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朝政大殿，那是四方有鐵環重門，八方有紅木單門，入門後還有一如屏風拉簾的草紙門。平日裡皇上重臣們議事，那便會拉上草紙門，其餘下人則待在紙門之後隨時待命。

  今兒大典演練，一切按照規矩走了一回，元喜那是忙進忙出，這會兒便是端了大王最愛喝的春頂紅玉入簾，可見著皇上雙眼直瞅著大殿下的無恩，心裡瞭然，回頭便嚷了下人，讓孫福來一趟。孫福沒過半刻便悄聲走近，就見元喜在他耳旁嘀咕兩句，孫福恭敬福身後才轉身而去。

  「元喜，茶。」

  元喜掀簾走近，端盤奉茶：「大王，請用。這茶這溫度正好，不燙貓舌。」

  「說什麼。」

  元喜矯情刻意的拍拍小嘴：「奴才這是糊塗了。日前就是無恩愛喝這茶…啊…無事、無事，奴才放肆多嘴了。」

  「你是多嘴了。」

  茶香溢滿唇舌，帝辛鳳眼微瞇閃過一絲不悅，心裡頭湧起一股悶氣，怎地就他一人記著那七日裡的點點滴滴，像是大浴盆那回，狐狸喊渴，見著他喝茶，便用舌頭舔去他嘴角水珠，喃喃地說在他嘴邊的茶水涼暖不燙貓舌，他真的分不清狐狸是昏還是醒著，那時就任著他翻身跨坐在腿間，含過一口又一口的春頂紅玉，誘惑他，引他與自己唇舌相濡。重重放下茶杯，他該死的怎地又想起那如夢一般的甜膩情事，鳳眼微黯，居高臨下看著是不經意，卻是隨著底下忙活的小身影瞟動。

  「還愣著做什！快鋪上！」

  銳利刻薄的嗓調頤指氣使的指揮謝主恩，謝主恩抓了緞子跟上宮女的腳步轉身，迴旋之間與帝辛對眼。帝辛那是氣他氣得很，想想普天之下還有誰敢違抗他，也就這隻狐狸。謝主恩那也是與他對望一會兒，可不知道是不是帝辛的錯覺，他總覺得這隻狐狸有事，小眉頭不展，嘴角拉彎，那雙琥珀色的眼瞳還透著憂鬱。

  「元喜，那婢女可是三央院的人？」

  「這…這奴婢叫喜姑，本是洗衣局裡的人，日前讓人調了差。」

  帝辛手指敲打鐵杯，本想再多問想句，可回頭一想，讓這隻狐狸吃吃苦頭也好，有苦頭吃，才會知道他待他那是得天高的恩寵。控制不了眼神，他假意啜茶，眼色又順著狐狸一掃。

  「他手上那是什麼？」

  元喜端著茶水，細細地又添上一杯：「大王，那是華妃娘娘母家送來的牡丹繡。」

  「牡丹繡…」

  「是。蘇府牡丹繡聞名天下，聽聞連著他們下人那身規服也繡著牡丹。」

  「蘇府…牡丹繡…」

  無極門那三個下人穿得不就是牡丹繡規服，斂下眼色，狐狸當是也發現了才會成了現下這副憂鬱樣。只是，若真是蘇府，那便是說他的後宮也受制於姬昌手裡—

  「元喜，你可記得寡人迎娶宣、華二嬪時，朗誦諭旨的是哪位大人？」

  元喜擰緊他沒幾根毛的眉頭：「記得是姬昌大人。說是先皇諭旨令他收著旨親諭令，大婚時候，皇上便令他主持大婚。」

  「是嗎。」

  他以前怎地就沒看透這齣戲碼，旨親只是幌子，重點是聯合蘇府，收攏整片鎬京，才搞出後來的藏吳亥，攏比干，加上蘇府財富萬貫和成妃子的華妃，四面八通由外置內將他這位大王團團圍住，姬昌底下能使的棋子遍佈整座皇宮。

  厲害。還真是厲害。高招。

  他是佩服卻是憂鬱深沉，元喜碎步走近，細聲提醒帝辛，華妃進了大殿。帝辛回頭瞟了眼元喜，華妃來就來，這般神神祕祕地嗓音像什麼。元喜湊近又是一次耳旁細語。

  「…日前奴才與無恩照顧妖胎，無恩說妖胎是從身上穿著牡丹繡的一戶富賈人家裡奪回來的。奴才一時也沒想起那牡丹繡是蘇府的人所有。待會兒奴才得掐著時間和他說兩句，免得他誤會咱家知情不報…」

  「你知情不報。寡人還娶了華妃，他還不恨死寡人。」

  元喜了然的啊了聲長音：「這…奴才不好說，無恩性子直，要不待會兒奴才為大王說兩句？」

  「說？說什？你倒是和他聊得愉快。」

  瞅著大王沒生氣，元喜也就鬆了口氣，笑回：「也就那樣吧。無恩點子多，和他說話，挺有意思。」

  帝辛手裡抓了一把小松子把玩，在無極門那時，他是真沒想著蘇家牡丹繡，罷了，這也是小事，要解釋什，旨親華妃之事，狐狸也不是不知道，總不會認定他包庇華妃。他是王，單就這小事上琢磨，鬧心！

  「有意思！嘖。」

  捏起一粒小松子扔向一臉喜滋滋的元喜，帝辛嘖聲，嘴裡嘀咕，那狐狸就是這般待他，和他沒聊兩句便鬧便吵，一點也不領他的聖情，瞅瞅！瞅瞅！待元喜那又是另一個樣，偏心！偏頗！什麼都偏！

  「有意思！就你們倆聊得有、意、思！」

  每說一字便扔一粒，孩子氣得很。元喜也不敢閃躲，任大王扔了好幾粒小松子，見了華妃的纖影，趕忙提醒。

  「大王，來了、來了。」

  帝辛還是多扔了一粒小松子撒氣，正反大殿下也瞧不見他們主僕倆桌子後的小動作。

  「臣妾拜見皇上。」

  讓華妃嬌滴滴的嗓音拉回，帝辛讓元喜再去熱一杯茶水，回頭換了副和氣的臉色。

  「華妃，不是說身子不舒爽，怎地又來大殿？」

  聽見皇上關懷，華妃嬌羞掩咳，柔柔得咳了兩聲：「妾的母家念及大典乃是對外邦顯示我大商榮耀之輝，送來了上好牡丹繡緞佈置增添風采，妾心裡不安，便想親自來盯盯瞅瞅。咳咳…」

  她那是裝得柔弱些，好告訴皇上，她和春華幹得那些事毫無干係。就算扯得上干係，她裝得柔弱些，皇上也不好拿她開刀。

  「妳還病著，就別忙了。來。坐著歇會兒。」

  他讓她坐在自個兒身側最近的位置，就是有意氣氣那隻狐狸，想想倘若狐狸答應他入後宮，那麼要懲罰蘇府那是多麼容易的事，可偏偏就不知道強什麼。

  「諾。」

  華妃輕輕諾一聲，低頭的小臉明顯舒了口氣，纖手微抬，喜姑便上前攙扶入座，她掩飾不住那一身得寵的傲氣，那臉色就是在告訴在座的姊姊妹妹們，皇上寵她。帝辛才不管她們之間的勾心鬥角，現在的他就想看看狐狸的反應，來點錯愕、不甘心的臉色也好，偏偏那張小臉、小眉頭連著嘴角，抽都不抽一下。

  「這牡丹繡，還是蘇府繡得仔細。」

  「多謝皇上誇讚。安緞子這事，妾也不敢大意，這才讓身邊的喜姑前來佈置。」

  喜姑？原來喜姑是華妃底下的人。

  「有勞華妃。這般華貴的緞子少有，回頭讓人差信也讓蘇府前來大典共襄盛舉。」

  華妃眼眸一亮，福身：「妾，謝皇上。」

  小臉上盡是得寵愛的笑容，杏眸有意無意的瞟過狐狸，也就她這個眼色，帝辛無意間收進眼裡。但此刻，他與謝主恩那是什麼關係也沒有，他又何必為那隻不知好歹的狐狸出頭。

  「聽聞牡丹繡乃是蘇府家徽？」

  「回皇上，是的。妾也是從小學著繡縫，就單單繡這牡丹花。」

  說著便撩起衣袖，蔥白玉指滑過袖口上密縫的粉色牡丹。帝辛瞅了兩眼，針法果真細膩，心思也是細膩，才會在他天子腳下藏了一扇無極門藏得神不知鬼不覺。

  「果真細膩，好繡法。」

  喜姑瞅著帝辛臉色和悅便大膽的插話：「娘娘連著帕子都是自個兒繡縫，昨兒就為了縫給大王腰飾，手指頭給扎破了。」

  「喜姑，不准多嘴。」

  「諾。奴婢僭越。請大王娘娘恕罪。」

  帝辛真心厭惡這種矯情的戲碼，眼裡斂去一抹不耐，抬眸間拉起莞爾笑容：「哎，何罪之有。華妃手…沒事吧。」執起華妃小手，在手裡攥了兩下。

  華妃一臉嬌羞：「妾，無事。」

  帝辛那是心不在焉，鳳眼又瞟向那抹狐狸身影，還真是不理他，現在還背過身來個眼不見為淨！好！很好！他一片恩寵都枉給了他！

  心裡頭氣著，也沒想清自己這種矛盾的心思，既想氣狐狸，讓他回頭看自己一眼，見他看是看了卻沒反應，心裡頭悶得更慌。單掌重重按著大桌，怒氣讓他的指節反白，鳳眼微瞇透出一絲不悅，正反，狐狸也不待見他，那他走！他擺駕回革虞院也來個眼不見為淨！

  「哎！大膽！」

  紙簾外元喜錯愕的聲音，外加窸窸窣窣的走步聲，紙簾掀開就見一小婢女頭低低的疾走，身後領著敬月坊的公公前來，跪地在前，雙手奉承木盤。

  「奴才孫峨，今兒雙日，特請皇上翻牌。」

  翻牌！

  嚴厲的眼色瞪向元喜，元喜臉色慌張匆忙進簾，瞅著是攔不住敬月坊的公公，穩住身子後連忙求請皇上降罪。帝辛瞟向那躲在喜姑身後的小婢女，這才瞅出點端倪，看來這敬月坊也讓華妃打通了門路。

  心裡有幾分嘲諷，手指敲著茶杯思忖，莫怪姬昌五富賈之女單選最窮、墊底的蘇家，原來是選人不選財，選了個狠角色蘇妲。

  「翻牌…」

  哼—

  今兒他怕是不管怎麼翻牌，都得去一趟華玫苑—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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