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床榻上兩人眼瞪眼，誰也沒驚慌，小身板率先坐起身，就著襯衣擦去口角邊的口水，面無表情的臉蛋搭著微擰的小眉頭，懊惱自己又給散了心神，忘了本份。

  朱棣倒也不以為意，枕著單臂，好整以暇，好像已經忘了昨夜被刺殺的事。

  「你可睡得舒舒坦坦，可憐本王爺手臂酸麻。」

  用那雙睡腫的眼，搭著嘴角的口水白痕，口是心非地責怪褚麟。

  昨夜，他也是一覺好眠。

  前所未有的好眠。

  褚麟先是覺得愧疚，再抬眼卻換了個輕快的口氣。

  「王爺，要不褚麟給您扎幾針？」

  兩眼發亮，興致勃勃。

  朱棣眉頭一擰：「你這雙眼，很有事。」他轉動肩頸，唉喲一聲：「讓你扎兩針也好。扎疼了，砍！知道吧？」

  「知道、知道。」

  褚麟穿著白襯衣咚咚咚地下床勾起外衣裡的銀針藥袋，回頭又咚咚咚地坐回床榻上，細細取針、扎針。朱棣也任他刺呀、扎的，偶爾唉個兩聲，眼神卻始終盯著他專注的小臉。

  「你在鄭門時也習醫？」

  「不。是有一回落難，受一高人指點。」

  「誰？」

  不再拐彎抹角，這一句誰問出口，他心頭也是一愣，於褚麟，他給得太多。不曾與誰親近的他，此刻是喜也是忡忡不寧。

  褚麟專注於銀針之上，直接了當的回：「耶律媛媛。」

  「你到仙境裡去了？藺炎領你去的？」

  褚麟仍是專注，面無表情地說出當時落入山洪，鄭亨、薛康相救之情，與耶律媛媛教導之恩。

  「而後便在死人堆裡救起王爺。」

  「這麼說來，本王爺這誤打誤撞地讓你給醫好，還拿你當活佛神醫供奉，收在自己身邊？」

  褚麟小手一頓，怯怯抬眸，長長的睫毛煽動兩下。

  「王爺後悔了？」

  朱棣嘶啊嘖地故作猶豫，起身靠坐在床榻邊，想起昨夜褚麟那句不悔，嘴角上揚一勾，笑得燦爛好看。

  「算了。本王爺就是這般心善，收了你這小庸醫，免得你到處害人。」

  褚麟鬆了口氣，小手撚針又是一扎，這一扎沒按肌理入穴，朱棣疼地唉了兩聲。

  「啊……沒插著？還疼嗎？」

  「你插太用力！當然疼！」

  「王爺，草民再插一回。」

  「等等……」

  「嗯？」

  「小力點。對對……溫柔點……」

  門碰乓一聲打開又砰乓一聲闔上，就見朱驣滿臉通紅地闖進內廳，看起來就像是來抓什麼姦什麼的。

  「不可以！」

  床榻上兩人同時看向他，朱驣瞅向他們倆，見王爺手臂上一排銀針，才驚覺自己誤會，吱吱嗚嗚地討好諂媚，可朱棣還是給他落一個「淫邪」的稱謂。

  褚麟也跟著他們倆說笑一陣，他收起銀針後起身更衣，還不忘為朱棣斟茶，見他喝完水後，熟稔地勾起外衣為朱棣更衣。

  「欸？褚大夫，這我來、我來，你別忙。」

  朱棣插話：「朱驣啊，讓褚麟做，算是懲罰他這個庸醫。」

  褚麟但笑不語，小手臂一震，過大的外衣如熨過一般平整。

  「多謝王爺。」

  他聽著庸醫兩字，心頭一暖，王爺倒底還是願意收留他。

  朱驣再次、又、還是聽不懂他兩人默契應答，擦桌擺上早膳，再回頭見著更衣的兩人嘻笑談話，心裡頭莫名忡忡不安。

  ＊＊＊

  不意外見著朱棡那張驚愣的臉，朱棣悠悠哉哉地、活生生地逛南陽衙府，還打著朱棡的名義，宣稱兩人共同查帳。查了三天，迅速結案，南陽城還算清廉，只辦了兩個拿糧米的小役官。

  夜裡，又是一輪明月之日。

  朱棣順勢邀請朱棡入鳳茶樓小酌兩杯，朱棡先是猶疑，卻見朱棣一副怕極夜襲刺客，刻意討好的畏縮模樣，不假思索地得意了起來，豪氣應好。

  他料朱棣沒膽對自個兒動手動腳。

  兩人先是一頓飯菜，而後飲茶，再來小酌，黃湯下肚後，朱棣臉漾醉態，舉杯敬酒，諂媚至極。

  「三哥，這回多虧您的威名，瞅瞅那師爺見著您來，立馬將帳冊送來。」先乾為敬，喝了足足一杯清酒。

  朱棡聽不懂他語帶雙關的諷刺，還真當他威名遠播，順著話，得意兩句。

  「沒事，這查帳的事就是得靠一點權勢，更何況是為我大明辦事，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

  朱棣眼珠子轉得快，聽得出朱棡看低他這廢棄燕王，不慍不惱，連忙道謝說是，還美言說將朱棡的幫助寫入錄事本裡。

  「……得三哥幫助，這事一定得詳詳細細地告訴父皇。」

  錄事本乃是紀錄所有查案、皇子記事及二品中上大官出入城等大小記事，多是隱身的錦衣衛暗中取寫日常瑣事，但舉凡宴請、餐聚等，對話紀錄皆有所載。

  「屆時，三哥的威名可就不止現下這般。」

  朱棡只當朱棣巴結自己，肥滋滋的臉笑得眉眼都擠成一絲線，哈哈哈地得意大笑。

  朱棣順勢又是一問，聽起來隨意得很，如話家常。

  「三哥，五弟一走，這浙江總巡撫的位置，可讓人補上了？」

  「自然有人替補。怎地，你想擔？」小眼珠瞅著朱棣，擺明的看不起他。

  朱棣一臉畏畏縮縮：「沒，哪輪得到我。」

  「知道就好。」

  「那是誰擔當呢？」

  「是那個什麼吳計，一個九品知府，前些日子破了個小案子，讓楊逍提拔上去。」

  朱棣眼神一凜，不動聲色：「要我說也該是三哥擔當才是，以三哥的名威懾震那群小官才是。」又喊了聲先乾為敬，酌酒賠罪。

  朱棡是隻欺善怕惡的豬，見朱棣越沒膽他越囂張得意，得意過了頭，小眼珠環顧四周，直盯著褚麟白嫩的小臉瞧。

  「欸，四弟，你身邊這下人，挑過？」

  人一得意就會忘形，忘形就容易放浪形骸。

  更何況是皇子，皇子有老天給的傲氣，一吹捧，就真的以為自個兒可以胡作非為。

  「生得唇紅齒白，長得白嫩嫩的，該不會是女扮男裝？」話剛說完，豬手便不規矩地朝褚麟勾去。

  朱棣臉色一瞬沉凝，瞅著眼前半醉的豬，滿臉色慾薰心，他伸臂一擋四兩撥千斤，撥去朱棡貼近的肥膀子。

  「三哥。不是姑娘，他就是個硬梆梆的公子。不好抱摟。」壞笑說：「要姑娘，我讓朱驣為您挑幾個去？」

  朱棡管他是姑娘還是公子，豬手再伸，豬蹄一巴就巴著褚麟的纖腰小手磨磨蹭蹭，遭褚麟推拒還當作情趣。

  「沒事，聽聞玩公子也能上癮。」

  說著說著豬手就往褚麟的臀部摸去，朱棣隱忍怒氣一把抓住朱棡的手，臉色已然大變。

  「三哥，他就是個低賤的下人，能怎麼乾淨。」

  猛然甩開朱棡的手，朱棣手臂一扯，褚麟的小身子一滑，一屁股倒坐在朱棣身上，他欲起身卻讓朱棣摟緊在懷。褚麟小肩頭被摟得發疼，吃痛仰眸望向朱棣，見他眼裡怒火，莫名地心跳快一拍，小臉漾紅，眼裡有一絲動容。

  「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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