要扯开他,郑水昌狠狠一挥,神力忽生,将一众道士尽皆推跌在地,众人齐声惊呼。郑水昌拉断白龙身上锁链,抱着白龙站起身来,众人立刻让出路来。

  忽听一声道号,人群尽处,站着仙风道骨的瞿天师,巨手执一柄拂尘,道:“原来孽龙的内丹,便是为施主所吞。施主既然已有仙骨,何必还与孽龙纠缠?”郑水昌不理,抱着白龙往外便走。

  瞿天师拂尘一摆,拦住他的去路,沉下脸来,道:“施主,孽龙已为我观中所擒,岂能让你带走,让它再祸乱人间?”郑水昌一凛,道:“他如何祸乱人间?”瞿天师仰天一笑,森然道:“孽龙不识天道,享用江中灵脉,却不识与江上生灵谋一点福祉。岂非人间之祸?”郑水昌道:“他不听你驱使,你便要杀他?”

  瞿天师听他当众指责自己,脸色一凝,道:“安井江内十五条龙,连日行云布雨,淹没江内险滩暗礁,为江上行船客商开一条广阔水道,以免船覆人亡之祸,那是天大的福德。如何只有这条孽龙不遵!”观中众人一片嗡嗡议论,有人便叫道:“擒了那龙来,尸骨造塔!”

  郑水昌怒火如炽,但他本是无知无识的一名纤夫,哪知如何辩驳瞿天师的道理?见观中道士已堵住去路,心知今日白翊定是凶多吉少,心急如焚,忽地灵台清明,喝问道:“那安井江边万千纤夫,如何活命?”

  瞿天师被他问的一愣,郑水昌却不放过他,道:“安井江边纤夫贫苦,多少人凭力气挣饭,也养不活妻儿,你如今竟将他们活命的路也断了,还敢说什么福德!”瞿天师从未想及此事,此时听了,顿时语塞,郑水昌大步向前,众人不敢阻拦,让出路来。

  瞿天师在他身后喝道:“你吞了孽龙内丹,他已经活不成了,你带他走,又有什么用处!”郑水昌一惊,转回身来,忽见怀中白龙眼睁一线,大喜,道:“阿鳞,你……醒了?我这便去为你寻药!我……我要怎样才能将内丹还你?”

  白龙半张口唇,声音模糊,道:“大郎,不成了……你将我葬在安井江边吧……我可以为你护着你的……纤夫兄弟……”郑水昌吼道:“不……我还你内丹!”白龙嘴唇微动,仿佛又是白翊唇角含笑模样,断续道:“可惜我化不出人形,让你再瞧一眼……”一丝鲜血自唇边流出,蜿蜒流过郑水昌胸前。白龙眸子中光芒散尽,再不动弹了。

  郑水昌抱着白龙尸身,痛断肝肠,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嗓音嗬嗬,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众人一片唏嘘,瞿天师瞧了相拥的一人一龙半晌,他非铁心之人,心下自有感触,终于怅然说道:“既如此,你便留在安井江中,作江水之神,护着……你的纤夫兄弟,也守着你的白龙吧。”

  自此,安井江边出现了一段险滩,蜿蜒曲折,如龙形九转,滩边常有白玉卵石,形似龙鳞,世人呼之为“白龙滩”。

  传说夜深人静之时,便有江水在险滩前冲波逆折,回旋不去,江涛声声,连天而去,仿若龙吟悲啸,痛彻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