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作者：唐棻 更新：2019-02-08 23:13 字数：3947
慕雲爬梳著髮，看著一臉怡然的樊堯。
「你早知道這些事？」忍了半晌，他道出心中的疑問。
「不，我也是今日看了才知道的。」
「那個天殺的女人！」他怒不可遏的揪住樊堯，「讓我出夢，我要殺了她！」
「喔？」樊堯挑挑眉，「看到這裡，就這麼火大了？那接下來的呢？你是不是也想如同效法當年，一把仙火焚了水芙蓉的元神？」
「這樣還不夠嗎？」他指向夢境中逐漸失色的木芙蓉，「她當水芙蓉是姐姐，我也一直相信她……」
「她愛你。」樊堯斂去笑意，「因為愛你，所以她才變得不像原本的水芙蓉。」
他怔住了。
因為愛嗎？
為了愛，水芙蓉恨不得除掉木芙蓉？
也因為愛，衍生了恨，他焚掉木芙蓉的元神。
若真是如此，自己又與水芙蓉何異？他們全因為愛，而躊成了錯。
＊＊＊＊＊＊
「木芙蓉？木芙蓉？」
聲聲的輕喚，喚醒昏睡多日的木芙蓉。
撥開層層重瓣，她揉了揉眼，才看清喚她的人是誰。
「紫薇姐姐？」她有些驚訝的，忙忙躍出芯蕊，才發覺自己竟是頂著一頭亂髮，只得隨手編著。
紫薇微張著小嘴，看著她清瘦了無生氣的臉，不覺驚呼出聲。
「我的天……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那原是圓潤的臉龐，如今早尖成了小小的瓜子臉，襯得那雙大眼更是空洞，更別說頂著一頭未整的髮，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木芙蓉勉強扯出一抺笑，「最近精神不大好，這個模樣，姐姐別見怪。」
「說這什麼傻話！」
紫薇感到鼻頭一陣酸，低垂螓首，拉著木芙蓉往濃濃的花叢裡走去，密密的花葉，巧妙的掩飾兩人的身影。
「妳這些日子是怎麼了？花兒也不開，就光謝，園子裡的小妖們都在議論了。」
「沒什麼……」幾句話，勾起了木芙蓉的痛。
那隻白玉簪子，還在水芙蓉身上吧？還是她將它給丟棄了？一想到這兒，木芙蓉禁不住打起冷顫。
那天，水芙蓉的眼神不僅僅是悲，更有著怨怒，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凡世間，是否也會如此？因為愛，曾有的一切，也會變得醜陋不堪？姐妹之情，也會淡若浮萍？
對自己而言，水芙蓉的美好，是種遙不可及的夢想，是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達到的境地，更從未想過，慕雲的鐘情，自己的動情，會傷了水芙蓉。
倘若七情六慾非得這麼品嚐，究竟值不值？她不願捨棄慕雲的情愛，更不願與水芙蓉的姐妹情份斷得有若隨風的紙鳶。
紫薇鎖著眉，「就算妳想破頭，也是徒勞無功。」
「紫薇姐姐？」
「我沒想到，麒麟獸會愛上妳，恐怕，整座御園的人，也沒想到。」紫薇諷笑的，「水芙蓉，這次真是失算了。」
「是我不好……」木芙蓉環抱雙膝，神情落寞的，「倘若知道，水芙蓉姐姐喜歡慕雲，我就不會……」
紫薇搖搖食指，「我想，就算沒有妳，麒麟獸也不見得會愛上水芙蓉。」
她睜圓了眼，看著一臉笑意的紫薇，耳畔聽著那柔聲勸慰。
「麒麟獸和水芙蓉相交好幾百年了，若他真有心於水芙蓉，也早表明心跡，可幾百載的時間都過去了，我們卻未曾聽過一絲消息，更別聽說他贈了水芙蓉訂情物。」
「雖說我和水芙蓉是姐妹淘，但這件事卻是勉強不得的！妳的簪子，還在她那兒，若能，我想法子替妳拿回，若她不願，只怕我也無能為力了。」紫薇苦笑說道。
木芙蓉看著她，話語哽在喉際，什麼也說不出。
自石舫那日後，御園裡眾仙妖輩，沒有人再與她談過一句體已話，除了柳樹與鳯尾外，僅僅只有紫薇。
「謝謝姐姐。」木芙蓉唇畔泛出笑意，「木芙蓉不勉強，若太為難，也就罷了。」
「我會試試。」紫薇起了身，待要離開花叢，又回首低聲說道，「麒麟獸要到中秋才會回來，這段日子，妳就少出來吧！萬一有什麼事，我恐怕能力也有限。」
＊＊＊＊＊＊＊
「木芙蓉那丫頭，這一個月都不見人影。」薔薇拈著落花，逗弄著池中的錦鯉。
水芙蓉支著下頷，望著悠悠綠波，聽著薔薇的嘲諷，半晌仍不出聲，隱在袖中的掌心，透著沁涼。
是那隻玉簪子。
那隻玉簪，總有意無意的刺向手腕，讓她疼得心慌，也讓她想起，最後一次和木芙蓉在池畔的長談。
慕雲，再一個月就回來了。
在以往，她總是抱著滿心的期待，御園裡的眾仙，也引頸昐望，他這位仙界的使者，是否會帶著玉旨，論功行賞，而未列仙班的，也等著慕雲代玉帝宣旨，冊封仙班。
可今年，不比以往。
木芙蓉的憔悴，眾仙皆知，園子裡，再也見不著晨光中的嬌柔，夕暮下的酡彩，取而代之的，僅有葉而無花的木芙蓉。
「水芙蓉，妳總得想想法子，難不成，等著慕雲回來，讓木芙蓉好告狀嗎？」薔薇說道。
水芙蓉睇了一眼，淡笑著，「她不敢。」
「就算她不敢，麒麟獸也不是傻子，他見著木芙蓉不成人形的模樣，豈有不追問的？就算木芙蓉不說，那紫薇呢？妳別忘了，她可不是站在妳這邊的。」薔薇低哼。
一語驚醒，水芙蓉剎時咬起櫻唇，秀眉深蹙。
她回想起前些日子，紫薇向她要白玉簪子的事。
『就算妳拿走了那隻簪子，又能怎麼樣？慕雲愛的人也不會變成妳。』
『倘若他真愛妳，早就表明心跡了，妳是個聰明人，為何參不透這一點？』
『妳做出這樣的事，慕雲會原諒妳嗎？我不似那班姐妹，成天只會對妳奉丞，光說好聽話來哄妳！我可是真心為妳好！好好想想吧！別再作孽了！』
想起紫薇說的話，水芙蓉就一陣嘔心！
園子裡，花仙們均為她大嘆不平，唯有紫薇替木芙蓉說項。
但也因為那幾句話，讓水芙蓉感到忐忑不安。
等慕雲回到園子，看見了那幾成頽色的木芙蓉，必犯狐疑，就算木芙蓉替她掩飾，可紫薇那丫頭也未必幫著她！
看著水芙蓉飄忽的神色，薔薇有些不耐煩，「妳到底在想什麼？有事情，說出來，我也好幫妳呀！」
「薔薇，」水芙蓉仍是凝神，「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薔薇摸不著頭緒的，「妳是指……」
「慕雲是個聰明人，別看他一副書生樣，一旦發起性子，連雷神也比不上！萬一木芙蓉的事被他知道了……」
「木芙蓉怎麼對妳說的？」薔薇有些好奇，那天在石舫上，眾仙被遣走了，獨留兩朵芙蓉，究竟談了什麼，誰也不清楚，可自那日之後，木芙蓉再也沒出現眾人面前。
「她沒說。」
薔薇偏著首，「妳怕慕雲回來？」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嬌嗓微微顫抖，水芙蓉頓時有些發冷。
她怕失去慕雲，怕失去他的凝望，更怕他以陌生仇視的眼光來看待。
「這還不簡單！」薔薇勾起笑意，「讓木芙蓉消失不就得了？」
聞言，她心頭狠狠痛上一痛。
讓木芙蓉消失？
看著薔薇自得的神色，水芙蓉抖得更厲害了，「什麼意思？」
「只要木芙蓉不在御園，慕雲就會回到妳身邊了，不是嗎？」薔薇撇嘴笑道，「妳心裡不也這麼想？我只是直話直說罷了。」
看著薔薇頗具深意的笑，水芙蓉不再是全身打顫，而是感到湖裡的水，潑得自己一身濕，寒意直竄心底。
自己真的那麼恨嗎？思緒在腦中千迴百轉，回想起木芙蓉未到御園時的一切。
當時的慕雲，總是讚美她是全御園最出色的花仙，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回眸，總能見到他那雙深沈如潭的黑眸，他唇畔隱約的笑意。
曾幾何時，他的笑不再只屬於她一個人？他的眸光，也不再只看著她？這一切的一切，就只因為木芙蓉？
水芙蓉無力撫著額，「不……她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不憑什麼，只要慕雲愛她就夠了。」薔薇香肩一聳，「也許我說的並不中聽，但事實擺在眼前，他愛上木芙蓉了……」
「薔薇！」水芙蓉支著下頷，「這件事，妳得幫幫我。」
「妳有主意了？」看著水芙蓉逐漸平息的玉容，薔薇揚揚眉，頗感興趣的。
她垂下長睫，神情疲憊萬分。
她不願失去曾有的一切，只要能留住，那怕要下地獄，她都願意。
＊＊＊＊＊＊＊＊
夜半時分，木芙蓉才現身在寂寂的園子。
已近初秋，園中的蛙鳴與蟲唧，仍襯得熱鬧非常，她放眼望去，那巍立的麒麟獸像仍姿態昂然。
慕雲，再不久就會回來了，也許，等他回到園子，事情就能平息，而自己與水芙蓉的姐妹之情，也能挽回吧？
想到這兒，木芙蓉焦慮的心情才平復一些，然望向池面，原本的平靜又成了波瀾。
殘葉，殘荷，一池頽敗。
現值夏季，然園裡的水芙蓉，卻似隆冬。
她睜大杏眸，一顆心彷彿就要從喉間湧了出來。
「姐……姐姐？」木芙蓉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挨到池畔，那枯萎的蓮，似在泣訴她的罪行。
淚無聲，滴落在池面，泛起波波的漣漪。
「木芙蓉？」一陣嬌嗓自廊下傳來，將木芙蓉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順聲望去，只見薔薇和牡丹憑欄倚望，四隻眼睛全落在她身上。
木芙蓉困難的嚥了嚥唾沫，微微頷首，又想隱回原形。
看出了她的本意，薔薇輕問，「妳不想問問，妳的水芙蓉姐姐怎麼了嗎？」
一句話刺中心坎，木芙蓉僵直的回過身子，幽幽問道，「她病了，是不是？」
「病得不輕呀！」薔薇搖首嘆道，「前些日子，她就都不說話了，到了昨天，不知怎麼回事，池裡的花，就變成妳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木芙蓉，妳究竟對水芙蓉說了什麼？」牡丹微瞇了水眸，「妳該知道，御園有御園的規距，再怎麼論輩份，妳也尊稱水芙蓉是位姐姐，況且，水芙蓉怎麼待妳的？現就因為麒麟獸寵妳，妳就恃寵而驕？」
「我沒有。」她無力的辯駁著，「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別和她說了。」薔薇擺了擺手，「咱們快點想法子才是正經！」
「寗婆婆是怎麼說的？」牡丹面有愁容的低問。
「若要讓水芙蓉痊癒，非得取得三珠。」
「三珠？」牡丹搖首，「這分明是刁人！普天之下，也只有山蛸才有！」
「這又能怎麼辦？」薔薇攤攤兩掌，「山蛸那兒，又不是說去就去的了！就算到了他那兒，那老傢伙也不見得願意將三珠拿出來。」
兩人唧唧咕咕，木芙蓉全聽進耳裡，半晌，她幽幽說道，「我願意去找山蛸。」
「啥？」薔薇瞪著她，「妳要去？」
「我願意去找山蛸，向他求得三珠。」木芙蓉低聲說道。
「瞧妳這丫頭，說這什麼傻話！」牡丹嘆著長氣，「山蛸他不隨便見人的！就算妳見著了，他也不見得願將這三珠交給妳。」
「除了三珠，沒其他的方法了，不是嗎？」聽著牡丹的話，木芙蓉急得淚眼汪汪，「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自然也是我去求藥。」
「寗婆說，若取不回三珠，水芙蓉就會這麼枯萎，元神盡失，再也回不來了。」薔薔低首埋入掌心，嚶嚶啜泣，「倘若真是如此，西王母怪罪下來，誰又擔得起這罪責？」
木芙蓉十指交握，指節泛著青白。愛慕雲的人，不是只有她，還有水芙蓉，倘若沒了自己，或許，水芙蓉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姐姐，山蛸住那兒？」
牡丹與薔薇互望了一眼，才說道，「青城山。」
「你早知道這些事？」忍了半晌，他道出心中的疑問。
「不，我也是今日看了才知道的。」
「那個天殺的女人！」他怒不可遏的揪住樊堯，「讓我出夢，我要殺了她！」
「喔？」樊堯挑挑眉，「看到這裡，就這麼火大了？那接下來的呢？你是不是也想如同效法當年，一把仙火焚了水芙蓉的元神？」
「這樣還不夠嗎？」他指向夢境中逐漸失色的木芙蓉，「她當水芙蓉是姐姐，我也一直相信她……」
「她愛你。」樊堯斂去笑意，「因為愛你，所以她才變得不像原本的水芙蓉。」
他怔住了。
因為愛嗎？
為了愛，水芙蓉恨不得除掉木芙蓉？
也因為愛，衍生了恨，他焚掉木芙蓉的元神。
若真是如此，自己又與水芙蓉何異？他們全因為愛，而躊成了錯。
＊＊＊＊＊＊
「木芙蓉？木芙蓉？」
聲聲的輕喚，喚醒昏睡多日的木芙蓉。
撥開層層重瓣，她揉了揉眼，才看清喚她的人是誰。
「紫薇姐姐？」她有些驚訝的，忙忙躍出芯蕊，才發覺自己竟是頂著一頭亂髮，只得隨手編著。
紫薇微張著小嘴，看著她清瘦了無生氣的臉，不覺驚呼出聲。
「我的天……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那原是圓潤的臉龐，如今早尖成了小小的瓜子臉，襯得那雙大眼更是空洞，更別說頂著一頭未整的髮，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木芙蓉勉強扯出一抺笑，「最近精神不大好，這個模樣，姐姐別見怪。」
「說這什麼傻話！」
紫薇感到鼻頭一陣酸，低垂螓首，拉著木芙蓉往濃濃的花叢裡走去，密密的花葉，巧妙的掩飾兩人的身影。
「妳這些日子是怎麼了？花兒也不開，就光謝，園子裡的小妖們都在議論了。」
「沒什麼……」幾句話，勾起了木芙蓉的痛。
那隻白玉簪子，還在水芙蓉身上吧？還是她將它給丟棄了？一想到這兒，木芙蓉禁不住打起冷顫。
那天，水芙蓉的眼神不僅僅是悲，更有著怨怒，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凡世間，是否也會如此？因為愛，曾有的一切，也會變得醜陋不堪？姐妹之情，也會淡若浮萍？
對自己而言，水芙蓉的美好，是種遙不可及的夢想，是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達到的境地，更從未想過，慕雲的鐘情，自己的動情，會傷了水芙蓉。
倘若七情六慾非得這麼品嚐，究竟值不值？她不願捨棄慕雲的情愛，更不願與水芙蓉的姐妹情份斷得有若隨風的紙鳶。
紫薇鎖著眉，「就算妳想破頭，也是徒勞無功。」
「紫薇姐姐？」
「我沒想到，麒麟獸會愛上妳，恐怕，整座御園的人，也沒想到。」紫薇諷笑的，「水芙蓉，這次真是失算了。」
「是我不好……」木芙蓉環抱雙膝，神情落寞的，「倘若知道，水芙蓉姐姐喜歡慕雲，我就不會……」
紫薇搖搖食指，「我想，就算沒有妳，麒麟獸也不見得會愛上水芙蓉。」
她睜圓了眼，看著一臉笑意的紫薇，耳畔聽著那柔聲勸慰。
「麒麟獸和水芙蓉相交好幾百年了，若他真有心於水芙蓉，也早表明心跡，可幾百載的時間都過去了，我們卻未曾聽過一絲消息，更別聽說他贈了水芙蓉訂情物。」
「雖說我和水芙蓉是姐妹淘，但這件事卻是勉強不得的！妳的簪子，還在她那兒，若能，我想法子替妳拿回，若她不願，只怕我也無能為力了。」紫薇苦笑說道。
木芙蓉看著她，話語哽在喉際，什麼也說不出。
自石舫那日後，御園裡眾仙妖輩，沒有人再與她談過一句體已話，除了柳樹與鳯尾外，僅僅只有紫薇。
「謝謝姐姐。」木芙蓉唇畔泛出笑意，「木芙蓉不勉強，若太為難，也就罷了。」
「我會試試。」紫薇起了身，待要離開花叢，又回首低聲說道，「麒麟獸要到中秋才會回來，這段日子，妳就少出來吧！萬一有什麼事，我恐怕能力也有限。」
＊＊＊＊＊＊＊
「木芙蓉那丫頭，這一個月都不見人影。」薔薇拈著落花，逗弄著池中的錦鯉。
水芙蓉支著下頷，望著悠悠綠波，聽著薔薇的嘲諷，半晌仍不出聲，隱在袖中的掌心，透著沁涼。
是那隻玉簪子。
那隻玉簪，總有意無意的刺向手腕，讓她疼得心慌，也讓她想起，最後一次和木芙蓉在池畔的長談。
慕雲，再一個月就回來了。
在以往，她總是抱著滿心的期待，御園裡的眾仙，也引頸昐望，他這位仙界的使者，是否會帶著玉旨，論功行賞，而未列仙班的，也等著慕雲代玉帝宣旨，冊封仙班。
可今年，不比以往。
木芙蓉的憔悴，眾仙皆知，園子裡，再也見不著晨光中的嬌柔，夕暮下的酡彩，取而代之的，僅有葉而無花的木芙蓉。
「水芙蓉，妳總得想想法子，難不成，等著慕雲回來，讓木芙蓉好告狀嗎？」薔薇說道。
水芙蓉睇了一眼，淡笑著，「她不敢。」
「就算她不敢，麒麟獸也不是傻子，他見著木芙蓉不成人形的模樣，豈有不追問的？就算木芙蓉不說，那紫薇呢？妳別忘了，她可不是站在妳這邊的。」薔薇低哼。
一語驚醒，水芙蓉剎時咬起櫻唇，秀眉深蹙。
她回想起前些日子，紫薇向她要白玉簪子的事。
『就算妳拿走了那隻簪子，又能怎麼樣？慕雲愛的人也不會變成妳。』
『倘若他真愛妳，早就表明心跡了，妳是個聰明人，為何參不透這一點？』
『妳做出這樣的事，慕雲會原諒妳嗎？我不似那班姐妹，成天只會對妳奉丞，光說好聽話來哄妳！我可是真心為妳好！好好想想吧！別再作孽了！』
想起紫薇說的話，水芙蓉就一陣嘔心！
園子裡，花仙們均為她大嘆不平，唯有紫薇替木芙蓉說項。
但也因為那幾句話，讓水芙蓉感到忐忑不安。
等慕雲回到園子，看見了那幾成頽色的木芙蓉，必犯狐疑，就算木芙蓉替她掩飾，可紫薇那丫頭也未必幫著她！
看著水芙蓉飄忽的神色，薔薇有些不耐煩，「妳到底在想什麼？有事情，說出來，我也好幫妳呀！」
「薔薇，」水芙蓉仍是凝神，「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薔薇摸不著頭緒的，「妳是指……」
「慕雲是個聰明人，別看他一副書生樣，一旦發起性子，連雷神也比不上！萬一木芙蓉的事被他知道了……」
「木芙蓉怎麼對妳說的？」薔薇有些好奇，那天在石舫上，眾仙被遣走了，獨留兩朵芙蓉，究竟談了什麼，誰也不清楚，可自那日之後，木芙蓉再也沒出現眾人面前。
「她沒說。」
薔薇偏著首，「妳怕慕雲回來？」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嬌嗓微微顫抖，水芙蓉頓時有些發冷。
她怕失去慕雲，怕失去他的凝望，更怕他以陌生仇視的眼光來看待。
「這還不簡單！」薔薇勾起笑意，「讓木芙蓉消失不就得了？」
聞言，她心頭狠狠痛上一痛。
讓木芙蓉消失？
看著薔薇自得的神色，水芙蓉抖得更厲害了，「什麼意思？」
「只要木芙蓉不在御園，慕雲就會回到妳身邊了，不是嗎？」薔薇撇嘴笑道，「妳心裡不也這麼想？我只是直話直說罷了。」
看著薔薇頗具深意的笑，水芙蓉不再是全身打顫，而是感到湖裡的水，潑得自己一身濕，寒意直竄心底。
自己真的那麼恨嗎？思緒在腦中千迴百轉，回想起木芙蓉未到御園時的一切。
當時的慕雲，總是讚美她是全御園最出色的花仙，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回眸，總能見到他那雙深沈如潭的黑眸，他唇畔隱約的笑意。
曾幾何時，他的笑不再只屬於她一個人？他的眸光，也不再只看著她？這一切的一切，就只因為木芙蓉？
水芙蓉無力撫著額，「不……她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不憑什麼，只要慕雲愛她就夠了。」薔薇香肩一聳，「也許我說的並不中聽，但事實擺在眼前，他愛上木芙蓉了……」
「薔薇！」水芙蓉支著下頷，「這件事，妳得幫幫我。」
「妳有主意了？」看著水芙蓉逐漸平息的玉容，薔薇揚揚眉，頗感興趣的。
她垂下長睫，神情疲憊萬分。
她不願失去曾有的一切，只要能留住，那怕要下地獄，她都願意。
＊＊＊＊＊＊＊＊
夜半時分，木芙蓉才現身在寂寂的園子。
已近初秋，園中的蛙鳴與蟲唧，仍襯得熱鬧非常，她放眼望去，那巍立的麒麟獸像仍姿態昂然。
慕雲，再不久就會回來了，也許，等他回到園子，事情就能平息，而自己與水芙蓉的姐妹之情，也能挽回吧？
想到這兒，木芙蓉焦慮的心情才平復一些，然望向池面，原本的平靜又成了波瀾。
殘葉，殘荷，一池頽敗。
現值夏季，然園裡的水芙蓉，卻似隆冬。
她睜大杏眸，一顆心彷彿就要從喉間湧了出來。
「姐……姐姐？」木芙蓉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挨到池畔，那枯萎的蓮，似在泣訴她的罪行。
淚無聲，滴落在池面，泛起波波的漣漪。
「木芙蓉？」一陣嬌嗓自廊下傳來，將木芙蓉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順聲望去，只見薔薇和牡丹憑欄倚望，四隻眼睛全落在她身上。
木芙蓉困難的嚥了嚥唾沫，微微頷首，又想隱回原形。
看出了她的本意，薔薇輕問，「妳不想問問，妳的水芙蓉姐姐怎麼了嗎？」
一句話刺中心坎，木芙蓉僵直的回過身子，幽幽問道，「她病了，是不是？」
「病得不輕呀！」薔薇搖首嘆道，「前些日子，她就都不說話了，到了昨天，不知怎麼回事，池裡的花，就變成妳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木芙蓉，妳究竟對水芙蓉說了什麼？」牡丹微瞇了水眸，「妳該知道，御園有御園的規距，再怎麼論輩份，妳也尊稱水芙蓉是位姐姐，況且，水芙蓉怎麼待妳的？現就因為麒麟獸寵妳，妳就恃寵而驕？」
「我沒有。」她無力的辯駁著，「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別和她說了。」薔薇擺了擺手，「咱們快點想法子才是正經！」
「寗婆婆是怎麼說的？」牡丹面有愁容的低問。
「若要讓水芙蓉痊癒，非得取得三珠。」
「三珠？」牡丹搖首，「這分明是刁人！普天之下，也只有山蛸才有！」
「這又能怎麼辦？」薔薇攤攤兩掌，「山蛸那兒，又不是說去就去的了！就算到了他那兒，那老傢伙也不見得願意將三珠拿出來。」
兩人唧唧咕咕，木芙蓉全聽進耳裡，半晌，她幽幽說道，「我願意去找山蛸。」
「啥？」薔薇瞪著她，「妳要去？」
「我願意去找山蛸，向他求得三珠。」木芙蓉低聲說道。
「瞧妳這丫頭，說這什麼傻話！」牡丹嘆著長氣，「山蛸他不隨便見人的！就算妳見著了，他也不見得願將這三珠交給妳。」
「除了三珠，沒其他的方法了，不是嗎？」聽著牡丹的話，木芙蓉急得淚眼汪汪，「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自然也是我去求藥。」
「寗婆說，若取不回三珠，水芙蓉就會這麼枯萎，元神盡失，再也回不來了。」薔薔低首埋入掌心，嚶嚶啜泣，「倘若真是如此，西王母怪罪下來，誰又擔得起這罪責？」
木芙蓉十指交握，指節泛著青白。愛慕雲的人，不是只有她，還有水芙蓉，倘若沒了自己，或許，水芙蓉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姐姐，山蛸住那兒？」
牡丹與薔薇互望了一眼，才說道，「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