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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丑儿
作者:止水      更新:2017-03-20 16:26      字数:0
  【第一章:丑儿】

  时值酷夏,烈日当空,天气闷热。

  木质的牛车轱辘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道上滚碌碌地转动着,几个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贫民汉子背着包袱拥挤而坐,其中位于车板末端角落的位置上,有一个脑袋低垂身形蜷缩看不容面容的瘦小身影。

  他身边紧挨着一个粗布短衫的少年壮男,约莫十七左右的年岁,皮肤黑黄,五官平凡而朴实。他抬手遮住眼仰头看了看天色,左顾右盼一番,悄悄从怀中的帆布包中摸出半块粗面窝窝头,小心翼翼地递给身旁一直很安静的小人儿。

  “阿丑,饿了吧。给,快吃。”

  小小的人儿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身材骨骼,他听到耳边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肩膀轻轻一颤,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低着小脑袋微微摇头,小声吐字:“勇子哥我不饿,你吃吧。”

  清清柔柔的嗓音含着一丝羞怯软糯,听起来格外的悦耳动人。勇子不知道咋样才能形容,只觉得每次听到阿丑的声音,就浑身觉得欢喜舒坦,仿佛跟喝了大山里最甘甜的泉水,又如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夏天里最清爽的凉风,咋听都不觉得腻。

  勇子红着脸挠头,咧嘴嘿嘿一笑,啥也不说直接把窝窝头塞进阿丑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对着前方叼着烟袋子悠哉赶路的车夫,扬声吆喝问了一句:“阿叔,咱啥时候能到临城啊?”

  赶车的阿叔抽走烟袋,随后在车梆子上磕了几下,露出一口子黄牙回笑道:“差不多明儿下午就能赶到。”

  勇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眼角偷瞄着身侧的阿丑。阿丑因低着头额前发丝遮挡了半边脸,但颠簸晃动中偶尔露出来的一小截细脖子,跟他见过的昂贵白瓷都要美上三分,看得勇子直愣愣地眼睛都挪不开了。

  在勇子前方坐着的一个中年汉子,闻言不由皱起眉头,嗓子粗哑地说道:“临城黄昏门禁,咱明儿下午能进城吗?”

  中年汉子的话立刻引来其他人纷纷响应,一些常年在外务工挣钱的汉子有这方面的经验,听闻这话都露出担忧的神色,七嘴八舌地讨论商量着能不能赶车快点。

  牛车阿叔一脸苦相:“这大热天的,赶得快牛吃不消啊!俺一家子都靠这头老牛维持生计㖏。”

  中年汉子种了一辈子地,若不是这几年连续遭遇饥荒,他根本不愿离开村子大老远的跑出来谋生计,一听牛车阿叔这话,他颇有同感,便不再言语。其他汉子们也不再焦急,按耐住燥热烈阳的炙烤,喊着牛车阿叔在一条小河边停会儿,随即各个跳下牛车拿出干粮就着河水填饱空腹的肚皮,还有几个溜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解手。

  阿丑没有下车,也没有吃东西,他把勇子给他的干粮趁机放回了勇子的包袱里,然后又从自己怀里的小破包裹里拿出了一小块黑乎乎的干硬馍馍,珍惜地捧在小手中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等阿丑吃完了手里的干粮后,勇子终于乐颠颠地跑回来,一段撩起来的短衫里裹着几颗野果子,献宝似的捧到阿丑跟前,青涩而紧张:“阿丑,这是我在附近山林上摘的,很新鲜也很甜,我洗干净了,你快尝尝。”

  阿丑仰起脑袋,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的巴掌小脸,细致的弯眉天然柔美如远山含黛,清澈似水的乌黑杏眸波光潋滟,小巧的琼鼻惹人怜爱,再搭配一双轮廓软小的嘴唇,看起来虽并无令人惊艳之处,却也别有一番纤柔姿色。

  但再美的风景也被破坏殆尽,阿丑之所以被叫做阿丑,是因为他的额头眉心上,长着一块从出生时就有的黑色胎斑,大概有成人的大拇指般大小,虽然并不影响整张脸的五官容貌,但在这个双儿普遍貌美又以美为荣的年代里,他这样的天生丑容加之毫无生育特征的双儿,是极为遭人厌弃和排斥的。

  勇子从不认为阿丑是个丑双儿,不管村子里的人如何嫌恶阿丑,不愿让阿丑住在村里,认为阿丑的丑貌会给村里带来灾祸。可在勇子的心里,阿丑那么善良,又那么柔弱,他一点都不讨厌阿丑。他觉得……

  “勇子,你干啥呢,快过来帮爹!”

  正当勇子想入非非之际,之前的中年汉子远远呵唬一声,吓得勇子一个激灵,连忙把果子全塞给阿丑,麻溜地冲他爹飞快跑去。

  阿丑发愣地盯着手里的几颗果子,眸光闪了闪,他习惯性地低下头,让散落的额发遮住大半张脸,接着捏起一颗青果小口咬了下,酸甜微涩的汁水瞬间充斥味蕾,在这炎热的季节平添一丝清凉。

  坐在小河边看着老牛河水的阿叔,敲着烟袋子好奇地凑近中年汉子问:“那娃子是个双儿?”

  那村汉身形一顿,黝黑的面容晦涩不明:“那是我们村的丑双儿,家里无亲无故,没啥营生,就跟着出来找活干。”

  牛车阿叔一听,便明白了,不再多言,抽着烟袋暗叹一声。

  这兵荒马乱的,又连年闹灾荒,如今世道不平,别说娇娇弱弱的双儿,就是体壮的汉子也免不了忍饥挨饿啊!

  稍作歇息后,牛车再次缓缓上路,伴随着轱辘声响荡起一片尘土飞扬。

  前行的狭隘乡道渐渐宽阔起来,临近黄昏傍晚,一车人顺利来到了一条平坦的官道,这是通往临城唯一的一条大路。路边早已三三两两聚集了几队扎堆的村民,看他们同样背着行囊啃着干粮像是去城里谋生的,中年汉子喝呼着大家找了个空地儿,打算今晚也在这儿凑合一夜。

  阿丑紧紧抱着小包裹,跟在几个村汉身后垂着头静默不语。等牛车安顿好,又升起了火堆,勇子这才走过来,憨笑说道:“阿丑,我给你铺了个干草垫子,你今儿黑就在那儿睡吧。”

  阿丑本想拒绝,不料勇子爹走过来,低沉交代:“快去吧,你是双儿,注意身子,别着凉了。”

  阿丑面色一白,抖了抖肩膀,显然是有些害怕中年汉子,但也有些惊愕中年汉子对他难得的关心。

  勇子爹说完就大步走了。

  勇子憨傻地冲阿丑挤眉弄眼:“我爹没那么凶,你不用怕他。阿丑,快跟我来吧。”

  阿丑乖乖跟了上去,低垂的眼脸下是一抹复杂的光。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村里人厌恶的丑人,谁见到他都会恶狠狠地拳打脚踢,骂他是丑八怪、灾星、恶鬼,同龄的孩子们也总是嘲笑他是个没爹没娘没人要的丑儿,村里人全都不待见他。自那以后,他再也不去村子里找玩伴了,再也不敢不听话乱跑出去,再也不对人群产生任何向往。他安静听话呆在木屋里帮养父拾掇猎物皮毛,学做针线活,学做饭,学做家务,除了没力气也学不会打猎,只要是养父能教的他什么都学。

  在深山野林里生活了十几年,阿丑的生活很平静,哪怕他和养父的日子过得拮据又贫苦,他也觉得十分满足。可直到今年春末,缠绵病榻的养父没撑住去了,他花光了所有积蓄安葬了当年好心收养他并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养父。养父没了,他不会打猎,家里又没田可以种,所有值钱的全都卖掉买棺材了,他为了能活下去,才不得已找到了养父临终前仅有的村友,让他帮忙给自己指一条生路。

  还好,勇子哥的阿爹王叔,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看在当年养父曾救过他的命,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阿丑很感激王叔,但也更恐惧未知的将来。

  这世上又剩下他一个人了。就像是当年他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一样,养父也狠心地留下他一个人来面对冰冷的孤独。

  阿丑目光哀伤地抱紧小包裹,坐在干草铺上仰望着天边的无际星空,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手心里牢牢攥着一枚色泽腐旧的小木牌,上面精雕细琢地刻着三个小楷字。

  阿丑识字,是养父亲自教的。

  那木牌上面刻画的三个字,是养父从来没有用过的真实本名。

  这是养父临死前,巍颤颤地从脖子上拿下来交给他的,也是养父这些年来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在心里默默地想念着养父,阿丑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将木牌贴身戴好,披着一件夹层里缝着皮毛的破旧长衫,抱紧怀中的小包裹,闭上眼睛,缓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