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作者:狼伢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一樂章
  我遇到怪人了。

  看著眼前這個抓著自己的手並且笑得一臉燦爛的人,葉弦只能這麼想。

  今天,葉弦按照平時的習慣,自己一個人呆在宿舍里,靜靜地拆開纏在手上的繃帶。誰知道,緊閉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陌生的人帶著一身的熱氣從門外走了進來,而且,這個人一看到葉弦就莫名其妙地衝了過來,一把抓起葉弦的手,興奮地叫著:“好漂亮的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好看的手誒!”

  “你……你是誰!做什麽!”

  被人看到自己一直隱藏的手,還被人抓住,葉弦驚慌地掙脫那個人的手,把自己的手藏在背後,惱怒地對他大聲斥責。

  “你是什麽人!怎麼會有我宿舍的鑰匙!”

  “啊,抱歉,對不起,我不是什麽奇怪的人,對不起。”

  可能是察覺到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無禮和冒失,葉弦看到那個人尷尬地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一邊笑,一邊解釋。

  “我叫楊浩凱,是趙熊杰師兄讓我過來拿書的,鑰匙也是他給的。嚇到你真的不好意思,對不起。”

  看到那個叫“楊浩凱”手裡的那串眼熟的鑰匙,葉弦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說:“那你拿了東西之後就快點走。”

  不客氣的語氣跟不留情的話,通常都會引起別人不愉快的情緒的,至少葉弦每次這麼做,每次都能如願地讓那些人不再理會自己。

  不過,這一次葉弦註定要失望了,因為那個人聽到葉弦的話不但沒有被嚇退,反而又前進了一步,重新抓起葉弦藏在身後的手,激動地說:“那個,同學,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放開!”

  一個不注意又被人抓住手,葉弦憤怒地甩開他的手,把手收在背後,語氣森寒地對他說:“拿了東西,給我走。”

  面對顯露無疑的怒氣跟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普通人肯定會不知所措,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人,但這個楊浩凱真的不是什麽普通人,因為他看到葉弦怒氣衝天的臉,居然還敢靠近他,甚至伸出手來撫摸他的臉。

  “你沒事吧?”輕輕的動作,柔和的語氣,楊浩凱溫柔地一邊撫摸葉弦的臉,一邊問道。

  意想不到的反應讓葉弦愣住了,他怎麼也不明白爲什麽這個叫楊浩凱的人會看不出自己是多麼的抗拒他。

  “放……放開!”撇開頭,又往後退了兩步,葉弦大聲地喊著,“你出去!給我出去!”

  看到葉弦這麼抗拒的樣子,楊浩凱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自動往後退了三步,示意自己真的是無害的,楊浩凱尷尬地站在那裡,無奈地笑著。

  “我只是……”

  “拿好東西,走!”

  不客氣地打斷楊浩凱的話,葉弦再次下了逐客令。

  這一次,楊浩凱聽話了,他乖乖地拿起趙雄杰桌面上的書,然後打開門,走出宿舍。只是,在準備關門的時候,楊浩凱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看到門被關上,也聽到門被鎖上的聲音,葉弦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了,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桌子旁。

  該死的,居然被他看到了。

  跌坐在地上,葉弦看著自己那雙被無數傷疤覆蓋的手,看著自己的這一雙因為長期綁著繃帶而顯得過於蒼白的手,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武裝自己了。

  爲什麽!爲什麽會被他看到!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二樂章
  這幾天,葉弦一直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有橙子,有梨,有蘋果,有香蕉,有……總之,每天吃完晚飯回到宿舍的時候,葉弦一定會在桌面上找到水果,每次都是一個,上面還貼著一張便利貼,貼紙上畫著一個跪地求饒的兔斯基。

  雖然沒看到那個送東西的人,便利貼上也沒署名,但葉弦覺得,這些應該全是那個叫“楊浩凱”的人做的。

  有時候葉弦外出時,還是有其他人留在宿舍里的,不過葉弦從未主動跟他們說話,所以他也沒問他們,到底是誰送這些東西過來的。

  但是,葉弦注意到,在自己第一次收到一個橙子并剝開皮吃橙子的時候,趙雄杰鬆了一口氣。這麼明顯的線索,葉弦想不知道答案都難。不過,如果要問葉弦爲什麽肯收下這些水果,葉弦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扔到可惜,還回去麻煩,還不如吃了算了。

  想是這麼想,但一連兩個星期天天收到水果跟求饒便利貼,葉弦還是爆發了。

  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弄這些不是想再激怒我么!

  抱著這股怒氣,這一天下午,葉弦按照自己平時的習慣,5點半的時候出門了,但他沒有去食堂,而是下樓,在樓下花圃繞了一圈,然後又上樓,迎面就撞見某個鬼鬼祟祟從自己宿舍出來的人。

  “哇!”

  突然看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做賊心虛”的楊浩凱嚇得叫出聲來。

  “你在幹什麼?”

  從楊浩凱的反應來看,葉弦確定那個一直送東西的人真的就是他。只是,葉弦自己也沒發現,一直與別人保持距離的自己不但破天荒地連續好幾天接受別人的“賠禮”,而且在確定送東西的人就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的這一刻,自己先前對他的“每日賠禮”的怒氣早就不知所蹤了。

  “那……那個,我是來……”

  被逮個正著的楊浩凱支支吾吾地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眼前這個人不生氣,畢竟熊杰師兄說了,這幾天他收到水果的時候臉色并不好看,似乎又開始生氣了。

  看到楊浩凱手足無措的樣子,葉弦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以後別再送了,再送的話我會把東西扔了。”

  說完,葉弦轉身,下樓。

  看到葉弦的舉動,楊浩凱不自覺地追上去,在並排走時偷偷地瞄了瞄葉弦,卻沒在葉弦

  的臉上發現任何生氣的痕跡,不禁鬆了口氣。

  “那個,對不起。”仔細地觀察葉弦的反應,楊浩凱小心謹慎地挑詞選句,“我沒想惹你生氣的。”

  “……”

  “你……不喜歡吃蘋果?”

  “……”

  “不喜歡梨?”

  “……”

  “橙子?”

  “……”

  “那香……”

  “我沒生氣了,你可以不用管我了。”

  丟下這句話,葉弦走快兩步,先行走進食堂,讓自己淹沒在眾多排隊的人群中。

  真的賠禮的話,就別再靠近我了。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三樂章
  從5歲開始,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其餘的時間幾乎都是在琴房里度過的。

  一排的黑白鍵,從高到低的音域,悅耳的曲子,每天每天,我都是在明亮的琴房里與這些一起渡過我的時間。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的我,連進琴房的資格都失去了。因為,我已經彈不了琴了。

  ————————————————————————————————————————

  “好了,手指的康復情況很好,已經沒有什麽大問題了。不過你要注意,不要讓手指的負擔過重,一旦覺得酸痛,就立刻停止,然後按摩。”放下葉弦的手,醫生一邊寫病歷,一邊對葉弦說。

  拿過一旁的藥膏,葉弦輕柔地把藥膏塗抹在自己的手指上。

  “嗯,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塗好藥,葉弦拿起繃帶,又把手指給包裹住。

  “葉弦,你可以不用再綁繃帶了,而且現在夏天到了,綁著繃帶的話手指很容易癢。”

  聽了醫生的話,葉弦楞了一下,然後笑笑地接著用繃帶纏住手指。

  “習慣了,現在如果塗了藥卻不綁的話,我反而會覺得不舒服。”

  將藥單遞給葉弦,醫生開玩笑地說:“你現在的情況已經在逐漸好轉了,遲早繃帶會不需要的,所以還是快點改掉習慣比較好。”

  接過單子,葉弦什麽都沒說,只是點點頭,然後就離開了。

  葉弦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6點了。不過夏季的天空此時依舊明亮,金色的光芒灑在橘黃色的小花上,帶著朦朧般的美,引得葉弦忍不住漫步在這條小道上,放任自己徜徉在這景色中。

  當葉弦走到小道的盡頭時,一個寬敞的田徑場頓時呈現在他的眼前。順帶的,葉弦也看到了那個站在網線外眼睛卻注視著場內正在肆意奔跑的人的楊浩凱。

  察覺到有人接近,楊浩凱自然地轉過頭來,立刻看到葉弦。

  “啊,是你!”楊浩凱高興地揮手打招呼,還跑了過去,“吃完飯了嗎?”

  相對於楊浩凱的興奮,葉弦顯得冷淡多了,不但沒理會楊浩凱的打招呼,還轉身沿原路返回。

  “啊?等等!”

  稍微跑快兩步,楊浩凱追上葉弦,跟他並排走。

  “喂,你不是原諒我了嗎?那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

  “……”

  “……”

  “喂?”

  “……”

  “摩西摩西,有人在嗎?”

  “……”

  “我之前說過的,我叫楊浩凱,‘楊’是楊樹的‘楊’,‘浩’是浩瀚的‘浩’,‘凱’是凱旋的‘凱’。”

  “……”

  “我很喜歡吃水果,不過我不喜歡吃榴槤,感覺那個超臭的,真不明白爲什麽會有人那麼喜歡吃。”

  “……”

  “對了,我是生科院的,跟你是不同學院。”

  “……”

  “還有,我……”

  葉弦不明白,爲什麽這個楊浩凱能夠一直在自己身邊自言自語,明明自己是擺明了不想理他不是嗎?可是自己越是沉默,他就越是說得起勁,哪怕自己的態度很差,他還是這麼能夠這麼開朗地笑著跟自己說話,真讓人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所以啊,我就不小心把那本書放在書桌的最下面,弄得我宿友找了整整一個星期都找不到,最後是……喂!沒事吧?”

  因為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葉弦不小心被路面凸出的磚塊給絆到了,不過好在一旁的楊浩凱及時扶住他,所以他並沒有跌倒。

  扶著葉弦,幫助他站穩,只是,楊浩凱卻是又抓住了葉弦的手。

  “手還沒好嗎?記得之前看見你的時候也是纏著繃帶。”

  像是被火給燙到一樣,葉弦飛快地抽回手,不快地對楊浩凱說:“够了!你不要老是抓我的手!”

  “爲什麽?”看到葉弦又是一幅防備的模樣,楊浩凱溫柔地對他說,“我很喜歡你的手,爲什麽不可以看?”

  聽到楊浩凱的話,葉弦不禁嘲弄地說:“喜歡?呵,真是好笑,就這手,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直視著葉弦,楊浩凱認真地說:“全部!我全都喜歡!”

  被這麼一雙因坦率而耀眼的眼注視著,葉弦發覺自己說不出任何尖銳的話。

  爲什麽,這個人爲什麽可以這麼輕易就說出這些話?

  “所以,不要再露出這種表情了,好嗎?”溫柔地捧住葉弦的手,楊浩凱輕柔地在那雙纏著繃帶的手上印下一個吻,“我真的很喜歡這雙手,非常喜歡。”

  “夠……够了!”

  甩開楊浩凱的手,葉弦逃也似地跑掉了。

  我不能再跟這個人扯上關係了!不然,我一定會……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四樂章
  昨晚,葉弦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小的時候偷懶不肯練琴,惹得媽媽又是拉又是扯的把自己弄進琴房里,然後自己因為媽媽許諾說會給自己買蛋糕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練琴。接著,葉弦就醒了,醒的時候發覺自己臉上滿是淚水,枕頭也濕透了,而床頭鬧鐘的時針才剛剛指向4而已。

  醒了之後,葉弦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只好大清早地就起床。看到屋外的微微泛亮的白色天空,葉弦決定出門,不想再在這封閉的空間里呆著了。

  風吹過水面,帶來了夏天獨特的濕熱味道,拂過墨綠色的葉時,搖曳了紅的黃的花。

  葉弦漫無目的地走在湖邊的小道上,腦子里什麽都沒想,又好像一直在想什麽一樣漲得厲害。就在葉弦剛走下木橋的時候,迎面就撞見了剛好拐過角的楊浩凱。

  “嗨!早!”

  看到葉弦,楊浩凱興高采烈地揮手打招呼。不過,葉弦看到楊浩凱,心情卻是很複雜。

  這個人,爲什麽還要搭理我?

  不用別人說什麽,葉弦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很不好。只是,葉弦不知道除了這種方式之外,自己還能怎麼做。

  還應該再做什麽嗎?可以的話,希望沒有人注意到我。

  “好早,你也是習慣早上出來散步嗎?”

  趁著葉弦因為發呆而停住腳步的時間,楊浩凱帶著一臉的爽朗笑容走到他的面前。

  盯著楊浩凱的臉看了兩三秒,葉弦不發一語,又是轉身,沿著原路往回走。

  “Oh,come on!不要每次看到我都是這反應嘛!”

  誇張地扶額仰歎,楊浩凱又是一次跟上葉弦,與他並排走。

  無視楊浩凱故意壓著嗓子說的撒嬌話,葉弦依然是按照自己的步子往回走。不過葉弦自己也沒發覺到自己的速度比起剛走過來時,還要再慢上許多。

  “那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不?”

  “……”

  “我早在之前就跟你說過我的名了,你卻不告訴我,這不公平吧?”

  “……”

  “喂,就……”

  “想知道的話,去問別人不就行了,像是你的雄杰師兄。”

  在葉弦意識到之前,這句話就從他嘴裡說出來了。

  注意到楊浩凱驚訝地看著自己,葉弦不由得偏開頭。

  “嘿嘿,因為我想聽你親自告訴我啊。”

  看到葉弦的動作,楊浩凱不禁開心地笑了,歡快地跑到了葉弦的面前,一邊倒退走,一邊跟葉弦說話。

  “所以,你就告訴我吧?嗯?”

  也許是因為清晨的風很柔和,也可能是由於楊浩凱擠眉弄眼的舉動很搞笑,總之,現在葉弦發現自己的頭一點不適的感覺也沒有。

  “不要。”

  話剛說出口,葉弦就被自己類似撒嬌的話給嚇到了。

  至於楊浩凱,看到葉弦罕見的臉紅模樣,高興到得意忘形地伸手去摸葉弦的頭髮,只是剛碰到發尾就被葉弦撥開手了。

  “走開!”

  越過楊浩凱,葉弦直直地往前走。

  “誒誒?你是要去吃早餐嗎?等等我,我也去。”

  再一次追上葉弦,楊浩凱就像哈巴狗一樣,死死跟在葉弦身邊。

  “你的名字就告訴我吧。”

  “走開!”

  “不要。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嘛!”

  “……走,開!”

  “偏不要,反正這條路不是你鋪的。”

  “……”

  “嘿嘿,沒話說了吧?快點,告訴我你的名字。”

  “……”

  “喂?”

  “……”

  “又不理我?”

  “……”

  “沒事,我耐心好,咱們就來拼耐心!”

  “……”

  “來,告訴我……”

  這個人!真的好煩!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五樂章
  誰,是誰在哭?

  一陣哀痛異常的哭聲從模糊不清的前方傳過來,吸引了葉弦的注意力。

  到底是誰在哭?

  往前走,一直往前方走,循著哭聲走了好久好久,久到葉弦自己都忘記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的時候,葉弦終於找到了那個一直在哭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頭低低的,一陣又一陣的痛哭從他的嘴裡傳出來,毫無保留地宣洩著他的哀傷。

  看著那順著他臉頰滑落的顆顆眼淚,葉弦似乎被他的哭聲給感染了,心也莫名的傷痛起來。

  別哭了。

  別再哭了。

  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的酸疼,葉弦伸出手,想緊緊抱住那個悲傷痛哭的人。只是……

  “鈴鈴鈴……”

  鬧鐘響了,葉弦也醒了,然後,依舊心痛的葉弦還是不明白,爲什麽那個哭聲會經常出現在自己的夢裡,爲什麽自己會那麼悲傷?

  雖然葉弦想不通這些事,但有一件事他還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希望那個人別再哭了。

  真的,別再一個人那麼痛苦地哭泣了。

  8點整,葉弦準時出門,剛走到樓下,就立刻看到站在花圃前的楊浩凱。

  “嗨!”

  看到葉弦,楊浩凱一如既往興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而葉弦,也依舊是無視那個莫名興奮的人。

  爲什麽這個人不會覺得膩?

  對於楊浩凱不請自來跟在自己旁邊的行為,葉弦早就沒力氣多說什麼了,他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準備吃完早餐后去圖書館看書。

  不過,當喋喋不休的楊浩凱的手無意間擦過自己的手臂時,葉弦發現那個人的體溫異常的高。所以,一向秉持“不聽不看”原則的葉弦今天難得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盯著楊浩凱。

  “……然後,我就……嗯?怎麼了?”注意到葉弦的注視,楊浩凱擠眉弄眼地說,“你是準備向我投降,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眼里有血絲,說話中氣不足,臉也比平時紅,看來他是感冒發燒了。

  這麼想著,葉弦一邊移開眼,一邊冷淡地對他說:“你生病了。”

  “什麽?生病?”

  楊浩凱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

  “好像是真的。難怪我今天起床的時候覺得有點不舒服,原來我發燒了。”

  說是這麼說,但楊浩凱還是一直跟在葉弦身後,就算吃完早餐從食堂里出來,他依舊是寸步不離葉弦,看樣子,他大概是打算和平時一樣,跟著葉弦到圖書館去。

  可是,葉弦實在無法繼續裝作什麽都沒有的樣子。

  “喂。”

  “嗯?怎麼了?”

  “你要去哪裡?”

  “圖書館啊,你平時不是都會去那裡找書看的嗎?”

  “……”

  這個笨蛋!

  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但葉弦一點也沒有猜中答案后的欣喜,他只是覺得很煩躁。

  生病的人怎麼會這麼活蹦亂跳?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發燒了不是嗎?這個豬頭!如果他病情加重了,是不是要算我頭上?可問題是我沒叫他跟著我!

  該死的傢伙!一天到晚惹我心煩!

  越想越覺得心情煩躁,葉弦陡然間大跨步往宿舍走去。

  “咦?這條路去圖書館不是很遠嗎?喂!”

  跟在身後的楊浩凱發覺不對勁,問葉弦又沒得到任何回應,只得老老實實地繼續跟著。

  走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葉弦終於開口了。

  “哪個房間?”

  “哈?”被葉弦的行動給弄昏頭的楊浩凱一時間搞不清楚葉弦的問題。

  “我,說,你,住,哪,個,房,間!”

  忍耐度已經達到頂點的葉弦顧不上板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邊問題。

  這時候,楊浩凱才明白葉弦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的含義,欣喜若狂地說:“506!我住506!”

  聽到想聽的回答,葉弦當先往樓上走去,直直地走到506的門口。

  沒等葉弦開口,楊浩凱自動自覺地掏出鑰匙,開門。

  走進房里,葉弦想都沒想,將自己的書包放在靠近陽臺的一張桌子上,指著上面的床,說:“給我去躺著。”

  楊浩凱傻傻地站在門口,愣愣地沒說話。

  看到楊浩凱的那幅蠢樣子,葉弦不耐煩地大聲重複了一邊:“給,我,去,躺,著!”

  “哦哦哦!好,我知道了!”

  被葉弦的大嗓門喚回神智的楊浩凱順從地把自己的書包掛在桌子旁的掛鉤上,爬上床,乖乖躺下。

  “你的藥箱呢?”

  “在桌子下面的架子,白色盒子的那個。”

  順著楊浩凱的話,葉弦找到了藥箱,在藥箱里拿出感冒藥,再倒了一杯水,然後遞給楊浩凱。

  “吃藥。”

  楊浩凱一點也不敢反抗地起身,接過水和藥,聽話地把藥給吃了,再把水杯遞給葉弦。

  “躺下,好好休息。”

  這次,楊浩凱沒那麼聽話了,他盯著葉弦看,好奇地問:“喂,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床位?你不是沒來過嗎?”

  就這麼兩句問話,楊浩凱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葉弦的另一幅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很驚訝,臉也跟發燒了一樣,頓時紅了,像是窘困到了極點。

  看到葉弦這幅模樣,楊浩凱覺得自己的病情好像加重了,頭昏昏沉沉的,心跳得極快,連呼吸都有點紊亂了。情不自禁地,楊浩凱伸出手,想碰觸葉弦。

  “我……”

  “躺下!好好休息!”

  閃過楊浩凱的手,葉弦大聲地對著他喊。

  看到葉弦紅彤彤的耳朵,楊浩凱還是決定放過他這一次,不然,把他嚇跑就不好了。

  “好,我會乖乖躺下,不過,你要陪我,我的舍友五一放假都回家了,這裡沒人,你想看書的話,在我這裡看就好了。”

  “快躺下!”

  聽到這個回答,楊浩凱開心地笑了,順從地躺下休息。

  生病也是有好處的嘛!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六樂章
  據說人每天晚上睡著之後總會做夢,但只有在夢的中途突然轉醒時,人才能知道自己做夢了,所以,大部份時候人是不知道自己睡著的時候做夢了。

  偶爾,我會在醒過來時覺得心情沉重,大概,是我睡著的時候夢見了什麽,但我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當楊浩凱緩慢地從沉睡中醒過來時,他覺得這間房裡的空氣安靜得嚇人,好像停止了流動一般的寂寞。

  “喂?”

  從床上爬起身來,眼睛匆匆掃過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但楊浩凱還是沒看到那個身影。

  “不會吧?走了?”

  哀怨到誇張的語調,在這間獨餘一人的房間里無力地迴蕩,沒人吐槽。

  “真是的,不是叫你陪我嗎?”

  一邊說著抱怨的話,一邊爬下床,楊浩凱走到桌子旁,在桌面上摸索,可惜,找不到任何被留下來的隻言片語。

  “連張紙都不留下,真無情啊。”

  癱坐在也許他剛剛還坐過的椅子上,楊浩凱合上眼,發覺自己可能又要睡著了。

  就算知道你是個彆扭的人,還是覺得受傷呀。真是的,什麽時候你才肯對我……

  “要睡不會去床上睡嗎?

  一句冷淡又充滿著斥責意味的話將楊浩凱從迷糊狀態中拉了回來。

  “你沒走?”

  看到葉弦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的樣子,楊浩凱欣喜地起身迎向他。

  “你去哪了?怎麼沒叫我?”

  斜睨了楊浩凱一眼,葉弦閃過他,往房裡走去。

  “燒退了?”

  “退了,我現在覺得精神挺好的。”隨口應話,楊浩凱緊跟在葉弦後邊,“你剛才去哪了?”

  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葉弦仔細端詳楊浩凱,發現他的樣子確實是比早上看到的時候好多了。

  “我去吃飯,順便幫了買了粥,你快喝了它,然後再吃一次藥。”

  揭開塑料蓋,只見一陣熱氣往上冒。雖然在這樣的大熱天里讓人喝下這麼一碗依舊冒著熱氣的粥是個不小的折磨,但楊浩凱知道,這是葉弦關心他的方式,所以他拿起湯勺,笑眯眯地吹氣,然後慢慢喝下這淡得愁死人的白粥。

  “嘿嘿,你真貼心,謝啦。不過,你出去好歹告訴我一下嘛,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了呢。”

  這句話一出口,房間里又瞬間安靜了下來。

  平時也經常發生這種楊浩凱說話、葉弦不反應的情況,但這一次,楊浩凱卻覺得有點嚇人。

  怎麼跟平時的感覺不一樣?他該不會生氣了吧?

  想著自己是不是又在無意間踩到了地雷,該不該道歉的時候,葉弦先開口了。

  “手機。”

  “什麽?手機?”

  “嗯,你的手機,給我。”

  搞不清楚葉弦的行動,不過楊浩凱還是聽話地把手機拿給他。

  葉弦拿過手機,按了鎖屏鍵,屏幕上跳出屏保畫面。

  不等葉弦問,楊浩凱自己先說了:“0423,密碼。”

  遲疑了下後,葉弦以一副楊浩凱不明所以的嚴肅表情按了密碼,解開手機的鎖屏狀態,接著又在手機上畫畫點點好幾下,隨即一陣鈴聲從葉弦的書包里傳出來,但響了還不到兩秒鐘,鈴聲就沒了。最後,葉弦沉默地把手裡的手機放在楊浩凱的面前。

  瞪著眼看著這一切的楊浩凱驚訝到說不出話。

  不會吧……難道是……

  一邊偷看葉弦的反應,楊浩凱一邊拿回手機,解鎖,仔細地檢查電話簿,然後,楊浩凱在自己的手裡里看到了“葉弦”兩個字。

  看了又看,楊浩凱確定自己沒看錯,也確定自己之前沒有記錄下任何一個叫“葉弦”的人的號碼,所以,這個一定是剛剛葉弦拿走手機時自己存進來的。

  楊浩凱興奮地抬頭,熱切地看著葉弦,說:“原來,你叫‘葉弦’啊,很好聽的名字啊,爲什麽之前就是不肯告……”

  “吵死了!如果喝完粥就吃藥!”

  偏過頭,葉弦不客氣地打斷楊浩凱的話,語氣還有些兇猛。不過,看到葉弦脖子上可疑的紅暈,楊浩凱忍著笑,覺得還是聽話比較好。

  他真的好彆扭啊,都不知道之前的人怎麼受得了他。

  想是這麼想,但楊浩凱可沒笨到把這話說出口,不然,等待他的估計是葉弦真正的怒火了。

  一時間,房間里又恢復了沉靜,只是跟之前比起來,這安靜卻是讓人覺得那麼舒適。

  喝完粥,楊浩凱默默地整理東西,注意到葉弦一直盯著自己桌子上的模型看,他湊過去,興致勃勃地說:“你也喜歡高達嗎?這款是高達SEED里的強襲高達,雖然不是最強的,但總覺得超級帥的,所以我最喜歡這款了,當初爲了買這個模型,我還瞞著家裡的人偷偷跑去打了好久的工呢。”

  “是嗎?”無意識地回應楊浩凱,葉弦拿起模型,細細地端詳,“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個模型,明明買了挺長時間的,不過你保存得挺好的。”

  “咦?你怎麼知道我買了很久了?”

  刹那間,房間又安靜了。

  楊浩凱低下頭,從下往上看葉弦,只看到葉弦一臉的慌張。

  本來想問句“怎麼了”,但看到葉弦這幅模樣,話到嘴邊還是被咽了回去,楊浩凱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了。

  “我……我回去了!”

  倏地站起身,葉弦放下模型,拽過自己的書包,然後匆匆地離開。

  至於楊浩凱,保持著姿勢不變地傻愣在那裡,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過了好久,他才漸漸地站直,也不去管被丟置在桌子上的心愛模型,一個人呆呆的,只顧著臉紅心跳。

  不會吧!他,他居然臉紅了!怎麼會這麼可愛!

  雖然很想追出去,但楊浩凱自己很清楚,今天葉弦受到的刺激夠多了,如果自己再去刺激他的話,估計真的會把他惹火,所以就忍下了這股衝出去的衝動。

  那個傢伙,看來是藏著好些事。算了,來日方來,我能挖出你的名字,我就能挖出其他的那些秘密!給我等著!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七樂章
  從第一次見面起,楊浩凱就覺得他的手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手了。不過,他本人好像很排斥自己的手,常常用白色的繃帶纏住那些明明很漂亮的手指,連一絲縫隙都不留。所以,楊浩凱覺得很可惜。

  可能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太過於急進了,他常常無視自己,就算自己厚著臉皮湊上去,最多也只能得到一個冷淡的眼神,楊浩凱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他討厭了。

  他從不主動跟任何人交談,也從不顯露出手指,總是用冷淡的神情拒人於千里之外,然後將自己藏在陰影里。只是他自己沒發現,無論多麼極力掩藏,他身上獨特的氣質還是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注意他。

  有好幾次,楊浩凱看到他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但他就是從未掉過一滴眼淚。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楊浩凱發覺自己是放不下他了,哪怕會被討厭,會被排斥,他也想看到那張乾淨而美麗的臉龐充滿笑容的樣子。

  因此,就算很艱難,楊浩凱還是不怕死的接近他,慢慢地靠近他,就像是在馴服一隻野貓一樣,先讓它熟悉自己的氣味,再慢慢地順著它的漂亮毛髮梳理,這樣,總有一天,這隻驕傲的野貓也會允許自己的撫摸了吧。所以,在好不容易拿到他的名字跟號碼的時候,要不是顧慮到他的彆扭性格,楊浩凱真想高興地大聲叫出來。

  葉弦——這就是他的名字。楊浩凱覺得這個名字非常適合他,細膩,溫和,卻又有一種不容忽視的驕傲,一如他人。

  不過,拿到名字跟號碼也只是“接近作戰”的初步勝利而已,楊浩凱依舊天天跟在葉弦身後,因為他發誓要挖掘出上次葉弦到他房間之後做出的種種可疑舉動的原因。

  五一假期之後,回家的學生陸續返校,安靜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校園又開始喧囂起來。

  “總覺得最近你們兩個很要好。”

  當楊浩凱一如既往跟著葉弦在食堂里吃晚餐的時候,趙雄杰湊過來,說了這麼一句話。

  “嘿嘿,有嗎?還好啦。”楊浩凱嘴角彎彎的,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了,“一般般而已啦~”

  看到這麼明顯在炫耀的笑臉,趙雄杰都不知道從哪裡吐槽起了,歎了口氣,決定換個話題,說:“浩凱,過幾天就是運動會了,怎樣,你報名參加了哪個項目?”

  一瞬間,楊浩凱臉上的表情差點被瓦解,但還沒來得及被周圍的人發現不對勁,他又恢復原狀了,笑嘻嘻地說:“我沒報名參加。”

  “沒報名?幹嘛不報名?報名參加這個還可以累積學分的,快,我記得報名時間還沒截止,趕緊報名,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平時有鍛煉的,這時候就要好好展現了。”趙雄杰拍了拍楊浩凱的肩膀,鼓勵他去報名。

  掛著客套的笑臉,楊浩凱用還算歡快的聲音說:“算啦,不就是一點學分嘛,我只是不想大熱天的還要出汗,還要洗澡,很麻煩。”

  “拜託,男子漢大丈夫的,出點汗怕啥,而且你可不要小看這點學分,也許這之後會決定你能不能拿到獎學金的,所以你還是隨便報名參加一個項目吧,我記得5000米長跑報名的人不多,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5000米?我?開玩笑吧?

  “好啦,浩凱你就報名參加吧,參加長跑的人……”

  “砰!”

  陡然間,趙雄杰的話被一聲刺耳的椅子磨過地板的聲音給打斷了。

  楊浩凱看到坐在一旁的葉弦站直身,不發一語地端起餐盤,旁若無人地離開。

  “嚇死我了,葉弦還是一樣讓人看不懂,都不明白爲什麽他總要那麼陰陽怪氣的,真虧你受得了他。”

  趙雄杰在耳邊的低聲抱怨什麽的,楊浩凱沒注意去聽,也不想聽,他只是直直地看著葉弦略顯瘦弱卻筆挺的背影,連臉上從剛剛起就顯得僵硬的表情開始放鬆下來也沒發現。

  直到趙雄杰叫喊,楊浩凱才轉回頭來,對著還不死心的師兄說:“師兄,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趙雄杰反應過來,楊浩凱就端起餐盤,以同樣挺直的姿態離開座位了。

  葉弦,這是湊巧嗎?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八樂章
  葉弦從未遇到過像楊浩凱這樣的人。

  無視他,他也依舊照著自個兒的步調,一步步影響自己;對他惡言相向,他還是笑眯眯,偶爾還會露出很柔和的表情,像是看穿了全部一樣;轉個身,他又再一次跟在自己後邊,怎麼趕也趕不走。所以,葉弦投降了。但,他還是看不透他。

  平時總是一副沒心沒肺樂哈哈的樣子,有事沒事就笑得好像贏得了全世界;但在自己出現動搖的時候,他卻能很快察覺到,然後以最大的耐心,溫柔地對待自己;還有就是他剛剛的表情,雖然只是一瞬間,但葉弦還是看見了,那種像是快崩潰的表情,似乎在下一秒,他的淚就會從他的眼里流出來一樣,這是葉弦從未見過的……

  從未見過?不,那是很熟悉的表情。

  坐在椅子上,葉弦閉著眼睛,思索著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這表情。

  那個表情,我之前是在哪裡見過?

  那種像是失去全部一樣的悲傷神情,若有人掛著這表情,不顧其他人地大聲痛哭出聲的話,也不會出奇。

  等等!

  葉弦倏地睜開眼,坐直身體。

  之前,夢裡那個一直在哭的人,臉上的表情不就是這樣的么?

  他……

  “小弦弦~”一聲刻意被拖長的叫喚從門口傳來,接著,門被打開,楊浩凱的頭從外面探進來,“怎麼了?心情不好?”

  才剛想到人,那人就出現了,就算是葉弦,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免覺得耳朵有點發燙。

  不知道該說什麽,乾脆就什麽都不說。葉弦一言不發地拿過一本書,假裝自己在看書。

  不過,早已遭受眾多挫折的楊浩凱看到這種“普通”的冷場面,他依舊笑嘻嘻地自動從門外進來,還順手關上門。

  “哎呀呀,不要生氣了,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在生什麽氣啦。不過,做人就……葉弦,你手上的繃帶!”

  話說到一半,不經意瞥見葉弦手上的繃帶有一處的顏色明顯暗于其他地方,楊浩凱緊張地拉過他的手,仔細檢查。

  “該死,這繃帶濕了。可能是剛才你拿餐具去回收的時候不小心被湯汁淋到了,得趕緊換繃帶才行。”

  等葉弦從這突然的狀況中清醒過來時,楊浩凱已經在拆開葉弦纏在手上的繃帶了。

  “你給我放開!”猛地收回手,葉弦不客氣地對著楊浩凱吼道,“你不要每一次都這麼不聽人話,我說過不要再碰我的手了!”

  可惜,這麼嚴厲的斥責,被吼的人卻一點也沒心情理會,只顧著再把手奪過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趕緊換繃帶,之後你要打要罵我都隨你。”

  繃帶被拆開了,當楊浩凱的手再一次真真實實地接觸到久久被隱藏在繃帶下的皮膚時,葉弦只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電流從他的手指頭竄出,直直地流過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心臟,再流向全身各處,讓他驚悸地把手抽回來。

  “怎……”楊浩凱以為這次又只是葉弦一貫的高傲拒絕,已經準備好一籮筐的話用來說服他,哪知道一抬頭,卻看到了葉弦臉上驚疑不定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嚇壞的貓兒在瑟瑟發抖一樣,讓人無法去逼迫他。

  沉默,葉弦沒有任何舉動,楊浩凱也不敢再輕易去碰觸她,仿佛再碰一次,他就會碎掉一樣。

  緩緩把胸腔里的廢氣吐出,楊浩凱把自己慾往前抓什麽的手收回來,看著葉弦,用自己最柔和的聲音對他說:“葉弦,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要怎麼懲罰我都行,現在先把你手上的繃帶換掉好嗎?乖,我不會再亂來了,我發誓。”

  葉弦沒有任何反應。

  “葉弦,我跟你道歉,我以後不會再隨隨便便碰你了,不會再這樣碰你的手了,所以,換繃帶好嗎?葉弦,對不起,我真的不會再亂來了,所以,聽話好嗎?求你了。”

  其實,葉弦早就知道眼前這個楊浩凱是個奇怪的人了。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總是肆無忌憚地踏進別人的雷區,一點也不懂得看氣氛,擅自對別人的手品頭論足,雖然說的都是讚美的話。

  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歡他靠近自己,他還是死皮賴臉地湊過來;明明是自己神經過度,他總是把全部的錯誤往自己身上攬過去。

  往手上纏繃帶是多久的事了?又有多久,手指的皮膚再沒接觸過除了藥膏之外的東西?琴鍵的觸感,這手指還能記住多久?再像這樣保護手指,還能挽留住當初留下的最自然的琴鍵的溫度嗎?

  這只是自己的固執而已,跟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關係,更不是任何人的錯。可是,因為自己久違地碰到了琴鍵以外的東西而恐慌,他卻這麼焦急地道歉,根本不是他的錯,這是無論哪個人都看得出來的。

  不過,他道歉了,用一副快崩潰、也許下一秒眼淚就從他眼裡流出來一樣的表情對自己道歉了。

  簡直就是個笨蛋啊這傢伙。

  真的是對笨蛋一點的辦法也沒有啊不是嗎?

  所以,葉弦慢慢地放松,把手伸到了楊浩凱的面前,蒼白色的繃帶鬆垮垮地纏繞在修長的手指上。

  看到葉弦的動作,楊浩凱愣了一下,接著,他很開心地笑了,像是得到了什麽珍寶一樣,溫柔地捧住那雙手,動作輕柔地解開繃帶,直至讓那雙天使般美丽的手見到陽光。

  “真漂亮。”楊浩凱拿過桌子上的藥,細細地將藥塗抹在葉弦的手指上。

  “我之前就說過了,坑坑窪窪的手,哪裡漂亮了。”這句話說出口,連葉弦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談及自己的手。

  “哪裡都漂亮,我很喜歡。”說完,楊浩凱不顧葉弦手上剛塗抹上去的藥,輕輕地落下了一個吻。

  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手指,葉弦沒好氣地說:“變態,沒眼光!”

  “哪有,我倒是覺得我的眼光很不錯。”抬起頭,直直地看著葉弦,楊浩凱神情愉悅地對他說,“我喜歡你哦,葉弦。”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九樂章
  從第一次摸到琴鍵開始,鋼琴就是葉弦生活中最自然的存在了。

  興奮,再到煩躁,最後變成了習慣,觸摸鋼琴這件事,對葉弦來說,是每天都會做的事。所以,葉弦以為,這輩子永遠都要和鋼琴一起度過了。

  至少,直到那場意外發生為止,葉弦都是抱著這個想法的。

  那是一場災難一樣的意外,高速公路上的連環追尾車禍造成了2人死亡,6人重傷,30人輕傷。而葉弦,是六個重傷者的其中之一。

  等到他從昏天暗地的惡夢醒過來時,聞訊趕來的父母守在一旁哭得稀裡嘩啦,醫生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大堆不知所謂的話。不過,總結起來的話,醫生的話只有一個意思——彈鋼琴對他來說,已經不可能了。

  這簡直就是上帝對他開的最大玩笑。

  每天每天,無論願意或是不願意,無論是開心或是難過,無論下雨還是打雷,用自己的手指觸摸琴鍵,演奏出一曲又一曲,是葉弦深到骨髓里的習慣了。而現在,有人告訴他,以前他摸到不想再摸的琴鍵,以後都無法觸摸了,就算桌子上擺著那個在出車禍的前一刻剛拿到手的獎盃也一樣。

  這已經不是玩笑了。

  葉弦不知道做什麽反應了,母親明明在床邊哭得那麼傷心,他也無法再像以前一樣,用一曲歡快的《小狗圓舞曲》來逗她開心了。

  所以,葉弦用繃帶纏住手指,因為,以後都無法再去觸摸那冷冰冰、卻又只要觸摸就會回應自己的琴鍵了,那麼,爲了不讓那觸感消失,不要再去摸其他東西就好了,這樣,手指就永遠都停留在彈琴的那一瞬間了。

  本來,葉弦是這麼打算了,可是,有人打亂了這一切。

  開朗得跟個笨蛋一樣的傢伙固執地做著些什麽,用大鐵錘大力鑿開自己的堡壘;而且,還用一副莫名其妙的傷痛表情對自己道歉,豬都知道那不是他的錯;最可惡的是,他還用那幅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東西一樣的表情對自己說——我喜歡你。

  誰理你!

  所以,那天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葉弦就把他趕走了,絲毫不理會他在門外想進屋的哀求。大概知道葉弦是真的不想看到他了,他說了一句“有事記得打我電話”,然後就離開了。

  那個笨蛋!蠢得跟豬一樣的笨蛋!什麽“我喜歡你”!誰管你啊!

  說是這麼說,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葉弦都已經打定主意這次真的不去理會那個人了,那個人也識趣的自那天后沒再來騷擾他,可是,他們就是這麼巧的又交集在了一起……

  運動會開始,運動員們在操場里蠢蠢欲動,而看臺上的觀眾卻顯得沒有一點生氣。

  沒辦法,學院領導下命令了,每個班都必須至少有5名同學出席,因為誰都不願意浪費難得的假期來看這種對他們來說沒一點好處的運動會,所以,大部份班級決定通過抽籤來確定出席者,因此,葉弦就是這麼幸運地被抽中了。

  至於另一個人,也是這麼幸運地被抽中了,而且,兩個學院的座位還相比鄰。

  看到楊浩凱的時候,葉弦嚇了一跳,畢竟,兩個不同學院的人要想在這麼大的學校裡不約而遇,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就算兩人的座位緊挨著,兩人還是沒有說一句話,也沒跟其他人說話。葉弦也就算了,他從開學開始就一直避開和任何人深交,但一向注重發展人際關係的楊浩凱也這麼沉默,那就有點奇怪了。

  比賽一場接著一場,操場里的火熱戰況逐漸感染了看臺上的觀眾,各個學院的人都為自己學院的選手搖旗呐喊,勝利的歡呼聲不時在人群中爆發。就在氣氛越來越熱烈的時候,有人悄悄地繞到了看臺後方,把楊浩凱單獨叫到了比較安靜的樓梯口,剛好被從廁所裡出來的葉弦撞見。

  “……求求你,浩凱,我們真的沒辦法了,曉杰的腳在剛剛跳遠的時候受傷了,現在沒辦法跑步,你能代替他,參加男子5000米長跑嗎?”

  才走近樓梯口,葉弦就聽到一個女生這麼對楊浩凱說。

  “那個,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我真的沒辦法,班長,你找別人吧?”

  “但是,我找不到其他人了,浩凱,你就……”

  “不好意思,請讓讓,我要過去。”站在兩人前面,葉弦指著樓梯口,示意自己要過去。

  楊浩凱好像是被葉弦突然從身後竄出來嚇了一跳,連忙讓開,那個女班長也是一邊道歉,一邊讓開了地方。

  葉弦從兩人的中間穿過去,步伐慢悠悠地往上走。

  “所以,浩凱,你就幫幫忙吧,我不會要求你一定要拿個名次回來,我只是不想我們班報了名卻最後沒出場而已,你只要上場,跑完全程就好了,最後一名也沒關係。”

  “但是……”

  “沒但是啦,好啦,你就上場吧。比賽快開始了,我還得趕快去跟體委會的人說我們班換人的事。”

  “不是啊,班長,我……”

  “求你啦,你就當做是幫受傷的曉杰吧,他……”

  “這傢伙也受傷了!他根本就沒辦法跑步!”

  等到意識到的時候,葉弦已經走了回來,對著那個陌生的女班長吼出了這番話。

  看著楊浩凱和那個班長臉上錯愕的表情,葉弦立刻知道自己多管閒事了,想都沒想,慌慌張張地逃離了現場。

  笨蛋,你在幹什麼!他想說的話,自己會說的!你爲什麽要多管閒事!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第十樂章
  整個人蜷縮在角落里,葉弦已經連自我厭惡都不想做了。

  你在幹什麼!你幹了些什麽!不是已經決定不再理會那個人了嗎?所以說你又幹什麼了!

  反復責問自己,葉弦一點都不想去解開答案。就在這時候,門又被打開了,一個不是這個宿舍的人走了進來。

  聽到聲響,葉弦不敢抬頭,只是不自覺地把自己縮得更小。

  那個人走進來,慢慢地靠近坐在地板上的葉弦,接著,在葉弦的跟前蹲了下來。

  “葉弦。”

  輕到像是羽毛一樣的話從那個人的嘴里吐露出來,隨著風飄進了葉弦的耳朵里。

  “你還是不想見到我嗎?”

  咬緊牙,葉弦想不出話來回答。

  “沒關係,那就當我在自言自語。”

  站起,又坐下,那個人近到讓葉弦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溫度。

  “我呀,之前出過一次車禍,高速公路連環追尾事件,嗷呼呼,那可是一場大車禍,2人死亡,6人重傷,就跟電視上報導的一樣,雖然大部份人都只是看過就算,最多就斥責一下政府啊或是引起車禍的人,但是,我是親身經歷的,而且,我是6個重傷者之一。”

  葉弦一下子就握緊了擱在膝蓋上的拳頭,指甲都深陷入肉里了,但葉弦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真的就跟連續劇一樣呢,在車禍之前,我是一名大有前途的運動員,車禍之後,我什麽都不是了。”

  那不是連續劇,是現實,所以,這才更難受。

  “不是我吹的哦,我之前真的是大有前途,很厲害的!要不是那場車禍,我現在最少也能混到國家隊里去了,我的教練連推薦信、關係什麽的都打點好了。”

  但是,車禍發生了。

  “嘛,現在的話,說實話,不要說國家隊了,連跑步都有點困難了,你看,我連5000米都不敢跑了,誰讓我在那場車禍里腳受傷了,花了2年的時間,才做到能夠走路,像現在這樣,已經是我極限了。”

  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之後,那個人才接著說。

  “我呀,不管怎麼說,之前的天之驕子,突然間失去了自己最大的武器,最大的驕傲,換做誰誰都受不了,我也是一樣,剛從昏迷中醒過來,聽到醫生說我以後都不能跑了,我差點就瘋了。可是,我老媽,我老爸,就連我那個超級嚴格、超級兇的教練,都在我的床邊哭得稀裡嘩啦,我就想,啊,不行,他們已經這麼傷心了,要是我也跟著傷心的話,那還要怎麼辦?所以,我告訴自己,沒事,努力複檢,別人付出1倍的努力,那我就付出100倍,1000倍的努力,總有一天,我還能再跑步的,最多,我做不到以前的輝煌而已。我安慰三個大人,告訴他們,我沒事,我強忍著痛,還給他們笑了一個。果然,他們很快就恢復了。瞧,我很厲害吧?就算我失去了我的驕傲。”

  聲音越來越弱,話已經開始顫抖了。

  “不過,那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我每晚每晚,都被腳上的疼折磨得無法入睡;就算睡著了,我都會夢到我的腳被鐵塊、被玻璃深深壓住、深深劃過,我已經連睡著都害怕了。但是,我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過這些事,因為,他們會擔心。”

  話又停了,過了好一會兒,葉弦感覺有人在觸摸自己的手指,像是試探一下,輕輕的,柔柔的,很舒服,所以,葉弦沒有甩開。

  “然後,那時候,有同學給了我一個MP4,他說,住院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電影。我拿了過來,然後,我在裏面看到了一個視頻,中國青少年鋼琴比賽的視頻。”

  聽到“鋼琴”兩個字,葉弦的手抖動了一下,輕微的,幾乎沒有人會發現的小幅度抖動。但,說話的人的手指貼在葉弦的手指上,所以,他知道。

  “你知道嗎,我之前從沒聽過鋼琴曲的,總覺得那種慢悠悠的曲子聽了多無聊,容易犯困。可是,那天我卻看完了整個視頻,還一看再看,現在我的MP4里還留著那個視頻呢。你知道爲什麽嗎?”

  慢慢地劃過粗糙的繃帶,那個人的手指依舊停留在葉弦的手指上,不肯離開。

  “因為,那個視頻里有你,葉弦,你在那個比賽上神采飛揚地彈奏著蕭邦的《即興曲》,就像是天使一樣,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你存在的,我根本無法把視線從你身上移開。”

  終於,那個人的手指離開了。

  “之後,我不知道爲什麽,聽完你的鋼琴之後,我整個人崩潰了,我控制不了自己,在那一瞬間哭了起來,好像是想把那些日子以來的苦,還有痛都全部發洩出來似的,我像個神經病一樣大聲哀嚎,眼淚不要錢地從眼睛里往外冒,一直往外冒,把嗓子都喊啞了。可是,哭過之後,我整個人覺得很舒服,感覺連身體都變輕了。醫生說,看到我哭了,他反而放心了,因為我一直壓在心裡,他擔心我會出事。”

  突然,那個人毫無警惕地伸出手,將葉弦的臉從交疊的雙手里挖出來,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慌張又哀傷的葉弦。

  “所以,葉弦,你救了我,你用你的鋼琴,救了那個只會逞強、像個白癡一樣的我。到現在,我又被你救了,如果不是你,我永遠都不會把我的傷告訴任何人,因為我還是當初的笨蛋,還沒有從失去的驕傲里解脫出來,是你推了我一把,告訴我,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你說了,你才能做你自己。葉弦,這樣的你,我怎麼會不喜歡,這樣的你,讓我無法不迷戀。”

  語調柔和,情感真摯,可是,抖動的雙手,顫抖的眼眶,慾墜的眼淚,這些都在表明,眼前這個人并不像他說的那樣已經解脫了。

  笨蛋,明明自己還傷心得跟什麽一樣,卻只想著安慰我,連謊都撒不好的白癡!所以說,對這種人,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放鬆緊縮的身體,鬆開蜷成一團的拳頭,伸出手,葉弦抱住了他。

  “笨蛋!我沒那麼偉大!你想太多了!”

  意外之外的舉動,嚇到了被抱住的人。但,回過神來的他,緊緊地回抱住了那個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的人,這個驕傲得固執的人。

  “果然,葉弦,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啊。”

  “……白癡,我也是。”

  “呵呵,我就知道。我從你還不知道我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所以,從你沒拒絕我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了,不然,我怎麼敢一直不怕死地接近你。”

  得意洋洋的語氣讓聽的人覺得有點不順心,不由得回了一句。

  “豬!你以為你認識我的時間比我認識你的時間長嗎?”

  “誒?不是嗎?難道你不是在我們認識之後才去查過我的資料才知道我的事?你之前就知道我了?喂,葉弦,不要關心手機,告訴我!你之前也是,去我宿舍的時候怪怪的,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床位!喂,先解決我這邊的事再打電話!”

  “走開,我中途離場,我要跟班長打聲招呼。”

  “不行!你得先告訴我!喂!”

  “喂,班長嗎?我是葉弦,不好意思,我……”

  “喂!葉弦!可惡!”

  就說你是笨蛋,你在醫院的庭院里哭得那麼大聲,我看到你,不是很正常嗎?說白點,是你嗓門太大了。

  不過,喜歡上這樣的你,大概我也是笨蛋,所以才一直不肯放開以前的自己,放不開自己的驕傲。沒有你的話,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所以,好吧,我承認了,我不逃避了,我喜歡你,從一開始。

  (完)
第一卷 伤痛的泪 番外——原來,眼淚是傷痛的
  像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坐在病床上,盯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葉弦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

  沒有鋼琴,沒有琴鍵,也沒有音樂,這4個月以來,都是這麼過的,接下來,日子還將繼續這麼過下去。

  媽媽很傷心,她說,要是她跟著我去就好了,也許,我的手就不會受傷了。

  可是,那又怎樣呢?我只是像平常一樣,參加比賽,彈琴,拿到了獎盃,帶著獎盃坐車回家。誰能預料到會發生車禍,還不幸地受了傷,傷到了最重要的手指。

  手指的傷很嚴重,從醒來之後,只能感覺到手一直不斷的疼痛著。醫生說,這是好現象,有痛覺說明手指還沒有廢掉。但媽媽還是很傷心,因為醫生還說了,傷得太嚴重了,就算做了手術,也無法再彈琴。

  葉弦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來安慰媽媽,平時這時候只要自己彈奏一曲《小狗圓舞曲》,媽媽就會被自己逗笑,可現在,手指已經無法做到這件對以前的自己來說很簡單的事了。

  雖然不能再彈琴對自己來說是件不痛快的事,因為自己從以前開始,每天都會彈琴,每天每天都是這樣,但現在,無法彈琴了。不過,以前自己只是因為媽媽很喜歡鋼琴自己才會從小一直學,也只是因為自己彈得還算不錯才會一直彈下去,所以,現在無法再彈琴,最傷心的是媽媽,不是自己。目前最頭疼的,是要怎麼安慰媽媽而已。

  當葉弦還在思考如何安慰母親的時候,一位護士從門外進來,說:“葉弦,醫生讓你現在去B棟6樓,他要在那邊幫你檢查手指的恢復情況。”

  “嗯,我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哎,要想出除了鋼琴以外的辦法來安慰媽媽,還真不是一般的難。

  “喂喂喂,你看,庭院里的人是不是那個楊浩凱!果然跟雜誌上的照片一樣,好帥啊!”

  “楊浩凱?誰啊?”

  “你不知道?那個人可是咱們市的驕傲啊,上次卻在國際青少年田徑賽上一鳴驚人,拿了短跑的冠軍,有傳聞說他已經入選國家隊了。”

  “這麼厲害?”

  “是相當厲害,國內的體育雜誌、電視臺還以他為題材做了很多專訪。而且,最好玩的是,他曾爆料說自己爲了喜歡的高達模型,謊報年齡去打了好久的工,被發現之後被訓了好久呢。”

  “看起來他挺開朗的嘛。只是,他爲什麽坐在輪椅上?”

  “哎,還不是因為那場高速公路的追尾車禍,他的腳受了傷,聽醫生說,以後連走路都難了。”

  “不是吧?”

  路過連接兩棟樓之間那条长长的走廊的時候,兩個大概是來探病的人站在那裡旁若無人地聊天,可能是因為這時間大家都在吃飯,所以,附近沒什麼人走動,安靜到讓她們的對話輕易就鑽進了葉弦的耳朵里。

  是嗎?那場車禍里受傷的人也在這家醫院里療傷嗎?

  不過,這不關我的事。

  走進B棟,葉弦按下電梯的按鈕,等待。

  就在這時候,一陣悲傷的痛哭聲陡然間從樓外傳過來,毫無警惕地竄進葉弦的耳里,震痛了葉弦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

  被這聲音嚇到,葉弦反射性地轉過頭去,透過窗戶,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在痛哭失聲。

  絲毫沒有顧忌到任何一個人,他就那樣毫無保留地宣洩著自己的痛,哀傷的哭聲從他的嘴巴里傳出,迅速蔓延到整個空氣里,凍結了所有聽到這哭聲的人。顆顆眼淚沿著他的臉頰,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弧線,搖曳了全部人的心。

  哭是什麽樣子的,每個人都經歷過,每個人都可以給出一個答案。但在此之前,葉弦從未想過,原來,液體狀的眼淚也可以是傷痛的,甚至比自己彈奏的音樂更震撼人心。

  看著那個痛哭的人,葉弦忘了正在等待的電梯,忘了手指,只能屏住呼吸,不敢亂動一下。

  被驚動的護士、醫生趕了過來,人群正被疏散,安靜的庭院一下子就吵雜了起來,可是,葉弦顧及不了這些,他看著那個人,看著他的淚,看著他的痛。

  別哭了。

  控制不住地往前走,才踏出一步,臉頰上傳來一種異樣的感覺。抬起手,一抹,葉弦發現自己的繃帶濕了。

  什麽嘛,原來,我也會哭啊。

  我還以為,我不會哭呢,畢竟我連手指廢了都沒掉過一滴淚,還以為自己對不能彈琴這件事只是感覺不習慣而已。但其實,我也會哭的啊。

  我,其實很喜歡彈琴的啊。

  我,其實還想繼續彈琴的啊。

  可是,我做不到了,做不到了!

  我的鋼琴,已經消失了……

  “……葉弦?葉弦!”

  睜開眼,一張大特寫的臉出現在葉弦的面前,嚇得他反射性地推開臉的主人。

  被推開的楊浩凱揉了揉臉,哀怨地說:“葉弦,你太過分了!說好陪我做複檢的,你卻在這裡睡覺!還敢推開我!”

  看著楊浩凱臉上的小怨婦表情,葉弦忍不住歎了口氣,說:“我只是說,剛好我也要來檢查,一起過來而已,哪有說陪你。再說,你花那麼多時間,我等到無聊,還不允許我睡覺打發時間?”

  “那你也不能在公共場合里睡覺呀,明明是專屬於我的睡臉的說,這下子被很多人看到了,我虧大了!”

  “虧你給頭!”

  “葉弦,你最近變了好多哦,以前更加斯文的,連罵人都只有翻來覆去的‘笨蛋’、‘白癡’、‘豬’而已,現在說話卻越來越百無禁忌了。”

  “怎麼?”凝視著楊浩凱,葉弦勾起一邊的嘴角,故意壓著聲音在他耳邊說,“不喜歡?”

  喜歡的人突然做出這麼勾魂的舉動,沒有一個人淡定得了,楊浩凱也一樣。

  慌亂地抓起葉弦的書包,塞回他的懷裡,楊浩凱臉紅紅地說:“好了好了,你贏了,我們回去吧。”

  看到楊浩凱的模樣,葉弦愉快地笑了,跟在他的身後一起往外走。

  “對了,你的手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沒什麽大礙,醫生說,藥膏也可以停止塗抹了,但還是不能抬重的東西。”

  “沒事沒事,那種粗活我來就好。”輕柔地握住那雙雖然有很多細小傷痕卻依舊修長美麗的手,楊浩凱在光裸的指尖上印下一個吻,“只要你肯讓我碰這雙手,我願意一輩子幫你抬東西。”

  大概,眼淚真的是傷痛的,只是,淚干后,剩下些什麽,又有誰預料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