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候漸冷，霜雪鋪地，是過了霜降的寒冬時節，綿雪飄飄落在洗衣坑的水面上，水面一角早就結成了一片冰霜。洗衣坑底下有數個大大小小的火炕，生火後的火炕然出熱氣，熱氣便會隨著洗衣坑四周竄流發熱。謝主恩早其他人一步起身，搬柴火燒炕。

  連著半個月，玄亦還是下不了床，他的傷見骨，現在能起身走兩步，但也就兩步，擔心宮人們找玄亦的麻煩，他毅然扛下他所有差事。

  「無恩。來，分一些給我。我也幫著洗。免得讓那些閹人找碴。」

  這是隔壁寢的無花，無花是隻麻雀精，人是嬌小得很，性子直，像小辣椒般的什麼都敢說，一張嘴嘰嘰喳喳的。謝主恩噗哧笑出聲，難得聽見有妖敢罵出閹人兩字。無花一幫忙，其他天人和妖物便一個個的過去分擔。

  「無花，你什麼來路。你一幫忙，其他人都跟著搶著做。」

  無花自然地努努鼻頭，一副神氣樣：「我無花看的妖多，誰能來往，誰不能，那是一目了然。凡是我無花認定的朋友，那可是有公信力的重情重義。」

  他個頭如小麻雀般嬌小，長得像鄰家的小孩，臉上還有小雀斑，說起話來多了份天真自然的豪爽。謝主恩聽他臭屁吹牛，可瞅著他那副模樣，不惹人厭就覺得他單純直接。

  「那你覺得我們寢的無玉如何？」

  「你說小斑啊。」小聲的湊近。

  「噗哈哈。對，就是小斑。」

  這隻小麻雀真的很有勇氣，專說人不敢說的。無花圓眼轉一圈，嘴角勾得彎彎的，笑得可人。

  「他挺不錯的。長大後，倒是個可以託付的人。」

  謝主恩一愣，心情有點複雜，敢情這無花是想大吃小，吞了小斑，來個年下之戀。無花臉紅通通的，圓眼眨呀眨的說小斑幾日前幫他一把，和他一塊扛了運水的大甕缸，說要不是小斑，他早就讓水缸砸死了。

  「我可是相中他了。你這隻狐狸，不得和我搶。」

  「是是是。」

  無花那張嘴就是停不下來，噘嘴又說了兩句，說那隻藍羽雀總是裝得柔柔弱弱的，看著是依賴小斑，實則就是在利用小斑的善良。

  「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兩面妖，妖前妖後不同樣。」

  說著又是一回奮力搓洗，張嘴還想說什麼，無鳴便踩著委屈的小腳步走了過來，討好的說他也幫忙，無花別過頭，說他不需要人幫，無鳴碰了釘子，委屈的含淚。回頭走向謝主恩怯生生的伸手拿過他的衣服，說他幫洗幾件。

  謝主恩想得其實和無花差不多，他瞅著眼前這隻藍羽雀就是現代人說的公主病王子病，手不能提，腿也不能抬，還有一顆玻璃心，處處都讓小斑當跟班伺候著，他昨日也和小斑叮囑幾句，也不知道小斑聽懂沒。

  「無鳴，你們是讓姬發，就是那隻鳳天羽領回來的？」

  「是……」

  「吳亥那地牢挺隱密的，他怎麼發現？」

  無鳴像是使出最大勁搓洗衣裳，可老實說以他那種力氣，這衣裳大概要洗兩個時辰才能乾淨吧。

  「牢裡有一隻靈獸盤蟒，是他弄壞的大牢，放了許多妖物，他們便開始搗亂……還竄出了吳府，驚動了那四周百姓……」

  搓洗得臉發紅，還喘了一大口氣，這會兒四處張望，嘀咕說小斑去哪了，看著就是想討救兵，使喚小斑來幫忙。謝主恩沉下臉，又扔了件衣裳給他。

  「無鳴，多虧你們幫忙，否則我還真洗不完。這些也麻煩你了。」

  刻意忽略藍羽雀錯愕的臉，他轉了個話鋒，又聊起吳府的事。那什麼盤蟒的，他好像有印象自己做了什麼事，卻又不太記得，在意得很。

  「盤蟒？靈氣妖力很強嗎？否則怎麼掙脫那些銬鎖？」

  吳府的地牢他去過的，所有妖物都讓上了銀芝粉的銬鎖拴著，沒人幫忙是出不來的。無鳴也沒真心的想搓洗衣物，就隨隨便便地擰一擰，搓一搓，但看著就這麼隨便使勁，也弄得他一身汗，搞得像人苦待他。

  「盤蟒為地域靈獸，主宰一方之地，妖力自然不是一般，掙脫枷鎖後他便發狂的破壞牢籠，幾百人衝進來撒銀芝粉都管不住他。」

  「這般厲害。那驚動百姓後接著呢？」

  「……接著就有一位叫西伯昌的拿著封神劍衝了進來，吳亥也跟在一旁，他們倆吵了起來，而後就見西伯昌將封神劍給了吳亥，還令他大開殺戒。也就這時候那隻鳳天羽領著皇上的兵將闖進門，阻止了吳亥他們。」

  說皇上的兵將時，眼睛都亮了，閃閃發光。謝主恩挑眉，這眼神不知道在亮什麼勁。

  「你怎麼知道是皇上的兵將？」咧嘴不屑。

  無鳴掛粉撲撲的小臉蛋，一副情竇初開，都開了不知道幾朵粉色小花，一臉羞答答恨不得以身相許報恩的模樣。

  「因為……皇上也到了那大牢，那時吳亥正抓住我呢，皇上他……為我威嚇吳亥，還當場處死他。」

  為他？依照帝辛那死樣子，怕是剛好吧。

  「無恩，那還是我第一回見皇上，沒想見他這般威猛……」

  噗，第一回？上回帝辛也去過牢底，啊～怕是上次帝辛穿襯衣沒給認出來吧。哎唷唷，這隻鳥很有事呢，皇上穿龍袍就喊威猛，穿襯衣就認不得人。噗～這要是遇見帝辛，他一定虧損他兩句。

  「哪兒不一樣？還不都是那副模樣，有鼻子有眼。」

  無鳴水眸漾水波，看著真摯得很：「真的不一般。我原以為皇上真如大家說的那般殘暴，可那日我腳威了，他還特意攙扶我起身呢。」

  「特意？怕是他好色吧。」

  「好色也罷。他可是皇上。」

  謝主恩眼神微瞇，這隻鳥，虛榮！他暗自白眼，心裡頭想著回頭一定要勸勸小斑別再幫這隻鳥了，否則遲早讓這隻鳥為了富貴求榮，踩在腳底當踏墊。

  「無鳴，好色之徒最沒用，良人丈夫男朋友什麼的，得好好選。」

  算是他好心一回勸勸他，這隻鳥不聽，他也沒法子。不過他也算準了這隻鳥不會聽，瞟了他一臉不以為然，回頭冷笑一聲，這隻藍羽雀還真如無花所言，是隻兩面妖，心思多得很。

  「唷唷唷— 這兒是怎麼了，沒規矩了嗎？」

  人沒到，刺耳尖銳的聲音先飄來，而後洗衣塘邊亮出了幾雙宮人才能穿的黑鞋子。

  「你們沒活可做嗎？還能幫其他妖物做活？」

  說完故意抽了一地鞭，謝主恩瞅了眼那宮人，是上回和元齊公公一塊扔玄亦回來的其中一人，好像叫什麼孫福。

  「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是現在還拿著別人該洗的衣服的，一律宮規處置！」

  又抽一鞭，無鳴讓這鞭聲一下，立馬扔了衣裳就躲到了後頭，離謝主恩遠遠的。也就無花那隻麻辣小麻雀不服氣，看著就要跳起身為他嘰嘰喳喳兩句，謝主恩搶快一步在水裡收了他手裡的衣裳，還攥過他的手，使眼色讓他能退就退，細聲。

  「無花……領其他人走。」

  這兒的天人和祥瑞，多半是看著無花的臉面幫他，沒道理一塊受罰。見無花不服氣的退步，謝主恩才安心的獨自搓洗那一大盆衣裳，孫福冷笑一聲，手摸了摸洗衣坑。

  「這水太燙了。」

  語末，就讓人勺水熄滅火坑，天空已然落雪，雪片沾水白水霧裊裊，可沒過一會兒熱氣散去，水面便開始結霜凝冰。謝主恩手越搓越麻，麻得發紅，連著手胳膊都顫，孫福見了更是得意，走到他跟前耀虎揚威一番。

  「你。你就是無恩？」

  謝主恩扔下衣物，依禮起身，再福身，全身凍得發抖，他抖得越厲害，孫福笑得越歡。

  「奴才是無恩。」

  「知道我是誰不？」

  謝主恩看著就是畢恭畢敬，緩緩地抬起水汪汪的圓眸，瞟他兩眼。

  「知道。您是內院的……公公～」喊你公公～氣死你！

  那語調不輕不重，聽著就是虧損人，偏偏又說得在實，擺明的就是在諷刺孫福沒那夥，孫福怒眼一瞪，抬手就想再抽一鞭，謝主恩見他要抽鞭，直覺得就是閃啊，他閃了一鞭，那孫福更是氣得跳腳，抬手就喊著讓其他人抓了他。怕是從沒人敢這般大膽妄為，四周的天人和妖都嚇傻了，連著跟來的宮人也愣在一旁。孫福連喊了幾聲，也沒人來抓他，看著孫福就是沒面子。

  「你們還不快抓住他！」

  宮人們這才回神，人多勢眾，沒一會兒就制伏沒妖力的謝主恩，將他按趴在水池邊，孫福一臉就是惱羞成怒，丟了臉面，現在就想給他好看，搏回臉面。

  「好大的膽子。瞅瞅玄亦都教出什麼鬼奴才了。回頭本官就再去抽他一回。」

  謝主恩憤恨地瞪他：「你！」

  「我？我怎麼著？沒規沒矩！」

  手一把抓住謝主恩那一頭銀白如雪的髮絲，冷笑後將他的頭按進結冰水裡，水裏冰得刺骨，耳邊眼前全都是噗嚕嚕的水泡，在謝主恩以為又要再看一次人生的跑馬燈時，抓頭的手掌力勁瞬間鬆脫，他趕緊抬頭喘了一大口氣後跌坐在地上喘氣。

  「你……你……」

  尖嗓子充滿害怕與恐懼，你你你也你不出個所以然。謝主恩仰望，那是一道背光高大壯碩的身影，單手抓著孫福的衣領，勒得他雙腳離地，說不出話。

  「你……無……無秦……你放放放……」

  那叫無秦的人冷笑一聲，回頭瞄了眼謝主恩，謝主恩才看清楚他的面貌，無秦的容貌與身形不符，長得美豔至極。

  「我放什麼？元齊那個閹人不是說了。只要我不出三央院，在這裡頭，隨我要做什麼就做。」

  臉色變得邪氣，眼神一瞬間成了銀黑相間的葉子狀，身上的解靈玉根本無法束縛他一身靈氣，妖力四竄，包圍孫福。謝主恩瞅著他那一身邪氣，伸手還抓了抓那抓不住的妖氣，黑色的？這妖，還真不一般。

  頭頂又傳來一句—

  「你回去告訴元齊。這隻狐狸，是我的。膽敢動他，你們誰入三央院，我便見一個殺一個。」

  說完便一把扔了孫福，孫福逞能的起身，還是摔了兩下才站穩，雙腿抖得沒天沒地，連句放肆都不敢說。

  「你你你放手！誰動這隻狐狸了。你……無秦你你你別污衊本官。」

  無秦回瞪他一眼，孫福連本官離開這幾個字都沒敢說，一溜煙的離開。無秦居高臨下的睨視謝主恩，而後緩緩蹲身，邪里邪氣的美眸凝視謝主恩。

  「狐狸精。我一直很想再見你一面。」

  「你是？」

  無秦銀黑色的眼瞳閃爍光流，解靈玉真鎖不住他一身妖氣，就見他容貌化為妖型，冒出蛇鱗，連著眼珠子都拉得細長。謝主恩仔細的瞅了瞅，猛地指著他。

  「啊～你是那尾蛇！」

  那尾關在吳亥府邸，讓他離開前頑皮解鎖的那尾蛇。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此章與第十三章相關聯。感謝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