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快吃飯了，七歲的弟弟看到我非常高興的跑過來，媽媽對著我冷哼了一聲，我開心的把弟弟抱起來轉了個圈，在心裡說「我親愛的兒子呀，媽不用死了，昨天很對不起，媽對你好兇。」

　　弟弟用軟軟的聲音問我：「二姐姐帶什麼回來？」

　　我從書包裡拿出陸立雄隨手抓給我的那袋餅乾，媽又冷哼了一聲，繼續炒菜，我探頭看向前頭工廠裡的爸爸，他正舉著一根螺絲在眼前，我不知道他在看著螺絲，還是看著工廠後方的我們，也不知道我和弟弟的對話他聽進去多少？更不知道媽的那兩聲冷哼他聽到了沒？

　　到底他是怎麼想的呢？

　　妹妹把自己的女兒當成討好男人的用工具，自己的太太把女兒當成換取禮物的用具，關於這兩點爸爸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我很想知道。

　　弟弟開心的嚷嚷，「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看他的小身體扭成彆扭的樣子真是好笑，我笑嘻嘻的看著他，耳邊卻傳來令人難受的聲音，「別以為拿幾個進口餅乾回來就了不起，下課也不知道要回來幫忙家裡，也不知道要唸書，整天只會到處晃，長大你就跟你姑姑一樣只能去當人家情婦啦你。」

　　這句話，爸聽到了沒？

　　我也想知道。

　　牽著弟弟走進客廳，也是飯廳，妹妹正在那裡寫作業，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滿臉不屑，她只比我小一歲，現在是五年級，五年級的我知道什麼是做愛，也知道什麼是情婦，所以，我想妹妹也知道媽罵那些難聽話是什麼意思，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不跟我說話了，偶爾正眼看我，也都是現在這種不屑的表情，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有本事不要吃、不要用、不要沾到任何我換回來的東西，可惜妹辦不到，我想，如果換做是姑姑她就辦得到，大姐也辦到了，從她升上國中開始，她就拒絕碰到任何我帶回來的東西，就連我帶回來醬油滷的肉，她也不碰，我由衷的佩服她，我們家真的很難吃得到肉。

　　我看著弟弟的臉，笑了，我和弟弟真的長的很像，我和爸爸也有些像，跟媽媽、姐姐、妹妹倒完全不像，大姐清秀，像極了梅花烙裡的陳德容，可她的性格又很堅硬，倒像啞妻裡的依依，妹我真說不上她像誰，性格方面倒滿像我媽，都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貨，至於弟弟，我只能說他可憐，爸和媽愛他，並不是真的愛他，他們愛只是因為他帶把，而不是愛他這個人。

　　「二姐姐，我可以吃這個嗎？」

　　弟弟伸出他仍肉呼呼的手，六歲的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手，肉呼呼，手指肥肥短短，還像嬰兒。

　　「問一下媽，去。」

　　我把弟弟的身體轉了一個方向，當他面朝我媽時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往前推，東西雖然是人家送我的，但進了這個家門我就沒有決定權，如果說陸立雄是我們班上的土霸王，而我媽她是這個家的神，違反神的旨意日子會很難過，除了偶爾犯渾找打，平時我都會尊循著媽媽的意思走，這樣大家都會好過一些。

　　洗了手，拿了塊抹布擦桌子，妹已經把她的東西收好，正看著電視，她的腳擋到我了，我站了十秒，她一點要移動的意思都沒有，我踢踢她的腳，她惡狠狠的瞪我，大吼「幹嘛？」

　　我笑著說：「擦桌子、擺碗筷啊～你是因為從來沒擦過所以不知道要做這些事嗎？」

　　我的聲音有點大，我想不管是前頭工廠裡的爸，還是廚房裡把鍋子折騰的鏘鏘作響的媽，都應該聽得到，妹張嘴動了幾下，沒說出什麼，又悻悻然閉上，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把臉別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知道不用死，開心過頭，所以我有點犯渾，可，我就是想知道，往這裡看的爸和媽，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可以這樣無動於衷？

　　「做點事就這樣哀哀叫，養你有個屁用，不想做就不要做啊，老娘就是做死也不想看你這種死人臉，走開。」

　　過了二十秒有，在我將擺上最後一份碗筷時，媽端了盤菜走出來，當然不忘數落我。

　　我放下最後一份碗筷，靜靜的走出客廳，上樓前回頭一撇，仍坐在機台前的爸，一邊端菜一邊唸的媽，眼睛盯著電視的妹，坐在廚房小椅上吃餅乾的小弟，每一個人都讓我覺得陌生，書上的家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我的家會是這樣呢？

　　還有樓上那個在家除了吃飯、睡覺、洗澡以外都在唸書的大姐，我媽還為了她如此認真唸書感到欣慰吶，可我知道，大姐這樣拚命，是她拚命的想離開這個家，我很想知道，如果媽知道了，會怎麼想？

　　她的大驕傲，那個讓她在鄰里裡走路有風的女兒，其實是拚了命的想逃離她。

　　如果她知道了這件事，會有什麼表情呢？

　　還會覺得驕傲的不得了嗎？

　　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