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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不可渡
作者:妙颂九方01      更新:2018-07-25 17:00      字数:8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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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祁思源道别时,成林最终没压住心间冲动,问出了貌似‘外行而且过界’的问题:如果谢蔚转行做别的工作,是不是就不用搞这些假模假式的动作了?遂即看到祁思源当时眸色一闪,旋即咧开的寒凉笑容中颇有玩味,明显是在嗔怪:你怎会问出这么小儿科的话呢。

  片刻后,祁思源还是先给成林递颗烟,自己也衔上一颗,甩开ZIPPO火机在水洗布休闲裤上蹭出一团小火焰分别点烟,借以冲开了两人之间的凝重:“我看得出来,你是起心底里在乎你家小叔叔。那咱就摊开了说说这事儿。要非得找实例的话,咱也不往远处找,就我家征武堂叔不就是最直接的例子吗!现在二道门院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的情形。祁征武仨字儿在别人眼中是印在光荣榜名单里的名字,在我们家来说是献身国防建设、光耀门楣的优秀子弟,可有谁能感同身受他到临死闭眼前那刻的孤苦凄凉?

  同理而言,以谢蔚当前的专业级别和水准,就算他不做眼下这项课题了,‘有关方面领导’也不会准许他转行的。再有,今年四季度大会之后,将正式出台对于高端技术专业人士的专项待遇规定,其中就有类似‘适用脱密期’的专项细则。这其中的意义就不言自明。”

  成林听完这番回答禁不住打个冷战。“祁征武”的名字被叶家上两代人郑重提到时,恰好是成林应征入伍等候划区分配的褃节儿时段。也正是那次举例谈话后,成林就从既定的西疆军区转分到石家庄地区。

  祁征武是祁省三的堂兄,一爷之孙。60年调进国五院后就跟部队领导去西边某秘密单位。文革期间祁省三被批斗,祁征武受到牵连被调离研究一线入狱关押,即便如此也没放回原籍来。再后来祁省三平反,祁征武得以原地恢复工作;84年大阅兵时随首长回京,阔别25年的兄弟俩才匆匆见了一面。

  当祁征武见到祁思源时结结巴巴说了句:我那小子要还在的话也跟毛毛差不多大··然后就搂着那父子俩嚎啕大哭。原来征武的妻儿早在69年一次探监返家途中,双双死于山体滑坡造成的车祸事故。

  88年春节前夕时,祁省三意外收到寄自酒泉的包裹和公函,就此才得知,祁征武于87年时就在酒泉某医院里病故,骨灰原地安葬。

  江山处处埋忠骨,谁铺马革裹尸还。这是曾经在特定领域地区内垦荒守卫工作过的几代人,无可改变也无从推诿的命运轨迹。叶成林根本不敢想象、也不能容忍,谢蔚有朝一日也会化为沉淀在这方势同天葬般区域内的一粒砂石、一块焦渣,令他无处搜寻拾遗。

  有些情势是可以预料的。就谢蔚当前专业进程而言,他需要现在的职位;也需要借助这样所谓婚姻形式,来对如叶长天之类阶层的人士表达或传递某种态度信号。这是个比化学分解裂变还要诡谲的方程式,且非人力可以操作破解。

  成林被实习生领进研究所库房式的大门,来到长桌前落座。眼瞧着值夜班保安走进车间,拉绳响铃宣布到点下班,各工作间操作台前职工们收好工具换下工作服陆续下班出门。小屈临走前特别向谢蔚打了招呼,出来时将铁夹钉成一旬期的报纸册递给成林让他看报解闷。办公室内的人影还在伏案忙碌,周围动静逐渐剩下冷风机运转的单调声响,还有保安向各处检查电源气瓶窗扇关闭的脚步声。

  坐了不到五分钟困意上涌,成林捻出支烟架刚在上唇与鼻尖间。谢蔚就推开隔窗叫他一声,探手敲敲固定窗扇上的禁烟标志,提示此地禁烟。保安也正好巡察回来,见领导已出面制止了‘安全隐患’,就操着西北味普通话解释说,工作间里有易燃制剂、气瓶,需要绝对禁烟。成林朝谢蔚快速扯个鬼脸,摆个滑稽的军礼表示遵命,收起烟卷重新趴回桌前看报。

  金研所办公楼是从废弃小礼堂改造出来的,天井式独栋建筑,内有舞台和挑台隔间。就着小舞台在台沿上用厚重的耐火青砖磊成矮墙,立两扇十二格目玻璃隔窗,开辟成所长办公室。假如推开玻璃窗扇,腿脚稍微利索点儿的人就能抬腿迈过来站在会议长桌上。

  窗玻璃擦得很亮,能清楚看到窗扇对面区域里的动作。嵌有多扇高大玻璃窗的一侧是依墙而设的试验区,背靠整面墙的墙上镶着直径一米的排风扇。计算机房设在挑台隔间里,用防盗门封着。所谓的会议区实际是设在舞台下面的长桌,围桌的坐凳都是礼堂里原有排椅。

  谢蔚悄然审视着静坐于窗对面的成林,见其神色中明显有愠怒流于言表。暗忖道他和成林间这道难题,偏偏没有分解公式可依,却非要硬性下手拆解。成林如今已经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毛头小子,现在这样明显露相于外,或许正在于他对谢蔚不设心防。

  垂目看到一个用铅笔勾掉的回电话名字,谢蔚脑子里闪出句‘死马当活马医’的俚语。他推开玻璃窗探出头问成林:“祁思源让你转交给我一个文件袋吗?”——“哦,有,扔车里没拿进来,我去拿···”成林木然答道。谢蔚晃出一抹笑意继而点头默许,眼看着成林起身出门。横亘于彼此间的无形尴尬难堪,于问答间酥碎融化开。

  将文件袋推到谢蔚手前,成林有意隔了一位同侧落座重新摸起报纸。他不由自主的转着眼珠,瞟着谢蔚稳稳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纸张、证件顺序排在眼前,唇间勾出一抹了然的浅笑。恍惚间,之前的梦境与昨夜的现实感触,开始在脑子里升腾闪回、交错重叠,快速循环重放起来;几乎是以可以明显辨识的速度,焙干了他身躯的大片区域,厚厚一扎报纸在他手中翻动着,恍如被他挥白为一扎白纸;他觉得自己此刻每一个机械动作,都能爆起一小层粉尘似的。

  谢蔚觉出身边座位上的躁动,侧目看了一下不禁笑着揶揄:“你这翻来覆去的是看报呢还是烙饼呢?一篇思想路线的口号文章加社评,不至于有唇齿留香的水平,至于这样流连忘返一读再读吗?”

  成林就势把报纸往旁边一撂,摆出个乖孩子念歌谣的模样:“成,不看报了,看你!··小叔叔你真好看,偶尔露峥嵘时更好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的花儿也谢了··”

  兀然听到成林学唱出这么一段歌儿,谢蔚有些急不得恼不得的:“我没看出你的花儿谢了,就觉你出门穿衣服时太马虎,把脑袋系在腰带里,出去几个小时就把脑子热傻了。”——成林几乎是瞬间揪住了话柄,哈哈大笑调戏道:“我要平时都能把‘那个’系在裤腰带上,你就不觉肝儿颤啊?”

  调笑之言像撞了墙似的未得到丝毫回应,谢蔚冷冷回出一句,不仅封住荤笑话,还把成林的一堆疑问合并同类项顶了回去:“别拿下流无耻当风度。”

  有些事比加足了酵母的面团更容易发酵,搁不住绕不开,只能彻底利索的处置干净。信手拈起排在桌面上的几页纸归类在一旁,重新开口音色沙哑:“阿林,刚才祁思源通电话提醒,让我就与陆双成组织家庭的问题,务必跟你把话说开说透。我感觉他多少有些危言耸听,小看你的见识了。你虽然身在局外,却应该是最能理解我当前陷足困顿的人。”

  成林扭开脸死死盯着眼前印着结婚证的红本,不自主的磨着后槽牙:“不用给我戴高帽。这么明显的攒儿,再醒不过来就真成脑积水了。他们算准了你对我能起多大作用,也笃定我再怎么犯浑也舍不得祸祸你。然后她陆双成看着好的人,身不动膀不摇、抹两把眼泪伸手就能把我捧了好几年的人抢走了;还他么底气十足。操,凭什么!?”

  谢蔚眸中漾起一汪柔色又很快归于静默:“阿林,就算你再帮我一次忙,让这个事赶快画句号,别再旁生枝节了。我和陆双成达成协定了,彼此间只留夫妇名分;何况我本来就无心维护这种合约式的婚姻,等手上这轮课题完成再补离婚手续,尽早令彼此‘解冤释结,各生欢喜’。”

  却说这一天,叶成林意外接到袁立芳打来的电话,约他当晚下班后务必回奶奶家,问原因倒有些牵强:成茂媳妇钟七泠上周末回来探亲了··由她这当婶儿的出面,今晚组织欢迎家宴,全家人到场,成林更不能托故缺席。

  亲家公钟定实与叶长天的任职级别堪有望尘之势,但成茂成荫都是在叔爷家长大的,好歹占着长房子弟名头。就算是做给周围人看,对大少奶钟氏也会有意厚待一层。而袁立芳主动出面操持并非都为此因,而是为亲自把关剔除掉所有可能令亲儿子过敏的食材。

  成林觉得蹊跷,他上午刚从市商委开完会回来,和袁立芳是当面打了招呼的;团圆家宴又不是秘密,还要鬼鬼祟祟地电话单约?于是翻着桌牌台历调侃的问:“既然大少奶上周末就到婆家了,怎么拖到今天才想起组织吃团圆饭?”

  袁立芳呵呵冷哼着笑道:“还是姚建忠明事理,打电话告诉我的。说是大梁两口子为着要孩子的事绊了几句嘴,小钟心里不痛快,到京后先去了成荫家。那两口子费尽口舌劝和了两天,这才抹不开面子,今天中午由成荫陪着回来见老爷子。你爸那边儿由大梁先去知会,就便还能帮着和相关医疗专家关照一声。”随后又不乏温柔的关照道:“林林,芳姨知道这些天你和你爸闹别扭,父子间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你比他们都懂事,听话早点回来,啊~~。你和栋栋都不回爷爷家,那哥儿俩反而比你们两个嫡亲孙子跑得勤,这不成样子吗!”

  成林被这番念经一般的谆谆说劝念得直闹耳鸣,觉得再多听一会儿脑门子上能打出火星来,连忙囫囵答应着撂下电话;朝着对面座上路建伟和刚巡查完上楼喝水的石春芳发牢骚:“我滴个天爷,更年期现象忒可怕了。难怪把没结过婚的年轻女孩称作‘蜜’,温软甜美可人疼让人爱不够。可到了50岁,原先那点甜美劲儿全没了,哪还找得着‘蜜’整个就剩一‘蜂’,还是大肚儿马蜂!除了蜇人就是在你耳朵边上嗡嗡个没完···”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响起一阵哄笑。

  路建伟瞥见石春芳气得要拿热水泼叶成林,连忙开言打断叶成林的话,又胡侃一番‘春芳姐就是观世音转世’好歹将话题岔开,同时支使着叶成林先去楼下卖场转转。

  成林恍然想起还真有必要去黄金岛走一趟。小叔叔那‘事儿’虽说是领证走个形式,但怎么也得给继爹母亲准备份给女方的聘礼挣份脸面。还有大少奶回婆家,似乎也需要替封太君备份儿见面礼。

  在黄金岛柜台里,售货员把最新款式的金首饰摆列在丝绒托盘上,还特意找来放大镜让叶经理挑选花色工艺。成林看中一条三色金项链,摸过柜台里的电话顺手就拨了谢蔚的座机号码。

  在女售货员讶异目光注视下,小叶经理脸上象开出花儿似的:“嗳,蔚,我呀。今晚我得回大院那边。你也别加班了,趁天亮早点回家。还有啊,我帮你留了条项链,女士戴挺合适的。过些天你交给‘那谁’(陆双成),权当是男方长辈的聘礼。总归应名是进了谢家门的媳妇,不能亏了礼数让人看笑话。”

  谢蔚在那边轻笑一串:“你好长时候没回去了,就住那边吧。今晚我得赶个分解实验,恐怕要熬通宵,时间太晚就去英飏的宿舍打个盹儿。至于给她买礼物嘛··难为你有心了。我觉着意义不大,就不要了吧。”

  “还是要吧,干嘛往人家嘴里送话儿,说咱家人小气抠门儿没见过世面··”——“呵呵呵,不要吧,咱又不是有钱没地花,本就是糊弄鬼子的事儿··”彼此逗着贫嘴挂了电话,成林朝售货员点头示意,开票吧。

  当真是十里不同天,成林、成栋前后脚进家门时,大院这边竟是刚下过一场雨;所谓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空气中充斥着植被和水汽混合的恬淡。

  两个大小伙子刚进门廊,就被正在忙碌的袁立芳和保姆通知分派,今晚要让出各自的房间。大房兄妹俩都是带着家眷回来的,尤其还有第四代人,两层老家儿肯定都不会容他们去住招待所,不成体统。钟七泠和成荫闺女都要自己单睡,先占了两间客房;成林成栋的房间分别安排给了成荫夫妇和成茂;两处长辈的房间没人可以动,打地铺就更加不要想。所以保姆给这哥俩出主意:要么去警卫宿舍对付一宿,要么就钻去活动中心放映室看内参电影。

  成栋把嘴撇到了耳根子上,说我才不去受内份洋罪呢,跟熬鹰似的就过个干瘾,裤裆里支一宿小帐篷,到早上都下不去,明早上出来还不够让人看洋相的呢。爸的书房有张沙发床,我去那将就一宿。成林从弟弟手里掰出一串无籽葡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语音松范的说,有那看内参片儿过干瘾的功夫,我还不如睡会觉呢。没事儿,我还是回我妈那边儿。

  坐在封闭凉台看报的叶长天此时把报纸刷啦一放,张口开训:“今天全家人难得的团圆,你走什么呀,家里就这么搁不下你!?晚上和栋栋在书房挤挤怎么啦。”

  成林才不听他瞎指派,嘴一撇哂道:“爸您摘下花镜看看我们俩现在这身量儿,还当我和栋栋是十来岁的小孩儿呢。就那张沙发床放平了也不到一米四宽,我俩得上下摞着睡。哪儿跟哪儿啊。”并不是怕跟弟弟同榻而卧,而是怕自己在睡梦中漏了破绽。

  叶长天转手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摔:“你在部队上接受过那么多锻炼,吃苦耐劳的好风格全丢了,打个地铺凑合一宿不行吗?”

  “那你还是现役在职军人呢,怎不说发扬风格抢着打地铺啊··”随着反唇相讥的话音,叶军生从客厅里溜达出来,父子间已在爆发边缘的争吵就此被扑灭。

  看见两个亲孙子分左右铺入眼前,叶军生登时眉开眼笑。一下午了,都是由老伴儿、儿媳妇陪着,侄孙、孙媳(婿)们张罗着,摆成一派四世同堂承欢膝前的光景;其实叶军生心里早就别扭的不行了。现在搂上两个亲孙子,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哪个都让他爱不够;听他们象小时候那样,跟爷爷要吃的、要玩儿的,叶军生心里才算真正舒坦了,怀里两个孩子才是自己血脉上传续下来的孙子。

  人上了岁数就爱较劲,叶军生虽然戎马一生也逃不开这个苍老衰微趋势。有个念想是谁也没法给他扭转的:成茂成荫毕竟经他们亲娘手里教养过的,即使后来是在他跟前养大,终究也是接手帮忙,把孩子抚养成人就算完成任务对故人有交代;再好再优秀也是‘老妈儿抱孩子—人家的’。正是如此,叶长天与方桐离婚后,叶军生最先着手的就是接回成林;后来默许袁立芳进门,更主要的也是因为生了成栋。

  姚建忠和叶成茂延后了几分钟才相继跟过来,热情又不失文雅的与两位弟弟打招呼。

  “大梁哥、姐夫你们早到了···”成林刚伸出手,就被成茂抢先一把抓在手里。——“七泠和你二梅姐中午就回来了,我们哥儿俩也就比你们早进门不到一小时。我跟你说吧,光听着爷爷夸你们了,我们俩几乎就没说上话儿。”叶成茂特意说着‘悄悄话’,不动声色的将成林拉到自己一边。

  姚漱玉没有她父母、舅舅那样的成年人城府,意识到自己作为掌上明珠的位置,被拿腔拿调的‘花皮’舅妈及后进门两位堂舅接二连三的压下风头;她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切齿磨牙发狠相,伸手攥爆了时果盘里一整盘葡萄;眼看她爸要责问,当即后仰着往椅背上撞头,哭咧咧的吵道:“凭什么呀?老爷爷都不亲我了——哇啊~~~~”

  姚建忠尬然一笑对两位内弟说:“小丫头吃味了,我去看看。”便快步回去哄住闺女。“老爷爷不喜欢小孩儿哭,我们妞宝儿是最懂事的孩子了对吧··”

  封太君正在书房和钟七泠谈话,听她表白自己如何处理与叶成茂的情感失和。这边的泼闹引起封太君注意,她嘴边勾出一个浅浅的弯度,回头叫着叶成荫的小名:“二梅你去看看孩子吧。要是饿了,就先关照厨房把做好的菜先上桌,别饿坏了孩子。”叶成荫应答起身走后,封太君继续对钟七泠训话:“小钟,成茂为工作而拖延了要孩子,你也不要怪他。身为国家干部百姓公仆,就是要以身作则、以工作为重。你要多支持多理解,不要拖他后腿,令他有后顾之忧。”

  钟七泠此时一派温婉娴静,点头含笑:“请奶奶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支持成茂,做好他的坚强后援。我跟我父母商量好了,如果这次试种成功怀上了,我就回娘家(养胎)不会让成茂有后顾之忧··”

  闻言如此,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继而转话题聊起家常,问钟七泠名字的含义。钟七泠耐心解说:七泠,取自五言唐诗‘泠泠七丝上,静听松风寒’。她上下分别还有一兄一弟,可惜长兄静松死于文革期间受迫害,弟弟钟听寒是三个孩子中完整仅存的,目前在地方某外贸单位工作。母亲去年病故,弥留之际还在担忧女儿婚姻不稳;正因于此钟七泠才坚定心意,采取人工受孕的法子要个孩子。

  袁立芳往各方向招呼着‘饭菜齐备快来就位’,一家人从小楼各方向亦步亦趋地向餐桌围拢过来。

  叶成茂拿到了成林帮他找的房子钥匙后,特意要过了成林的车钥匙,将一只‘报纸包’塞进副驾位手抠抽屉,这是托成林帮他预付的半年租金。不能当着家人长辈的面明目张胆过手,所以就假托去弟弟车里拿东西,悄悄完成小动作。成林接了钥匙串拎着錾铜葫芦随手别在腰带上。

  钟七泠用余光盯着丈夫坐回到身边座位,走着鼻音问:“你拿林子的车钥匙干嘛?”——叶成茂夹一口菜吃着,模糊低声道:“我托林子帮我找的功放机。他可以走进价拿,省下近一半儿钱呢。”

  姚漱玉从祖姥爷、祖姥姥跟前敬完酒拿了两个红包回来,高兴的不行,扭着身子躲避母亲的手,根本不听她糊弄:“交给妈妈帮你存着,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再丢了··”——“不用你存,我要我爸给我收着。”

  姚建忠搂着闺女心里这个美啊,恨不得连闺女带红包一起揣怀里:“对,爸爸给妞宝儿存着。我闺女就是跟爸爸亲,对吧。”——成栋啜饮着果汁与姐夫姐姐调笑:“都说闺女是爹妈的小棉袄。我看漱玉只是老姚一个人的小棉袄啊。二梅姐,你不如找你们当地计生委的要个指标儿,再生一个吧。”

  还没等姚建忠答言,叶长天那边就用手指节敲桌子:“栋栋,这么大人了说话不负责任,信口胡言!你姐是党员国家干部,怎么能以权谋私,违反计生政策呢!国家基本国策怎么能随意当玩笑说,你给小丫头造成什么影响!你们小的时候,我有这么信口开河过吗?”——袁立芳倍感头疼的按住叶长天的手:“现在是吃饭呢,你就非得在饭桌上教训孩子吗?没看见老爷子正在瞪你吗!”

  叶成林已经懒得理会那半张桌面上的口角了,他拿着可乐爷爷奶奶手上的鲜榨果汁碰杯,插卡打诨逗着他们开心。喝个水饱儿也认了,这种性质的家宴实在让他食不知味、气串两肋。

  姚漱玉把自己的半碗饭扣进她爸碗里,算是吃完了晚饭,然后绕到成林这边拿整听可乐;那不是市面儿上买的,是走的进口特供渠道,口味更正宗。无意间低头看到成林腰上的葫芦,姚漱玉尖声笑着伸手就抓在手里,拎在手里左看右看:“哎~~真好看诶!妈你看,大舅这钥匙上有个葫芦,多好看呐!”——“哦哦,确实好看。你玩一会儿就还给大舅啊,听话。”

  叶成荫附和的话音多少盖住了成林索要的声音:“把钥匙还给我,这不能给你玩儿。”

  “嗯~嗯!(就不的意思)我妈说可以玩儿的。”姚漱玉擎着那只金属葫芦到灯下仔细的看着,片刻后直接拿给她爸:“爸爸,给我摘下来。钥匙太沉。”——“妞宝,这可不行。这是大舅的东西··”

  姚漱玉开始撇嘴吭唧:“嗯~ 嗯~,嗯~嗯!我喜欢,我要,我就要!”一边死劲儿往眼睛里揉眼泪,一边又抢回钥匙串;拉不动链接铁环就索性搁在牙齿上咬。——闺女的动作把叶成荫吓一跳,连忙抢过来沉下脸申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像样子,什么东西就往嘴里放,脏不脏啊!”

  姚漱玉更不干了,把两条胳膊轮成环形锤直往她妈身上砸,不讲理也变成哭咧咧的蛮缠:“我就要!好看吗,我就要!你给我摘··嗯~~哇啊~~~”——叶成荫知道老爷子见不得小孩哭,连忙单手揪住闺女,回头对成林笑着求问:“林子,孩子喜欢这个玩意儿,就给孩子拿着玩两天吧,钥匙给你··”说话间就要动手拆卸。

  成林一把将钥匙夺进手中,脸色也随即冷下来:“刚才她拿走钥匙时,我就没同意过,本就不是玩儿的东西;她瞧着好的就得给她,跟谁学的这毛病呀?”成林的话音甫落,姚漱玉仰起头嗷的一声哭叫,一头碰在叶成荫后腰上越发哭闹撒泼起来。

  叶长天一看这情景不成体统,当即把桌子一拍,指着成林喝叱:“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就是个小玩意儿吗,你给她不行么!非得招的孩子在爷爷跟前哭起来,惹你爷爷奶奶不高兴。还好意思说是国家干部,就这么不识大体!”

  成林实在是忍不住,一挺身站起来紧攥着葫芦,不自觉的放声回斥道:“这葫芦是小叔叔亲手做的,特意给我做的生日礼物。谁也不能给!我长这么大,一直就只有我妈和小叔叔记过我的生日,亲手给我织围脖、做礼物。我谁也不给,我留着··焐手、焐心!”

  “叶成林你个忤逆混蛋畜生,给我滚!”叶长天没想到儿子会‘无端’发作,折损了他的颜面,立时气冲天灵盖指着大门让儿子滚。更没想到的是成林两手合十朝他点两点(佛祖啊,我可等到您说这句话了),转身跑去客厅里抓出自己的手包,大步流星的就冲出了门。

  袁立芳急恨交加地往丈夫臂上拍一巴掌:“你想干什么呀!我好不容易劝了林林回来,你倒容不得他,让我怎么做人!”说罢也一溜小跑着追出门。

  叶成林坦坦然坐进驾驶室,刚启动车子正要松手刹,袁立芳已经冲到他这侧车门前,快速拍着玻璃叫停车:“林林你不这么走,你让芳姨太难做了。”

  成林捏着袁立芳的手推出窗外,转手把首饰礼品盒塞在她手上:“芳姨您松手吧,这根本不是冲着您的。我只是长大了看明白了很多情形,不想再给他当指桑骂槐的靶子了。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带的兵,压根儿就没学会敲山震虎,最多就会杀猴给鸡看··算了不说了,我回去睡觉了。”言罢,松动手刹放档位,毫无累赘的倒车出位,转头开上林荫小道,隐没于灯影阑珊之间。

  袁立芳无奈地戳在原地,耳音中可以听到室内的动静,叶老爷子的斥骂声,明显分出高低的哭噎声(叶成荫母女都被骂哭了),还有叶成茂的说劝,姚建忠包揽错误认错的絮叨声。

  转身迈步往室内走,看到叶成栋竟然也离席往二层房间走,袁立芳连忙叫住儿子:“栋栋你孩子,你哥刚走你就跟着捣乱是吧?”——叶成林回手指指餐桌:“你去看看我碗里有什么··操,真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孩子。我还是回自己家睡吧”

  袁立芳暗惊跑回餐桌前查看成栋用过的盘子,盘中有一口嚼碎吐出的食物残渣,桌上洒着十余粒大杏仁和包装袋,还贴着友谊商店进口食品的标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