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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草木呈凶·4
作者:妙颂九方01      更新:2018-07-07 09:44      字数:6096
  京外某军区辖下干部培训中心

  下午在运动场中,谢蔚刚与班上同学打了几个回合羽毛球,见学长乌宝善在场边叫他:有人在场馆门外等他。谢蔚收拍交给学长上场接局,自行拎起运动上衣出门。

  来人是叶长天的司机,被混称作小侯的少校。一身军绿中山装,显然是随领导便装出行的。

  谢蔚走上前只道声你好,就静等传达。小侯少校说首长要见您,我领您过去。遂即领着谢蔚径直穿廊走出后门,向守车卫兵敬过礼,接车、开后门让谢蔚坐进车,坐进驾驶席开车就走。于人于己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动作,绝对符合贴身扈从的标准。

  又一次见到叶长天,从精神状态上比较,平添了许多亮色。想来是近日诸般顺手,气势亨通,因而即便是修得喜怒不形于色,也还是压不住一股疏阔干气灌顶而出。

  放报纸摘眼镜,起身迈出一步率先伸手,音色平缓稳定:“你好小谢同志。来,请落座。”——“叶书记好。再次敬领垂询,实在是有幸。得到通知就立即随车过来,没顾得换衣服,还请书记恕我唐突衣冠不整之过。”

  叶长天摆手一笑,静等着雷霆过来安排好待客茶退下,继续说:“我是举贤不避亲的。你我既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又有些许亲缘,所以今次会面,只为了沟通一下思想意见。我觉得一直以来你我之间都被些个沙粒般的东西硌在中间,蹭出许多不和谐音调。‘将帅不和痛失街亭’的古训在前,我们都要借鉴呐。”说着又指指茶几上的茶杯笑道:“这可不是端茶送客用的,来尝尝看。副帅送我的熟普洱,入冬时饮用有蓄养阳气生热暖体之效。”

  常在官场中行走的人,习惯以谈论品茶作为开场入手切入话题。书生舞剑,将军作文,老僧酿酒,名妓抄经,都是具有着视觉反差的情趣,但搞不好也最容易画虎类犬,叶长天自然熟谙此道。和谢蔚这类意气书生,谈文治很容易露怯;谈武修又会因着眼角度、层次不同而搞得四六不靠;谈风花雪月酒色财气么,会令提出话题者变成个老不正经;也唯有从谈茶入手比较保险。另外还有旁通一路,就是交换对叶成林教导的看法。

  叶长天感慨承认自己这个父亲不称职,成林上小学时,他正忙着文革结束后军队官兵思想意识重建。刚想着松口气时,又开始百万大裁军,继续忙于干部队伍重组,还要抓部队常备训练。直到有一年夏季回家探亲,看到孩子在填志愿表,才觉出大儿子都高中毕业,长成大小伙子了。

  然而看着成林身上的花衬衫、喇叭裤,他觉得忽视了对孩子的管教,军人家庭里绝不能容许出现这般妖魔古怪,毅然决然的把孩子送去了军队。军人世家考出个大学生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但出不来一个保家报国的军人则是莫大耻辱。

  成林还是很给他爹争脸的,技术考核第一,训练考核第一··奖章证书拿了一堆。要不是赶上89DL,搅乱了所有计划进程,本来是可以推荐他进军校继续深造的。主要是成林所在部队里几个重要岗位的领导因严重的立场错误,被军委严肃处理了。也是为了孩子的政治前途着想,最后干脆让他应时复原回地方。

  不容否认,这些年以来袁立芳同志身为继母,在照顾孩子方面承担了许多;当然也不可以埋没生母这方面的亲属,也作出许多努力。所以他代表成林的爷爷奶奶表示感谢,同时还要强调,两家的亲厚不要因为亲人故去而断绝,成林更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喝口茶润润嗓子点起颗烟,继续娓娓道来:“其实成林小时候很淘,而且是领着他弟弟一块淘。有一次邻居顾老拎着两个小鬼头的领子给送回家来。在外面闯祸被逮着扣下,恰好顾老遇见,出面做主斡旋帮着领回来。你猜他干嘛来的,把小钢鞭炮竹两三个一组拧一个节,用绳子拴成一串,还用火捻连着;挂在家属区送货通道口的高坡两边,他带着他弟弟骑在树上,专等着运配给的车队经过点燃火捻儿。结果闹得车队里,每辆经过树下的的解放车听见炮竹响就踩刹车,车上的人被急刹车晃得站不稳,上面的东西也摔碎摔坏了不少。

  把我给气的呀,拿笤帚就抽。结果这小子钻的快,跑到我们老太太身后躲着,成栋不敢跑啊,倒替他挨了不少打,把栋栋他妈妈心疼的不行。每次都跟我哭。”

  谢蔚从喉咙里挤出两声笑做回应。这便是叶首长管教孩子的原则,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同样是调皮挨罚,有娘的孩子不用躲,早知道板子会高高举轻轻落;成林没亲娘就只能往奶奶身后躲。芦花续棉袄,谁亏心谁知道。

  谢蔚把茶杯半托半抱在手里,端着会被看出气的手发抖。“关于教化之道,我更信服于教化人心一说。收束人心不是靠棍棒刀斧打杀立威能得长久的。至于成林今后的工作成长,我确实有些个人建议,想与书记您交换一下。”——叶长天吹出一股烟,阴测测的撑着一脸笑:“愿闻高见。”

  “不敢当高见一说,只是交往心得。成林是很有远见心胸的人,只要给他空间,他一定能令这片天地变得风生水起。之前几年的海联商厦工作,就是最好例证。”谢蔚扫到叶长天逐渐现形的鄙夷神色,他不做理会继续分解述说:“叶书记素有儒将的雅号,一定看过《红楼梦》这部书吧。在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这一章里,秦可卿托梦告诫凤姐居安思危;同时还指点了来日保持家运持守、气势恒久的途径,特别是以田租类的基础经营带动维护进学科考,以便将来入仕。

  当然我说的是书里的原文意思,如果把它转化为一个方程式,来解析成林的成长这道题,很快就迎刃而解。我言至于此,以长天书记统筹军旅的经验眼光,必定一目了然;从而也就不会太过计较‘接承’与‘衣钵’这两个词之间,是否刻意链接了。”

  叶长天欣喜的大笑几声,伸手向谢蔚要了一个握手:“贤弟的一席话,当真令我顿开茅塞啊!我也终于体会到成林何以就会对你无保留信服,你确实有触类旁通的异数。”——“书记过奖。不过是对您讲些交流心得而已。您尽可以如法而行,日后有没有我,这个方法或者说是方向,对于成林都会有良好收效。”不过是忌惮我会教坏叶二世子,现在把窍门告诉你,你该踏实了吧。谢蔚稍有如释重负暗忖。

  入殓仪式上那幕相互支撑拥抱的场景,狠狠地刺痛了叶长天的眼睛。其后国庆家宴上,封太君为成林的事情质问袁立芳,连带着也质问叶长天,说真是如俗话所讲‘有后妈就有后爹’。叶长天被说得气冲斗牛又无地自容,他不能跟老太太发作,那是忤逆;回家后他就把老婆再臭骂一顿,然后严令她马上写辞职报告。

  最让他如坐针毡的,还是昨天辗转送到他案头的报告:成林于某月某日前往海淀白石桥地区涉外酒店,与某行信贷处人员洽谈贷款。不料该信贷收揽员系贩毒团伙成员,早已被列入缉捕名单。其后缉毒大队迅速出击将嫌疑人收押,为了不暴露目标,将成林也随队带回。即于当晚说明情况后,将成林交由亲友接回。担保接收人签字栏里,居然是谢蔚的签名。

  人浮于世,倏忽而释怀千古恨,疏忽而转世百年身。风光无两时锦上添花者会多如过江之鲫,境遇落寞时能有一个风尘中奔波而来雪中送炭的,就堪比再造浮屠之功德。

  涉毒嫌疑的警报既然已经解除,就最好绝口不提,否则谁都面上无光。谢蔚在关键时候不惧被牵连,能挺身而出将事情摆平;叶长天心里要说不感动是假的,要说不佩服,也是不公平的。他由衷认同,能有谢蔚这样的人做朋友,于成林而言何其有幸。

  可就是从这份交情亦或是亲情中,叶长天咀嚼出非同常理的别样滋味。怎么形容这种滋味,一时找不出合适字眼;可也无从与第二人讨论交流。再者谢蔚这个人太滑头了,不容易抓住话柄。

  当晚首长莅临军区招待所,在餐厅官兵同坐吃完亲民餐,还与在此拉练的军区文工团队员们欢快交谈,小小联欢了十分钟。

  场面走完,端着保温杯沿餐厅落地窗穿廊往下榻包房走,沿途还有兴趣看看外面高大暖棚里的花木葱茏。

  既是饭后散步,叶长天就没让警卫清场。不一会儿,就有解散出门的小文工团员好奇走过来,看模样也就十来岁,爱说爱闹的年纪。其中一人双手较劲掰开了一个脆桃,分半个桃给另一人,随后便起玩笑声:“给你一半,我对你好吧?”——“你想跟我玩分桃龙阳之戏啊?我可说明白,我喜欢女哒。”

  叶长天在一阵怪笑生中喷了嘴里的茶···小团员吓一跳,停在几步开外处,请示首长是否有指示。其中一个胆子略大些,怯怯递上一小卷纸让首长擦嘴擦手。

  叶长天胡乱支应几句闲话,就冲进房间抓起电话找雷霆,命令他去询问同在招待所的干部培训班明培训计划。

  次日上午室外暖阳高照,光天化日,野外草场上少见的好天气,伫立高坡上手搭凉棚,明白可见长风裹挟着云影,支树穿云,从一片树林推向另一片树林,苍黄银灰的胡杨树丛间,是棉团状游走的羊群,再往远看就是草天一色野旷天低。

  干部培训班今天户外活动,下到群众中走访体验牧区生活;晚间延展课,根据个人工作性质做感想总结,鼓励脱稿发言。

  谢蔚坐在马背上,看着三两结伴或五六成群的同学们,很多都是由战士帮他们牵马坠蹬。他觉得感想什么的有些扯淡;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眼下最关心的是不要被马掀下去。

  他所在的班里,四十五岁以上者占九五成概率,这个年龄段位处厅级干部,算是普偏正常,也符合中央现价段培养扶植中青年干部的年龄设立标准。

  因此谢蔚在首日报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走错门;一个三十岁刚出头的人,在他们眼里约等于刚落胎毛的孩子,怎么可能已经做到厅级,有些人甚至把鄙夷笑容露于言表。最后是班长乌宝善拿着签到表,当场证实谢蔚同学确实在这个班,就坐在他邻桌。

  乌宝善是来自民族自治县的县委书记,敦厚热情而又健谈,有个一高兴就拍肩的习惯动作,且他真就有一双温暖有力厚实通红的肉掌。

  昨天谢蔚返回后,乌宝善拍着肩关切问他怎么精神萎靡,躲在一边不与同学们交流。谢蔚推说感冒头晕,怕传染别人。乌宝善摸出个金属酒壶说是草原白干,喝一口驱寒发汗,当晚准好!

  谢蔚被说得盛情难却,一口酒闷下去,从喉咙直烧到胃里又在胃里象核爆炸似的轰开,顶得人两眼冒金星,恨不得仰头就能吐出火来。用手在嘴边扇了片刻,感觉还真出汗了,脑袋也轻飘飘的。

  被乌宝善挽着胳膊,挎着送回就寝标间,一路上脚下画龙,看山妩媚,看水婀娜。抱枕酣眠到天亮,今早起身时,同室的乌宝善说他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姿势都没变过。

  因此今天骑马,出于安全起见让小战士帮选了匹最老实的,谢蔚不在乎其他人嘲笑弱不禁风,他是怕昨天的酒还没醒彻底。一不玩刁羊竞技,二不想凭马术搏姑娘芳心,就为赌口气把自己颠得浑身骨头疼,那不是没愣假充愣的傻帽吗。

  乌宝善身为民族干部,控马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他帮谢蔚拉着缰绳,两人并辔而行,得以畅谈。他说牧主王爷统治时,牧民成群结伴跟着草场走,女人孩子能跟就跟,跟不上就生死由天了。解放后能够聚居安定下来,水草稳定的地方城市可以发展养殖种植农牧结合副业。但是缺少知识人才,许多宝贵资源因为路不通或是没人懂得利用开发,而白白荒置无用。回去之后他要大力放开这一块政策,吸引人才进来、落地生根,发展搞活地方经济。

  信马由缰款款前行,应谢蔚诚邀乌宝善爽快的亮开喉咙,来了一段草原长调。“···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各民族兄弟欢聚在一堂 庆贺我们的翻身解放。”

  唱完后,对谢蔚鼓掌喝彩抚胸表示感谢:“小谢同志,希望你有机会来我们那里考察开发。到时我一定亲自捧着哈达和银杯,唱着草原长调来迎接,摆全羊席给你接风洗尘。”

  谢蔚插科打诨道:“可不敢再喝了。昨天喝了班长一杯酒,我就醉得沉睡一夜。若是到了贵处的全羊席上,赶上草原姑娘头顶金杯敬酒,还要不醉不归的,我恐怕要醉一个月呢。”——“不会,到时我替你喝!”

  说笑间乌宝善扯住缰绳,同时低身抄住谢蔚的马缰,左手催右手牵,策动这两匹马快速折开了走向。立定后,快速用缰绳系在两匹马的后腿拴紧,就此将马禁锢住。两分钟不到的功夫,一片数以百计的马群翻土扬尘从他们刚闪开的道上奔涌而过。

  直待马群完全走远,乌宝善才松了马腿绑束,操控马匹向前继续走。“嗳,千万不能小看这个马群奔腾,看似壮观;对于不善于控马的人就很危险滴!牧场的马都有跟群走的本能;一旦坠马,或是被自己的马拖住脚拖在地上,或是被掀下来落进马群里,可能会被踩得骨断筋折,更可能被马拖死、踏碎。”

  迎面来了仪器仪表局的结伴小组,先是其中的局长王淞田开玩笑问:“宝善同志,还在和小谢谈心呢。你求贤若渴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何不让你草场上最健美的马儿来召唤这匹骏马呢?”——“这个玩笑不能开。小谢同志已经有家室了。不过呢,如果他愿意,可以带着他爱人一起到我们那里去。衣食住行用,我们全都解决!”乌宝善不做回避的答道。

  小组中的副书记刘广胜笑道:“小谢若不带爱人的话,宝善同志不是更好安排吗!”言罢引起众人的哄笑。——谢蔚攥着缰绳,沉下脸哂道:“几位学兄这样就不好了吧,小弟脑门上难道写着课题二字,你们总拿我做文章?”

  众人笑着正要说解,猛听到身后响起惊呼:“快打电话让救护车开进来,赶快送医院!马上联系军区医院急诊室,准备急救!”

  大家纷纷回头、调转马头向纷乱方向看去,出事位置上已经被施救和围观人群迅速挡住。王淞田惊呼说,好像老潘刚才跑到前面去了,别是他赶上那群马了··?其他人都说快去看看,陆续催马赶过去。

  谢蔚和乌宝善对望一眼,如实承认说他无意过去凑热闹,反而耽误救护。乌宝善附议说那干脆回宿舍啃书本。

  叶长天倾身附在军用望远镜上,向出事地点望去。草场方向,伤者已经被固定好抬上救护车,又快速走远。重伤的马匹已被吊上拖车,地面上还能看到血迹。

  雷霆压下电话快速跑回来报告:伤者已送去医院,经了解坠马伤者是仪器仪表局的参训干部,叫潘英才。据现场处理事故的人说,伤者肢体、头颈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内伤情况还有待医院检查,情况很不乐观。——“我不想听病例报告,谢蔚的情况如何,他是否安全。”

  雷霆心说这怎么又变卦了,昨天还咬牙切齿的喊打喊杀呢,转眼就改主意:“谢蔚和他们的班长回宿舍了,我进来时看到他们刚从服务台取了房卡。”

  叶长天点点头没再说话,心中却暗暗念叨:好险好险。他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把猎枪子弹填进弹道,否则此刻被马蹄踩成血肉模糊的人就必定是谢蔚了。军中摸爬滚打小三十年,拿着高精度猎枪若打不出百发百中,他就白混了!然而静下心之后,叶长天又不禁打个冷战,为了心底油然冒出的四个字——借刀杀人!他险些用对手递到手中的鬼头刀,斩断自己的臂膀。

  萧正被彻底惹怒了。老爷子平时无论对人对事都是满面慈祥、言谈和煦,稳如泰山的;此刻竟气得面如金纸,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逮着什么摔什么,小警卫被唬得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萧正既是在恨逞凶发难之徒,也是在恨自己。都说‘人不能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而这么不入流的错误恰恰被自己赶上了。假如谢智璘夫妇的不幸罹难,可以硬性掩盖成一次误伤事故,牵强靠上‘意外’之说;那么草场上马踏伤人事件就绝对不能再被忽视成巧合。

  萧正一直是极为反对‘公器内耗’的,劳民伤财贻笑于人,还导致大量有才之士不能用于正途反而折损于内耗。没想到某些人的丧心病狂程度远远超乎于他的想象,竟然到了穷凶极恶、无法无天的地步,敢窃公器私用,公然谋权害命,视国家利益、法律如无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要从里面先杀起来’,《红楼梦》里一段惊心动魄的文字,现在真就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这怎么得了?!

  当夜,萧正在办公室里接见了奉命紧急飞回京的顾寒江,命令他在南方局立即组织专案组着手,重新梳理挖掘乐康县‘反暴误伤案’的深层证据,务必彻查到底,万不得已可事急从权、便宜行事。

  临走前顾寒江向萧正请示,为了方便工作进行,他想让从前的得力助手“豹猫”结束潜伏立即归队。萧正点头说:只要你确保不暴露他的身份,就可以当面通知他提前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