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富贵来到天庭的第一天就是照顾顽皮任性的冬灰，这似乎是他在天庭唯一认定的工作。云遥仙府中也有其它年幼的幼兽，只是都比不上冬灰贪玩，比不上冬灰撒娇，也比不上冬灰的暴脾气。维富贵没有见识过天庭真正的样子，只是看到整日里稳重安静的云遥灵官，和努力效仿他的白墨，隐隐觉得，可能仙人大多都是那样的吧，无欲无求，一心向道。维富贵是因为积了几世的德行才有幸上了天庭，在天道这方面一窍不通。在他看来，做神仙没什么意思，只是又不敢真的抛弃仙生去投胎，所以就这么拖着。在无趣的仙界，唯一让他觉得他还是一个人的就是冬灰了，虽然它是那么的调皮捣蛋，有时那么想让人抓住狠狠揍它屁股。

  维富贵不会想太复杂的事情。比如云遥灵官为什么这么替他着想，比如大罗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比如冬灰究竟会在那里闯下什么大祸。

  云遥灵官抱着冬灰来到前院，镇星星官刚刚定好了人选。

  “星官选好了？”

  “就看你舍不舍得割爱了。”镇星星官还是很满意这些人选的，尤其那稳重的大姑娘蔚城，还有眼睛有神，活泼开朗的白墨，想着这些人总会有几个能让帝君看上眼。

  云遥灵官爽朗笑道“他们几个能服侍紫微大帝也是出去给我长脸，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舍不得割爱。只是我有一事要与星官商量，请随我来。”

  镇星星官达成了任务，知道云遥灵官是个好说话的也没什么忧虑就随着去了大厅。

  厅中天权正等的无聊，在逗弄那只金尾小浣熊，许是小浣熊气的急了，正张着小嘴狠狠的咬天权的食指，只是怎么咬也咬不动，只能留下一圈口水。

  云遥灵官眼睛一扫，天权尴尬的呵呵一笑“我就是看它可爱，嘿嘿。”说着急忙收回手指，安安稳稳的将小浣熊抱到地上。

  “星官请坐。”云遥灵官不理天权径自说自己的事情。

  “你看我怀里这只杂毛狼如何？”

  镇星星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眼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的冬灰，说“大概一岁的狼崽吧，品种也很一般。”

  云遥灵官摇了摇头“这不是一般的狼崽，它已经一百岁了，可是至今也不会变为人身。”

  镇星星官很是疑惑的看着云遥灵官等着他说话。

  “这小狼我非常疼爱，只是却久久不能变为人身，我实在是担心困扰，所以想求星官将这小狼和照顾他的人一起带去紫微帝君眼前，让帝君看一看。若是有好的机缘说不定它能变为人身，也算是我没有白白疼爱一场。”

  云遥灵官说的情真意切，镇星星官心想这原司命星君真是个心肠好的，以前只看着他整日里板着脸，也没有往深了接触过，原来是此等和善的好人，这点事情怎么也得办到。

  “放心吧，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帝君也是喜欢小动物的，大罗天处处都是飞禽走兽，这等小事，帝君肯定不会在意。”

  坐在一旁的天权却是一副惊呆的模样，天权时不时就往云遥仙岛这里跑，自然知道云遥灵官是有多么宠爱这只灰不溜秋的小狼。他居然想把这小狼崽送到紫薇大帝面前？！

  “你真的舍得？这小狼可是陪了你一百年了。”天权忍不住插嘴问。

  “自然舍不得的，只是日日在我这里也是耽误了它，若是为了它好，自然还是要送到帝君那里。”云遥灵官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冬灰斑驳毛躁的毛皮，一边淡淡的说道。

  天权顿了顿，转了转眼珠“那你把那两只漂亮的凤尾绿咬鹃送我一只好不好？”

  “不好。”

  天权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会说话的小狼崽都舍得送人了，不会说话的鸟儿还不能送我一只。”

  云遥灵官只当没听见天权的话，和镇星星官说“这小狼名叫冬灰，平时淘气任性，我怕独自将它送去了大罗天会惹祸，所以照顾他的人同去。那人叫维富贵，是近期新上来的小仙。”

  镇星星官很痛快的都允了。

  三人都出了大厅，维富贵也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站在前院。云遥灵官将怀里的冬灰交给维富贵，这才说话“以后你们就是紫微大帝坐下的人了，做事勤勉些，也不枉费你们刻苦修行了这些年。”

  众人齐声应了。

  “冬灰和维富贵会随你们一同去大罗天，同是在我这里出去的，平时的小事能互相帮衬的也帮个忙。”

  众人呆了一下，又赶忙应了。

  镇星星官等云遥说完了话，又告了别，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小浣熊一路扒着云遥灵官的衣角求抱抱，直到这时云遥灵官才弯腰将它抱在怀里，顺了两把柔软的短毛。

  一院子的野兽们早散的差不多了，之前热闹的院子安静了下来。长生、玉京这一对虎兄妹早就偷偷跑出去，庆祝死敌冬灰被打包送了出去。

  鹿姑娘摸着她的大辫子，犹犹豫豫的蹭了过来。

  云遥灵官看向她，鹿姑娘的脸颊刷的红了，蚊子似地说了一句“灵官这里可是缺，缺些人么？”

  “啊，确实如此，姑娘愿意留在这里么？”云遥灵官恍然大悟。

  鹿姑娘羞涩水润的双眸激动的泛起泪花“当然愿意！”

  尚未离去的仙兽们，大多都是想留下的，虽然错失了去大罗天的机会，但是在云遥灵官手下，以后的出路毕竟是不愁的。

  鹿姑娘最先出了声，于是就得了之前白墨的工作，织毛衣的山羊大叔、狐狸小子也得了照顾小兽的活计，兔八哥当个送信员，也赖在这里。

  只要是云遥仙岛上能懂人语的仙兽，无一不知鹿姑娘爱慕云遥灵官的心思，至于云遥灵官知不知道却是没人知道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鹿姑娘晕陶陶的站在院子里满脑子粉色风暴。风暴好不容易停歇下来，鹿姑娘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挽起袖子麻溜做事去了。

  云遥灵官如同往常走回房间，坐在那把有着抓痕的椅子上，抬手摸上了书却没有打开。小浣熊在他的怀里蹬了蹬腿。

  “终于送走了惹事精，再也没人和你吃醋、抢你的吃食了。”

  小浣熊歪着头，睁着那双被浓重“眼袋”包围的黑漆漆大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它实在还小，听不懂饲主的话，只是吃食这两个字，它却是听得懂的。吱吱喳喳叫着，欢快舞动着两只短小的前爪。

  云遥灵官手腕翻转，手心里就多出来几个红彤彤的野果，小浣熊埋头吃果子，红色的汁液残渣弄了一手心。

  “天已经黑了，我和你去看看你的母亲，好不好。”云遥灵官看向窗外，夜色早已降临，此时的天已经黑透，只有低低的虫鸣会随着夜风传过来。

  小浣熊专注的舔最后一点残渣，乖巧又懵懂。云遥灵官将它抱紧，疾风呼啸，那木椅上尚有着温热，人却已经不在了。

  巨大的月宫挂在远处，银光如薄雾一般笼罩在这一片天地，给这被黑暗海水包围的小岛添加了丝丝温柔。

  一望无际的海边依靠着悬崖孤零零沉默着一座缺失了门窗的残破渔屋。透过暗淡的银光，屋中一览无余。被海气蚕食的腐朽木头，稍大的海风吹过就会发出嘎支支的声响。

  男人抱着小浣熊，迈进了空荡荡的渔屋，手伸向了贴着悬崖那侧的木头，微光闪过，一扇小门在飘忽不定的银光下浮现出来。

  “我带着它来看你最后一眼。”男人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包裹着千丈深海中的万年玄冰，看不见也触不到玄冰的心。

  小门打开，是一个温暖的简单小屋。床上的女人听见了声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能听见和着艰难喘息的布料摩擦声。

  云遥灵官缓步走到床前，将小浣熊放到女人的手边。小浣熊用它乌漆漆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看站在床边的男人，又看向床上衰弱脱相的女人，它探出鼻子嗅了嗅女人的指尖，许是觉得味道熟悉，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躺在床上的憔悴女人已经无法动弹，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似在鼓动燃烧着她的生命，浑浊的双眼无法聚焦，却仍有两行眼泪慢慢溢了出来。

  小浣熊挨个舔完了女人的手指，似是困了，砸吧砸吧嘴，团住了女人并不温暖的枯枝般的手，窝在床边，有规律的呼吸着。

  云遥灵官背着光，站在床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立在床边，看着小浣熊睡觉。

  残破的风箱声渐渐弱了下去，小浣熊熟睡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响亮。

  “虽然它一辈子可能只是一只不开化的动物，但是也算好好活过，你安心去吧。”平静的嗓音再次响起，痛苦残喘的呼吸随着最后一个字停止。

  在仙界和魔界交界屏障的天海中，有一座小小的、安静的仙岛。在仙岛的悬崖下方，破败的渔屋不远处，一个身着灰色长褂，腰扎大红腰带的男人抱着熟睡的小浣熊，站在一块插在地上的空白石板前。天上的稀薄云彩被海风吹散，放出银色月光，月光涌动，那石板旁错落着几块、几十块、几百块新旧不一的石块。

  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众坟前，腥冷的海风拂动他的发梢。

  “魂无归处，终将消散，留着这些坟墓又有什么用处？”

  低低的呢喃被呼啸的海风带走，卷走那言语中无法解开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