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礼不是傻的，陆仲宽对他的“特别”他感觉得到，就算是他太过敏感，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稍显暧昧了点……但他天生是谦恭之人，又因为叶家同陆仲宽生意上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为这种事撕破脸皮，只能……装傻。

  所以陆仲宽说完之后，他只笑了笑。

  陆仲宽看了叶怀礼一会儿，也笑了笑，然后问了句：“怎么样？”

  “啊？”

  “这个啊？”陆仲宽晃了晃手上的吊带裙，又似开玩笑地说：“可惜这不是男人穿的，不然我就买来送你了。”

  叶怀礼微微一笑，把这当作是个男人之间的普通玩笑，并未回应。

  最后叶怀礼还是没买那条吊带裙，陆仲宽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东西放下让售货员收了回去。

  两人离开了女士用品的柜台之后，叶怀礼想跟陆仲宽提货款的事情，三天期限已经到了，原本他是想明天到陆仲宽府上去的，但现在既然遇到了，那就不妨先问一声。

  只不过他还没问，陆仲宽倒先一步开口：“既然今天碰到你了，关于这次的货款……”说着顿了一下，问：“明天下午你可有时间，五点左右？”

  叶怀礼有一丝欣喜，不仅仅是因为可以拿到钱了，急忙一点头，“有的。”

  “那好。”陆仲宽扬起嘴角，低声说了句：“我等你。”

  然而第二天还没等叶怀礼上门，陆仲宽却先一步送来了请帖。

  一大早有人便寻到了叶明绅那里，说是陆公馆的人，有东西要交给叶怀礼先生。

  阿大将请帖收了之后交给叶怀礼，叶怀礼折开一看，说是今天晚上七点在陆公馆举办晚宴，请他务必参加。

  这有些奇怪，明明约了他五点钟过去，为什么又突然改成了晚宴？

  放下请帖，叶怀礼皱了皱眉，他本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因为要去拿钱所以这次怎么都是不得不去了。

  “阿大。”

  “大少爷。”一直在旁边守着的阿大上前一步。

  叶怀礼想了一下，问：“有稍为正式一些的衣服么？去二少爷那里找一件出来给我。”

  “有的，我这就去找。”

  叶明绅平时的衣服都是他们几个在洗，好一些的都送到店里去洗。叶明绅喜欢西式的衣服，所以西装衬衫皮鞋都有不少，叶怀礼这次出来只带了几件平时穿的褂子，虽然也能穿得出去，但参加晚宴的话还是正式一些的好。

  叶怀礼身材和叶明绅差不了多少，换上叶明绅的衣服之后倒也合身，他平时都是穿得像个掌柜，这时换上了西装皮鞋，乍一看同叶明绅有个七八分像，连阿大也要忍不住夸一句适合。

  叶怀礼只是笑笑，伸手扯了扯衬衫的领子，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拢了拢，但没抹头油很快又放了下来。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想来他也是不适合那样的发型的，得像陆仲宽那样的才能有那股气势。

  傍晚的时候叶明绅还没有回来，叶怀礼原本是想等弟弟回来之后说一声，但陆仲宽的确周到，特意派了车来接他。

  没办法，叶怀礼只好先上了车，车一路开到了陆公馆。

  今天晚上的陆公馆和平时不同，院子里灯光通明，数位外国厨师正在露天的厨房忙碌着，架子上的烧得嗞嗞作响的烤肉散发着诱人香气。

  叶怀礼下了车，在佣人的带领下进了屋里，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男人们都是清一色的正装礼服，而女人们则是身装各色华美礼服戴着闪烁的珠宝谈笑风生，不时窃窃私语这次是的礼服是哪家店定做的，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是什么时候买的……

  五人的管弦乐队一刻不停地演奏着曲子，时而轻快时而悠扬。

  可以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叶怀礼站在门口都有一丝手足无措了，但很快便调整过来，一步步走进了宴会。

  期间有不少人停下打量他，来这里的人都是同陆仲宽熟识或者由别人引荐而来的，而叶怀礼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生面孔”，难免会引人注意，比起男人的含蓄女人的目光则更赤裸一些，叶怀礼目不斜视，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并不在意。

  他走了没几步，乐声突然停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二楼的楼梯上，叶怀礼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铺着红毯的环形楼梯。

  身着黑色礼有的陆仲宽挽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宛若一对璧人一般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叶怀礼视线先是从陆仲宽身上扫过，随后落到了他旁边的女人身上。

  女人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发卷，穿着一件降红色的旗袍，将身体包裹得玲珑有致，肩上披着一条白色的狐狸毛围脖，雍容华贵，叶怀礼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们上次送过来的那块皮草。

  陆仲宽和女人下了楼，众人便围了上去，陆仲宽一一同他们寒暄，女人依偎在他旁边做小鸟依人状，笑得很是甜美。

  叶怀礼自知自己是搭不上话的，也没有那个意思，刚要转身走到别处去，陆仲宽突然从人群里出来，朝他走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倒不好走了，只得站在原地等着。

  陆仲宽来到叶怀礼面前，面带微笑地说：“我邀请的有些唐突，还怕你不来了。”

  叶怀礼也礼貌地笑了一下，“不会。”

  “拿杯东西喝吧。”陆仲宽一抬手，宴会里眼明手快的服务生立马端着酒过来了，他从五颜六色的鸡尾酒中替自己和叶怀礼各拿了一杯。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啊。”将酒递给叶怀礼的时候，陆仲宽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西装。

  叶怀礼伸手接过酒杯，笑了笑说：“是弟弟的，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正式的衣服。”

  刚说完，方才那个陆仲宽身边的女人由另一个男人牵着手从他们面前经过。

  “漂亮吧？”

  叶怀礼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女人身上的那条围脖。

  这时陆仲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低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那是警备司令部的赵部长送给她的礼物，从我的百货公司里买走的。”然后说了个价钱，饶是叶怀礼都惊了一下。

  这个价钱足足是他卖皮草的二十倍都不止，而那块狐皮卖价本就不便宜。这样一算，陆仲宽赚得实在太厉害了。不过生意本就是为得赚钱，所以叶怀礼也并不觉得这样的“暴利”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轻笑一声，“那块皮草的确是好货，不过也要找到好的师傅加工才行。”意思便是能卖得这么好的价钱，是你有本事。

  陆仲宽扬起嘴角，他本对这样的夸奖已经听腻，但从叶怀礼口中说出，还是另有一番滋味。

  此时宴会气氛随意的很，陆仲宽心情也很放松愉悦，在这个节骨眼上叶怀礼也不好开口问货款的事，怕煞风景。而陆仲宽更是，好像就是在等他自己开口，仿佛很欣赏叶怀礼暗自焦急的模样。

  两人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直到一阵酣畅的鼓点响起，新的舞曲开始了，而且是最近正流行的曲子，在场喜欢跳舞的都跃跃欲试，纷纷带着舞伴一起进了舞池，跟着节奏扭动起来。

  陆仲宽来了兴致，问叶怀礼：“既然来了，不如跳支舞如何？”

  叶怀礼有些为难地说：“以前是学过一点的，但没什么机会跳，所以忘得差不多了……”

  “我教你。”陆仲宽好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你既然学过很容易就想起来的。”

  这还真是要折腾他么？叶怀礼苦笑着摇头，有些玩笑地说：“我们两个男人怎么跳？我又不会跳女步……”

  “那我跳女步，你来带着我。”陆仲宽毫不犹豫，说完伸手就要拿他手里的酒杯。

  叶怀礼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必了，这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惊世骇俗”四个字让陆仲宽笑了，看着叶怀礼局促不安的样子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好了，不欺负你了。”

  叶怀礼暗自松了口气，可回味过来之后又觉得他的话好像有点不对……

  “你……”他看着陆仲宽，却在后者的注视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陆仲宽微微笑了笑，“货款我已经准备好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你先去等我，我很快过去。”

  叶怀礼想了一下，还是一点头，拿着酒杯转身朝二楼去了。

  看着叶怀礼匆匆离开的样子，陆仲宽在心里暗自发笑，这时方才的女人来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叶怀礼离开的方向，又撇了陆仲宽一眼，调笑着问：“怎么？你的朋友走了？”

  “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陆仲宽回了一句，仰头喝了口酒。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她问，刚才的男人虽然相貌气质都很不错，但跟陆仲宽站在一起，却始终有点儿突兀的感觉，说不清楚……

  陆仲宽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何时脸上已半点无笑意。

  她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垂下眼不敢再说话。

  陆仲宽也没再说什么，只同她说了句“好好玩儿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时挺拔的背影，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无论她怎样光鲜地站在陆仲宽身边，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件好看的摆设而已。

  而这个男人在平时一向是一副商人的笑脸，但却没有多少真的开心在里头，而当他不笑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