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妖
作者:neleta
番外之桦灼安宝篇
番外之桦灼安宝篇 第一章
  黎桦灼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大官,更没想过他会拜某人所赐成为什么侯,可他就是成了,不仅成了,还在某人的陷害下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风风光光地迎娶了他最喜欢的人——他的小侍从安宝。当然,也不能算是陷害,他本来就打定了主意和安宝共度一生,然后两人在红烛前对老天爷许了誓言,也算是成亲了。

  只是某个丢脸丢到外公家的人觉得自己丢脸了也不能让自己唯一的好友站在一边闲乘凉,晚上在厉威帝耳边忿忿地提了几句,厉威帝这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第二日就马上下旨封他为仁和侯,命他风风光光的把安宝娶进门。皇上都下旨了,他自然得照办,何况某位已荣登君侯的公子恨不能让他也尝尝那种丢脸丢到外公家的滋味。那人忙前忙后为他操办不说,“大婚”当日还煽动人“闹事”。

  安宝没有官职,成亲那天却是以君侯义弟从宫里接出来的。这一路上吹吹打打也就罢了,他还要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街示众。等接到了府里,他还在有心人的哄闹中把安宝从轿子里抱出来,一路抱到房里。好,等做完了这些事,那位公子还不罢休,硬是把安宝喊了出来,让他们当众喝交杯酒。随后一桌一桌的敬酒就不必提了,那是少不了的。那人的目的达到了,那天他高兴是高兴,但也丢脸丢到了外公家。不过好在那人随后奉上了一曲“福姻舞”,算是安抚了他满腹的不满。

  和安宝已经成亲三个月了,他的小安宝虽然仍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开口,但个子抽高了一些的他好似一朵雏菊,一点点的慢慢的绽放着属于自己的颜色,让他越来越迷恋。只是有件事,却一直压在他和安宝的心里。他不知道那个人清不清楚,那人不提他不敢提,就当那人不知道。他怕说出来后他会失去他这辈子除了安宝之外唯一的亲人。

  “桦,桦灼……”

  有人唤他,黎桦灼马上扭头,对来人伸出手:“做好了?”

  “嗯。”安宝把手上的两顶老虎帽子递过去,在黎桦灼身边坐下,“你,看看。”说话口吃的他只会在少爷面前张嘴。但是成亲后少爷就不许他叫少爷了,只能喊名字,这让他有时候会更口吃。

  黎桦灼看了看,笑道:“小妖最喜欢安宝做的帽子,不用瞧,肯定合适。刚才月琼让人传话过来,叫我们吃过中饭就进宫。”

  “嗯。”

  虽然是侯爷,不过黎桦灼从不过问政事,是绝对的闲散侯爷。他喜欢静,就是侯爷府都是靠近皇宫的一处小宅子,府内也没有太多人。这点宫里的那位千岁爷没有勉强他,让厉武帝给了他一块风水宝地,每年收收租就够他和安宝过日子了。而那位千岁爷有什么好东西也从不会忘了他,把家里的东西卖卖他和安宝这辈子也是吃穿不愁了。

  府里有一个管家,五个杂役。他和安宝的饭菜仍是由安宝来做,有些习惯他和千岁爷一样,改不过来了。府里的人是以前王府的管家严萍从岛上带回来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严萍现在是宫里的内务总管,但受某位千岁爷所托,他也会时刻关照着仁和侯府的事宜。除了住的地方大了点,气候干燥了点,黎桦灼和安宝在京里的生活与在江陵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见某位千岁爷的时候他走得路比原来长了。

  很简单地吃了中饭,黎桦灼和安宝出了府,上了马车直奔皇宫。皇宫的守卫一看是仁和侯的马车就马上放行。现在是二月,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的,黎桦灼有哮症,虽然很多年没发了,但这几日喉咙处总是有些不舒服。月琼让外公和木叔给他配了药,难受的时候含上一颗,就舒服多了。卧房里随时放着两盆水,在京城的第一个冬天,黎桦灼不是很难地熬了过来。

  到了内宫门,黎桦灼和安宝下了马车,有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告诉他们君侯在“常安阁”内。两人跟着引路公公到了“常安阁”,守在阁外的太监掀开棉布帘子喊了声:“仁和侯爷到——”

  还不等黎桦灼踏进屋内,就听一人喊:“桦灼安宝,我在西屋。”

  黎桦灼马上和安宝进了西屋,一进去,他们两人愣了。就见月琼露着右半边膀子,整条右臂上裹着黑乎乎的东西。洪喜洪泰都在屋内,还有两个长住在宫里的人。

  “木叔、外公。”黎桦灼喊道。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月琼的外公和木果果木叔,月琼让桦灼安宝跟着他喊。安宝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出声,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张天字这边道:“桦灼啊,给你配的药吃完了吗?我前日子跟你木叔又配了一种新药,你拿回去用用,是闻的。”

  接着,木果果指指摆在桌上的两个青色瓷瓶,走过去递给黎桦灼一个鼻烟壶:“把那个倒在这里头随身带着,每天早上起来闻一闻,若遇到不舒服了就多闻两次。”

  “谢谢外公、木叔。”黎桦灼把鼻烟壶收好,问月琼,“小妖呢?”

  “董倪、纪汪今天进宫,把他抱出去玩了。等会到他睡觉的时候他们就把他送回来。桦灼安宝,今晚在这用饭。”

  “好咧。”黎桦灼和安宝也不客气。安宝把装着小妖老虎帽子的布包打开,把老虎帽子交给月琼。月琼单手拿起来看看,笑吟吟地说:“还是安宝做的好看。”不习惯被人夸的安宝有些不好意思,但月琼喜欢他很高兴。

  张天字和木果果在月琼回京后就长住在了宫里,一是便于给月琼治胳膊,二是可以每日都见到严小妖。张嬛玉和李章前留在了雾岛,他们放心的很,唯二放心不下的就是月琼和小妖。小妖长得像极了月琼,为了不让小妖重蹈月琼的覆辙,他们要把一生的所学全部交给小妖才能放心。月琼胳膊上的药还要一会才能洗,两人放心地把他交给洪喜洪泰、桦灼安宝去太医院鼓捣药材去了。

  黎桦灼陪着月琼闲聊,半个时辰后,董倪把睡着的严小妖送了回来。一见到严小妖,黎桦灼的脸色瞬间柔和,抱过来在怀里轻拍已经一岁的干儿子,一天没见他都会想。如果月琼和黎桦灼两人同时抱严小妖,严小妖绝对会选干爹。因为他干爹不会捏他的脸;不会在睡着的时候弄醒他;不会在他哭的时候挠他的咯吱窝。黎桦灼的疼爱有了收获,严小妖每次见到干爹都高兴得跟什么一样,让他怀疑他不在的时候月琼这个亲爹是不是又虐待他干儿子了。

  月琼看着黎桦灼脸上自然流露出的笑,道:“桦灼,小妖开始学走路了,越来越没我什么事了,你今后早点进宫呗。”

  黎桦灼抬头揶揄道:“我再早也得等吃了中饭之后。太早进宫我也是等着你醒啊。”

  他这话一说,月琼的脸烧了起来,他哼了两声:“是你和安宝太早起不来吧。你们两个现在还是新婚呢,俗话不是说么‘新婚一夜值千金’。”

  安宝的脸也烧了起来,低下了头,黎桦灼则不甘示弱:“你好歹也是一国的君后了,连个俗语都说不准。这又不是我胡说,上回我和安宝一早进宫你不是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嘛。”

  “桦灼,你成亲之后变坏了。”月琼在这种事情上的脸皮最薄,黎桦灼三两句话就让他说不下去了。

  黎桦灼笑出声:“好好好,我不说了。君侯万万不要跟草民计较。”

  “你让安宝给我买麻花我就不计较。”月琼趁机垂涎道。

  黎桦灼纳闷:“你随便遣个人出宫买不就好了?”

  洪喜在一旁笑道:“少爷前阵子吃多了,嘴里上了火,皇上下令宫里谁都不许给少爷买麻花一类上火的东西。”私下里,月琼不让洪喜洪泰喊他君侯。因为严刹不喜欢听人再喊他“公子”,他索性让两人跟着叶良汀洲喊他少爷。

  怪不得。黎桦灼笑了:“皇上都下令了,我得听皇上的。月琼啊,你就好生养着吧,等皇上开禁了我就让安宝去给你买。”

  月琼的脸垮了:“桦灼,连你都不帮我。”

  “我是帮理不帮亲。帮了你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黎桦灼无奈道,“你怎么就爱吃那些热气的东西。麻花、辣鸭头、火锅……什么热气你吃什么。”

  “好吃啊。”月琼舔舔嘴,“好想吃火锅。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最舒坦了。”

  “你就别想了。”黎桦灼毫不留情地给他浇了一头冷水,月琼很不满。

  刚刚登基,严刹忙得昏天黑地,用晚膳的时候他让严墨来传了话,晚上他在御书房和李休他们一道吃,就不回来吃了。月琼理解,吩咐严墨要让严刹多喝水,记得在书房里放水盆增加湿气。京城比江陵干了不知多少倍,就连他这样从小在京城长大的人现在回来都有点不适应了。严墨回去后马上把君侯的吩咐告诉了皇上,皇上一整晚的心情就很好。

  严刹不回来用膳,月琼就和洪喜洪泰、桦灼安宝一道吃。有一点月琼是对严刹极为满意的,虽然严刹现在成了皇上,但没有因此而限制他的规矩。相比而言,月琼比严刹更懂得宫里的规矩,但月琼喜欢随性的过日子,将近九年的在外生活让他更喜欢随性的日子了。严刹是个大老粗,月琼喜欢随性他就让他随性,难道不守规矩就不能当皇上了?就他那张脸、那身形,谁也不敢因为他对规矩要求不严而放肆。

  吃了饭,洪喜洪泰下去收拾,安宝去帮忙,一切都如在王府中那样,留下黎桦灼和月琼在屋里说话。摇着摇篮,黎桦灼问:“胳膊有没有好点?”

  月琼动动右手,笑道:“外公和木叔说伤得太久了,得慢慢来。不过前阵子下雪,我的胳膊没往年那么疼,还是有用的。”

  黎桦灼一听安了不少心:“外公和木叔的医术那么高明,一定能医好你的手。”

  月琼捏捏右手掌,无所谓地说:“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只要没断就好。对了桦灼,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说吧。”见月琼有点犹豫,他也正了脸色。

  月琼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打算和安宝收养个孩子?”

  他这一问,倒是把黎桦灼问住了,这事他还真没想过。想了许久,他淡笑道:“还是不了。安宝和我都无父无母,我们两个不需要留下香火。等我和安宝百年之后,让小妖帮我们收尸就成了。”

  月琼眼里闪过心疼,笑笑说:“行,你定了就成。你是小妖的干爹,他也该着给你和安宝养老送终。”说完,他嘿笑两声,“其实我想说若你和安宝想养个孩子的话,帮我养个闺女。”

  黎桦灼一听恨道:“你为何不自己养一个?”

  月琼撇撇嘴:“严刹不让。他说他不喜欢闺女,更不喜欢别人家的闺女。过分的人。”

  黎桦灼趁机揶揄:“皇上那不过是推脱,我们谁不知道皇上只想要你生的孩子?若是月琼生的,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皇上都会喜欢。”

  这话一说完,黎桦灼的脸色就变了,月琼倒是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可当他看到黎桦灼突然神色慌张地低了头,他先是不解,然后明白了。他下了床,走到了黎桦灼身边,拉过圆凳坐下。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黎桦灼抬起了头,眼里是愧疚:“月琼,对不起……”他刚刚说露了嘴,有些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月琼笑嘻嘻地轻拍了下他的脸:“为何要说对不起?我怎么不知道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月琼,我……”黎桦灼的话没有说出口,被人拍在脸上轻轻的一巴掌给拍回去了。

  月琼不笑了:“桦灼,你和安宝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你所以为的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不认为那有什么对不起的,所以知道之后我一转身就忘了。”

  黎桦灼咬紧了牙关,紧紧握住了月琼的手,低下头。

  “桦灼,”月琼单手抱住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庆幸遇到你和安宝,庆幸遇到洪喜和洪泰。我可以彻底地摆脱过去的束缚,全都是因为有你们。桦灼,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让你们为了我受了那么多委屈。让你们为我被严刹那坏人欺负。”

  “月琼!”黎桦灼双手抱紧对方,哽咽,“我是你的家人,可我却,瞒了你。”

  “我也瞒了你们呐。”月琼笑呵呵地轻拍了拍黎桦灼,“要说瞒的话,咱俩扯平了。你瞒我的都是小事,顶多我想吃辣鸭头的时候你帮着严刹找借口不给我吃。我瞒着你们的可是大事,知道我是谁之后吓了一跳吧。”

  心中的大石被这人轻轻松松的几句话轻易扫开了,黎桦灼眼睛里含着泪水地笑了:“是啊,可是把我和安宝吓了一大跳。不过后来我和安宝私下说,你啊不做皇上做皇后也是一样的。而且做皇后还清闲,又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多……”

  “桦灼!”月琼放开黎桦灼,这人又说这种话!“你和安宝瞒了我那么多事,得向我赔礼!”

  黎桦灼笑道:“草民知错,请君侯千岁饶命。”

  “光口说不行!”君侯千岁不打算这么轻易地饶过仁和侯,趁机道,“让安宝给我买点麻花、酥饼,我就饶了你们。”

  黎桦灼两手一摊:“这草民可做不了主,君侯千岁还是罚草民吧。万一给皇上知道了,草民和安宝的小命危矣——”似乎不把月琼气死不罢休,黎桦灼居然拿京戏的强调唱了最后一句。月琼那个气呀,却无法反驳,谁让皇上是万岁,他只是千岁呢。

  把心里的那个疙瘩说开了,月琼和黎桦灼又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似乎那些刻意的隐瞒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躲在门外面,洪喜洪泰和安宝擦擦眼睛,然后笑着离开了。屋内的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在府里的那段日子。

  “月琼,有句话我一定要和你说。”黎桦灼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月琼行了个礼,并拦下月琼扶他的手,脸上是感激的笑,“月琼,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和安宝怕是早就死了。”

  “桦灼,”月琼的脸沉了下来,“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你和安宝是我一早就订下的家人,家人之间怎能如此见外。”

  黎桦灼坐下:“月琼,正因为是家人,我才更要说这句‘谢谢’。”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哑了:“那时候我被父兄送进府里,娘却只担心我无法得到皇上的欢心让她在府里失了地位。那时候,我和安宝是抱了一起死的念头的。”

  月琼拍拍他:“过去那些不高兴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也没底,我哪知道严刹对我是那样的心思啊,我只当自己是他出气的公子咧。那晚我给严萍写了封信,希望他能和严刹说说。结果当晚严刹就召我侍寝,我就又大着胆子和他说了你和安宝的事。我当时的本意是想求他看在你和安宝那么可怜的份上,放你们出府,不要收你做公子。哪想到……”说起来,月琼就很不满,“哪想到他居然以此要挟你和安宝,卑鄙!。”

  黎桦灼却是摇摇头:“月琼,那个时候你并不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思。以你当时的身份,你和皇上提我的事是冒着大不敬的。你难道就不怕皇上因此而责罚你吗?”他不知道那晚皇上有没有责罚月琼,当晚月琼仍是被抬了回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月琼的脸有微微的变化,他躲闪道:“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他有时候,是凶了点,虽然我那时候是他的公子,不过怎么说也跟了他那么多年了,总还是,有点面子的嘛。”

  黎桦灼看出了端倪,脸色也有微微的变化,小声问:“那晚……皇上是不是罚你了?”

  哪知月琼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摇摇头,此地无银三两地支吾道:“没,他,呃,每次都,嗯,那样。”

  “我知道了。”

  “真没有。”

  “我知道了,知道了,月琼,谢谢你。”

  “严刹真没罚我。”

  “嗯,我知道,月琼,是我拖累你了。”

  “桦灼,严刹他那晚真没罚我!”

  “嗯,我知道了。”

  怕把月琼欺负得太厉害,他晚上在皇上耳边吹风,黎桦灼马上说:“月琼,不是我说你,你对皇上的心意真是够迟钝的。我和安宝还有洪喜洪泰在一边看着都快急死了。”

  月琼马上脸不红了,忿忿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问你,年宴那次是不是只有我的酒是白水?”想严刹也不能小气成那样,而且那个时候他刚“调理”完身子,肯定只有他的酒是水!

  果然,黎桦灼歉意地点点头:“你刚施完针,不能饮酒。但又不能对你说那针是做什么的,所以只能把你的酒换成水。”

  月琼气得哇哇叫:“你居然骗我,还说你的也是水,害我那晚直纳闷。”这样的话在岛上给严刹过生辰那回也只有他一人的酒是水!

  黎桦灼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那不是皇上的命令么,我哪里敢不听。而且也是为了你好,若让你喝了酒可能就没有小妖了。”

  接着,他叹了口气,“那会皇上让我说些府里的事给你解闷,公主要进府的事又让你那么害怕,我就把公主的事都跟你说了,哪知更让你操心了。早知道你就是幽帝,我一个字都不会和你说。”

  月琼的心情变得很沉重:“你不说我也会问、会查的。不管她以前做了什么,她始终是个闺女,闺女就该让人疼。若皇叔从小对她好些,不要动不动就打她,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黎桦灼赶紧说:“好了好了,别提公主了,她现在在岛上很好。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又要责怪了。”

  想想那个男人,月琼点点头:“也许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她是好事。不过严刹太过分了!怎么能把孩子……虽然是只夭折的小妖怪,也不能那样……”

  “月琼!”黎桦灼皱了眉,被皇上知道月琼又想这件事了绝对会暴怒。

  月琼马上又点点头:“我不提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后我想都不会想。”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要说这宫里的禁忌是什么,一个是古年、一个是古幽、还有一个就是已经疯了的公主还有那个她生下来就死掉的妖怪。月琼曾为了严刹把那个孩子弄成那样又送到古年面前的事跟严刹生过一次气。他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欺负闺女和孩子,严刹两样都做了。前一样,他忍下了,毕竟公主变成今天这样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可后一样,他无法忍受。

  月琼不会跟人争执,更不会跟严刹争执,他就是不大说话,不大跟严刹说话,整日坐在那里发呆,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严刹暴怒,那只妖怪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他就是想埋也埋不了。还是李休和周公昇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严刹在大洲朝的皇室宗祠内给那只妖怪树了牌位,起了个名叫古来世——愿他能有来世,这才平息了月琼的不满。所以严刹是绝对听不得有人提那件事的,更听不得月琼提。

  平静了一下思绪,月琼笑笑:“以前我总执着地认定男子不能喜欢男子,不该喜欢男子,男子只能喜欢女子,阴阳调和才是正统。皇叔对我那样的时候我只想逃,后来遇到了严刹,他开始对我是极好的。我什么都不会做,他也不嫌我没用,反而把本该是我的做的事都做了。我没有兄长,他比我年长了八岁,我是把他当成兄长的。谁知道他对我抱的居然是和皇叔一样的心思。如果我早一点意识到,肯定会逃。”

  黎桦灼也笑了:“所以说你还是迟钝些好。你可是皇上第一眼就认定的媳妇儿,你要是逃了,皇上就没儿子了。”说完,他试探地问,“月琼,能告诉我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你不惜受那么大的罪变了容貌,从宫里逃出来?”

  月琼脸上的笑没了,脸色变得很不好,他想到了不好的事。黎桦灼见状急忙说:“我不问了,不问了,你别想了。”

  月琼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其实,我早该放下了。严刹一直都想知道,但他怕我难受所以一直忍着没问,而且当着他的面我也说不出口。但那件事,我确实应该放下了。”知道他这是要说了,黎桦灼立刻凑近,握紧了月琼的双手。

  “我从小就怕皇叔,他看我的眼神会让我心慌。父皇在的时候从不会让皇叔有机会单独与我在一起,我想父皇那个时候应该是察觉了。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对我抱着的竟然是那样的心思。”

  “原本只是有些怕他,后来,有一次我躺在皇宫的小花园里想我的舞。我想舞的时候常常什么都听不到,等我差不多想好了突然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我偷偷去看,看到皇叔……”月琼的眉拧到了一起,“皇上在凌虐一个小太监,是很过分的凌虐。那个小太监哭得很惨,身下全是血。我当时想也不想地就站了起来。”

  “啊!”黎桦灼惊呼,“你怎么敢站起来?多危险啊。”

  月琼哆嗦了一下:“事后想想确实挺危险的,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那个时候我没多想,就站起来了。皇叔一看到我就放开了那个小太监。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会在,一时也呆住了。正好那时候小叶子不放心我来找我,皇叔穿好了衣裳就走了。那次之后,我就更怕皇叔了,他怎能做出那种事?我连做了十几天的噩梦。”

  “后来我就尽可能地躲着皇叔,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看我的眼神更让我害怕了。再后来父皇和徐叔叔走了,登基之后皇叔就总是来找我,每一次都会动手动脚,我怕娘担心,就没和她说。结果有一天他突然带着人闯进了练舞房。我练舞的时候只会带着小叶子或小洲子,门口留两三名侍卫,没想到在宫里他居然敢那么做。他的人打晕了侍卫,小叶子被他捆起来关在了外面,屋里只有我一人。”

  “月琼!”黎桦灼打断了月琼的话,“不要想了。”听到这里,他的心都凉了,月琼居然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怪不得他不愿说。

  月琼的脸有点白,虚弱地笑笑:“他没有得逞,但……除了最后一步,其他的都做了。若是一般的情况,我也不会拼了命的要逃开他。他……太疯狂,太可怕。他想废了我,我也差点被他给废了。如果不是娘来了,我可能会和那次见到的小太监一样。那个时候的他只让我想到了疯子。”

  “月琼,别想了,别想了。”黎桦灼忍不住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那样一个疯子,不要去想了。”

  靠着黎桦灼,月琼不停深呼吸:“桦灼,和严刹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他很体贴。是我自己适应力差,再加上认定男子不能喜欢男子,不能和男子那样做,所以总是避着他,认为他虐待我。拒绝承认对他的感觉和对古年完全不同。唉,也难怪他以前每次召我侍寝的时候都气得火冒三丈,他本来是以生气为借口见见我,可我一到,就真把他惹恼了。”

  抱紧月琼,黎桦灼轻笑道:“皇上对你是真心的,古年则是为了你的容貌,你自然会喜欢上皇上。月琼,你和皇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不知道有多高兴。不只皇上想要你生的孩子,我和安宝还有洪喜洪泰都盼着你能给皇上生一个孩子。”

  “那时候你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吓得要命。你可知我们有多怕,怕你不要那个孩子。不过月琼就是月琼,你哪里会忍心伤害一个孩子,何况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看着你那么喜欢小妖,我们放了心,更替皇上高兴。”

  “哈,这可是你先提的。那时候你们就天天看我笑话,也不告诉我孩子根本不是妖怪投胎,害我还得意不已,想着自己能以男儿身怀下妖怪,古今怕是唯一一人了。”就是再过二十年,他仍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黎桦灼放开他,把脸凑过去:“打我一拳消消气?”

  “你让安宝给我买麻花、爱酥饼、买油糕我就消气。”

  “怎么又多了一样?”

  “我突然很想吃。”

  黎桦灼向后退了退,咳了两声:“不行,这事得皇上说了算。”

  “桦灼!你不够义气!”势单力薄的月琼想哭。

  黎桦灼狠心道:“小命要紧。”

  月琼的一张脸顿时被噎得发红,桦灼变坏了。

  屋外,一人静静地听屋内的两个人闲聊,绿色的眼睛泛着寒光。原本他是回来赶人准备和月琼亲热一会再回御书房继续处理朝政,哪知竟听到了一件让他想杀人的事。没有惊动屋内的人,在听到黎桦灼准备回府后,他悄悄退了出去,不让守在外面的人告诉月琼他曾经来过,他躲到了树后。在黎桦灼和安宝离开后,他克制着脸上的表情进了屋。

  说出了闷在心里很多年的事,月琼坐在床上发呆。黑影罩住了他,他抬头:“严刹?”这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晚可以早点歇息?”说着他站了起来,给严刹倒茶。刚走两步,腰就被人揽住了。

  “一会还要去,回来歇歇。”几日未顾得上刮的胡子扎在月琼的脖子上。

  月琼的脸红了,知道这人的意思。“不要太急,国事不可能一天就全部处理完了。要不今晚歇一晚吧,李休和公昇他们也够累的了。”

  “严壮,告诉他们今夜朕不去御书房了。”

  “是。”

  严刹把月琼拦腰抱到床上,放下床帐。床上的人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含羞地看着严刹脱了自己的衣裳,然后把他的衣裳撕成了碎片。这人今日似乎很急,不过想想,他们好几日没有温存了,对严刹来说真是太难得了。

  羊脂玉的身子被小山一般壮的人罩在身下,今晚的严刹粗暴中透着温柔。他用嘴仔细地服侍了月琼一遍,然后在他失神之际进入了他。月琼今夜也极有感觉,左手在严刹宽厚的背上摸来摸去,指尖在伤疤处流连,相贴的唇让他尝到了严刹的味道,然后在严刹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中登上了极乐的幻境。

  ………

  在回府的路上,黎桦灼显得心不在焉。安宝担心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怎么问。黎桦灼察觉到了安宝的担心,搂住他:“没事。今夜和月琼聊了很多,心里这么多年的大石头突然没了,怪有些不适应的。”

  “桦,桦灼,君,君侯,是,我,我们的,家,家人。”

  黎桦灼搂紧他,深深呼了口气:“是啊。月琼是咱们的家人,他和小妖是你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嗯。”安宝抱紧黎桦灼,很心疼他。

  入夜,黎桦灼搂着已经睡着的安宝,突然想起了往事。那个时候,他是恨的,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心里的恨没了,半点都没了。那些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些不相识的陌生人,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该感谢他们的,如果不是他们把他送进了厉王府,他就不会遇到月琼,不会和安宝有现在平静的生活。所以,他不恨了,在他早已有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后,他不恨了。
番外之桦灼安宝篇 第二章
  “桦灼,爹养了你这么多年,该是你报答爹的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爹?”

  看着很少见面的爹、大哥和二哥,还有一脸欣喜的娘,黎桦灼有了不好的预感。

  “爹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些麻烦,爹和你大哥、二哥商量了之后决定送你去厉王府。王爷喜欢漂亮的少年公子,咱们黎家只有你模样好。把你养这么大爹废了不少心思,光是给你看病就花了不少银子。家里的生意你打理不了,你的身子又没办法考取什么功名,若这次去王府你能得到王爷的欢心,那爹也算没白养你这个儿子。”

  黎桦灼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身子发颤地后退两步:“爹!我不去!”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了他的脸上,一人扶住撞到桌上的他,害怕地护在他身前,“老,老爷,不,不要,要,打……”

  “你这个结巴给我闪一边去,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黎家大老爷又一巴掌把安宝打偏了头,揪过黎桦灼恶狠狠地说,“我和你说这件事只不过是告诉你,不是问你的意思。黎家从不养废物,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个废物。给王爷送人的人都能排到钱江了,我花了不知不少银子,托了多少关系,整整等了一年多这才有机会把你送进王府。你给我听好了,进了王府你要尽快想办法得到王爷的欢心,不然我就把你娘卖到窑子里去!”

  黎家大老爷狠推了他一把,黎桦灼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然后,他听到大哥出声:“七弟,若你能得到王爷的欢心,成为王爷的宠君,也许你日后还会感谢爹把你送进府里去呢。你什么都不成,就模样还算不错,若能讨了的王爷欢心为爹分忧,待你能出府的时候,大哥会亲自把你接回来。七弟,可别让爹和哥哥们对你失望啊。”

  “是啊,七弟,若不是哥哥们的模样实在不如你,年龄又大了,哥哥也舍不得送你去王府。进了王府一切要以黎家为先,不要丢了黎家的脸。若你得不到王爷的欢心,又被王爷赶出府,哥哥虽然疼你,也是有心无力,你自己好生掂量着。”这是二哥。

  呆呆地站在那里,即使早已知道黎家人是多么的冷血,可那一刻他的心还是凉了。厉王府……江陵有谁不知厉王身边的公子夫人无数,可没有一个能留在厉王的身边。能被送出府的公子夫人那都是好命的,在王府里,一个不慎就可能触犯了府里的规矩,轻则被打残,重则送了性命。

  深深吸了几口气,黎桦灼低低地出声:“好,我去。我习惯了安宝在身边,我能不能带他一道去。他在府里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白白浪费府里的银子。”就是死,他也要把安宝带出去。

  “大哥跟王府里的人说说,若行的话你可以带安宝去。”一副慈祥大哥的口吻。

  黎桦灼木然地点了点头,他们说的对,他这样一个废物就是留在黎家也早晚会被他们卖出去,不如死在王府里不必再看这些人的嘴脸。

  爹和大哥、二哥满意地走了,然后他听到娘急切地说:“桦灼啊,娘全靠你了。进了王府你可要激灵些,若王爷召你侍寝,你可要好生服侍王爷,若王爷看中了你,娘在这里才不会受苦。桦灼啊,娘知道你不愿意,可为了娘,你就忍忍吧。老爷说了,只要王爷看中你,哪怕你只能受宠一年对黎家来说也够了,到时候老爷会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来,娘兴许有机会成为夫人呢。”做了十几年妾的娘,急需一个机会成为府里的夫人,而不是看夫人脸色、比大丫头还不如的妾。

  黎桦灼又木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在黎家的作用了,原来爹肯给他这个废物花钱治病,肯给他这个废物请夫子,原来都是因为他模样长得好,有一天能把用他换个好价钱。

  不知道娘是何时走的,黎桦灼滑坐在地上,抱住扑进他怀里哭泣的人:“安宝,我只有你……只有你。”

  “少,少爷……”从小起就跟在少爷身边的安宝,心疼地抱住少爷,为少爷哭泣。

  厉王府,严萍在书房里问:“王爷,黎家要把七少爷送进王府。”

  “查清楚了吗?”书桌后的人眼未抬地问。

  “查清楚了。这位七少爷名叫黎桦灼,生母是黎立昌的妾,很不得宠。黎桦灼的身子不好,自小患有哮症,在府里的地位也不高,身边只有一个从小跟着他的侍从,叫安宝。黎立昌此人生性凉薄,从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请大夫医治黎桦灼的病也是因为黎桦灼的模样俊俏,将来会有用处。”

  “黎立昌前年中就开始托人想把他送进府,那阵子王爷刚收了几名夫人,我就拒绝了。最近他使了不少银子,王爷想给公子找个伴,我查了许久,这个黎桦灼身份单纯该是个可以放心之人。就让黎立昌以为王爷祝寿为名,把黎桦灼送进府。”

  严刹抬眼,绿色的双眼透着寒光:“放不放心还要看过之后。把他安置在湘苑。”

  “是。”

  ………

  日子很快就选好了,毕竟是已经打点好了的,在黎桦灼脸上的巴掌印消了之后,他带着安宝离开了黎家,在二月的寒风细雨中坐上了去王府的马车。没有看那些所谓的亲人一眼,更没有看娘一眼,黎桦灼只带了几身他和安宝的衣裳,几本书,这几年他存的一点银子木然地离开了黎家。

  “安宝,怕吗?”搂紧安宝,黎桦灼低声问。

  “不,不怕。”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的安宝埋在他的怀里。他无父无母,是府里的一个老嬷嬷看他可怜把他从街上捡了回来,老嬷嬷死后从小就有口吃的他原本要被卖掉,是少爷把他要来当侍从。那时候他才四岁,哪里会服侍少爷,也不过才八岁的少爷把自己的饭分一半给他,把自己的床分一半给他,把自己一年才有一件的新衣裳给他穿。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这样互相扶持,在冷冰冰的黎家长大了。

  马车停在了厉王府的门口,他这样一个没有身份被送来当公子的人自然不够资格从正门进府。被人从偏门领进府,他和安宝战战兢兢地跟着一位年长的公公到了他们的住处——西苑的“湘苑”。胸口闷闷的疼,黎桦灼不停地深吸气,多年未犯的病似乎又有了征兆。

  带他们过来的公公是西苑的管事公公行公公。一进屋,行公公就对他们说了王府的规矩。厉王府的规矩有一百二十六条,行公公把最重要的几条吩咐了之后,就留下两名小公公给他们念府里的规矩。一百二十六条,每一条都不能忘记,忘了一条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黎桦灼静静地听着,努力把这一百二十六条府归全部记下来。在他还没有安置好安宝前,他不能死。

  念完了府规,小公公又把西苑的规矩、公子该守的规矩说清楚,这才走了。黎桦灼抱紧吓得发抖的安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尽快把安宝安置好。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得宠,更不确定自己被召寝的时候会不会惹得王爷大怒。

  担惊受怕地过了七八天,黎桦灼没有被召寝。可能王爷也没有那个心思,毕竟他住的地方算是西苑里比较偏的地方,也许一进府他就注定了失宠。这几日,黎桦灼并没有闲着,每晚王爷召人侍寝的时候他就学着别的公子到门口站着凑热闹。府里的公子和夫人很少会私下走动,因为今日还得宠的公子明日就有可能被送出府,所以没必要联络什么感情,彼此之间有的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黎桦灼是新来的公子,又没有被王爷召寝过,大家也懒得理会他,甚至有些正得宠的公子在背后等着看他哪一天就被送出府。黎桦灼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在那样一个冰冷的家里长大,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和安宝。他每晚都在院门口站着不是幻想着兴许王爷会到西苑来,进而看上他,他要查,查出谁是他能托付的人。

  今夜,王爷又召人侍寝了,黎桦灼在那位叫楼舞的公子欢天喜地地被人抬走后回了屋。关上门,抱住扑进他怀里的人,他心里有了计较。府里的公子夫人来来去去,哪怕是最得宠的,也不会长久地留在府里。可是有一个人自他进府后仅被王爷召过一回,之后还是昏迷地被送回来的公子却是例外。那人名叫月琼,住在离“湘苑”不远的“林苑”,是西苑中最偏僻也是最小的院子。

  他还记得那晚那位月琼公子被抬往王爷的松苑时,那人一脸的害怕与紧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从西苑的几位公子零星的话语中,他知道那位公子似乎是府里最不得宠的公子,但因为是王爷封王前就跟着王爷了,所以王爷一直把他留在府里,只是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召他侍寝,而每一次那位公子都是被抬着送回来的。

  一个被王爷拿来泻火,模样普通,一条胳膊还废了的不得宠的公子……黎桦灼知道自己在冒险,但他没有时间了,虽然那位月琼公子是府里最不得宠的,但却是跟在王爷身边时间最长的公子。王爷也许会看在月琼公子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让他一直留在府里,那样的话把安宝托付给月琼公子他才能放心地走。

  低头在安宝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黎桦灼在他耳边小声说:“安宝,跟我去一个地方,要小声,不能让别人知道。”

  “少,少爷……”安宝不安地看着少爷,他很怕,很怕,行公公是说不能随便乱走。

  “不怕。”又在安宝的额上印下一吻,黎桦灼转身打开门。

  牵着安宝的手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林苑,黎桦灼握紧安宝,咬咬牙,敲响了林苑的门。门内没有动静,他抬起手又敲了几下,有人在里面问:“谁啊?”

  “请,请问月琼公子在吗?我是,我是‘湘苑’的公子。”黎桦灼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突然来确实太冒昧了,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您找我家公子有何事?公子睡下了。”门内的人似乎不打算开门。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唐突,但,请让我见见月琼公子好吗?求您了。”黎桦灼的声音都在发颤,也许明日他就会因为触犯了府里的规矩而被赶出府。但不管是什么结局,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门内有一阵沉默,过了许久,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位很年轻的少年,模样不过十五六岁,穿了一身灰色的棉袍。黎桦灼认得他,他是那位月琼公子的侍从之一,好像叫洪喜。

  “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月琼公子,我想见见他,劳烦您通报一声了。”寒风中,黎桦灼的声音都在发颤,安宝紧紧贴着他,脸上没有血色。

  洪喜的眉皱了下,怎么会有人来见公子?他审视了对方一番,心想晚上王爷来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王爷。这时候有人在他身后说:“洪喜,是谁?快让人家进来啊,站在外面多冷。”黎桦灼的心下一跳,是那位月琼公子吗?

  洪喜不怎么甘愿地拉开门,回头道:“公子,是‘湘苑’的公子。”

  一听确实是月琼公子,黎桦灼拉着安宝就走了进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安宝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也跟着跪下了。

  “呀!”月琼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单手去扶黎桦灼,“你快起来,这是怎么了?”

  “月琼公子,我求您……”黎桦灼抓住他的手,“我求您收下安宝……”

  洪喜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关上门,过来把安宝扶了起来:“你们快起来,有什么话进屋说!”公子可不能受冻。

  月琼也急急道:“快起来!进屋说!这是怎么了?洪泰!”

  洪泰跑了过来,和洪喜两人把不愿起来的黎桦灼架了起来,月琼急忙招呼着他们进屋。

  一进屋,被冻坏的安宝打了个冷战,仍是紧紧握着少爷的手。黎桦灼挣开洪喜洪泰,拉着安宝又跪了下来,还要磕头。月琼马上拦住他,吓得不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跪着先起来!”

  黎桦灼摇摇头,放开安宝的手搂住他,哑声道:“月琼公子,我叫黎桦灼,十日前被我爹送进王府服侍王爷。可我做不到……我……”忍下眼泪,他搂着安宝重重地给月琼磕了一个头,“月琼公子,我这条命没了无所谓,但我放心不下安宝。我想请月琼公子在我死了之后收留安宝。”

  “少,少爷……”安宝当即就哭了,抱着少爷猛摇头,“不,不,安,安宝,不,不离,离开,少爷……”

  黎桦灼又磕了一个头:“我本来是想带着安宝一起走,可他,可他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安宝什么都会做,只要月琼公子赏他一口饭吃便成。”

  “少,少爷……”安宝不停摇头。

  月琼的心里难受极了,他弯身左手用力把安宝扶了起来,洪喜洪泰接着把黎桦灼架了起来。他擦擦安宝的眼泪:“不要哭。你们这样可真是吓坏我了。来,先坐下。坐下慢慢说。洪喜,给黎桦灼公子和安宝倒杯热茶。”洪喜马上出去倒茶,洪泰把黎桦灼按坐在椅子上。

  月琼坐下,沉吟了一会后问:“你不愿做……男君是吧?”

  黎桦灼苦涩地说:“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就行的。我爹和我的那些兄长们还盼着我能讨王爷欢心,能给他们带些好处。”

  月琼皱了眉,无法接受这样的父兄。

  黎桦灼惨淡地笑笑:“被送进府,我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了。只是安宝……”

  “少,少爷……安,安宝,不,离,离开……”安宝哭得伤心,黎桦灼把他搂到身边失神地说:“我和安宝从小相依为命,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他在我身边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我这个做少爷的也只会拖累他。这回我说什么都要安置好,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少,少爷……”安宝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少爷,一直摇头,他要和少爷在一起。

  “快起来,别哭。”月琼很是心疼这两人,洪泰把安宝拉了起来,把他按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洪喜拿来了热茶,月琼马上说:“来,先喝口热茶暖暖。呃……你不是还没有被,嗯,(他)召寝吗?先不要着急,我们想想办法。”黎桦灼摇摇头,没有办法了,还能有什么办法?王爷现在没有召他侍寝,但总会召他侍寝的。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就是死也不做王爷的男君。

  月琼的大眼闪过为难,他挣扎了一会,道:“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要放弃。我在,嗯,(他)那说不上话,不过我可以帮你和严管家说说。呃,(他)也该不会勉强人才是。”月琼从来喊不出“王爷”二字,可当着别人的面他又不好喊“将军”,只能用“呃”“嗯”来糊弄过去。

  极度不安中的黎桦灼没听出月琼话中对王爷的回避,绝望地道:“我被送进来必须得得到王爷的欢心,如果被王爷送出府,黎家的人不会放过我和安宝。我横竖……都是个死。月琼公子,谢谢您,但我知道您也很为难。您不要为我的事惹来麻烦,府里的规矩那么多,您也不容易。我就是想求您在我死了之后收留安宝。”

  安宝一听这话,又哭了。

  月琼皱眉道:“不要说死不死的。不会有事的。我这边你不必担心,反正最差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你和安宝安心地回去,你的事我会想办法。不要怕,你不愿意,呃,(他)就不能勉强你。”

  “月琼公子,谢谢您。”黎桦灼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沙哑地说,“若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来麻烦您。您在王爷身边的日子最长,我想着王爷总是顾了些情面您才能一直留在府里,所以我才冒昧地想把安宝托付给您。您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事惹了王爷不快,若是那样的话,我宁愿带着安宝一起走。”

  月琼也站了起来,走到黎桦灼面前对他微微一笑:“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的。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你看,你都把安宝吓坏了。”

  黎桦灼心里一暖,他这才发现这位模样普通的月琼公子有一双很好看,很美的眼。看着他的眼,他似乎都没那么害怕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不会有事的。”这句“不会有事的”从月琼这位最不得宠的公子嘴里说出来却让黎桦灼感到特别安心。他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失态,擦干净自己和安宝的脸,又鞠躬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带着安宝离开了。两人走后,月琼站在那里发呆,该如何去求那个人呢?

  “公子。”把人送走的洪喜洪泰出声。

  月琼回过神,叹了口气,幽幽说了句:“他竟然也会做逼良为娼的事了……”似乎非常失落,他转身进了卧房:“洪喜洪泰,帮我给严管家送封信。”

  “……是。”洪喜洪泰彼此看了一眼,完了,公子误会王爷了。

  ………

  重重地把信拍在桌上,召寝召到一半被严墨着急地喊出来的严刹被气得火冒三丈,这个黎立昌居然敢陷害他!想到月琼说他逼良为娼,他就想把黎立昌砸成肉泥,更想把那个黎桦灼砸成肉泥。月琼的信上没说什么,就是把黎桦灼的事说了说,然后请求严萍在严刹面前给那两个可怜的人求求情,不要严刹为难他们。月琼自认自己是不得宠的泻火公子,给严萍写信一是因为严萍是管家,二是因为他失宠之前和严萍也算是有点交情,所以只能请他帮忙。

  严刹气,气月琼不直接来找他,气月琼以为他逼良为娼,更因为有些话不能说而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严萍大气不敢出地站在那里,若李休和周公昇在的话,他们还能出出主意,让王爷消消气,可他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王爷。

  把那封信撕得粉碎,严刹低吼:“叫月琼!”

  严萍身子抖了下:“是!”

  回到湘苑,黎桦灼万分害怕,搂着安宝在漆黑的屋里听外面的动静。他不知道自己去找月琼公子的事会不会被人知道。但他很害怕,害怕连累到心地善良的月琼公子。等了快半个时辰,屋外静悄悄的,黎桦灼才稍稍安了心,应该没事了吧。

  “召,‘林苑’月琼侍寝——”

  这一声喊让黎桦灼倒抽一口冷气,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他害了那人!

  对今夜的侍寝,月琼表现地很镇定。之前已经沐浴过了,他换了衣裳,取出羊肠,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院子坐上了前来接他的软轿。路过湘苑时,他看到了面色惨白、满脸悔恨摇摇欲坠的黎桦灼,他拉下围脖冲对方微微一笑:不会有事的。

  眼泪掉了下来,黎桦灼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那人是因为他,是因为他才会被王爷召寝!那人竟为了他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不惜惹怒王爷。他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他该如何偿还?!阴冷的夜晚,没有人出来凑热闹,黎桦灼和安宝看着月琼被抬走,只觉得天为何会这么冷。

  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黎桦灼被屋内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刚要叫他的嘴就被人捂住了,来人低声道:“桦灼公子,王爷要见你。不许声张!”

  黎桦灼点点头,安宝吓得抓紧他的胳膊。放下手,严墨转身走进内室,黎桦灼拉着安宝跟上,就见那人掀起了床板,床板下赫然有一个大洞!

  严墨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跳了下去,黎桦灼紧张地拉着安宝进了那个洞,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发生了。

  在黎桦灼和安宝被严墨带走后,月琼满是忐忑地默默唧唧地进了严刹的卧房,在被对方明显带着怒火地抱坐到腰上后,月琼咽咽唾沫:“将军……那个……‘湘苑’的黎桦灼……嗯……好像……很可怜……”

  “你要本王放过他?”严刹捏住月琼的下巴,强压怒火。

  “呃,嗯,还请将军……高抬……”贵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月琼的嘴就被堵上了。火冒三丈的严刹扯掉月琼的衣裳,吼中发出愤怒的低吼,居然敢认为他会逼良为娼!气死他了!

  ………

  跟着严墨从一口枯井里出来,黎桦灼和安宝又跟着他穿过一条隐秘的小道来到王府的一处极为偏僻的院子,屋内燃着烛火。进了屋,那名带他们来的人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关上了门。紧张地握着安宝的手,黎桦灼把他护在身后。屋内,一位笑呵呵的公子看着他们,指指一旁的椅子:“来,坐。”黎桦灼忐忑不安地拉着安宝坐下,这人就是王爷?不像。

  对方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不是王爷,王爷现在正在教训月琼公子,不得空见你们。我是王爷的谋士之一,我叫周公昇。”

  “月琼公子?!”黎桦灼的脸色瞬间煞白,噌得站了起来,正要解释就听对方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不要担心,王爷教训月琼公子也就不过那一个法子,做到月琼公子下不了床为止。”黎桦灼的心怦怦跳,这话……是何意?怎么听着这么……月琼公子难道不是最不得宠的公子?

  周公昇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桦灼公子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您,想说什么?”黎桦灼戒备地问。

  周公昇直接道:“我想和桦灼公子说说月琼公子。”

  黎桦灼立刻说:“是我唐突,和月琼公子无关!”接着,他无畏地说:“我做不到成为王爷的男君,我也做好了死的准备,我只是不放心我的小侍从想把他拜托给月琼公子。违反府里规矩的人是我。”

  周公昇眼里闪过精光:“你为何会想到把你的侍从托付给月琼公子?他可是府里最不得宠的公子。”

  黎桦灼斟酌道:“月琼公子在府里的时间最长。我听说他很早就跟着王爷了,我想……王爷一直把他留在府里……应该是顾着些情面的,也许月琼公子可以一直留在府里……如果我死了,安宝出了王府,也会被黎家的人抓回去,所以我才想着去找月琼公子。”然后他站起来跪下,“大人,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和月琼公子无关,请大人在王爷面前为月琼公子求求情,月琼公子是好人,他是被我连累。”

  周公昇上前把黎桦灼扶了起来,把人按坐在椅子上,眼里的审视没有了。他笑着说:“你进府之前,王爷就已经查明了你的身世。你以为是谁都可以住进‘湘苑’吗?”

  黎桦灼面色一惊,“湘苑”那么偏,难道不是一般人能住的?然后他想到了床板下的大洞,身子一震,“湘苑”离“林苑”最近!过了会,他呐呐道:“月琼公子……”

  “所以我说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周公昇喝了口茶,指指黎桦灼身边小方桌上的茶。在黎桦灼拿起来抿了一口后,他道:“不要害怕,只要你没有伤害月琼公子的念头,你在府里就是绝对安全的。”

  黎桦灼杯中的茶溅了出来:“我,不明白……”

  周公昇放下茶杯缓缓道:“月琼公子是王爷的心头肉,是王府里的另一位主子。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这件事是府里的秘密,只有我等这些王爷的亲随才知道,就是月琼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不过是王爷最不得宠的公子。”

  黎桦灼震惊地瞪着周公昇,在他琢磨出这些话的意思后,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为了……保护月琼公子吗?”

  周公昇笑了:“和你说话太轻松了。对,你猜得没错,是为了保护他。我们曾经的一次疏忽让他失了一只手,虽然保住了,可也差不多算是废了。为了不让有心人再伤害到他,王爷不得不出此下策,让他以给王爷消气的不得宠的公子身份留在府里。”

  原来那人的右手是这样动不了的?黎桦灼低下头,这件事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周公昇没有继续说话,他相信黎桦灼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他被带到此地的原因。等了很久,他听到黎桦灼说:“王爷让我住进‘湘苑’,您又让我到这里来告诉我月琼公子的事,是想让我帮着王爷保护他吗?”

  黎桦灼抬起了头,眼里是坚定:“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我愿意!”他愿意保护那个眼睛很美,心地很善良的人。

  周公昇很满意地笑了:“王爷没有看错你。月琼的安危有洪喜洪泰和死士保护,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陪月琼说说话,聊聊天,给他解闷。”

  “啊?”黎桦灼一听愣了,他要做的就是这些?

  “你没听错,你要做的就是陪月琼聊天。”周公昇叹道,“他身边现在只有洪喜洪泰,没有一个朋友。你就做他的朋友吧,让他每天能有个人和他说说话,聊聊天,给他讲讲府里的小道消息。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也很容易相信别人,会对他认定的人非常好。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爷才不能让人随便接近他。”

  “他和王爷之间……有许多误会,许多无法解开的结。洪喜洪泰是他的侍从,碍于身份不能和他说太多。你就不同了,你是他的朋友,在你得到他的信任之后他会和你聊他心里的事。王爷需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你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他心里所想的事如实地禀报给王爷。”

  黎桦灼的脸有些苍白:“您是让我……骗他?”

  周公昇摇摇头:“不,不是骗他,而是更好地保护他。你难道不愿与他做朋友吗?”

  “不,我愿意。虽然今夜只与他说了几句话,但我看得出他是个极好的人。我愿意有他这样一位朋友。”黎桦灼眼里闪过挣扎,“我是他的朋友,怎能背叛他?若他今后知道了,会……难过的。”那样的一个善良的人怎能忍受朋友的背叛。

  周公昇则道:“那不是背叛,那样做是为了王爷和月琼。王爷的心里只有月琼,可却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只能那么对他。我们认识月琼五年了,可我们谁都看不透他,我们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王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王爷不会放开月琼,但这样下去王爷和月琼只会彼此折磨。”

  “我们希望有朝一日王爷与月琼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们也希望月琼能爱上王爷,能接受王爷。你看到的月琼心地善良,但他却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极难更改。他认定他是王爷不得宠的公子,认定王爷是在虐待他,拒绝去想这其中的端倪。我们需要一个人让王爷了解月琼的心思,让月琼去想那些端倪,而你就是我们挑选的人。”

  黎桦灼的心思有些动摇,周公昇继续下猛药:“月琼需要朋友,你在这府里也需要朋友。王爷不会害月琼,你又有何担心的呢?即便今后月琼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你也说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且我可以保证,王爷不会召你侍寝。你和安宝可以安心地住在府里。你好好想想吧,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

  他可以拒绝吗?不可能。他能肯定如果他拒绝的话,他和安宝都会没命。可是,让他伤害那个善良的人,他做不到。

  “王爷哪怕负了天下人都不会负了月琼。你难道不希望月琼幸福?”

  月琼幸福?王爷竟然那么喜欢月琼,是为了保护他才做出这些迷障给旁人看。那样的一个人,本来应该是幸福的吧,却因为王爷的关系失去了一只手。王爷无法告诉月琼真相……月琼认定了自己是不得宠的公子……王爷要他做月琼的朋友,陪他聊天……王爷要知道月琼在想些什么……月琼需要朋友……他也,需要朋友……

  一个时辰之后,黎桦灼抬起头:“我愿意。”如果王爷负了月琼,他会以死谢罪。

  “很好。明早我会告诉王爷你的决定。明晚王爷会召你侍寝。”周公昇马上对惊慌的人说,“只不过是个幌子。今晚我是替王爷来探你的口风,放在他身边的人王爷不会儿戏,自然要亲自见一见你。你有哮症是吧。”

  黎桦灼点点头。

  “明晚王爷与你说完之后,你只要假装哮症发作既可。王爷会以此为借口冷落你,从那之后你和月琼就同是府里最不得宠的公子,唯一的不同就是你不会再侍寝。”

  黎桦灼的心里升起无限的希望,真的可以不用侍寝,可以和安宝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吗?想到月琼,黎桦灼仍是不放心地问:“既然王爷喜欢的是月琼,那他为何侍寝之后会昏迷不醒地被人抬回来?其他公子可没有那样,难道王爷真不是虐待他?”

  周公昇哈哈大笑起来:“王爷平日召人侍寝都是四五个公子或夫人。但月琼每回都是一个人应付王爷,王爷又那么久才能见他一回,他不昏着回来才怪。”黎桦灼的脸红了,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

  ………

  “不,不要了……”

  睡梦中,月琼仍在呻吟,今晚震怒的人把他搂在怀里虐待了好几次。胡子扎上他已经红肿不堪的唇,严刹的分身依然埋在他体内。刚刚又射过一次的他舍不得退出来,下一回要他又不知是几天以后了。

  想到这人居然认为他逼良为娼,严刹就忍不住还想再做他一回。但怀里的人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只是用他粗糙的大掌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直到对方因皮疼而呻吟时他才停下。羊脂玉般的身子除了激情过后的印记后,还有许多红点点,那是被严刹的粗糙大掌磨出来的。

  气愤不已地在月琼的肩头咬了一口,只是微微用力,他的肩膀上就留下了两排清楚的压印。外面隐约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叫声,严刹不舍地退了出来:“进来。”

  门开了,放下的床帐让进来的人看不到床上的风光,当他们把浴桶里注满水出去后,严刹才掀开床帐把人抱进浴桶。

  不知还要忍多久。严刹熟练地给月琼清洗、换上干净的羊肠、上药,最后再给他穿上来时穿的那身、已经被他撕破的衣裳。刚要伸手把他抱出去,床上的人突然呻吟地翻了个身,抓住了他的左手,低低叫了声:“严刹……”

  绿眸瞬间光亮,严刹在床边跪下,瞪着熟睡的人。对方又呓语了一句:“不要了……”绿眸里的光亮瞬间消失,涌上的是愤怒。这人何时能适应!(压根忘了他几乎做了一夜)

  “严刹……”又是一声低低的叫,对方皱了皱眉,“真疼……”

  绿眸幽暗,严刹粗糙的大掌轻轻摸上他受过重创的右手,凑过去在他耳边哑声道:“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胡子扎了扎对方的眼,对方的唇,严刹把人抱起来走出卧房。总有一天,他不必再如此偷偷摸摸地与这人亲近,他会告诉全天下的人,月琼是他严刹的妻。

  第二日傍晚,月琼才幽幽地醒了过来,骨头架子散了好几次的他动也动不了。昨夜淫靡的画面涌入脑中,他在心里哀嚎:太,太丢脸了。严刹居然逼他说“要”,逼他说“快一点”……唔,不活了。

  “公子,您醒了?”床帐挂起,月琼气短地说,“给我拿杯酒。”

  “公子!”

  双颊发烫的人闭上眼睛:“我想再睡会。”等他觉得没那么丢脸的时候再醒。

  “公子……”洪喜洪泰哭笑不得。

  掌灯时分,躺在床上还未昨晚的事而丢脸的月琼不知道黎桦灼被严刹召寝,也不知道那晚黎桦灼哮症发作被人抬回了“湘苑”。十日后当他能下床时,黎桦灼带着安宝又敲响了他院子的门。

  “月琼公子,听说你喜欢吃辣鸭头,我让安宝偷偷给你买了几个。那天,谢谢你。”

  月琼惊喜地瞪着黎桦灼手里的油布包,咽了口口水,笑吟吟地说:“叫我月琼吧,我叫你桦灼可好?”

  “当然好。”把油布包递给口水都快流下来的人,面带笑容的黎桦灼心窝处却阵阵发疼,这辈子他注定要对不起这人了。耳边又响起了王爷的话:

  “若做不好,我会把你和安宝送回黎家。”

  “若有隐瞒,我会把安宝送到军奴营去。”

  “记住你的本分,不要耍心思。”

  “月琼喜欢吃辣鸭头和汤包,每次他侍寝之后你让安宝去给他买一点,不能多。”

  “他侍寝完会在床上躺几天,那几天你不要去打扰他。”

  “让月琼高兴,本王保你和安宝平安……”

  “桦灼,桦灼?”月琼伸手在明显发呆的黎桦灼眼前摆摆,担心地问,“你没事吧。我听洪喜洪泰说你前几天病了,身子好些了吗?”

  黎桦灼压下心中的愧疚,笑着说:“托您的福,我已经好了。不过我坏了王爷的兴致,王爷估计也不会再召我侍寝了,这样也好。我只希望王爷不要赶我出府。”

  已经啃上辣鸭头的月琼毫不担心地说:“放心,王爷不会赶你出府的。”他被折腾了一晚上,不能白折腾他吧。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他无法违抗王爷的命令,但他会努力保护这人,这是他欠这人的。

  ………

  无声地笑了,黎桦灼垂眸去看缩在他怀里睡得极其安稳的人。自从变成月琼的朋友后,他由最初的不得已到心急,急月琼的迟钝,急皇上的无奈。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为皇上叫屈,皇上明明那么爱月琼,月琼却只当皇上是在虐待他。

  现在想来,月琼那个时候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但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他不能随意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可一旦得了月琼的心,那他便会全心全意地为对方去考量。其实,在月琼拒绝把自己交给皇上时,他就已经开始为皇上考量了吧,不然皇上也不会心心念念地只有他。

  他和安宝是幸运的,他常常会想,若那个时候他没有去找月琼,那他和安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每每想到时,他都忍不住打寒颤。皇上的心里只有月琼,别说他不可能得宠了,就是得了宠他也不可能为黎家求到些什么。他不过和其他的那些看似得宠的公子一样,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

  王府,他不可能呆下去;出了府,黎家也不可能放过他和安宝。也许他和安宝早已不在这世上了。他孤注一掷的决定却救了他和安宝的命,让他和安宝获得了重生。月琼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就把他做过的事都抹掉了,可他却是清楚的,他欠那人的这辈子他都还不清。是那人让他能和安宝在一起;是那人给了他一个家;那人甚至还大方地把他的儿子也分了他一半……他欠那人的太多太多。

  把安宝揽紧,黎桦灼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该睡了,明日要进宫陪月琼聊天。他帮不上什么大忙,能做的就是每日进宫陪那人聊聊天;陪他练练舞;在他嘴馋而皇上又允许的时候给他买些他爱吃的零嘴。脑袋里浮现出今晚他和安宝离宫时,那人在他们身后笑眯眯地说:“明日进宫吃中饭吧,我让厨子做些好吃的。”

  黎桦灼幸福地笑了,被兄长疼爱的感觉就是这样吧。这辈子他没有遗憾了,他有了爱他的安宝;有了疼他的兄长;还有了喜欢他的干儿子。套句那人的话说:“就是做梦都能笑醒。”而他已经不知在梦中笑醒过多少回了。不想了不想了,明早要进宫吃中饭,去迟了月琼可不会放过揶揄他的机会。

  第二天起来打了一套太极,和安宝吃过早饭后,黎桦灼让安宝拿了瓷盆准备去东立街的那家卖馄饨的铺子里给月琼买两碗馄饨。月琼很爱吃那家的馄饨,总说御厨做的都没那家的好吃。虽然昨天狠心拒绝了他,但黎桦灼哪里真的会狠心。月琼不能吃上火的,那就吃馄饨吧。

  刚收拾完准备出去,管家匆匆前来禀报:“侯爷,外面来了三个人。说是侯爷您的爹娘和大哥。”

  安宝手里的瓷盆差些摔了,惊慌地看向黎桦灼。黎桦灼皱了下眉头,冷冷地说:“本侯的爹娘和兄长早死了,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把他们赶走!”

  “是!”管家出去了,黎桦灼搂上安宝,“莫要理他们,去给月琼买馄饨去。”

  “桦,桦灼……”安宝很不安,黎家的人是他的梦魇。

  黎桦灼亲了他一口:“不要怕,咱们可是有君侯千岁撑腰的。”

  “嗯!”安宝重重点了下头,不怕了。

  出了侯爷府,黎桦灼刚要拉着安宝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喊:“桦灼!桦灼!是我啊,我是娘啊!”

  黎桦灼看也没看一眼,拉着安宝上了马车:“把他们赶走!”

  “是,侯爷!”

  马车动了,一个男人在远处叫骂:“黎桦灼!你现在成了侯爷居然连自己的爹娘都不要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你难道忘了是谁让你成了侯爷?!黎桦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你……”

  叫骂的人被人堵了嘴扭了胳膊压在了地上,而那位“自称”是侯爷娘和大哥的男子也被人堵了嘴带走了。马车上黎桦灼冷笑,在他“失宠”的第三天,黎家让人给他捎了封信,信中他那所谓的爹大骂他无用,骂他是废物。黎家不会养废物,既然他得不到王爷的欢心,那他也不再是黎家人。黎家从此与他再无关系。那天,他没了爹,没了兄长。

  过了两个月,安宝出府给月琼买汤包,在路上遇到了他被“冷落”的娘。他的娘恨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把气撒在了安宝的身上。看着安宝脸上带伤的回来,他把安宝抱在怀里安抚,那一刻他也没了娘。一个月后行公公告诉他王爷动了黎家,他不知道王爷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他感激王爷。他会为王爷守好月琼,报答王爷的恩情,报答月琼的恩情。

  在他成为了仁和侯、太子的干爹、君侯的至交后,他突然冒出了爹娘和兄长,真真是可笑至极。把那三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丢出心里,黎桦灼买了四碗馄饨,心情愉悦地和安宝进宫了。哪知进到宫里才得知昨晚让他们早点过来吃中饭的君侯千岁居然还没有起床。在府里的时候,月琼没起来之前任何人是不能打扰他的,现在在宫里更是如此了。黎桦灼倒也不恼,拉着洪喜洪泰四人把那盆馄饨吃了。月琼前晚被“欺负”,今天是绝不能吃馄饨的。

  “桦灼!你怎么可以这样……”有气无力地指责某位不仗义的人,下不了床的某人欲哭无泪,“你还我的馄饨!”

  黎桦灼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等你能吃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买。”

  “还我的馄饨,你们还我的馄饨……”月琼气得脑袋发晕,早知道昨晚就让严刹去御书房了!

  在黎桦灼和洪喜洪泰安抚某个因为没有吃到馄饨而郁郁寡欢、伤心难过的人时,右丞相周公昇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从公文中抬起头来,他不耐地说:“不过是几个来讨便宜的人。打他们几十板子乱棒赶出京城。把黎家人以前做过的事放出消息去。”

  “属下明白了。”禀报的人退下立刻去办此事。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周公昇自语道,继续埋首于公文中。写着写着,面前突然出现一根玉米,他抬起头,笑了:“休?”

  李休的手里也拿了根玉米,而且已经啃上了。他又递了递另一根玉米:“要不要吃?”

  “当然。”周公昇拿过,啃了一口,“正好饿了。”

  “你歇会,我来做。”推了推周公昇,李休让他到炕上歇歇。周公昇则笑了笑:“这几日你也累了,还是我来吧。帮我倒杯茶。”

  李休拿过空茶碗,给他倒了杯茶,又道:“我来吧。我刚才回府睡了一觉,有精神了。你歇会,等会再换我。快,抓紧啦。”

  周公昇无奈地起身:“好,我歇会。”

  拿着玉米端着茶碗坐到热乎乎的炕上,周公昇伸了个懒腰,还是做皇上的谋士时舒服。如今做了丞相,虽然是位高权重,可他连上茅厕都上得不安心。君侯还说古年是明君,瞧他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他除了四处找美人,就没做过什么事了。

  “刚才我听你说把谁乱棒赶出京城。”处理公务的李休随口问。

  周公昇讥嘲道:“是仁和侯的爹娘和兄长。仁和侯不认他们,他们就在仁和侯的府门口闹事,我让人把他们赶出京城。”

  李休一听,也讥嘲地笑了:“无耻。”

  “呵呵,我看是既无耻又无知。”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笑声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