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幽录
作者:桑味
第三卷:黄檗苦
第三卷:黄檗苦 引魂
  荒郊不见人,曾经的战地堡垒已经荒草丛生。月圆之夜,月华清冷,不见人烟,一声喟叹悠悠而来。

  黑暗里,有什么裹挟着风绽开在眼前,红的,就像是刀刃刺入肉体的那一刹那之间迸溅出来的血,鲜红。直到贴上脸颊,才发现,原来是花瓣,来自彼岸。黑洞洞的夜里,花瓣如血,步步飞散,手中提着一盏发着幽光的白灯笼,一路走过,身后跟着众多兵士徭役,衣不蔽体,怨气冲天!

  不停跃动的烛光里,她微微仰头,眼眸里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天空,就像是一张张开的大嘴,时刻准备着吞噬自己面前的一切,飞沙走石不顾,红唇勾起,露出一个嘲弄似的笑。

  修筑在山峦北坡,依山就险、因坡取势、山谷隘口及平川地带多用夯土筑成,山地则多用石砌或土石混筑,雄伟壮观。而此刻跟在安歌身后的一众怨鬼也如是!

  阴风一阵,风声呼啸不去,如厉鬼号哭,黑得仿若泼墨一般的天空,冰冷寒意自耳际直灌心底,飞沙走石,不断的有什么东西从那墙缝之中挤出来,一团一团的灰色、黑色的雾团,照了安歌手中灯笼的白光,落地有人形,却又格外的惨烈。

  烛火溟溟,在那颓败的破落城墙上投射、拉长了各种各样的影子,身形干瘦的有,四肢残缺的有……他们的瞳孔在那一个白灯笼的牵引下幽亮得诡异,被积年尘灰模糊了面容,一张张狰狞面孔,在那微弱的清冷烛火下,满是阴森森的煞气。

  走过了一端残破的长城,安歌回头看着自己身后那些可怜人的样子,权利,就是用这些人的血肉堆积起来的。

  稍微停住了片刻,那边黑白无常也都提了灯笼出现在了安歌的面前。黑无常吸了吸鼻子,分辨着空气中弥散的淡淡花香,“战争遗祸,到如今依旧还未收拾干净。劳累你随我们走这一趟了。”少见他如此面色肃穆的样子,但想想身后那些魂魄,心下也颇为凄凉。

  “时间实在太久,一处一处的收捡过来,已经千百年过去了,这些被锁在长城里的,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莫说自己来哪里,有何亲人,到如今,也是什么都没有了。”白无常看着安歌身后那一众凄惨的魂魄,脸上的神色满是怜悯。“你这满身的彼岸花香味儿,刚好让他们能够一点一点的沉寂、回想,也免去了他们乍然之间的暴乱,算是帮了大忙了。”

  “倒是难得见你这幅模样,想让你谢我更是难得……但,这本就不需你谢我!”如此,安歌便提着灯笼往前走了,过了长城,那水文一样的波纹在空中荡漾了起来,黑白无常站在门边,一直守到了最后,直到最后一缕魂魄都进入了鬼门关,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进了鬼门关,踏上黄泉路,满眼都是彼岸花的色彩,鼻尖也都是彼岸花的香味。一路走,看着那满地红花招摇,颜色比往昔要更艳丽了几分。

  已然到了黄泉路,也走了一段路程,安歌将手里的引魂灯交给了黑白无常,站在了一旁的彼岸花丛中,看着那一路的魂魄走过去,每隔不远又看着一张绷着脸的无常,也提了一盏引魂灯走在路的两旁,将那阴魂护着,然后越走越远,走向蒿里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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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变迁,时代留下来的东西多已无人能说得清楚讲的明白了,就像此刻他所在的被人遗弃的村子,他站在的这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子。推开柴扉的时候,看着这个小院子,不大的地方,或者说很小,主屋就在正对面,一侧相对矮小的屋子,看样子像是厨房,像是一家农户。歪歪斜斜的屋子无限悲凉,颓败的篱笆墙上爬满了藤蔓,绿色的枝叶覆盖住了墙面,在这黑夜里,借着他手中的灯火,反射着诡异的光芒。

  一步一步走进去,黑羽纷纷落地,脚下不知推挤了多少枯草,踩上去软软的,应该是堆了不少层。即使不提灯,他也可以清晰的看到院子里疯狂生长的杂草灌木,提着灯,这是为了寻一寻那已经哭泣了千百年的阴魂。

  有风从那破败的墙缝、窗棂里转了进来,将他刚刚点在满是灰尘的桌上的半截白烛吹得摇曳了一番,层层蛛网铺满了屋子,像是灰白色的纱帘一般。

  篱笆墙上那诡异的光闪烁交错的片刻,整个院子可是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灯笼挂满了整个院子,然后开始向外铺了出去,顺着那已经被遗弃的村庄的路,一直延伸,到了村口,一大片暖洋洋的光,蜿蜒出了天路一样的光芒。

  本来残破不堪的屋子,在那一串串灯笼的光辉之中,慢慢的恢复成了它原来的样子。看着不是富裕人家,就像之前他的猜想一样的,屋子里的一切都简单,却干净。可以看出来,那是个善持家的女人。

  手中的引魂灯被他挂在了正堂中央,他站在窗前,看到有一女子,一身红衣倚着柴扉,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她穿的,是嫁衣!”他的身边忽然从虚无里走出了一位白衣女人,衣服上绣着梅花。

  “梅姑,你来了!”他微微转身,看了梅姑一眼,“女人总是更了解女人一些的!”

  “没错,就像男子之间的一些无需解释一样,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有这种默契。”梅姑伸手推开了窗户,“鸦青,我们在这里开一家客栈如何?”

  “不错的想法!”

  “她应该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了多年,这样日日在那门外张望,等的应该是她的心中牵挂的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去了。”看着柴扉那站着的女子一身嫁衣,“看那衣服的款式,应该是等了千百年了。”

  于是,那本来已经破败的小小村落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客栈,外表看着像是农户,但是店家提供的条件是不错的,特别是酒水和小菜,都比较特别。不大的地方,像个村落,付了钱,就可以入住。而且,这个客栈每到晚上,都会点上许多的灯笼,几乎要将整个客栈都湮没在那灯笼的光芒之中,很是奇妙,也很是好看。渐渐地,也就越来越多的人会住下了,不知道是为了好好的睡上一觉,还是为了那别样的酒菜,自然也有人是为了晚上的灯火通明。

  万千灯火,都是执念,当初自己还在昆仑山上收集返魂香,自己的乌鸦却飞了去寻自己,上不去便在山下徘徊,日日啼鸣,直至他听见。如此,方知此处夜有千灯!

  一灯燃百千灯,以灯续然,然灯无尽,长明千年,等待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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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四下无人,客栈的老板站在后院里,静悄悄的,一只乌鸦飞来,落在了他的肩膀,吱吱咕咕的在他耳边嘀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了什么?”梅姑走到了他的身后,看见那乌鸦正咕咕的说着,也不打扰,知道那乌鸦拍打着翅膀飞去了,这才出声询问。

  “没什么,就是童童已经在昆仑山取了返生香,回去了。它来报个信!”鸦青看着那乌鸦飞去的方向,淡淡的说。

  “取了返生香,墨笃也就该醒了!”

  “该醒了,为了他,我可是在昆仑山上转悠了不少时间啊!”

  梅姑的手巧,剪刀铰出来的纸人都很精致,这一次她更是格外的用心。回了屋子,鸦青看着她在那一处安静的坐着,手中拿着画笔,手边是些画泥,认真的瞄着那女子的容貌。似乎感觉到了鸦青的目光,她眉眼弯弯,“女子的心啊,大都是一样的,总希望自己心里挂着的那个人记住自己最美好的样子。所有的不好,都不要。与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心地单纯,一心一意就想让丈夫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说着,收了笔,看了看手中的纸人,“我费了功夫的,你看可好不好?”

  鸦青就看了一眼,便又转开了头,看向了窗外,“如此简单的女子,值得你如此费心。”

  “这样简单干净的执着,很少见了。”

  “也只有如此,她才能真正以最美的姿态遇见她归来的丈夫,不是吗?”

  透过那简单的窗户,白纸糊着方格,简单朴素,却也很是动人。因为窗外那女子等待的背影,从来不曾沾染了灰尘。

  柴扉处的那女子,依旧是一身红衣,痴痴的站在门扉处等待,望眼欲穿。她在喃喃的说着,似乎只要她说,就会有人听得见,“相公,我最近认识了两个人,很奇怪。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想着在咱们的村子里开一家客栈呢?虽然奇怪,但是是好人。之前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亏得他们收留,让我在里面帮着做事,也就解决了。日里也不是什么很重的活计,也就是洗洗菜,做些寻常菜,你不要担心,要早些回来才好……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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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灯燃千百灯……”一句,好像是从《维摩经》里出来的……哈哈!
第三卷:黄檗苦 载鬼
  因为那新客栈,原本两山之间已经荒废了的道路有开始有人走了,因为近。客栈就坐落在那必经的路上,有人看着那简陋的客栈,想着来往行人、商队都要在此停留,不免赞叹那掌柜的好眼力。先前也不是没有人发现了那颓败的荒村,只是没有胆量,因为晚间总是会莫名的出现一村子点亮的灯笼,听见有女人絮絮叨叨。

  人走得多了,路也就宽了起来,客栈的生意也就越发的红火了起来。

  然而,掌柜的老板娘诗歌妇人,生得窈窕白皙,年纪三十来岁的样子,常穿着一身白衣,衣裳上绣着梅花。就算是换个颜色,也都是些素雅的色彩,倒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但人家开客栈,迎来送往,大方得体。她的来历说不上来,身边还有一个穿黑衣的兄弟,不爱见人,出现的时候绷着一张脸,不爱说话,也不搭理人。厨里也是个女子,听那掌柜的唤她三娘,也不知道姓什么。那三娘不美,倒是干净,清秀,手里做的小菜也都简单,但是口味不错,也不像是时下的菜品。也是个不爱出门见人的主儿,成日里就在厨里忙,有时候投宿晚的客人会看到那三娘就倚在柴扉那,眼睛看着远方,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后来,客栈里又来了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很好,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但是也不爱说话。

  有客人对着那掌柜的说,“现如今此处人来往的多了,掌柜的要是能将那客房什么的再好好修正一下,必定更有生意。”

  那正站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的女掌柜的倒是嫣然一笑,清了算盘,“如此便好。这里的屋子那么多,小店这才开张了多久,无需如此。再说了,若是不翻修,难道客官你还不住了不成?”笑了笑,又说,“看着是寒酸了些,比不上城中的繁华,但是我给客官们准备的可都是够宽敞、够舒适的。”

  那些客人听了也倒是笑了起来,确实有够宽敞,几乎都是一户农家了。好在内里也不是很粗糙,布置得够精细。如此,也便小小了然了。

  这一日,客栈里来了一队商人,马车上都绑着些大箱子,说是倒腾瓷器的,还问了问梅姑要不要给店里添些什么,可以便宜些。

  远远地看了那些箱子一眼,有一只箱子里却泛着丝丝灰白之气。梅姑笑这说,“正撞上了这档口,我呀,正准备叫我兄弟商城里去弄些好的回来,正好客官这有,也省得跑一趟了。”

  “那可再好不过了,这就消了些货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成,您先坐坐,我让我兄弟去看去。”说着便出了柜台,想着后面去了。

  说来,那柜台也简单,就是在三娘家的院子里又搭了一间房,座椅板凳什么的,都摆在院子里。

  进了后院,两人固然都躺在躺椅上,享受着阴凉。鸦青真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柄剑,寒光闪烁。走进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那一把扇着寒光的宝剑,“工布!”

  鸦青抬了一下眼皮,复又欣赏着自己手中的宝剑,“不错!童童送与我的。”

  梅姑看着这两个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样子,叹息了一身。“来一队商人,说是倒腾瓷器的。但我看其中一个箱子里买着丝丝的灰白之气,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顺便挑些看的过的回来用。”

  河童看了梅姑一眼,又看了看鸦青,开口问,“给谁用?”

  “自然不能是给你和鸦青用,再说,你们俩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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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三娘还是守在了柴扉处,痴痴的看着远方,思念着自己久不归家的丈夫。虽然已经嫁做人妇,看着像是寡妇,但是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是也引来了些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不过都给鸦青给打了出去,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敢招惹了。

  屋子里,梅姑、鸦青和河童三人都围着那一只青铜酒爵,看着其中的丝丝缠绕的黑雾。河童看了一眼,便出声道,“明人面前不用废话,尊驾还是出来吧!”

  鸦青一听河童说话的语气,皱了一下没,通通以前不这样说话的,定然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跟着安歌,学坏了。

  话罢,便看见那青铜酒爵里的丝丝雾气慢慢开始向上卷开,片刻之间,编在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颇为俊朗,但身形消瘦的男子。当然,站在那等着的三个人,首先看到的都是男子身上的衣裳。

  明黄色,绣了极为考究的龙纹,古朴大气,像是先穹时期的样式!虽然那衣裳有些脏乱,但他是人间的帝王!然而,他却发冠散乱,很难让人联想到“君王”这个威仪万方的词。

  看到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物儿,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不不全的魂魄。人说三魂七魄是对的,但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三魂七魄不全。而且看样子,还是个不得善终之人,没有人给他好好入殓。虽然如此,但是来者毕竟曾是尘世的君主,便也很是有礼的问候了一声。

  “千百年的时间,不曾有人同我说过话了。”那人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眼珠子转了一圈,“三位能够看见我,定然不是寻常人了。”

  “哪里!”鸦青看着眼前年轻狼狈的帝王,打量着他身上的服饰,“不知尊驾是先穹时期的哪一位?”

  “先穹?是了,都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了,便成了先穹了!不,应该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变成了先穹了。”年轻的君王很狼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想不起来了。

  “不知尊驾次来,欲往何处?”梅姑伸手请那君主坐下,自己也安静的坐了下来。谁曾向,一时心血来潮,却迎来了这么一尊人物儿来。

  “不知所来,不知所往。”

  “哦?”

  “末代君主,身死当阳。然,再醒来,万千世界已变,不知所在!”说话间,尽是苦涩,对自己作为一个亡国之君的事实依然是难以释怀。

  “原是殤帝!”

  “殤,他果然是给我选了个不错的字,倒很是贴切。”看样子,殤帝倒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死后被冠上了一个怎样的字眼儿。

  史载,辛启,正宫子,天资灵巧,闻见甚敏,十五登大宝,年号德封。虽勤于政务,奈大厦将倾,德封五年三月,外戚大司马云犯郜都,身死当阳山,年二十,谥号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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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沉,三娘已然如生人那般的休息了,躺在床上呼吸平和。梅姑穿过墙面,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看着那安静的面容,一挥手,洒下了一层荧光,将人收入了自己的宽袖之中,然后消失。

  在一次出现在方才所在的房间,殤帝已然有了身子,是河童剪得。看着像是个面色俊俏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衣,倒是干净了不少。此刻闭目坐在椅子上,没有声息。片刻之后,鸦青出现在了房间里,手中拿着两支艳红如血的花,那是他方才前往黄泉取来的彼岸花。

  梅姑看着鸦青此刻拿着花枝的模样,笑的眉眼弯弯,很是好看,“若是安歌那丫头在,必定会有一番热闹。”

  “公子让她助黑白无常去长城,想来也差不多了吧!”河童听到梅姑提起安歌,“安歌现在在何处呢?她若在,也不用鸦青跑这一趟了。”

  “难怪鸦青对你这般好,原来童童也心疼他呀!”一听这声音,众人便知说曹操曹操到。声音似乎还有些远,但片刻之间,人已经站在了屋子里,依旧是一身红衣,此刻身上的煞气要比寻常时候浓郁很多。

  “每每从哪些地方回来,身上的煞气便需要些时候才能散去。你此去长城,怕是引了不少不知归路的魂魄吧!”

  “是不少,都是些兵士徭役,卧骨长城下,年久不归家!”说着,就转身打量起那个被钉在了椅子上的狼狈帝王。“呀,还是个不全的。身上这……不是寻常人吧!”说着,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看向一边的梅姑。她才不要问鸦青。

  “是个末代帝王。”梅姑坐在一边,悠悠回答。

  “亡国之君?”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一眼那人,“长得倒是挺俊的。”

  听着安歌嘴里怪怪的音调,梅姑笑言,“哪里学了,用成这般怪腔怪调的来?”

  “这可不是什么怪腔调的,此去长城,听了其中徭役一语有趣,特意学了来,逗逗你开心的。”说着,又想起了自己去长城所引之魂,“不管其生前如何,看到他们的那一眼,我觉着不忍。身死之时定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怜至极!”

  “是哪一段?”

  “邕埕山,应当是先穹时候的。”

  梅姑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安歌看过去,“这一位也是先穹的。”

  “他便是那个将雪辞娘娘千刀万剐的……亡国之君?”

  “是亡了国,但他不是亡国之君。说起来,倒也是个勤奋的君主,只是生不逢时,天灾人祸不断,外戚势大。他便是在努力,终究还是不能力挽狂澜,只能说他没遇上个不错的时段。他若早生个百十年,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顿了顿,“至于雪辞娘娘的事,也是坊间野史,做不得数。想要弄明白,还得要问问他。”

  “说了这么久,他谁啊?”

  “先穹,殤帝!”
第三卷:黄檗苦 招魂灯(1)
  两朵鲜红的彼岸花,此刻安静的悬浮在两个人的眉心,丝丝红雾,氤氲着。不知为何,众人都看着三娘,看着她。

  只是借着那彼岸花的香味让她将自己的过往都记起来,闭着眼睛,她却清泪连连。河童看着她脸颊边上的泪水,伸手碰了碰,“她在流泪!”

  “真是少见!”

  “真是可怜!”看着那在彼岸花上渐渐凝聚的小小光球,安歌伸手将那光球握在手中,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的迅速闪过三娘一生的片段,很简单,却忍不住让人心疼。

  田间小道上,喇叭唢呐一路吹吹打打引来沿途路人引颈张望。喜红色的队伍一路蜿蜒向前,抬着一顶红色小轿,挂了彩绸。然而到底是寒门小户布衣人家,鼓敲得震天响,十来人的小迎亲队也难免不露寒酸。路边有人交头接耳地偷偷议论:“东村的乔亣倒是尽了全力,这样的迎亲队伍,怕是用尽了自己的老底儿了。”

  “可不是,这村里能有几家做得到?”

  “那也得看看他去的是谁啊。那可是西村长得最好的姑娘,杞家的的杞三娘!”

  “可不是,那去杞三娘家求亲的都踏破了门槛吧,怎么就挑了乔亣?”

  “谁让你没人家乔亣实诚?”

  “听说,这可是杞家三娘自己挑的,看重的就是乔亣这一身的实诚劲儿!”

  “只是啊,这以后就得过过苦日子喽!”

  “嘿,你小子这话怎么那么酸啊~明显是吃不着葡萄埋汰啊!看人家乔亣,能吃苦有肯干,怎见得就是苦日子?倒是跟了你,不见得就能过好,你小子那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这边鸟这天,嘻嘻哈哈的乐着,那大红的小轿已经过了眼前,慢慢进了乔亣家院子了。民间小调的曲子婉转荡开,还夹杂家着锣鼓咚咚的敲击声,她的轿帘被掀开了,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覆盖在她因为紧张而略微冰凉的手上。他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握上去很厚实,很安心。他小心翼翼的将她迎了出去,她感觉他的手就像烙铁一样的滚热,她心跳的厉害。她的手里被他轻轻的塞入了一根红绸,在那红绸的带领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因为紧张,夫妻对拜的时候,脑袋狠狠的撞到了一起,疼的她直皱眉,想要抬手去揉一揉,但是耳边都是村里人起哄的声音,她不能给他丢脸,便就忍住了。完成了简单的礼仪后,她被送入了洞房。

  三姑六婆的聒噪,乡里乡亲的喧闹,让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这是承认她。从她感觉到那迎亲的队伍规模不小的时候,便知道!使得,对她而言,这样的迎亲队伍规模够大了。城里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婚礼,红妆十里,不能说不艳羡,但是她知道自己。那样的婚礼看看便罢,这样子的婚礼她也喜欢。因为那个男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三姑六婆们的喧闹都沉寂了下去,透过盖头的下缘,他看到了一双站的坚定地腿,走得稳当,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掀开了自己头上盖着的红盖头。

  烛光刺入双眸,她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像一座高山一样的伫立,看着她,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要烧了起来。

  他也愣愣的看着自己,片刻后在脸上绽放出笑容,打心底里开除了花的那种,他转身拿了床头柜上摆放的酒壶,到了两杯酒,将一杯放到了三娘面前,“三娘,我像在梦里一样,不敢相信,我娶到了你!”

  三娘接过那一杯酒,看到他身后烧的正旺的红烛,同他碰在了一起,“郎君!”她感觉自己真的是要烧了起来了,她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一句,他会怎样但她觉得自己该这样说,也必须,应为他们是夫妻了,从今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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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亣没什么出色的本领,但是为人实诚,能吃苦,胆子也大。婚后的日子,她很开心,公婆对自己很好,想对自己的女儿一般,日里做完了活,他便陪着她,她洗衣服,他就帮着挑,她做饭,他就坐在灶膛前添柴,嘴里还吹着口哨,逗她笑。时常里,他赶了耕牛回来,肩上抬着泥耙,还在手里给她藏了一束小花。

  这样的日子,是在很好,他疼她,即使不说,她也知道。家里大大小小的活,不让她干重的,他都帮着她。然而,所有的美好,被打破了。

  乔亣被征做苦力,要到遥远的北方去修长城,听说短的可能是三年五载,长的怕是要十年八载!

  如晴天霹雳,正好就劈在了自己头上,她暗地里摸过眼泪,厨里他看到她红着眼拨动锅里的菜,菜里加了肉片。家里能吃上饭,但是要说吃肉,几个月也难得一次,她跟着他受苦了。

  “出门在外,怕是没家里那么好过。出去了,要晓得冷暖,自己顾着自己些。”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她一个劲儿的给他的碗里夹菜,肉片几乎都堆在了他的碗里。爹娘两眼都是泪花,自己家的孩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她没有前者丈夫的衣袖哭泣落泪,却安静的将所有的一切都为他打点好。她上镇里去买盐的时候,听去过北方的商人说,北方的风冷得很,到了冬天冷得刺骨,雪一下,就能将个人给淹没了去。跳着灯花,拆了他的就免疫,默默的往里面塞了许多新买来的棉花。

  “三娘,你跟着我,没过上好日子,如今,若是……”

  她知道乔亣要说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眼眶沿着泪珠儿,却愣是没让他落下来,“别乱说话,哪里就有了什么若是?”

  “三娘……”

  “别说了,你想不要我,也想不要孩子吗?”她看着他,看了片刻,将自己的脑袋又放了下来,认真的做着手中的针线,她要给他做一件耐用些的衣裳,到了远方,也好多穿些时间。

  看着埋头给自己做衣裳的媳妇儿,憨厚实诚的面孔上写满了不舍,他就是个只会做粗活的庄稼汉,啥也不懂,能够去上这么一个可人儿的媳妇儿,别说心里是多美多得意。但现在,他却觉得犯难,自己这一去,也不知哪个年月才能回来,这世道也不大安定,能不能回来也说不准,她长得好,改嫁他人会好些的。他想让她改嫁,不要等他了,他心里实在没底儿。可是,她有孩子了,他还没想到自己已经有孩子了,但,他看不到……怎么办呢?他不想她一个人过得辛苦!

  徭役的队伍没过几天就要出发了,她和所有送别亲人的人一样,站在那里!乔亣看着自己的媳妇儿,使劲儿的噙住眼中的泪珠,他忽然冲出了队伍,拉着她的手,紧紧的,“三娘,你不要等我,改嫁吧!”说完,头也不敢回,就又冲了回去。

  “乔亣,你得回来,我会等你!”她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她想,他该是听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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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她很不适应,她总感觉他孩子身边,耳边也常听到他吹口哨的声音,在厨里添柴是老想到他一边添柴一边吹口哨都自己小的场景,眉眼之间洋溢着小小的得意,偶尔提了菜篮子去摘菜回来,站在院子里,想到他偷偷将小花藏在自己身后的局促,还有看到她笑时,眯着成一条缝儿的笑意,她回想着所有看似平常的回忆,那些都是她的宝贝。这样子,她便觉得乔亣没有走远。

  然而,那也终究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还是走了,去了那个她不知道的远方!

  时间不停驻,冬去春来,肚子已经显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就像是在怀里揣了个南瓜,走起路来也不是很方便。这个时候,家里的人都将她当宝一样的捧着。

  没有了男人的家,她总是感觉有些不安,家里婆婆对她极好,又因着她怀孕,时常会拉着他唠唠,担心她一个人爱多想。她本以为自己会那么平平安安的带着孩子,等着乔亣回来的,但那天雨后,从北边下来的商人过路,说北边筑长城的时候突然就塌了,将好些人给生生埋了进去,没有被救出来的。

  自从别后,她便日日期盼着,想着他回来,眼巴巴地盼着,不但人没有盼到,信儿也没有盼来。自然的,乔亣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写不了信,憨厚的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怕是也找不到人带信,去了那么长的时间,究竟是死是活 ……这个消息,把她吓得早产了。在众人的哭喊声中,去了儿子的哭儿子,去了丈夫的苦男人,身边围着群孩子,看大人们哭,也跟着哭,哭得震天响!

  孩子早产,还难产,没过几天就过去了。三娘还躺在床上,孩子没了,整个人蔫儿了。家里的公婆看在眼中,儿媳妇是好的,如今自家儿子生死不知,现在这刚下地儿的娃娃又没了,怎能不伤怀?公婆安慰照料着,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消瘦终究不是办法。婆婆端着碗稀粥喂着她,“三娘,你难受,娘知道。但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啊!难受就哭出来,咱娘俩儿啊……”说着,泪珠儿便滚落了下来。

  看着婆婆满脸泪痕,三娘眼中的泪珠儿也便大颗大颗的滚落了出来,“娘啊,我疼……乔亣回来,知道孩子没了,会难过的。那孩子……”

  哭了一顿之后,三娘便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日里好好休养自己,两三个月后,她又能下地了。乔亣走后,家里的活都堆在了她的身上,公婆年纪大了,哪里还能下地?所以,从前乔亣干的活儿,她都扛在了肩上。

  “三娘,要不……要不你回去吧!再找个好人家。”婆婆哽咽着坐在三娘的对面,泪眼婆娑的看着三娘。

  公爹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时间都过了好几年了,村里没有一个男人回来。村里那些没了男人的,也都改嫁了。你那么好,我当你是亲闺女儿,你回娘家去,找个好人家,再嫁了吧!好好过!”

  “三娘,听爹娘的话,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去吧!你比谁都好,你能过好日子的,啊!”

  她也不答话,埋着头扒拉了两口饭,就收拾饭桌,进了厨里去了。

  日子依旧还过着,但是家里没了个乔亣,她觉得空荡荡的,有些不安。
第三卷:黄檗苦 招魂灯(2)
  冬末初春的天气又来了,风声依旧萧索,路上的人也还都裹着棉袄,枝头上却已经钻出了青芽,墙角边上也冒出两三株嫩生生的小草,有什么在地底下暗暗涌动。时间慢慢的过去,燕子都来了,阳春三月了。

  那些个认定乔亣已经死在长城上的男人,打起了她的主意。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拿她开开过火的玩笑,还老冲着她长些下流的歌谣,也时常在路上拦住她。

  “乔亣是死在长城上了,回不来了。”

  “三娘,你何必好在一个死鬼身上?随了我吧!”

  “杞家三娘,乔亣是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得是求着阴差回来看一遭罢了。”

  “三娘……”

  “三娘……”

  “三娘……”

  所有人都认为乔亣死了,回不来了。她不信,上北方去筑长城的男人多了,乔亣一定不在那几个人里面,他一定还活着。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铺着白纸的窗户,她就靠着墙壁看着那天上的月亮,想着远方的他,他一定还活着,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呼呼大睡才对,累了那么一天,要好好休息。

  她告诉自己,乔亣会回来的!

  她变得不爱笑了,常常一个人沉默着站在村口,一站就是大半天,一直看着乔亣离开的方向,总觉得,乔亣会从那边走回来,走到自己的身边来。

  等啊,等啊,她已经开始慢慢变老了,但是她一直等着。

  她倚着门扉,看着门口的路,日日看着,不做活儿的时候,就看着,守着!

  这天晚上,漫天的星辰,满布天空,闪烁着光芒,她梦见了乔亣。梦见他回来,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还穿着自己给他缝的棉袍。满身狼狈,棉袍破破烂烂,里面的棉花已经从哪破了口子的地方冒了出来,沾染了灰尘,灰黑的颜色一处一处,他满脸是血,嘴巴里喃喃的含着自己,三娘,三娘,三娘……

  乍然翻了起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满脸冰凉,她害怕……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呜呜的苦,压抑的声音将整件屋子都压得低沉,闻着伤心!

  时间过去,爹娘实在太老,等不到他回来了。婆婆的眼睛散去光彩的那一刻,她想,自己若是也去了,乔亣回来就没有家了,她要好好的守在这里,等着乔亣回来,回来见她。他虽然是个粗糙的男人,但是他舍不得自己受苦,她听到了自己会等他,他便一定会回来,回来找自己。

  即便乔亣离开的时候,不曾许诺自己什么,反而叫自己去改嫁。但是,她相信,他会回来!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扎灯笼,挂满了整个院子,天一黑就将所有的灯笼给点上,密密麻麻的亮着,家里也已经没有了可以劝说她的人在了。村子里的人都说她魔怔了,说她疯了。

  挂满了家里,他还是没有回来,她依旧坐在院子里扎灯笼,顺着自己家的大门往外挂,慢慢的将那一整条路都挂上了,直挂到了村口。那灯火,她日日去点亮,每天都去。

  她把自己打扮成自己最美的样子,他应该记得,自己嫁给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她穿着自己的嫁衣,站在门口等着他。

  乔亣啊,你回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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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不是很好。没有月亮,乌云撕扯着形状流来流去,在云朵和云朵的空隙中隐约看见暗红色的天空。月亮下面是灌木丛生的大地,间或有几片光秃秃的土地,风吹过大地时有空空洞洞的声音,像是缥缈在那原野上的厉鬼在嘶吼。

  安歌安静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梅姑也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么简单,或者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坚守什么,乔亣没有跟她承诺自己会如何,那么她向他承诺会等她,是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呢?杞家三娘这一等,便等了千百年,等到了如今,乔亣还是没有回来。那么乔亣还会回来么?千百年来,轮回都不知多少世了吧?

  “梅姑,你说,三娘她等得到吗?”

  “或许他是不同的。”

  “是啊,希望他是不同的。”安歌看着那依旧闭着双眼穿着婚服的三娘,“世间女子痴情多如实,男子却道是寻常!”

  鸦青和河童两人看罢三娘的记忆,只为她可怜,这样执着的等着一个人,不知归期的人,一等就是那么多年,光阴流转,若是等不到乔亣的归来,她便不得解脱。她把自己困死了。

  “去问问阎王,查查看,是不是有乔亣转生的记录。”河童眨了一下眼睛,凡是生魂入蒿里城去转生,都会留下记录,去查一查,便知道那个乔亣到底会不会回来了。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么谁去?”梅姑抬头,看着在座的四个人。但是似乎没有谁愿意去见那位阎王爷。世人皆传说阎王十殿不宜过,哪里知道那十殿阎罗其实就是一位,脾气古怪的要死。

  “安歌,你可在?”就在众人烦恼着该让谁去见阎王的时候,虚空之中传来了黑无常的声音,“安歌,啊呀,你在就好了。快快快,快随我去!”

  那一出现就拉着安格要走的黑无常被安歌拉住,“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往何处去?黑鬼!”

  “这不是刚刚去了邕埕山收了那么一众鬼怪入了蒿里录了账簿么?这还未忙完,那什么太祖的陵墓垮塌,露出了个坑葬,陪葬坑,死的都是些什么将士、徭役、还有陵墓的设计的一些相关人员,埋了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成了阴魂,现下散了去,游荡在人世,这不找你帮忙来着。”

  “帮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也得帮我一个忙,你看可好?”安歌看着黑无常,巧笑嫣然。

  “这就走吧,姑奶奶欸!”

  鸦青略皱了下眉头,倒是打断了那正准备出发的二人,“我也去看看!”

  黑无常愣了一下,看着鸦青半晌没说话,然后回过神来,“既然如此,便快些走吧!慢了,他不得怎么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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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沉沉的,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都被浓墨掩盖,不剩光华。夜雾袭来,凉意阵阵,朦胧的月光下,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一步一步的走在街道上,步步溅红,四散而去,风起更是将她的纱裙掀起,美艳十分。

  那本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多了好些枯瘦的人,有的穿着军装,拄着长矛,有的抱着自己的脑袋,还有那些个衣不蔽体的汉子……声嘶力竭咒骂,凄凄惨惨哭诉,一声声凄厉的叫声萦绕在耳边。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们都是无辜的。

  为高位殉葬!

  安歌有些无奈,自己如今点着引魂灯就这么走在街上,引出来的可不只是那些个从陵墓里刚出来的阴魂,连带着原本滞留在街上的生魂都给招了过来。

  走过了一条街,安歌将所有跟在身后的阴魂都收进了引魂灯内,垂眸看去,将其中的一些生魂剔了出来,另放在一个锦囊之中。

  这一次,陵墓垮塌,出现了一个陪葬坑,里面横七竖八全是白骨,有的生之恋白骨都已经腐蚀得什么都不剩了。下一次,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她知道自己还会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无辜的死去,无法转生,困囚千百年,久到她们可以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和邕埕山那些被填在长城下的人一样,他们可能是被饿死,可能是被累死,也可能是被打死的,他们,可能是被蓄意杀死的,就是为了伴随哪个坐在高位上的人一起。阳世的人江浙陵墓视为阴宅,死去之后还会像尘世一样的,只是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所以他们需要在自己的阴宅里放置财物器皿,甚至是奴隶,一共趋势。他们不明白,死了,就是死了,都是要过蒿里城的。

  在那里,有人会立刻转生,有的人却会滞留许久!

  “你身上真香!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花粉?”

  安歌抬头看下上去,那个女子就站在人家的房顶的飞翼上,华丽的宫装在夜风中飞扬。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白色纱衣,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裙幅褶褶挽迤三尺有余。那张脸被丝巾遮挡着,不知道其中是个什么模样,但是那一双眼睛真的是极美。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支碧玉簪子。这样的女子,是在很出色!只是,她能不受引魂灯影响,执念过深了。看那一身的装扮,又是一个先穹之人,不知道她又在执着些什么呢?

  “怎么挑了这么个时候呢,风那么大,你可冷不冷?”说话间,女子已经站在了安歌面前,深深的嗅了下安歌身上的香气。“时间太久了,就到我已经忘记了好些事情,闻着你身上的香味儿,我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真好,想起来了,便可以找到我的郎君了。”

  “郎君?”

  “是啊,我在找我的郎君,一直在找,找了千百年了,却怎么都找不到。”
第三卷:黄檗苦 招魂灯(3)
  一只碧玉簪来,温润的碧绿的光泽,在灯下散着柔和的光晕。凡是鬼魅,总会有个与自己纠葛甚深的栖身之所。那女子的栖身之所便是安歌如今手中的这一只碧玉簪。偷着窗外淡淡的月光,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便是那个被自己提及的雪辞娘娘。

  “为何这般信我?”

  挑眉,看着面前满身红衣的女子,“你身上的香。那应该是传说之中火照之路上的彼岸花的香味儿对吧!”她看着安歌,慢慢的揭开了自己的面纱,“你该是那阴司中人,那日我见你提着引魂灯,身后跟了一路的阴魂,便在心里想着你若不是捉了他们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便是那阴司里的人来接他们的。”顿了片刻,她静一静看向窗外的眼眸转了回来,“果然,你身上有着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那并不能证明什么!况且,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你都不是很有利,不是吗?你的目的是要找人。”

  “我想赌一把!我找了太久了,已经开始疲累了,再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我怕自己哪天就会消失在这世间了。所以,我想赌一把,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安歌看着她的脸,满布着一条一条蜿蜒的红色痕迹,顺着脖颈往下,都是!一步一步走进,靠的那么近了,安歌伸手拉开了她的衣襟。半遮半掩的身上,原本白皙的躯体上似乎是被人用匕首刺划般露出道道红痕,完全拉开他的衣襟,瞧见,红痕已经布满全身。

  安歌眼中有怜惜,这样一个美人儿,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一刀一刀的割着,就像是片鱼似得,一刀一刀的下去。痛,清醒的痛着,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一具白骨,看着自己死去,何其残忍!

  “雪辞娘娘?你可入得黄泉?”

  “不记得了~”

  安歌看着眼前怅然的女子,她凝眉而立,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眼眸转动,“你若不曾入得黄泉,这千刀万剐的痕迹,想来是你尚在人世之时便受了!”

  “没错,死于千刀万剐之刑!”满眼的嘲讽,满目的凄凉。“即使过了那么长时间,长得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那刀尖上的疼痛,却足足让我心悸了这么多年,想忘都忘不掉!”

  “真是殤帝?”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有人率领着一队宫卫进了我的卧室,将还在午睡的我抓了去,就在那阴暗的牢房里,让人将我千刀万剐,说是我自己明白。可我明白什么?” 回忆起那一段惨痛的记忆,她变得有些癫狂,“为何要那么残忍的对待我?你说,是为了什么呢?我找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我想不明白,我该明白什么?” 雪辞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那清冷的月轮,“我找他,找了千百年,就是要问一问,他知道么!我想要一个明白,更想问她若是知道,又为何要这么残忍的对我!”

  安歌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那千刀万剐,她看过,在阴司!就是清醒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点一点的被割去,不到最后一刀不算完事!

  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在这样一个被废弃了许久的寂静的院子里,仿佛又一股寒气,包裹着一切。

  沉静了片刻,她用那一张满是红痕的脸笑了起来,看着极为诡异,“所以,我赌对了,是吗?”

  “没错,你有够大胆,也确实赌对了。”

  那笑,从一开始的肆意,到最后悲凉,“若不是遇见你,我估计只会再找十年,若是十年之后再找不到,我便不再躲在这玉簪里了。”苍凉的声音让人心疼,“我背负了这个仇恨那么多年,一直以来想要追寻一个理由。可是,看了那么多人事,我想,有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只要最后的利益。人们都是这样的,特别是那些拥有过的,更是在乎。有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那样的人呢?”

  “你会找到他的。”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想,那一定不是他,他不会那么残忍的对我,那只是个噩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可都那么长时间了,我怎么还在梦里呢?”

  “那你觉得自己在哪里?”

  “我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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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里带来箫声,如泣如诉,呜呜咽咽,她捂着脸哭着,“怎么办?我找不到他,怎么办啊!” 哭红了一双好看的眼眸,“都找了那么久,找了那么多地方,怎么都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呢?”

  时间久了,安歌知道自己面前的女子将自己逼得太紧,心里的拿一根弦绷得太紧,太紧,迫得自己已经疯魔了,时好时坏的样子,让人很担心。当然,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她疯魔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会乱来。若是在那个荒废的宅子里,或是在山野里也便罢了,若是在那人多的闹事,怕是那些个生人都得遭殃。

  “第一眼见他,像是个白面书生,文文静静的,我都要比他厉害啊!谁敢在君上的脑袋上敲一下?没人敢吧!可是,我敲了,第一次见面,我就敲了他的脑袋。”

  “可是,那么文雅的你,怎么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来,既要杀我,为何不干脆一点,为何要让我那么痛苦的死去?为什么?”

  “你不知道,再一次见到他,可将我吓死了。我是胆大,可是我打了君上,这可还了得?而且,那次是他揭开我头上红盖头的时候。”

  “你不知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为什么,为什么……”

  “红的,那白刀子一刀一刀在我身上割着,我想逃,我逃不掉……我看见了自己还在跳动的心……啊……血,那是我的,我的……”

  “他好忙,我想见他,想得发疯,但是我见不到他,他都呆在御书房里,没完没了的批奏折。”

  “你怎么那么狠心?我一直睁着眼睛,直到我已经变成了白骨,我痛,好痛!”

  “以一人之身承受天下之大,也必定要以一人之身去偿还。有得有失啊,若是能够作对平常夫妻,日里吃饭再一次,做做活计,还有几个孩子,没事儿和孩子闹一闹,想着多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好痛啊,郎君!”

  她惊慌的抚摸着自己的面孔,“不,我不敢这个样子去见郎君。不,不能这样去见他。”手中慌忙将自己矿大的袖子掩盖住自己的面颊,只露出了两只大眼睛。

  那残破的院子里,凄厉的声音无孔不入,那疯魔的人在安歌设下的结界里癫狂,一时柔情蜜意的成最在那些美好的回忆之中,一时又面目狰狞的诘问,为何要那么残忍的对待她。她已经混乱了。

  伸手在她的脑门掩过,她便慢慢或做一股轻雾,缩进了那一只碧玉簪之中。看着手中的簪子,这是殤帝在她们婚后不久亲手送与她的,并且插在了她的秀发之间。雪辞娘娘很是喜爱,日日都将它簪在发间,知道她死去,这只簪子都插在发间,所以,她便寄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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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黑白无常将那陵墓之中出来的阴魂都送入了黄泉之后,她便一直伴在雪辞的身边,就留在了那个已经荒废了的院子,听她说她那么长时间以来都走过了哪些地方。

  她寄身玉簪之中,行动并不能有很大的自由,只能随着簪子的主人行动。她知道她死后不久,他也死了,在当阳山。可是她去不了。簪子的主人换了一个有一个,都被她们爱护着,因为那簪子的质地实在不错。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让那簪子的持有者想当阳山去,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当阳山,那里还是在皇城的地界儿里。寻常人,哪里进得去?

  “雪辞娘娘,世易时移,当阳山如今已经不是皇城了。”

  “是啊,已经不是皇城了。那时候,那女子还在,我一点一点的影响着她,她终于去了当阳山,可是我找不到他,找不到。郎君不在……”

  忽而,天空上有通云快速的移动,不多时便已经将那挂在天空中的月轮给严严实实的遮掩了起来。有一只乌黑的夜鸦飞了近来,就停在了安歌的面前,嘴巴里叼着一粒小小的光球,在黑漆漆的夜里闪着惨白的光芒。

  遮天蔽日的景象,扑腾扑腾的翅膀扇动声,心里似乎装了个什么不得消停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挠着,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却又不能够明确。伸手,黑鸦将掉在嘴巴里的那个小光粒放在了安歌的手中,然后咕咕的低鸣了几下,就扑扇着翅膀废了出去。

  “是他的消息吗?”

  安歌收起了手中的小光粒,转头看着雪辞娘娘,展开了笑靥,“无论是与不是,你定然是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你郎君的面前吧。我如有法子将你着满身的痕迹给掩饰了去,你可愿意?”

  听了安歌的话,雪辞的眼睛霎时间就亮起了一抹光亮,很是热切,“当真?”

  “自然!不过,这也不过是暂时的,那痕迹在你身上,你执念不消,不得转身,便没有法子消了去!”
第三卷:黄檗苦 相思吻(1)
  这一处大宅,据说曾是某位有钱有势的老爷的居所。只是时运不济,相继去世了,便也就再无人居住修葺了,日久年消,便荒废了。人们私下里说,那院子里闹鬼,说是那早夭的小姐逗留此间,不愿去投胎转世。更有人说自己夜间曾见到那小姐身着着一身华丽的衣裳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飘飘忽忽,来去如风。

  夜半,天上挂了一弯弦月。桌子上一对徐徐燃尽蜡烛,低落了一堆蜡泪,也给屋子里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安歌安静的立在桌前,提笔作画。她已经花了很久了,每一笔偶那么小心翼翼。

  暗夜,人们呼呼睡去,四下鸦雀无声。被废弃的府邸树影斑驳,却有一女子着了一身华丽的衣裳在庭院之中飘摇,长长的黑色发丝漫天飞舞。些许微光,安歌立在窗前,有浓浓酒香从那窗口流泻而来。微光打在那一张布满了红色丝纹的脸上,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但是那绝对是一张极为明丽的脸蛋,在它未毁之前。

  “很香的酒水,让我想想这是……”安歌吸了吸鼻子,闻着那飘在空气中的酒香,“相思吻!”

  “漫漫长夜,真是不知如何排遣寂寞。有它,可不就解决了吗?”那正在庭中旋转着的身影顿了下来,看着已经站在檐下的安歌。

  “带你醒来,一切却没有改变,不是更痛吗?”

  “哎,你那里知道这里的痛?”雪辞的手握着拳狠狠得击打在自己的胸口,“时间难么长,这样的夜晚太多,我已经数不过来了,我想讲什么都抛开,可是他们一个个丝线一样的,一点一点的都缠绕这我,不放过我,我便一直就得。可是难受啊,有那么一点时间不记得,什么都不顾,没有那些困扰,也很不错的呀!”说着,笑的更是开怀了,“一开始我以为鬼不会醉的,好在还是会醉!”她坐在那已经剥落了红漆的飞檐翘角之上,眼望着远方,口气忧郁。

  “这酒倒是很香,不过这酒水再香,也不能让你将那面上的轻纱摘了去!”按个若有所指的看着那正坐在屋檐上的女子。

  雪辞垂眸,看着站在檐下的女子,“成了?”

  “尚未。那日我们出门,我见你看着那茶楼中身着华服的女子看了看,边想问问你,你是要你身上这一身,还是那天你看到的那一身?”

  见安歌点破自己的小心思,不由略微尴尬的别过头去,片刻,雪辞复又看着安歌,“若我换了,他还能认出我么?时间呢么长,我都忘了很多事情,他是不是也忘记了呢?”雪辞近乎喃喃自语,“还是不要了,我还是穿着这一身衣裳,这是他送与我的。”

  安歌点头,复又消失在那檐下,屋子里,那一双芊芊之手,捉笔为画——

  悠悠的,闪着光芒爬上了窗纸,照在那无人的房屋里,屋子里安静极了,就连平日里爱在夜间聒噪的动物们都消停了。

  安歌看着那小小的光粒慢慢漂浮到自己的眼前,然后像是一滴墨水落入水中一般的慢慢铺开,鸦青的声音便传进了她的耳中。

  “当阳山南,速来!”

  当阳山?那不就是先穹殤帝身死之地吗?唇边的笑容一时间荡漾了让开来,看来是有好戏要开锣了。鸦青这人平素里就不是个乐于向人求救的,此刻让黑鸦叼来了这么一个信息,想必梅姑那边也是收到了信息的了。

  正如安歌所料,这边的夜空下,那只叼来了消息的黑鸦正停歇在河童的肩头,偏着着脑袋,眨巴着乌黑的眼睛。

  梅姑柔柔的挥了挥手,将那停在夜空中的光幕驱散,然后回头看着争做哎栏杆上的河童,“到了这里的那个末代君王只是个残魂,如今鸦青让我们带了他去当阳山,想必是已经寻到了剩下的那一缕残魄了。”

  “那边走吧!鸦青在等。”

  “先不急,咱们得留下点什么在这里,免得回头这里又变成了原来破败的样子啊!”说着,便踢了自己的裙摆,拾级而上,兀自推门进了屋子里。拿了纸张和剪刀,就坐在那儿剪了起来,不多时,她手中便剪出了两个人形的纸片。放下手中的剪刀,她略微伸了伸头,“童童,进来一下!”

  迷雾一样的,丝丝雾气闯过门板在梅姑面前汇集,眨巴着眼睛看着梅姑。

  梅姑伸手到河童的鬓发边上,一晃手,便在手中我有了一丝黑发,顺手缠在那建好的纸片上,送到了河童的面前,“对着他,吹一口气!”

  河童看了一眼梅姑手中的纸片,微微鼓起腮帮子,对着那纸片吹了一口气。立时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河童站在了他的面前。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河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听话,不要碰水,不要淋雨!”那纸片所制的人,似乎能够听见他的话,点了点头。

  梅姑看着河童认真叮嘱的模样,笑的会心,自己长袖一挥,放在桌上的另一个人形纸片便飘了起来,一个与梅姑一般无二的女子也微微一笑,站到了河童身边。

  如此,便可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继而出现在了另一处房间之内,房间内的装置非常简单,一张简单的原木台上放置着一尊青铜酒爵。

  梅姑轻移莲步,靠近了,伸手在那青铜酒爵上扣了扣,片刻那酒爵之上便慢慢生气了一缕灰白的烟雾,慢慢凝聚,在二人面前凝视,出现了一个打扮简介的男子。

  “不知如此深夜到访,有何事?”

  梅姑转身看着已经站在面前的男子,“你如今是一缕残魂,可愿去巡访一番?”

  “如此,我便可以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了吗?”

  梅姑点了点头,“你说你想要求一个明白,便得找齐了你的魂魄。”说话间,袖口一拢,便将那人拢在了自己的长长的袖子当中,“现下,似乎有了一些眉目,你便随我走一趟吧!”

  “咱们这便走吧?”

  梅姑伸手拍了拍河童的肩膀,“尚且还有一事。”说着,二人便来到了大厅之中,“你看!”

  仰头看着那悬挂在房中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白灯笼,“若是这盏灯给灭了,那些个客人一梦醒来,便会发现自己身处在荒村之中。所以……”说着,抿着嘴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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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绿的荧火,点点缠绕、游离在林间,漆黑的山林在那荧绿的光芒之中,显得格外的静谧。那山间一声一声呜咽着的埙的声音,像是无言的痛哭,低沉、沧桑、凄凉,一曲《阳关三叠》让人忍不住停住,回头,凝望,曾经是个什么样子的!

  鸦青坐在一棵高树上,背依靠着树干,肩头落着一只浑身漆黑的黑鸦,手中握着一个梨形埙,正凑在嘴前,手指在音孔上迅速开闭,灵活而有弹性。

  了然的出现在鸦青面前,看了一他灵活滑动的手指,什么也没有说。鸦青很是自然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空出了身边的位置,河童与他并排坐在了一起。

  埙的乐音就那么袅袅的穿梭在黑夜的林间,没有人去打扰,只有风声、草木声相伴。

  此地是当阳山难免,曾经也是圈在皇家园林之内的,而今在看,却是草木丛生,不复当年模样了。

  一曲奏过,鸦青将手中的埙握在手里,返京的摊在自己的面前,看着那在夜空中尚且还散发着幽冷光华的埙,不语。片刻之后,收了手中的埙,伸手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河童,“好听吗?”

  河童身子没有鸦青高,略微仰着头,点了点。

  “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梅姑一身轻盈的出现在鸦青二人面前,“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呢?让你在这深夜,奏这连续反复的呈述?”

  鸦青也不动,就坐在那树杈上,看着漂浮着落在对面树枝上的梅姑,“也并不知是怎样的故事,只是到了此处,心中忽觉该奏此曲,便奏了!”

  打量着周遭,“此地原始皇家用地,不想千百年后是如今这番模样。”

  “周而复始的更替本是寻常,那时候的繁华哪里会想到今日的落尽?先穹的皇宫都已经被掩埋在了前头的那一片废墟当中了,哪里还会有人想着此处曾经的繁华荣耀?”一身红衣的女子驾着清风而来,像是一位仙子,拖着长长的红娟穿过那棵棵大树,“那废墟上,还有人盖了两件茅草屋,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就在先穹皇城上浮摇啊!”

  “今日怎的慢了?你一贯是动作比较快的呀!”每股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安歌,眉眼弯弯,笑的恬淡。

  “哪里就慢了?这不是给你们带了位了不得的女子嘛!”

  “噢?了不得的女子?”

  “可不是?这世界上的事情,真实难以说的清楚啊!”安歌抚摸着自己袖口上精致的彼岸花的花样子,“常日里,难得有那么有胆识的女子啊。她是游离人间的残魂,却敢跑到我的面前来赌一赌,你可曾遇见过?没有吧!更妙的是,这人啊~”脚下的眼睛扫过此刻林间的几个人,“你们来猜猜是谁?”

  鸦青和河童安静的坐在树上,什么都没说,梅姑倒是打量了安歌一会,“瞧你这模样,难道是那日你说到的雪辞娘娘?”

  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可不就是她?梅姑你真是聪明,哎,一点都不好玩啊!”

  看着安歌一脸无趣的表情,河童翻了一下白眼,“可惜千刀万剐,红颜白骨!”
第三卷:黄檗苦 相思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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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相思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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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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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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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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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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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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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6)
https://www.qianluxiaoshuo.com/modules/obook/reader.php?cid=10240&aid=387
第三卷:黄檗苦 深浅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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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音书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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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黄檗苦 音书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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