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乾坤
作者:南佬
卷二 逆天之局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一章 局始之初 11-1
  身蓋狼毛長衣,手裡轉著熱杯,唇有些病白,不停地呵氣,吹著杯上白煙,時不時啜上一口。

  「風寒可好些?」手摸上褚風的臉,承乾微嘆。

  本想著江南暖和些,不料今年寒雪過江,整片大地一片雪銀。

  「怎地回來了?不是說和木然他們到鳳樓見宇宮路去?」還帶上鼻音,聽起來有些可憐。

  褚風將軟墊鋪在身後,靠上長躺椅。

  「瞧你這聲音,待會兒讓木然給你扎幾針。」攏了攏褚風衣領,又將雪爐靠近他些。

  褚風拉上承乾的手,讓他坐在身旁,偎著他:「就是這般惹你心疼。」

  他看著窗外的飄雪,庭院中還是不時傳出教頭訓練之聲。

  自皇上親征吐魯番後,他便與承乾一塊來到了揚州鄭家鏢局,這一待也半個月。

  「可是乏了?我讓他們到教場去練。」撥去褚風額前落髮,親吻他的額。

  「別,聽著也覺得精神。」閉上眼,他攥上承乾衣角,倦意甚濃:「伴我睡會兒。」

  「好。」承乾撫平褚風因為難受皺起的眉頭,心裡微嘆。

  那日他本該去趟鳳字樓,可想起應了褚風帶他一塊去,便又折回鏢局,才見著褚風落淚。

  似乎是看過天罡星占之後,褚風躲在教場旁的亭中痛哭,他並未去打擾,只覺得褚風是為了自己而哭。

  承乾靠在椅上,隨意地翻著褚風剛剛看的書,是一本只寫了一半的書冊,見了字跡,認真一瞧,才發現是褚風所寫。

  書名未定,可書冊內容卻寫著五宮麒麟的歷史,自太古迄至褚莊建造之際,還寫下褚莊規策,承乾低頭吻上褚風的眼,又是一嘆。

  「我可不准你做傻事。」

  褚風睡得沉,又往承乾身上靠上,手依舊攥緊。

  ***

  天才剛翻出魚白,暖陽東照,九風自皇殿屋簷躍下。

  「二哥,保承乾平安。」走向皇上桌前。

  「這是自然,九風你怎會要二哥做這簡單之事?」覺得好笑。

  「這一點也不簡單。」九風低頭有幾分不捨。

  「九風,可是要走了?」李世民起身走近他。

  九風點頭,他無力改變承乾成太子,現下能做的只有提前改變自己的命運,盼能來得及救承乾。

  「承乾乃二哥未來東宮太子,保他平安自是自然。」李世民還是不懂,可他對九風深信不疑,凡是他說過的話,皆是有他一番道理。

  「二哥。」欲言又止,他還是說了:「倘若…真有這一日,請二哥毫不猶豫保承乾,可好?」

  李世民看著九風的表情,震然,他從不曾見他如此,似笑非笑,看起來欲哭的模樣。

  「你這孩子又算著什麼,總是如此語帶玄機,讓人心懸著。」他無法馬上答應,總覺得九風有所隱瞞。

  「就當你應著了。」九風背過身,低聲:「二哥,我信你。」

  「唉!九風! 」再喊,也只見著他的背影。

  ***

  褚風睜眼便見著承乾半靠床柱,手中的書冊已落在被褥之上,他起身為他放好書冊,才正要踏下床,便被承乾抱上腰肢,躺回床榻。

  「不發熱了。」聲音帶著慵懶,手摸上褚風的臉。

  「好多了。」按上他的手,不經意地流露出他的脆弱。

  「你定是又藏著什麼事。」捏上他的臉,他翻身撐在褚風身側。

  「是藏了些。」褚風說得俏皮。

  承乾被他的誠實唬得一愣。

  「應了你要一塊布局的。」他仰頭親了承乾臉頰一下。

  「知道就好。」牽起唇角,承乾欲吻上褚風,卻被他摀著嘴。

  「會染上風寒。」還得辦正事,他可不能讓承乾受風寒。

  「好。」承乾笑著拉下他的手,卻又馬上低頭吻上,吻得褚風臉紅微喘,眼漾情慾水波。

  褚風眼尾彎起,笑道:「這位爺不是前日才去鳳字樓逍遙,怎地今日如此…」環上承乾的頸,衣袖滑下,白嫩手臂印著赤火色麒麟紋,別有一番誘惑。

  承乾壓上他的身子,低吻他的頸項,手伸進他的衣襟裡撫上他的胸膛,滑過他的腰肢。

  「爺正值青壯,你說呢?」半起身脫去自己的外衣,捉起褚風的手撫上自己胸腹。

  褚風笑了,笑得流淚,顫著唇吻上承乾。

  他動情地退去承乾的裡褲,雙腿環上他的腰肢,主動與他貼合,他磨著彼此的下體。

  「快要我。」他低語,是悲傷還是情慾使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承乾用吻應了他,沾滿香膏的指頭抽出臀間,下身擠進臀腿之間,撫上他的腿,細吻他的眼與唇,承乾緩緩進入他的身子。

  他過分的溫柔,讓褚風睜眼看向他,撫上他的臉,咬著唇。

  「你…沒去鳳字樓…」褚風眼眶含淚。

  承乾沒有回應,依舊細吻,下身緩緩動著,撫上褚風下身,聽見他的喘息,承乾才與他相視。

  「在教場上…你…看見了…嗯…」撫上承乾的臉。

  「看見了…」他難掩心疼。

  褚風任淚水滑落,吻上他:「你這傻瓜。」

  承乾緊擁他,將下身更挺進他身子裡,兩人青絲纏繞,床褥隨著他們的律動滑落床側,汗濕的兩人十指緊握。

  風吹燭曳,承乾抱著褚風,踏入浴盆之中,順著他的青絲,盆中水霧升起暖紅了褚風臉蛋。

  「九兒。」將下巴靠在褚風頸窩,自他身後緊抱著他。

  「嗯?」靠上承乾。

  「雖說我恨死了你見天機之能。」他吐了口氣又說:「可多虧了這分天寵,我才得以認識你。」

  褚風咬唇,嗯了一聲,伸手摸上承乾的手臂。

  「明日,蘇霽將引見宇宮路,你說他瞅見我這太子便是鄭風,該會如何?」承乾笑著自己的身分。

  「他應了與你相見,便是二哥知曉你身份的日子近了。」褚風想得通透,一語道破。

  且不說宇宮路是不是木思路,光是他與皇上彼此為盟此點,承乾身份見光是遲早的事。

  承乾笑著:「這是…怕是早就知曉,只是不道破。」

  轉身看了承乾一眼,跟著笑道:「這不是更好,你父皇疼著你。」

  又靠上承乾,偎著他。

  褚風心思百轉,他布的局,二哥始終是關鍵,他無法揣清二哥心思,心裡又是一次沉嘆。

  翌日,出了個暖陽,褚風一早便為承乾正衣,正要為承乾斟茶水時便聽見門口一陣爭吵。

  「你別鬧了。」是黃斐,還刻意壓低聲音。

  「我鬧?我就要看看那傢伙對我九哥做了些什下流的事! 」杜焰聲音盡是不屑。

  「掌門本就與九公子相好,你別說成這般。」黃斐認真的很。

  「你讓開! 」又說:「我就要看看有多齷蹉! 」

  「你別鬧了!不過就是親來親去罷了! 」這話說得大聲,似乎連教場上的武打聲都停下。

  杜焰捏著他的臉:「我讓你說!我讓你說!你還說得大聲! 」

  「你讓我說,我便說,這還不夠乖巧嗎?」他也鬧上了,誰讓杜焰每次說上九公子就這般德行。

  「還會頂嘴了!我瞅著就是那列藍將你教壞! 」杜焰伸展筋骨,他真想好好的教訓這小子。

  「你別冤枉他,列青可對我好著! 」黃斐吞了口口沫,身子往後退,靠在門上。

  承乾將門打開,正好抱上往後倒的黃斐,姿勢有幾分曖昧。

  杜焰一見,馬上拉上黃斐,護在身後:「誰讓你抱了! 」

  「你都能來擾九兒,我抱一會兒小非又如何?」

  褚風在門內笑著,這杜焰分明是吃列青的醋,特別來鬧的,這下承乾伴黑臉,鬧鬧他。

  「都在門邊鬧著,忘了正事了嗎?」笑著走出房門。

  「九哥! 」杜焰欲攬上九風,卻被承乾單手一旋給隔開了。

  「打過我再說。」承乾也有幾分孩子氣,挑臖。

  「說到正事。」黃斐趕緊跑到承乾身旁說:「宮川櫻子也跟著來揚州了。」

  「她也來了?」承乾一凜。

  「說是要找找…木然,她說要找什麼火?」

  「絳火劍。」杜焰說得自然,這讓褚風一愣。

  承乾聽見了可並未有反應,只是讓黃斐趕緊通知蘇霄,宮川櫻子拿蘇霄這人沒轍,讓他來總能拖上些時日。

  褚風定睛看了杜焰一眼,卻見三重麒麟燄火,他身上已然二重,掐指一算,了然一笑,看來百世奇人並非專屬他褚風一人。

  他確實沒想到那人竟是火麒麟輪迴轉世之主,看了一眼黃斐,搖搖頭,罷了,讓杜焰煩去罷。

  ***

  十才身形的九風坐在太祖褚是岭邊上,摸著桌上的卦幣,時不時唸上幾句卦象,大部分是安靜無語的,只是此刻這卦象讓九風靜了許久。

  「可是想去助秦王李世民?」褚是岭了解九風。

  這孩子他自小顧到這般大,又是五行麒麟傳人,自然是親些。

  九風點頭,又點了右上的卦象:「太祖,李世民往後乃一代聖主,可為何將會無兄弟,甚至…東宮太子也會殞落?」摸上那屬於東宮卦象的銅幣。

  「雖拓盛世,卻是踐著別人的血而上了皇位,自然得付出代價。」褚是岭一嘆。

  九風皺眉,兄弟尚有利益權力之爭,可這東宮太子殞落,未免太過無辜。

  「我們老九可是要去救救那東宮太子?」

  「太祖可是早已算到?」他確實想去。

  褚是岭摸上九風的頭,看著眼前這百世奇才,便道:「你腦裡的天機比太祖和你娘多上許多,心思也夠靈巧,可這逆天之局,並非我五行麒麟單單能行,太祖不能多說,懂嗎?」

  九風聽進心裡,點頭又擺上一卦。

  「九兒,多謝太祖。」

  褚是岭看著卦象又是一愣,他沒想到這孩子已見二十年後天機。

  「老九,和太祖說說你見到何時天機?」有幾分好奇。

  九風笑了笑:「百年。」百年之後。

  褚是岭笑得大聲,這孩子怕是已思及百年之後,算盡麒麟天命。

  ***

  *南佬偷偷加上分隔點 @2017/4/1*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一章 局始之初 11-2
  鳳字樓並未掛上緞絲絨布,單用上好檀木及丹墨色絨布簾,門邊地上擺上一紙燈籠,門柱上掛著小木牌,就寫著鳳字。

  鄭家的鳳字樓,一律用丹墨色絨布簾遮門,窗上皆用細欄圍起,佔地頗寬,凡去過的人都說裡頭別有天地,待上一日仍意猶未盡。

  承乾領褚風進門,一進布簾,耳邊便傳來一陣古調琴聲,未有大聲喧擾,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小庭園,造有小橋流水,古松立於橋的另一頭,幾座石作燭台。

  走過庭園,便有幾步木階,一旁便有小侍衛客官換上鞋襪,本以為這般天寒,踩上階便會是一片冰涼,豈料木地之下有炕熱著,頓時暖意而生。

  「你這鳳樓可真花心思。」這買間房都有造景,房門一關,房內之音與外隔絕。

  「這幾年宇宮方花了點心思,才有現下這般。」承乾讓褚風進房入座,同下人交代幾聲,便也跟著入房。

  「木然可要來?」又看了看窗台邊景色,這般水燭光影,天降飄雪,又多了幾分美感。

  「也讓人喊去了,定是帶著小非亂竄。」坐在榻上,承乾為褚風暖茶。

  「乾兒,可知我五宮麒麟之事?」依舊看著窗外飄雪。

  「略知,聽聞稚麒已然佚傳,可也只是在祖譜上消失。」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痕紋,與褚風對視而笑,又道:「而那火麒麟身受九世輪迴之咒,此次乃是第七次輪迴,那麒麟香似乎落在宇宮家次子身上。」斟了杯茶給褚風。

  「鄭掌門的循跡處果然厲害。」握上茶杯,靠上雪爐邊窩著。

  「你可知道這麒麟香味,我是自何時何處何人聽聞?」他挑眉。

  「不會是近日才聽聞罷?」見了承乾俏皮模樣,親了他唇上一下。

  「就是近日,且這香味便是只有火麒麟傳人才能聞見此香,是不?」他笑得神秘,靠近褚風低語幾聲。

  褚風一愣,彎起嘴角:「你這心思藏得真深,還知曉他們之間糾葛情愛。」

  「我只是想著,倘若…」他攬上褚風,低吻他的額:「倘若你布的是逆天之局,單單倚靠你一人之能仍有不足,若有火麒麟相助,還有我這不稱職的稚麒相援,至少,勝算會大些。」

  褚風身子一顫,嘴角笑容退去,顫著唇:「你…果真知道這逆天之局。」

  「我只是心疼你。」說什麼瞞天之局、逆天之局,褚風從一開始便是為了他。

  兩人相偎,小聊一陣,才聽見小侍敲門,啟門。

  「鄭爺,蘇掌門同宇宮宮主來了,那木盒可要讓方主事呈上?」

  「好,讓他帶上。」並未對褚風說明,若有所思。

  ***

  褚是岭看著手上寶劍,放入木盒,並未轉身,他牽起嘴角笑著道:「看了半刻,還不進來陪太祖。」

  九風笑著討好,走向那木盒,只見寶劍上散著橘紅光暈。

  「絳火劍…」他並未伸手摸,反而退了一步。

  褚是岭見他反應,滿意一笑,已九風現在功力確實無法靠近絳火劍。

  「老九可是又見了天機?」見九風陷入沉思。

  褚是岭微嘆,這百年奇人擔子太重,奈何千年五宮麒麟一聚便是在這亂世之中,九風不能擔也得擔。

  「太祖。」九風坐在一旁木椅,雙腿拱起,他抱著腿有幾分困擾。

  「怎麼?」也坐在一旁。

  「太祖,若我也陷在天命之中,而順勢讓東宮太子殞落,這太子可就是因我而死了。」又看了眼絳火劍,眉頭皺起。

  褚是岭摸了摸手上的四方之書,輕笑。

  「傻孩子,你腦子裡便是知道了太多,擾了你原本所想。」

  九風仍是一臉困惑。

  「你可想去助李世民一臂之力?」

  九風點頭。

  「你可願意眼睜睜看著無辜的太子死去?」

  九風搖頭。

  「你是否還想給那些貪得無厭的麒麟宗族一個教訓?」

  九風點頭。

  「那便去做。」

  「太祖,我懂了。」說完便跑出房,一會兒又奔了回來。

  褚是岭順手拿了塊翠冷石給他,只見九風接的順手,好似早知道他本該要拿這翠冷石。

  看著九風奔去的背影,讓褚是岭又是一嘆,他撫上絳火劍,喃喃地說:「太祖,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否也是順了天命…」

  蓋上木盒,用靛藍布包起。

  ***

  宇宮路和之前長相沒有太大的變化,臉上多了些歲月的線條,可身子依舊結實,大夫的模樣已然不見,唯有溫和的笑容,看得出是位斯文人。

  蘇霽似乎也不必多說,見了宇宮路的表情,便知道他們相識,四人對坐。

  「宮主,遠道而來,鄭某不慎感禱。」承乾還是說了些客套話。

  「不,許久未踏上中原,此下一見,這般盛世,真乃百姓之福。」已經不似他離去時那般街景,此時揚州錦裕華貴。

  「聽聞鄭老弟有話相傳,所為何事?」蘇霽這人還是直接些。

  「這是。」啜了口茶便說:「皇上想請宮主務必安定東海半年。」

  宇宮路蹙眉,思忖又道:「這兩月扶桑將有變動,大田家城主大田信二,日前遭宮川忍者刺殺,單倚我宇宮家之力恐怕…」

  「此事,我大唐將有軍將相助。」承乾依舊淡定喝茶。

  「可我扶桑之地讓大唐軍將進城,似乎不妥。」宇宮路一臉疑惑。

  「這人,宮主也認得的,只要宮主不說破,興許他還能平安回大唐。」褚風是將話說得誇張些,卻也合了承乾心意。

  「在下就贈與宮主三樣大禮,只要宮主不道破其中玄機,一切自然歸於原樣。」承乾語帶玄妙。

  宇宮路看了承乾與褚風一眼。

  只聽門外一陣跑跳聲,很快的門便碰的一聲,被拉得大開。

  「掌門,可見著木然?」

  黃斐話才剛說完,便被木然自背後抓住。

  「又被抓住!你可是輸了我五回! 」手還比了個五。

  「五回!真要算上五回? 」一臉懊惱。

  「別擔心,哥哥我可溫柔! 」還挑眉。

  宇宮路聽著木然的名字時,便起震得起身,現下已經站在門邊想將他看得仔細。

  「宮主,這般神情,可是會害了他。」褚風淡淡地說,也站在門邊,看著眼前兩人鬧著。

  宇宮路眼眶微熱,緩步回座,定下心神。

  「他便是杜焰,並非大將,可卻是皇上下旨暗派的高手。」短短幾句說著他的木然被皇上好生顧著,現下還讓他們父子相見。

  宇宮路哽咽,輕咳:「可是杜如晦大人的庶子?」

  「是,吃好住好,就是時不時在鄭家鏢局內大鬧一番,吵著找九風。」蘇霽倒是接上話了,還笑了笑門外鬧著的兩人。

  宇宮路低頭淡笑,心滿意足。

  門外兩人衝進廂房,杜焰見了宇宮路微微歛下眼卻也不動聲色,率性地坐在褚風身旁。

  「木然,我好緊張。」黃斐在靜悄悄的廂房裡,雖說的細聲,可在場的人都聽見了。

  「你緊張做什。」彎起嘴角,不知道小非又在想什。

  「我該跟他說,我要娶你的事嗎?」他說的認真。

  宇宮路嗆了一口水,咳了一下。

  「哈哈哈…小非你還堅持著,蘇大哥以為你放棄了! 」

  「怎麼能放棄! 」黃斐一臉認真,又道:「我得對他負責! 」

  這下換杜焰嗆著了,耳根子微紅,看了眼宇宮路。

  「這小哥,可真的要娶杜焰?」宇宮路看了看黃斐和杜焰,怎麼看都是杜焰娶他。

  「是! 」忽然正坐。

  「那我可要先恭喜二位。」他為黃斐斟茶,也為杜焰斟上一杯。

  杜焰一愣,並未拿上茶杯,只是看著宇宮路的笑容,眼眶微熱。

  「還望宮主此次讓黃斐跟上,我們這杜焰長大後鬧得很,有黃斐跟著,我也安心些。」褚風拍了拍杜焰的背。

  宇宮路笑著答應,看了杜焰將茶一口飲盡,心裡也欣慰。

  「宮主,鄭某還有一份大禮相贈。」讓宇宮方將木盒送上。

  宇宮方拿著靛藍色布包上的木盒,放在一旁,並未打開。

  「這是?」宇宮路定睛一瞧,愣著:「怎麼會在這兒?」

  「這寶物乃是鄭某一番心意,還望宮主回扶桑後再解下封布。」和宇宮方交代幾聲,便又說:「至於第三樣大禮,便是你火麒麟傳人,鄭某已讓人領他們前往扶桑,此下安排,還望宮主為我大唐安定東海,百姓福安。」

  「這…」宇宮路深深地看了承乾一眼,他揣著承乾此番用意,絕非只為了安定東海這麼簡單。

  褚風始終不語,低下頭假意喝茶,掩去眼裡複雜情緒。

  ***

  一個小人影坐在庭中觀星,臉上有著不合年齡的成熟,似乎再等著誰回家,孩子的臉上有幾分寂寥。

  「風兒,怎地不睡?」褚玄摸上九風的頭,攬著他。

  「娘,我已過了二十。」看著娘還想將他抱起一如幼孩時,他趕緊提醒褚玄。

  「瞧娘都忘記了。」笑得溫柔。

  「娘,太祖回來之後,我便要往隴西助秦王一臂之力。」

  「娘知道。」依舊攬著九風。

  「娘,所謂見天機,我們所見的便是天命嗎?」這幾日他又為那未來太子卜上一卦。

  「並非天命。」褚玄說得肯定。

  九風仰頭,想聽聽褚玄怎麼說,為何說得如此肯定。

  「風兒可知道雉麒前代傳人冉上棽?」

  「傳聞中被隋文皇帝賜死那位?」這事他聽說,冉上棽意圖叛謀,起事之前被捉得正著,隔日便被賜毒酒。

  褚玄點頭,又道:「娘在很小時後見著他了。」

  九風一臉訝然。

  「按流年排下,他確實該死於隋文帝之手,可他卻活著。」褚玄眼露疼愛,又摸了摸九風。

  「風兒,娘告訴你這些,是有用意的,知道嗎?」褚玄一臉掛憂。

  九風點頭,靠上褚玄,緩緩說:「這樣秦王太可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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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一章 局始之初 11-3
  鳳樓聚會在蘇霽手下快馬加疾傳來信息下終止,加疾書信寫著皇上受困於北祈山,南臨薛延陀大軍,北面吐魯番與東突厥盟軍,雖已令李靖五萬大軍前去相援,可皇上受困乃是要事。

  褚風當機立斷,讓承乾獨回長安,讓他與幾位大臣商議,切勿讓此事外傳,而他一人將西行前去與段志玄一同救皇上。

  承乾不讓他一人獨行,兩人便有了爭執,在蘇霽說了護行之後,才各自行動。

  「你…莫要獨行! 」承乾還是不能諒解。

  他不懂褚風為何總是奮不顧身地救父皇。

  「二哥不能有事。」護著他自有道理。

  「不准你像上回那般。」他攬上褚風,蹙眉。

  「你也小心。」抱了承乾一會,應了一個月內趕回。

  轉身便旋身上馬,隨蘇霽前往江埠乘船西行。

  一行人快馬至江邊,乘船西行,蘇霽才開口與褚風小聊。

  他與褚風並不算熟識,可因為承乾,才知曉其中因緣。

  「九公子如此為皇上著想,就不擔心盟主另做他想?」承乾眼裡的不解,蘇霽看得分明。

  褚風微愣,看著江水,才道:「這倒是我的疏忽。」

  他一心想著救出二哥,只因百姓不能沒有二哥,這大唐盛世不能沒有二哥,這往後的二十年不能沒有二哥。

  「蘇某雖不知九公子與皇上交誼,可這事上卻得為鄭盟主說上公子幾句。」所謂身在局中,無法自清,便是如此。

  「蘇掌門,多謝。」褚風彎起嘴角,笑著自己,也笑著承乾。

  他的乾兒,當真認為每個人都如他,對他有這份心思情意。

  想著此次回長安後,定要好好解開這份結。

  蘇霽看著褚風笑顏,起身伸展筋骨:「公子便是這般容顏,而不自知,你所謂的二哥可是皇上,這大唐黃土之上皆為他所有,盟主有這份心思,公子可真的明瞭?」

  褚風也起身,再次道謝。

  看著江水粼粼,魚躍水面,槳破水波漣漪,劃出圓弧,轉旋於水面,像似一輪輪乾坤卦轉著。

  ***

  褚是岭回來褚家時,已是夜半星月高掛之時,看見門見坐著一個小人影,彎起嘴角,快步走近。

  「太祖! 」九風起身拉上他的手。

  「老九可是等了幾日?」他晚回了。

  九風搖頭,拉著褚是岭進家門:「知道太祖有事耽擱了。」

  褚是岭無奈地笑了笑,進房擰了帕巾擦臉:「可是要走了?」

  「是。寅時一過便走。」他得趕上李世民的腳步。

  「老九。」他讓九風伴著他坐下。

  「是,太祖。」他知道太祖定有事相告,只是不知何事。

  「老九,局中最難辨的就是情感欲念,你本性善良,太祖就擔心你未算及此點。」嘆了口氣。

  九風思忖,他確實不懂,訥訥地點頭。

  ***

  與段志玄碰面時已是黃昏時分,他倆攤開圖誌看著山勢,論著該往何處攻破這包夾之危。

  「志玄,待我上去一個時辰後,你便讓騎兵分成十六路,引出敵兵。」商議一陣後,他還是覺得只有這方法,二哥才能無事撤退。

  「可爺說了不能讓公子獨自行動。」段志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你我只差一時辰,若你及時趕至,我與皇上定相安無事。」他算過,此次他必可救出二哥。

  段志玄知曉褚風見機之能,猶疑一會兒才點頭答應。

  「我身份不便與李靖將軍商議,你且讓他分配三萬大軍前去與吐魯番應戰,其餘二萬布陣先後進攻薛延陀軍隊。」又和段志玄說了一會兒行軍陣法,才換上隱身裝,背上包袱,獨自上山。

  一路凌步疾奔,偶爾稍坐在樹上喝水觀星。

  按照天罡所引,二哥應該早在前日便能脫困,可還是拖上了兩日,褚風不得其解,似乎有什麼改變了既定流年。

  不過半個時辰,他便找到李世民千名困軍,還好軍隊位於水源上處,尚能撐過幾日,可這寒冬之際夜晚不能生火取暖,大多士兵都已疲乏勞累,無法成隊抗敵。

  褚風尋著李世民,縱身一躍,輕喊:「二哥! 」

  李世民驚喜,走過便攬上他,緊抱褚風。

  此時有了褚風讓他心頭一振,露出活命曙光。

  「二哥,這是暖石,你且讓人取水放入一顆,士兵便有熱湯可飲,再過一個時辰,志玄便會領兵前來救駕。」拿下背上包袱,沉沉地放在地上。

  這袋暖石他是向蘇霽借的,少說也有半百斤,他一路疾奔耗了不少體力。

  李世民低頭,掩去情緒,恢復君王樣貌指揮軍隊,頓時士氣一振,大夥又一副雄昂凜然之貌。

  「九風,二哥真以為此次便要葬在這漠北之地。」又輕笑道:「還想著沒帶你出征,此下遇難真的沒人相救了。」

  褚風端上一杯熱湯,在李世民手上放上一顆暖石:「二哥,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護著一代聖主乃是天經地義,這話他說的自然,也無心。

  李世民握上他的手,一陣感慨:「若非你幾番相救,二哥這大唐盛世也不可能存在。」

  「褚風只是順應天命罷了,百姓能活在此番盛世之下,乃是因為二哥多年苦營。」他眼裡坦然,就是認定李世民乃為聖主,才忠心跟隨。

  李世民見他眼裡光亮,笑道:「汴州褚風知名主,看來你二哥真是名主,不是?」

  褚風跟著笑道:「二哥本就是名主,就算沒有褚風,仍是名主。」

  李世民大笑,斟了杯熱湯給他,看著褚風又道:「二哥有你如此,這一生也值了。」

  褚風一如以往握著竹筒,吹著白煙,小心喝著,又惹得李世民大笑。

  李全隨行皇上身側多年,見了皇上這番大笑,心裡總感不安。

  ***

  九風在隴西一處小鎮遇上李世民,此時,他的麒麟之能已然成熟,身形已有十二、三歲的模樣,他冷靜地對李世民說出大局,還獻上平復隴西之地計策,這才讓李世民允他隨行。

  「秦王讓這孩子與屬下同乘罷! 」李道宗騎在李世民身側隨行。

  「不必,這孩子說話挺有意思。」李世民讓九風坐在身前。

  一路上,只見九風伸手說著地勢及進攻謀策,還說道五年內此處該如何整治,讓大唐與外族聯邦為盟,定下天可汗之威名。

  「天下可汗! 」李世民聽了大笑。

  九風卻一本正經,彷彿這是自然之事,眼裡光亮懾服李世民。

  「九風,你可真認為本王可以撐起這天下可汗之名?」彎起嘴角,帶著幾分傲氣。

  九風說得句句在理,並非空說,有的計策與他不謀而合,這讓他對眼前這孩子深感興趣。

  「秦王不認為嗎?」他一臉自然,彷彿李世民問的話很是奇怪。

  李世民一愣,彎起嘴角又是一笑:「這是自然! 」說得自信霸氣。

  看了看九風身形便問:「年歲可有十二?」這般瘦小,臉蛋清秀,本還以為他是女娃。

  「二十。」他知道李世民不會相信。

  李世民果真不信,笑得歡,揉了揉他的頭:「看起來與承乾一般大,怎會二十。」

  九風並未解釋,他的年歲不會是助李世民的阻力。

  ***

  兩兵交戎,廝殺喊叫,鼓擊鳴號,褚風緊跟李世民,共同殺敵,就盼段志玄騎兵早一些前來救出聖上。

  敵兵有萬名之多,李世民連日苦撐,此時已顯疲態,他彎刀一旋為褚風擋下三名大將,腹腰露出空隙,薛延陀大將見機不可失,抽出短刀,單手一轉便要刺上。

  褚風空手握上,內功一震,抽下短刀,不管手掌鮮血,他舉劍便與李世民一同砍下大將頭臚。

  「九風! 」李世民拉起他的手,撕下衣布綁上血痕。

  「二哥,小心! 」拉開李世民,九風長劍一轉,又為他擋下一刀。

  倆人已揮退千名敵兵,仍不見段志玄前來,褚風拉上李世民,他不能讓這盛世就此打住,百姓應該還有這百年盛世可待。

  李世民手上一握,只覺濕滑,定睛一見,褚風鮮血直滴,卻仍護著自己,蹙眉,停下腳步。

  「九風,你先躲上,二哥隨後跟上。」

  褚風微喘搖頭,他確實失血過多,臉色青白如紙。

  李世民見他堅持,更是提神擋下攻擊刀劍,忽有五名長槍士兵突刺,李世民閃躲不及,長劍一旋只能揮去三槍,眼下兩槍怕是躲不及。

  褚風上前,逞強解下將息功,提氣一喝,震退士兵,眼前一黑,便往後倒去。

  「九風! 」李世民接上褚風,眼紅惱怒,彎刀又起,便是一陣砍殺。

  此時,騎兵前來,段志玄見李世民背著褚風殺紅了眼,前往阻止聖上進攻。

  「皇上! 」段志玄以長刀擋下彎刀。

  「志玄,一個不留! 」語氣冷冽,臉上滿是敵軍鮮血,幾縷落髮更添李世民張狂模樣。

  段志玄一凜,看了聖上背上的褚風一眼,已然昏去,只見聖上抱過褚風,護在懷中,接過馬匹,便與救軍前去帳營。

  段志玄蹙眉,見李世民冷眼道下弒血命令,他只能得令,舉手大喊:「殺! 」

  騎兵聽令,擊鼓前進,眼前便是一片血海。

  冬日落雪,染上一片鮮紅,格外刺目,薛延陀已然大敗,橫屍遍野,段志玄見到此景,令手下運屍埋葬。

  他臉上難得出現表情,眉頭微蹙,想起昨夜見了聖上發狂模樣,仍是驚心,聖上兩次浴血橫殺皆為褚風。

  褚風雖助聖上開拓盛世,卻也讓聖主背上弑血狂名。

  段志玄旋身上馬,心有忡忡,奔回大營。

  ***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一章 局始之初 11-4
  帳內燭光亮了滿室,李世民指拉鼻樑,偶按眉心,半掩臉看著榻上褚風。

  他征戰一生,待人領將多用心計,可這些心計不合用於兩人,一便是長孫皇后,另一位便是褚風。

  這兩人總能看透他的心思,儘管他使計,這兩人仍可以一笑置之,還助他一臂之力,從不有二話。

  長孫皇后尚有原由,可褚風自一開始便信著他,一路伴他廝殺征戰,讓他得了天下可汗之名,又寫下十年策助他成了貞觀之治,創下百姓富饒之景。

  若他沒記錯,這已是他第二次為褚風下弒血令,上回便是他為他擋刀,差點喪命那回,想起上回他又按了按額穴。

  李世民思忖自己一生征戰,從未如此發狂,只因他清楚喪失理智便會暴露弱點,昨日那般狂殺,今日想起,手仍是發顫。

  他看著褚風,再次拉上鼻樑。

  「皇上,您該歇會兒了。」李全手上也挨了一刀,端著熱湯站在一旁,看著李世民頻頻拉上鼻樑,揉著眉心。

  「李全,放下罷!你也去歇會兒。」他語帶憂慮,嘆了口氣。

  「皇上,這兒讓小的顧著便行,您該歇會兒了,倘若先生起身見您如此,便是要唸您一頓了。」李全只好搬出褚風。

  「朕就在那長椅躺會兒,先生醒了,便讓人叫醒朕。」說完便走至一旁躺下,隨後又喊上李全:「朕,這次真的慌了。」

  李全嘆息:「先生是打從心裡敬著皇上,自始自終為皇上著想,皇上這番心慌,實有可原。」刻意說的分明,劃清界線。

  李世民閉上眼不語。

  只有他知道,這次發狂,狂得他心慌

  ***

  九風與李世民軍隊平復隴西後,隨行北上,欲平定軍閥,幾次李世民遇險,皆由九風化解,甚至為他屢次擋下刀劍。

  這次九風便又是為了李世民挨上一刀,劃破左臂,他眉頭連皺也沒皺,單臂一揮上馬跟行。

  「九風,你這般助本王,可是有利想圖?」李世民看著他的坦然,仍是起疑。

  九風搖頭:「你乃是百世之王,一代聖主,九風助你,有何不對?」

  李世民一愣,九風又是這般自然。

  「待本王成一方霸主,便讓你封官封侯,贈金百萬貫。」權貴相誘,他不信有人能抵。

  九風想也不想,便道:「不用了,我用不著。」

  「哈哈哈,有意思,那九風與本王結為兄弟,如何?」

  「好。」點頭

  ***

  眼前光亮,讓褚風睜不開眼,他欲伸手遮光,卻虛軟無力,微微動身,艱難地撐起身子靠上榻邊。

  他看著簾外軍隊行走,知道自己已安全入營。

  黑髮落肩,他閉眼喘息,曬著微微撒落的一方暖陽,看起來有幾分虛無美感,如幻如夢。

  他靜靠帳簾,全然不知李世民已在他身後桌前看了他好一會兒。

  「醒了?」李世民翻著這幾日上呈的軍報。

  褚風微愣,虛弱地笑了笑:「二哥,我睡多久了?」

  「一日。」他讓李全下去熱湯粥。

  李全緩步,離去前還看了皇上一眼,嘆息。

  褚風欲伸手拿茶杯,眼前又是一黑,身子一偏,眼見便要撞落於地,他乾脆閉眼,護住頭頸。

  李世民疾步奔向他,攬上他,吐了口氣,差點便要落地。

  他抱起褚風,將他放上床榻,便道:「你身子未好,是該好好讓御醫開藥診治。」

  眼前仍是發黑,只覺頭暈,他捉著李世民衣袖便說:「這將息功解得太急,不礙事,休息幾日便好。」他應了承乾一個輪月內便回長安,現下這一來也過了十日,心有掛念。

  李世民不語,為他披上外衣,嘆息。

  「這次可是讓二哥擔心。」靠上榻邊,笑著。

  「你這小子就是胡來! 」坐在榻邊,揉著褚風的頭。

  「二哥可別花心思擔心褚風,褚風不比天下。」他說的真心,看著李世民,眼裡漾著一絲情緒。

  「你這心繫天下比二哥繫得還緊。」斟了杯熱茶,餵褚風。

  褚風微愣,可他真的無力,吹了吹白煙,就杯便啜了一口。

  「褚風此次前來,雖是護主,可擅離職守之罪,你可得罰輕些。」又啜上一口,笑著。

  「先生救駕有功,倘若還受罰,朕豈不是成了狼心狗肺之徒。」

  「謝過皇上。」牽起嘴角,褚風笑了出聲。

  李世民跟著笑著,他知道褚風不會討賞。

  兩人又是一陣小聊,不時有笑聲傳出,直到褚風乏了又睡了去。

  李全端熱粥進帳時,褚風已經睡下,只見李世民坐在床榻看著褚風,伸手撥去他額前落髮,指頭不經意滑過他白嫩臉頰。

  「皇上。」李全走近。

  李世民背過手走回桌前,便道:「讓薛瓘回宮一趟,令吳王前來交替,朕…朕要與先生一同回宮。」這話說的心虛。

  「是。」李全嘆息,讓人傳令去。

  李世民看了眼熟睡的褚風,蹙眉。

  「朕的弱點…是嗎?」

  ***

  李世民攬上九風,對長孫姻姻說:「這便是我李世民的兄弟,九風。」

  長孫姻姻看了眼九風,打量了一會兒。

  「這孩子與我們承乾一般大呢! 」便喊了李承乾,讓他認識這位叔叔。

  「承乾,這可是父親的兄弟,你可要喊他叔叔。」她說的認真。

  長孫姻姻凡事向著李世民,他說什麼她便信什麼。

  「可他看起來與我一般大。」他喊不出口。

  李世民大笑:「這是,年紀太近了,九風你可介意?」

  長孫姻姻微愣,多看了眼李世民與九風。

  「二哥,九風不介意。」他又是一派自然,喊也罷不喊也罷。

  「這孩子眼神真坦然。」長孫姻姻看人很準的,她這麼一說倒是讓李世民多了份信心。

  「他屢次為我化險為夷,還說要讓我成天下可汗。」他看著承乾拉上九風到處跑。

  「天下可汗! 」有些訝然。

  長孫姻姻又看了會兒九風,靜靜聽秦王所述,看著秦王的笑容,她摸上秦王嘴角:「難得見你放下戒心,如此相信一人。」

  李世民微愣,攬上長孫姻姻:「這世上我最信的還是妳。」

  長孫姻姻笑得溫柔,靠上李世民,她並未說破。

  她心裡訝然。

  訝於秦王竟會詢問一個外人的意見,訝於秦王竟會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

  這幾日李世民並未讓褚風換帳,反倒是讓他在自己帳內住下,共討軍情與謀策。

  此時,三五大將共坐於帳中,褚風臉色仍是有病白,撐著身子指著山模,說著疾攻之計。

  「這雪巖山滿布白雪,若是點上火苗,不日便有雪瀑,士兵損失將大於戰事,在下認為,山下疾攻,逼敵軍上山,斷去其糧草,逼和,簽下屬番之約,乃為上策。」褚風手握暖石,身披狼毛斗衣,可嘴裡仍吐著白煙。

  「可現下雪地滿遍,我軍想疾攻也得等雪退,否則這粉雪如沙,跑也跑不快。」李道宗說的實在。

  「志玄,你可還記得陰山頂上,你我二人自山頂滑下攻破夏人賊窟?」褚風淡笑。

  「記得。」段志玄起身,執筆便畫上一張,對各將領道:「先生的意思是讓士兵綁上這板子。」

  「可這冰天雪地我們去哪找這板子。」將領們還是覺得困難。

  「朕知道哪裡有。」他看了褚風一眼,緩緩啟唇道:「北祈山。」

  褚風彎起嘴角,和李世民相視一笑。

  對於戰事謀策,兩人已有默契,稍點即通。

  過了一會兒才入座,他微按額穴,確實有些乏,剩下之事便讓薛瓘忙去就行,他本想著提前回長安,現在又過了五日,他才得以起身,連馬都無法騎上一刻,回城怕得拖上個把月。

  「過兩日與你一塊兒回城。」李世民又遞了顆暖石給他,順手接過冷卻的暖石,丟回籃中。

  「不是說年過才要回城?」微愣,李世民從未改變行程。

  「也該放手讓皇子們闖闖,更何況…」更何況他的東宮無法繼位。

  「二哥,多謝。」李世民對他的話始終深信。

  看著褚風動容表情,李世民揉著他的頭,眼裡也不自覺散著溫柔,他彎起嘴角:「謝什麼。」

  起身坐在書桌前,一坐便是一個時辰,褚風也要了筆墨,在一旁茶桌上靜靜寫下他未完成的書冊。

  李全靜靜站在一旁,忽然一笑。

  「笑什麼?說來聽聽。」李世民依舊執筆書寫,並未抬頭。

  褚風抬頭看了眼李世民桌上紙張,跟著笑了笑。

  「小的就是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李世民這才抬頭,看了看茶桌上滿是紙張,和褚風又是相視一笑。

  「多年沒和九風一塊兒寫書。」接過李全手上茶杯。

  「是啊,小的就是想起多年前皇上與先生在書房寫書,先生當時才寫下十年策這書。」想想褚風真是為了大唐,為了皇上付出不少心力。

  「二哥可是在寫書?」動著肩頸,李全這一說話,他才覺得背頸痠疼。

  「是。」看了看手上的書紙,又說:「此次遭劫,甚有感觸,想著該寫下如何為帝,盛傳百世。」

  褚風一愣,起身走近,隨手拿起一張,抿唇不語,眼中情緒始終複雜。

  「可要為二哥的書冊取名?」將筆遞給褚風。

  他執筆思忖一會兒,便寫下「帝範」二字。

  「二哥本是百世聖主,此書乃為帝之本,若以此書盛傳,往後百代,以此為範,乃百姓福安。」他看著李世民,這股情緒說不出口,哽在喉頭。

  李世民低頭整理書紙,將那張帝範紙張放在最上面,便說:「二哥,只是相信你。」

  與褚風對視,又是一次相視而笑。

  他信褚風。

  褚風說了承乾不想也不能成為儲君,所以,他做了安排。

  李全不語,心中暗嘆。

  帝王的信任,是多麼沉重的情感,只怕是眼前兩人都未有所覺——

  九風得令護著楊若兒和王子李恪返回長安,此時他護著馬車疾奔,欲甩開隋將竇建德。

  只聽那竇建德大喊:「你這廝,快放下公主,本大爺還能饒你一命! 」

  九風並不理會,令手下快馬離去,他調頭阻攔。

  「李世民怎會派你這娃兒與本大爺對戰。」冷笑。

  「應付你足以。」他回得冷淡,掐指一算。

  楊若兒應是無慮,眉頭一皺,抬頭一望。

  九風低咒一聲,二哥怎會來此!

  「九風! 」李世民領百名將士奔來。

  竇建德冷笑,手一揮,千名士兵困其於中心。

  「李世民,死在我隋朝虎將之手,也不算冤枉罷! 」

  九風身形雖小,卻護上李世民,低語:「二哥,怎麼來了! 」他交代過不能讓李世民來此地的。

  「二哥無法見你身陷困局,莫不相援!」他知曉竇建德詭計後便趕來。

  「你定是揍了段將軍和李將軍,是我交代他倆阻止二哥前來,你回去可別怪罪他們。」見竇建德已然揮手下令,九風旋身揮劍。

  「還敢說,回去找你算帳! 」李世民彎刀已沾上鮮血,又是一揮。

  竇建德舉起長刀,似有關羽之姿,一身雄將豪氣,單刀一揮便揮去五名士兵,李世民見機不利於己,上前阻攔。

  敵眾我寡,九風燃起火摺放下黃煙,引段志玄前來相救,才趕緊上前與李世民對抗竇建德。

  長刀一揮便有百斤之力,九風擋下長刀攻擊,馬步下沉數吋,雙臂微顫,李世民趕緊揮去長刀,拉上九風,退後數步。

  「秦王,你倆以二敵一,並非英雄好漢。」語氣輕藐。

  長刀突刺李世民,他彎刀一轉揮去攻擊,便與竇建德過招數十,九風伺機助李世民,不過半刻,略佔上風。

  兩人趁勝追擊,此下,竇建德單腿跪地,大刀一揮,劃破李世民冑甲,九風趕緊拉開他,長劍為他擋下一刀。

  李世民見九風陷難,彎刀一擲準確刺入竇建德右胸,他口吐鮮血倒地,手依舊緊握長刀。

  「九風,你沒事罷! 」

  九風搖頭,忽地拉開李世民將他護在身下。

  竇建德大笑,鮮血滿口,大笑:「李世民!你終究是有弱點的!哈哈哈…」

  九風左背被長刀刺入,口吐鮮血,李世民按著他的傷口,雙手微顫。

  「不…你不能有事…」他抱起九風,提起九風長劍又刺了竇建德一劍。

  李世民見九風又吐了口鮮血,雙手微顫,緊抱九風,見段志玄和李道宗奔來,趕緊上前奔去。

  眼裡透著弒血憤怒,冷凜地說:「一個不留! 」

  段、李一凜,互看一眼,拱手答應,便是一陣廝殺。

  李世民雖面無表情,可發顫的手透著他的心慌,緊抱九風,快馬奔去。

  九風緊捉李世民衣襟:「二哥…」他眼神迷濛,又吐了口血。

  「你閉嘴。」又抱緊些。

  「二哥…公主沒事…」他知道李世民很是喜歡楊若兒。

  「你還有心情管這個。」一愣,更加氣惱。

  「二哥…九風…會護著你…」他的血染了李世民一身。

  「誰讓你護著! 」九風伴他征戰已有數年,現下想起他身上傷痕,有一半都是為他擋下,抱著的手又是一緊。

  「二哥…九風能做的…只有這些…」靠上李世民,已然昏去。

  他能為他做的,真的只有這些。

  否則,李世民,太過孤苦。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二章 兩人天下 12-1
  萬軍之勢,氣勢騰凌,吳王李恪領軍千里,不過十日已趕至玉門關,與皇上交替,接下平定吐魯番大任。

  帳幕之中,李世民拍著李恪肩膀,看著這孩兒,一臉欣慰。

  「我們恪兒,終於可以擔起這番大任。」接過李全遞上的毛領大衣,並未披上。

  「父皇…」李恪動容。

  「你這孩子就是這般心善溫和,和你娘一般,一點小事都能感動落淚。」又拍了拍李恪肩臂。

  李恪低頭,笑著。

  褚風此時進帳,臉上仍是白如紙。

  「先生可是病了?」李恪欲上前扶上褚風,可見父皇已上前,便停下腳步。

  「好多了。」手上暖石又轉了一圈。

  李世民將手上大衣為他披上,便說:「朕得拎這傢伙回宮療養,待你下回進宮,朕必能還你個康健的先生。」

  「真病著了?」為何宮內全無消息。

  「不礙事。」欲接過李世民手上繫繩。

  「恪兒,這玉門關鎮守恐會拖上一年,切勿心急,緩攻逼退,待你回城,朕自會應了你所求。」依舊拉著細繩,為褚風打上領結。

  李恪只覺父皇對褚風的態度有異,卻在聽了皇上暗允他上回所求,被轉移心緒,趕緊作揖答謝。

  「吳王,先生等著喝你喜酒。」褚風笑著,梨渦旋起。

  李恪一愣,臉上微紅道:「先生還真的什麼都知道。」

  李世民見褚風笑得開心,背過手,走出帳外,心裡有幾分舒暢,口吐白煙,彎起嘴角,露出笑意。

  對於李恪,他始終委屈這孩兒,褚風這一聲道賀,便讓他多了份自信,這事,他是做對了。

  ***

  九風拉上馬繩,旋身下馬,走近李世民,隨地一坐。

  這山頭是他倆打下長安城前,常聚之地。

  「你來了。」李世民仍躺在地上,不像個尊貴的皇帝。

  「二哥。」他眼裡擔憂。

  「他,太像我了。」睜眼看著藍天,他已許久不曾如此自由。

  九風輕輕嗯了一聲,他懂得李世民的顧慮。

  「他是我與若兒的孩兒,九風知道的,你二哥戀著若兒許多年了。」他輕笑,也不知為何與九風說起這事。

  九風還是嗯了一聲。

  「對恪兒有太多期待,卻也怕著,每每見他堅持,心裡又是一陣心慌。」他害怕這般堅忍,會像他一樣,殺了自家兄弟。

  「二哥。」九風頓了頓又說:「大哥和五哥是九風的錯。」

  李世民起身靠上他,看著山下的長安城:「你啊…真像他們說的,太過偏袒二哥了。」

  九風彎起嘴角:「二哥,你說呢?」

  「你這小子! 」勾起手揉著九風的頭。

  ***

  千里長涉,褚風體虛易乏,未到涼州便已睡下,李世民攬過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他見褚風小臉依舊青白,微露不捨,伸手摸上他的臉,指尖劃過他的唇。

  猶豫一會兒,他微側頭將唇印上,舔上他的唇,分離於一寸之間,他伸手撫上他的臉,再次吻上。

  馬車龍紋帳簾掀起,李全見了車內情景,馬上又將簾拉下,轉身就擔心其他人瞅見。

  「李全,撤退下人。」聲音極低,就怕擾醒褚風。

  「是。」李全讓下人們與將士退下,才走回馬車邊回應。

  李世民抱起褚風,斗衣一蓋,走進涼州皇府別院。

  看著皇上背影,李全心下更慌,皇上這番撤退下人便是為了保住褚風名譽,不讓人說嘴。

  可就兄弟之情,皇上大可喊醒褚風,讓先生自行下車,而非這番曖昧親暱之舉。

  碎步跟上,為皇上開門,見皇上走進房,便帶上房門。

  轉身只見皇上為褚風掖被,便坐在床榻上,拉上鼻樑,雙手交握,將額靠在緊握的雙手上。

  一臉苦思。

  「皇上…」聲音顫著。

  「朕知道,你別多說。」看了眼熟睡的褚風,嘆氣。

  他心裡清楚,身為帝王,這種不定的情感,必須去除。

  讓李全拿上幾本書,擺上筆墨,他便在房裡桌前坐下,欲定神寫字,卻不時看向床榻上的褚風,無法專心。

  最後便背過身子,看向窗外。

  今日涼州甚寒,地上滿是冰霜,李世民將窗半啟,凍得嘴吐白煙,鼻上有些紅凍,他依舊站在窗邊,似乎覺得如此能讓自己冷靜些。

  耳邊傳來腳步聲,李世民收斂思緒。

  「二哥未著斗衣,可是想和褚風一塊兒喝藥?」笑著緩步走近。

  「睡得可沉了你。」他接過褚風給的斗衣。

  「是睡得挺沉,現下有些餓了。」身上仍披著李世民給的狼毛大衣,有些過大,穿著看起來惹人憐。

  李世民看著心動,杵著不語。

  「怎麼?二哥想穿我這件嗎?」他解開領結欲還給李世民。

  「你穿著罷! 」李世民笑了笑:「免得又病著。」

  「謝二哥。」他走近桌前看著李世民寫的帝範,細細讀著。

  「先生可是要指教一、二?」拿起一張靠在桌上,也讀了起來。

  「不,只是,開心。」眼裡盡是感動。

  「就說你這心繫著天下,比我這皇帝繫得更緊。」笑著褚風。

  「二哥,褚風雖知天機流年,可卻沒想到能遇上這般百代聖主,也未想過真能見著路不拾遺,百姓富饒之景,能助二哥開拓盛世,褚風與有榮焉。」他嘴角又旋起好看梨渦。

  「這一路走來,甚是不易。」李世民感嘆。

  褚風看了看李世民,猶豫會兒,便開口問:「二哥,那絳火劍…」

  李全進門,作揖:「皇上,晚膳備好了。」

  「你說什麼?」李世民沒聽清。

  「沒事。」笑了笑,又說:「餓了,草民可能與皇上一塊用膳?」

  李世民大笑,攬上他:「走罷! 」

  看著褚風臉頰上因為睡足而染上的淡淡紅粉,李世民別過眼。

  外頭飄著細雨,淋不濕,卻讓人覺得冰冷,屋內放上了好幾個雪爐,幾盞光燭,照亮一室,待著也有幾分暖意。

  兩人吃著晚膳,說著連日風雪,造成糧食不足,此下邊塞又遇戰事,論著百姓該如何應付徵稅。

  「…這事我已讓房玄齡算著,你也知道玄齡就是愛計較,什麼事都得算得清,這下有得他算。」李世民早想過這冬日雪災。

  「我好似已見到房大人拿秤陀的模樣。」褚風淡笑。

  「穀倉之事也讓戶部逐一開倉,可紀王仍只聽他母妃的命令,此次回城,又不知這廝還能出什麼紕漏。」李世民又喝了口酒。

  褚風為他夾上幾口菜:「韋家勢力坐大並非一日而成,二哥現下所煩,只是怕剷除太急造成叛變,齊王之事再次重演。」

  李世民轉著酒斛,不語。

  「可紀王懦弱,無法讓大臣信服,最後便是韋應超起兵叛變殺了宮中威脅於他之人,踩著皇族鮮血自稱為王。」他說出李世民所憂。

  李世民又斟了杯酒,卻被褚風按下。

  「二哥,吃點東西。」酒壺已見底,可卻不見盤中菜減。

  「修身齊家治天下…」李世民放下酒斛,莫名失落。

  「二哥…」褚風盯著他,他了解李世民的苦。

  「你說…二哥這打下的天下,可卻連自己生的孩兒都得防,二哥這天下打得可值嗎?」他苦笑。

  褚風不忍,眉頭微蹙。

  「我為這天下,除去自家兄弟,最後父王也離我而去,接著連身邊嬪妃也處心算計,齊王叛變之後,接下來還有誰!還有誰!」他將酒斛摔出,灑了一地白酒。

  「二哥…」眼眶轉淚,哽咽:「我能幫你什麼…」

  褚風無聲落淚,他伴了他多年,二哥的苦他何嘗不懂。

  算盡天機流年,二哥註定背上弒兄殺弟的惡名,所以,他為他殺了元吉,埋葬李建成。

  齊王流放、紀王因韋氏賜毒、承乾殞落、而後楊妃病死、才人武氏與晉王…,只因他是李世民,是那個為了建造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大唐盛世的李世民,這些苦,都得由他一人承擔。

  褚風淚落雙頰,紅唇微顫,他抓上李世民衣袖,哽咽,又說了一次。

  「二哥…褚風能幫你什麼…」

  李世民顫手,拇指擦去他的淚,心下一動,抱上褚風。

  ***

  那一刀,讓李世民第一次感到害怕。

  便是九風為他擋下的那一刀,便是差點要了九風的命的那一刀。

  他只覺心裡空了一塊,彷彿這世上少了一個他。

  這日下朝,他疾步走向九風廂房,木窗微啟,他聽見承乾與九風談話,便停下腳步。

  「你…為何總是拚盡全力護著父皇…」語氣悲傷。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李世民看了一眼九風,只見他眼裡有說不完的思緒,彷彿知道許多事卻無法說出口。

  「可這次你…」他不能諒解。

  「二哥,看似擁有天下,可事實上並非如此。」他嘆息。

  承乾不語,就是靜靜看著褚風。

  「乾兒…我能做的…只有護著二哥…」九風落淚。

  「你…你別哭,我又沒怪你。」遞上帕巾。

  「可我怪著自己。」九風低頭。

  「你怪自己做什! 」

  「乾兒…為了天下,二哥失去太多了,只因為這天下需要他,他便得撐著,便得不自由,可這些,我卻幫不了他。」

  承乾背影頓了頓,無語。

  過了一刻,承乾走出房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後,才離去。

  李世民進房,見著睡著的九風,坐在一旁,他伸手摸上九風的臉,指頭劃過他的唇,猛然收手。

  他為之一震,手指發燙,起身欲離去,卻舉步不前。

  九風,可是他的兄弟。

  那晚他翻了楊若兒的牌子,本以為自己能盡興,享受魚水交歡,可腦裡總是出現九風身影,劃過他紅唇的指頭也微微發燙。

  他心浮氣躁,弄疼了楊若兒,見她委屈,攬上她輕聲細哄,而後便是一夜無眠。

  他,不該有弱點。

  看著床頂,總覺心傷,拉上鼻樑,沉沉一嘆。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二章 兩人天下 12-2
  李世民將頭靠上褚風肩上,他單拳緊握,壓抑自己。

  「是二哥失態了。」他掩面,吐氣,拉上鼻樑又道:「你連命都不要了,還想怎麼幫二哥?」

  褚風見他強顏歡笑,蹙眉,欲伸手拉上他,卻與他一般,垂下手。

  擰著帕巾,李世民坐在褚風跟前,嘆息。

  「你屢次與我征戰,都弄得傷痕累累,二哥一個挑眉你便知曉,我心中所想,連上回齊王之事,你都想好了讓二哥摔杯子。」說到這兒,李世民笑了。

  褚風眼眶濕紅,始終看著他。

  他伸手為褚風擦臉,又道:「二哥這輩子只信過二人,一是觀音婢,另一人,便是你。」

  褚風看著李世民,知道他絕非面上這般平靜無事。

  李世民起身背過他,擰著帕巾,看著水中波紋,靜了一會兒,看著銅鏡裡的褚風又道:「二哥是帝王,不能有弱點。」

  鏡裡的褚風一震,別過臉。

  「姻姻是二哥的弱點,所以她被害死了。」仍背著褚風。

  看著鏡裡的褚風似乎又含上淚。

  「你,不能再成為二哥的弱點。」轉身看向他,果然又落淚了。

  他緩緩走近褚風,他需要褚風,卻不能擁有。

  「我…讓二哥為難了?」褚風低頭。

  「你不曾讓二哥為難。」擦去他的落淚。

  「二哥。」拿下李世民的帕巾:「我…怎能讓你居高孤苦。」

  「別說了。」他起身走出廂房。

  見李世民在門外仰頭,伸手接著落雨,褚風拾起斗衣為他披上,便與他站在一塊兒。

  「我…只能這般保護你。」李世民仍接著雨珠,並未看向他。

  褚風輕聲應了一聲,語帶哽咽說:「褚風…只能這般保護二哥。」

  不知是天凍得厲害,還是心緒躁動,李世民手微微顫抖。

  他哽咽,情緒哽在喉頭,嗯了一聲。

  褚風伸手,任雨水滑落掌心。

  ***

  那年璐州征戰,李世民打了勝戰。

  他與九風喝了數杯黃湯,見九風睡在一旁長椅。

  他坐在他身側,伸手撫上他的臉,動情傾身,靠近九風,吻上他的唇。

  九風睜眼,眼眶含淚。

  「我…」無言以對,腦裡一片空白,李世民仍坐在他身側。

  九風起身,顫手拉上他,側頭吻上他,閉眼淚落。

  李世民微楞,摸上他的臉,欺身壓上他,回吻。

  九風伸手環上他的頸,兩人吻得情動。

  「只有…今晚。」九風聲音顫抖,水波漾起,他心緒混亂。

  他看著九風雙眼,與他一般,是有情意,卻有著更多不能。

  李世民含上九風雙唇,舔咬他的頸項,撫上九風左臂赤紅色的麒麟紋,他抱上九風,上了自己的床榻,眼裡滿是情意,他細吻他臉上淚痕。

  「就今晚。」李世民說的溫柔。

  窗外下著大雨,傾盆大雨,雨滴打在屋簷,響了一室喧鬧,屋內兩人情動激吻,隔著衣物彼此交纏,下身緊貼彼此,雙腿交纏,彼此磨著對方。

  他吻上九風的頸,被酒氣薰的泛紅的身子,仰頸誘惑著他。

  兩人都非未經情事的處子,情慾點燃,似有契合,為彼此退去外衣,李世民見他臉上染上情潮紅粉,他退下九風裡褲,劃過他的腰身,撫上他的下身,指尖滑入臀縫之間,聽著九風悶哼,他吻上他臉上的淚。

  「九風…」聲音顫得厲害,喘氣壓抑。

  「二哥…」撫上他的臉,他半瞇雙瞳,臉上染上情潮。

  李世民挺身,將自己埋入他的身子,撫上他背上的黑麒麟紋。

  九風情動仰頭,髮束滑落,散了一床青絲,李世民心下一動,下身慾望隨腰肢擺動,吻上他的唇,掩去口中溢出的呻吟聲。

  落雨聲遮去屋內木床搖動的聲響,也蓋去本不該發生的交纏呻吟,如同一場春夢。

  這是一夜錯情,還是情至使然,倆人絕口不提。

  只因兩人清楚,他們還有天下得撐。

  情愛,只能割捨。

  ***

  皇上龍紋馬車依舊往長安前行,只是慢了不少,就怕車上人,有個不適。

  那夜吹風雨冷,褚風本就體虛,過夜後便是受了風寒,渾身發熱。

  「二哥…我不礙事,你讓他們快些回城。」他小手冰冷,攏上狼毛斗衣,摸著狼毛想著讓手暖上。

  李世民自然地拉過他的手,搓著呵氣,嘆息。

  「讓他們駕快些,好讓你吐得我一身嗎?」沒好氣地笑著。

  褚風收回手,笑著:「果然介意那套衣裳,二哥還是這般小氣。」

  李世民低頭,也收回手,牽著嘴角道:「這一路上沒帶上幾套,可不能都讓你吐得一身。」

  「怕是得過了年節才回得了長安城。」褚風靠上車邊,臉上還有些發熱的紅暈。

  李世民不語,他閉眼也靠上另一側的車邊,假寐。

  斗衣裡的雙手,仍有褚風小手的冰冷溫度,他必須不在意褚風,此刻停下對語,才是對彼此最好的。

  腦裡思緒紛雜,卻真的睡沉了。

  褚風見他睡沉,點頭如搗蒜,挪過身子讓李世民靠著自己,為他攏好斗衣,掖好毛毯。

  他看了會兒李世民的睡顏,而後看向窗外細雨紛紛,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那三月璐州也似這般…泫叢珠缔葉,起溜鏡圖波。濛柳添絲密,含吹織空羅…」

  不知過了多久,褚風隔著斗衣輕握李世民的手。

  他側頭靠上李世民的頭,輕嘆又說:「如今,才想透了太祖所言…天機難算局中情,流年且安姻緣線…。」

  ***

  李世民與九風走在璐州大街,兩人並未多提昨夜纏綿,只道璐州軍事百姓安置事宜。

  「此城乃位於山谷之間,易守難攻,後山有大量鐵礦,九風認為…」停頓會兒,他微蹙眉,才又繼續說:「這兒可以造下兵場,縱使往後無戰事,這鐵器也能熔成鍋盆…」

  「坐會兒,二哥累了。」李世民走入一旁茶樓,要了塊軟墊,墊上座椅。

  九風一愣,坐上軟墊。

  「這城白日豔陽,午後霧雨山嵐,這般春日柳葉風撫,設兵場,還有些不捨。」要了壺碧螺春。

  九風看著開始起霧的山城,眼神不自覺放柔:「那便不設了,自洛州開條通道,往後二哥想來,走水路東行,自洛州北上,不過二日便能到此城,如何?」彎起嘴角,真覺得是個好主意。

  「也好。」也看向窗外,確實是一片美景。

  兩人在茶樓二樓,自窗外望去,遠山似畫,霧雨繚繞柳絮飛,便是一陣靜默。

  「罩雲飄遠岫…」李世民啜了口茶,看著他的側臉。

  「噴雨泛長河…」九風接著唸,嘴角梨渦旋起。

  李世民靜靜地喝著茶,與九風對視而笑,這詩,是他早上寫的。

  ……濛柳添絲密,含吹織空羅——

  李全掀上車簾又趕緊蓋了下,他讓下人撤退,先入別府備膳。

  「皇上,秦州到了。」他低下聲。

  「啟簾。」李世民仍是低聲。

  李全拾起簾桿,勾上車簾。

  李世民抱上睡沉的褚風,走進別院。

  「讓太醫進房一趟。」懷裡的褚風燙得不像話。

  李全答應,趕緊邁步尋著太醫。

  將褚風放上床榻,他擰上帕巾為他擦臉,見他頸上冒汗,他拉開他的衣襟,細細為他擦拭。

  「誰讓你掀簾賞雨…」

  他早在褚風唸詩時便醒了,他聽著眼眶微熱,不敢睜眼,就怕一時情動。而後褚風隔著斗衣握上他的手,更讓他心頭一震,若非褚風身子不爽,絕對能發現他微顫的手。

  聽了褚風睡沉呼息聲,他才起身攬上他。

  李全在門外喊著:「皇上,太醫來了。」

  他不敢貿然開門,他已瞅見幾回不該見之事。

  過了一會兒,李世民才應聲。

  太醫診脈開藥,只說了風寒入體,發發汗,喝個湯藥過上幾日便好。

  李全見了皇上眼裡擔憂,隔開太醫,讓下人拿藥煎去,便跟著退出房內,他站在偏廳,不敢入內廳。

  「李全。」

  「小的在。」進房後便帶上門。

  「讓人多備兩套襯衣。」他並未抬頭,解著褚風外衣。

  「皇上,這讓小的來就好。」李全顫著音。

  李世民一頓,便道:「朕,自有分寸。」

  揮手讓李全備去。

  李全親自拿了襯衣入房,啟門便見了皇上以口餵藥。

  他更是心慌,還說有分寸!

  李世民並未理會他無奈眼神,為褚風換過襯衣,便坐在房內桌前。

  「朕,真的知道。」他與九風都清楚,才會在璐州…。

  想起璐州,李世民撐著額,輕聲道:「朕的天下得有他。」

  李全不語,站在身側嘆息。

  李世民隔著被褥撫上九風的手,才起身道:「待他病好,便趕回長安。」

  李全答應,還是嘆息。

  伴著褚風,坐在桌前,李世民聽見褚風已然睡沉的呼吸聲,才安下心神練字書寫。

  夜半窗外飄雪,李世民趴在桌上小憩,有感肩上斗衣蓋身,他並未睜眼。

  「李全,給朕杯熱茶。」

  不一會兒,便有杯熱茶放在桌上。

  李世民仍未睜眼,捏著眉心,臉上有幾分疲倦,又道:「暖上熱粥,先生該醒了。」

  並未聽見開門聲,李世民這才張眼,就見褚風愣在一旁。

  「二哥,可…算得真準。」他低頭,不讓李世民看見自己的臉。

  「身子…可好些?」他也愣著,看著身上斗衣。

  「退熱了,明日啟程不成問題。」他轉過身走向偏廳,又道:「我讓李大人暖粥,真有些餓了! 」

  李世民見他背影,起身疾步,自他身後抱上:「就一會兒。」

  褚風並未掙扎,任他抱著。

  燭光搖曳,雪爐裡的炭火噼啵一聲,褚風微微靠著李世民,嘆了口氣,李世民仍是緊抱著他,低頭悶在他頸窩,深吸口起,緩緩放開他。

  「明日…便回長安罷。」二哥不該為他如此。

  李世民靜了一會兒,才道:「你這小子,病好了便想指揮二哥。」

  隔著斗衣,他牽著他的手。

  褚風笑著:「豈敢,二哥可是皇上。」

  「身子可真的都好了?」他放開褚風。

  「好多了。」仍穿著他那件過大的狼毛斗衣。

  「明日得趕路了,待會喝碗粥,再睡會兒罷。」李世民躺上長椅。

  「好。」褚風並未離開廂房,喝了粥,便到床榻上又睡會。

  窗外下著冰霰,已非那三月璐州的偶雨,自然也無縱情喘息。

  翌日,褚風拿了張圖誌,在馬車上與李世民說著穀物作耕。

  「那青稞確實耐寒,可收穫卻少。」褚風說著他幾年前在大漠高原上看見的青稞種植。

  「今年雪降得早,穀物不生,得為明年穀倉著想。」他這幾日趕路,心有憂慮。

  眼前盡是銀白,百姓省吃儉用過了這冬日也罷,來年若還是如此,這大唐百姓又該如何度日。

  褚風又指著江南之地,說著這地春陽暖得早,若是治好疏水,一年三耕三收不成問題。

  李世民聽得仔細,兩人又是一陣探討。

  「哈哈哈…好!回長安便讓玄齡再算算。」李世民笑得歡。

  「房大人可要惱我了。」他也笑著。

  「怕什! 」李世民揉著他的頭:「二哥護著你! 」

  褚風梨渦旋起:「二哥,這可真是偏袒我了! 」

  李世民一愣,又是一陣大笑。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二章 兩人天下 12-3
  皇上回長安,本是大事,可卻低調入城進宮,並未有軍將迎城。

  宮前,李全取桿勾簾,一句皇上入宮,便讓眾臣跪拜。

  李世民正衣,仍是一副雄凜威嚴,緩步上座,他右手一抬,又是一陣齊聲。

  大殿門外,小侍領著褚風入御書房,途中經染香園,他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才起步入書房。

  門外走進幾位公公,搬上李世民所寫的帝範,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下,接著又有宮女,端上一壺暖茶,斟上一杯,才退下。

  「可是讓我挑錯字。」好笑的看著桌上未寫完的書冊。

  握上茶杯,輕吹白煙,啜口茶才開始翻著帝範,讀著。

  他並未在上頭註寫,而是另拿紙筆,也寫上幾篇。

  並非李世民寫得不好,而是讀了這帝範,他心有所感,執筆便也寫下半卷書。

  李全先到了御書房,見了褚風專注書寫,也不擾他,靜靜磨墨,細細看著他所寫所言,淡笑。

  「這陣子,讓李大人為難了。」仍是停筆,孩子氣地將筆頭按了臉頰一下。

  李全聽了一凜,又見褚風動作更是一愣,才搖頭。

  「二哥,少說了一位。」放下毫筆,端起茶杯。

  「什麼?」李全還未反應。

  「還有你。」褚風彎起嘴角,看著李全。

  「萬不敢當,萬不敢當。」臉上有幾分羞赧。

  李全站在一旁,嘴角總是彎著。

  二哥,信的人,少說一位,還有你。

  ***

  李全讓人備上熱浴湯,送至九風房內,悄悄地小桌上放上草膏。

  「李大人…這是?」

  「小的見這璐州雨多濕氣重,想著九將軍前日背傷未癒,泡上熱湯總會舒適些,便擅自作主,備上了。」他說得極順。

  九風看了眼桌上草膏,微愣,又喊住李全。

  「李大人。」

  「是。」低頭作揖。

  「多謝…」

  李全一愣:「應該的。」

  離去前又看了九風一眼。

  他本以為九風會說些讓他封嘴的話,可卻一字不提,看著他的表情,是信著他。

  昨夜雨再大,在偏廳睡下的他,也知道內房的聲音是怎樣的情事,只是今早,皇上與九將軍一如以往,巡視街道,相處如常無異,他也不能說破。

  李全步回皇上廂房,見皇上拾起昨夜九將軍落下的髮束,收在袖裡,便回桌前翻著軍奏,彷彿昨夜真如一場春夢。

  ***

  一旁下人在李全耳邊低語幾句,他便笑著告退,說皇上該下朝了,他得準備準備。

  褚風笑應,仍是執筆書寫,一臉專注。

  不過一刻,又聽門外李世民惱怒語氣,只聽一旁李全不停安撫,腳步漸近,他仍是書寫,頭也未抬,彷如未聞。

  果真腳步停在他跟前,拾起地上紙張,便在一旁坐下,又聽李全吐了口氣,讓人泡茶上小點。

  「九于賞罰,夫天之育物,猶君之御眾。天以寒暑為德,君以仁愛為心…我正愁著這賞罰之事,便讓我瞅見這篇,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李世民嘆息。

  這帝範他寫了八篇,九風又加上了兩篇,似乎沒有停筆的打算,依舊低頭書寫。

  「紀王雖非他所願,可仍聽從韋應超與韋妃之令,結黨營私,這戶部便成了他韋家的戶部。」褚風仍是沒抬眼,沾了墨液,又道:「這般冬日,穀倉有米不發,無米穀倉成了理所當然,他韋黨乃為皇親國戚,卻帶頭作亂,百姓做何感想。」

  李世民撐額,一陣思忖。

  「今日怕是紀王被諫重發穀倉,穀糧不足,怕又是哪個山中小城無米可濟冬。」仍繼續動筆。

  「是璐州。」李世民語調平淡,卻看著褚風。

  就見褚風執筆一頓,靜了一會兒,才繼續書寫。

  李全見他倆靜默,斟上兩杯熱茶,便退出書房。

  轉身見著太子站在門邊。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李全作揖。

  「先生可是在書房?」低聲詢問。

  承乾耳音未掩,方才能聽見書房有談話之音。

  「是,先生應了皇上編冊皇上手書,現下仍在書寫,太子此刻進房,怕是叨擾了。」李全仍是恭敬有禮,可話卻是說的半真半假。

  承乾動耳一聽,此刻只能聽見褚風書寫之聲,微嘆。

  「煩請李公公同先生說本王來過。」

  李全作揖答應。

  李承乾看了御書房一眼,心裡泛酸。

  父皇在褚風面前從不以朕自居,一代霸主面對褚風仍是心軟。

  這般兄弟之情,與他,豈不無異。

  ***

  洛州至璐州北上大道,李世民讓人開道,只花了半年時間,此時未過寒露,山谷滿片金黃與紅楓爭美。

  「這秋日璐州可是滿谷銀杏飄落。」李世民伸手,便接上一片銀杏。

  「是,春雨之時,九將軍也說了,這秋日璐州,定與春日一般。」李全看著李世民,順著他的話應著。

  「李全,你瞅著九將軍今年多大年歲?」他始終不清楚。

  「看著不過十八。」李全也不清楚。

  「你讓人在染香園裡種上十八棵銀杏。」背過手,仰頭。

  李全答應,跟在身後。

  ***

  天空陰綿細雨不斷,褚風仍穿著那件過大的狼毛斗衣,在這日午餉過後,漫步染香園,停步在道中,他數著染香園十八棵銀杏。

  「太祖…我果然像個傻瓜般…」他低語。

  伸手又接著毛雨,這雨冰冰涼涼,待會兒該成飄雪了。

  身後一把傘為他遮著雨。

  「果真在這兒。」他知道褚風喜愛這染香園。

  「就想見見這雪覆銀杏。」可惜,葉都掉光了。

  「可要回去了?」低頭看著褚風穿著父皇的斗衣,拳頭緊握。

  「得回去了。」歛下眼。

  「九兒。」李承乾緊握傘桿,他滿腹不解。

  「嗯…」褚風看向他。

  「我在府上等你。」他忍下情緒,將傘給他,縱身一躍,離開皇宮。

  褚風看著眼前飄雨,並未轉身,他知道承乾惱他。

  一如蘇霽所說,承乾不解他為何不要命地護著李世民。

  他若有所思,緩步踏著石階,眼前毛雨已成落雪,他愣在書房外看了好一會兒,才進御書房。

  見了李世民睡在長椅上,便脫下身上斗衣,為他蓋上。

  他拾起地上紙張,按序理好。

  隨意坐在李世民旁,背對他,靠著長椅。

  他細聲:「褚風已將春日璐州,留在璐州。」又道:「這秋日璐州,褚風也留在宮中不帶走了。」

  李世民仍閉著眼,別過臉,他鼻酸。

  單手已蓋上褚風的眼,摸上一片濕,果然又落淚了。

  「二哥…晚上翻上楊妃的牌子…她…是向著你的。」握上蓋著眼的手,恢復神情,滑過他的手。

  李世民拉上他的手,握了一會兒便放開。

  褚風決然走出書房,跟上小侍,坐上馬車,回常王府。

  書房內,李世民將手遮著雙眼,眼眶微濕,他又拉上鼻樑,忍著心傷。

  「皇上。」李全擰上帕巾,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側。

  拿起帕巾蓋上臉,便繼續躺著道:「說。」

  「皇上,先生剛剛給了這筆。」是枝狐毛小毫,筆邊頂端只畫上兩橫。

  李世民緊握木筆,又蓋上帕巾。

  「先生說了,折不斷便放下,張手仍能撐著天下。」又說:「小的瞅著先生也是如此。」

  這筆也有幾冬的年歲,仍被放得好好的,褚風定是愛惜這筆。

  「到昭媛宮吃晚膳。」他順了他的意。

  李全彎起嘴角,答應。

  ***

  李世民看了眼九風拿的筆,是那枝在璐州他寫下詩詞的那支小毫。

  並不特別,只因九風都二哥、二哥的喊著他,他便在自己的筆上都畫上兩橫,寫著二字。

  他沒想到九風將他的筆收著。

  「二哥,好了。」他一臉滿足。

  「十年策。」李世民翻了翻。

  「這書九風寫的細,對二哥的盛世之景應該有所助益。」

  李世民已經讀了起來,看得專注。

  見他如此,九風和李全點個頭便要離去。

  拉上他的手,便道:「收著。」李世民將筆放在他手心。

  九風微愣,嗯了一聲。

  「九風可是一筆握天下,這十年策,二哥定會好好細讀,你可等著我這盛世再起! 」他仍看著書,一臉欣喜。

  「自然,九風等著二哥的大唐盛世!」他也笑著。

  他彷彿已見大唐盛世,眼裡閃著光亮。

  ***

  身披褚風留下的斗衣,李世民走在染香園,他背著手,身側跟著李全為他打傘。

  「他是何等英豪…朕卻幾次讓他遇險,惹他心傷落淚。」他低語,彷彿在說服自己放下。

  李全靜靜地跟在身側。

  「李全。」

  「在。」

  「朕只能這般護著他。」

  李全微愣,伴著皇上走了好一會兒,才道:「先生在這染香園也說了相同的話。」

  適才,他本想為褚風送把傘,便追了上來,只見先生走進染香園靜看一會兒,說了這話,便離去了。

  「果然。」李世民吐氣,才笑道:「這小子心繫這天下,比朕繫得緊。」

  李全淡笑。

  他看得清楚。

  為了這天下盛世,他倆才絕口不提那年璐州縱情,為了這百年大唐,縱然有情,也只能放下。

  為了讓皇上撐起天下,褚風捨命相救,為了讓褚風見著這大唐百業,皇上從不擁有他。

  這般情愛,無法張揚,唯有回首留下剪不斷的惆悵。

  邁步進了昭媛宮,楊妃正讓宮女將皇上愛吃的菜餚擺上,並未發現皇上已悄聲入宮。

  「這腰果酥撤下,皇上從不吃腰果。」楊妃一臉懊惱。

  「是。」

  「屏兒,怎會讓人擺上腰果酥,不是交代過,皇上膳食裡不能有腰果。」她是真有些惱怒。

  「娘娘,是小的疏忽,那腰果酥是娘娘喜愛,小的才想…」屏兒甚是委屈。

  楊妃微嘆:「難為妳了,屏兒,唯有妳,還念著我。」

  「這是應該的。」屏兒縱有委屈,聽了這話也舒心了。

  李全看了眼李世民,見他抿唇,便攔下將腰果酥撤下的宮女,接過腰果酥,才跟上皇上。

  「滿桌菜餚,楊妃可是等了朕許久?」

  「臣妾恭迎皇上。」臉上的驚喜騙不了人,她確實開心。

  「坐,朕就想好好地吃頓晚膳。」拉上楊妃,伴他同坐。

  李全自作主張地將腰果酥放回桌上。

  「這…」楊妃微愣。

  「朕並非不能吃。」他捻起一塊給了楊妃,自己也吃了一口。

  他不吃只是因為褚風不能吃,久了也就不吃了。

  楊妃動容,咬上一口,臉上含淚掛笑。

  「吃罷,可是忙了好一會兒。」

  「是…」

  李全撤退下人,與屏兒在偏廳隨侍,房內的話音笑語,幾分真假,只有房中人知曉。

  他這下人,只能將事看得分明,不能多言。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二章 兩人天下 12-4
  常王府上已掛上幾只紅燈籠,年節將至,可遇上吐魯番戰事,今年一切從儉,連紅緞都未掛上。

  褚風到府時,已是落陽餘暉之際,可今日灰雲鬱沉,未有夕陽光暉之影。

  「先生,可要先用膳?」下人見他進府,跟在身側隨問。

  「不,殿下呢?」

  「與王子在西廂房玩著。」

  褚風點頭,經過西廂房,遠遠地看著承乾,而後便回廂房。

  看著銅鏡微紅的雙眼,他擰上帕巾,梳洗一番後便倒在床榻上睡下。

  ***

  與回紇藥羅葛族一役,藥羅葛被逼往克塔雅山,李世民與九風趁勢追擊,將其困於山頭,斷其水糧。

  藥羅葛副將仍是堅戰,李世民敬他是條好漢,簽下和戰盟約,放他一條生路。

  「二哥,那小將,將來必益助我大唐。」

  「我便是聽了你這話,才放他條生路。」

  「謝二哥。」

  李世民揉上他的頭,又道:「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縱馬奔馳,奔上五里外山頭,看著滿天繁星。

  李世民很適愜意,躺在草上,便仰頭賞星。

  「九風,那毒酒不是我給的。」說著李建成毒亡之事。

  九風一愣:「我信二哥。」

  「九風,我能信的人,越來越少了。」

  九風看著繁星,長孫皇后不久後也要去了,他不語。

  兩人看著繁星,忽聞肅殺兵擊之音,九風低身,護上李世民。

  不過半刻,他倆四周被突厥人包圍。

  「李世民,還真認為你是天下可汗!不死之身?」那將領猖狂大笑。

  隨後便是下令進攻,九風見士兵不過百人,誘敵往崖邊,讓李世民騎馬逃去。

  他雖殺數名士兵,可地域狹窄,腳下一滑便滑落山崖。

  李世民縱身一躍,抱過他,拉上崖邊樹枝,才停下墜谷之險。

  「二…二哥! 」他緊抱李世民,反手勾上一旁藤蔓。

  「混帳! 」李世民額上冒汗,一臉惱怒,罵了一句。

  九風見十米處有岩洞,拉上藤蔓,與李世民合力,入洞喘息。

  他拉下李世民衣襟,肩骨果然已斷,剛剛仍是硬撐著攬上他。

  「忍忍。」他動手一扳,接上肩骨。

  李世民額上冒上冷汗,咬牙忍痛。

  九風取上洞中水源,以枯枝葉燃火,見李世民蹙眉仍有不適,摸上他的額,眼裡透著焦急。

  「你這混帳! 」李世民暴怒,他看著九風的眼神,滿是傷心與恐懼。

  九風被他眼神震住,咬唇不語。

  「你…這混帳…」李世民掩面,顫抖無助的聲音,說著他的恐懼。

  九風依舊不語。

  他沒多想,只想著讓二哥離開,墜落山崖那一瞬,他仍想著讓二哥平安離去。

  二哥會縱身與他一同墜谷,這讓他震驚,二哥不該如此,他還有天下,不能因為他至天下於不顧。

  「二哥不說第二次。」李世民攬上他,按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又說:「這天下,是我們倆的,少一個都不成。」

  九風聽著他狂亂的心跳,抓上他的衣袖,點頭。

  李世民並未放開他,他知道九風與他一般,仍是有情。

  「二哥…」九風起身低下頭,攥著衣袖,便說:「二哥心繫天下,千萬別再…」為我犯險。

  「好。」他知道九風要說什麼。

  九風欲起身,卻被他拉上,按頭深吻。

  而後,放開九風的手,靜了一會兒才道:「你也是。」別過臉。

  ***

  點上燭台,承乾關起廂房窗簾,坐在褚風床榻邊,退下鞋袜,自他身後擁上褚風,抱得老緊。

  「九兒…」

  褚風撫上他的手,不打算多說。

  「我與父皇,不是一般…」

  褚風一頓,眼裡有幾分不捨。

  承乾是懂他的,仍愛著他,從不懷疑他。

  「我…自始自終只繫著你。」

  「嗯…」褚風靠上承乾,他拉上他的手。

  他吻上褚風後頸,他伸手撫上褚風衣擺下的長腿,伸進他底褲裡摸著他的下身,另一手退去褚風外衣。

  他吻上褚風的背,低語:「別再穿父皇的斗衣了。」

  褚風趴在床上,點頭,一如以往溫柔道:「好。」

  臀縫間的指頭一如上回那般溫柔,香膏的香味襲上鼻尖,褚風竟有股落淚衝動,他側頭含淚看著承乾。

  承乾下身緩緩挺進,低頭吻上他,未退去的衣褲,掛在身上,磨著彼此的肌膚,熱潮不斷湧上,催促他們的律動。

  小別的相聚沒有過多的愛語,愛液的交融,喘息交纏的肢軀,是道不盡的愛戀與心酸。

  這夜承乾並未回自己廂房,他攬著褚風,吻著他的額,拉上他被短刀割傷的手。

  褚風氣息微亂,此次前去相救,定是受了重傷,絕非只有這般手傷,才至今日仍是氣虛。

  父皇提早讓吳王前去交替時,他便覺得有異,父皇何時改過諭令,只是那薛瓘隻字不提,他也不好追問。

  撫上褚風青絲,低語:「你這一路可是跟著父皇回來…一如那時一般…」

  他難掩傷心,卻依舊緊抱褚風。

  「太子爺,皇上急召四大臣與您進宮商事。」李康站在門外。

  「知道了。」

  承乾起身正衣,掛好昨日散落的外衣,摸上褚風外衣上的衣領,他看著褚風,走近他:「那筆你還上了,是嗎…」

  細吻他額,便離開廂房。

  ***

  縱使應了李世民不再犯險,九風此次征戰仍是為他擋下一劍。

  「坐! 」李世民讓九風坐在龍紋馬車之中。

  「可這於禮不合。」他起身胸前便滲出鮮血,又染紅了衣襟。

  李世民皺眉,掀起龍帳簾,大喊:「你們幾個來訓訓這小子! 」

  李道宗騎在一旁,馬上道:「九將軍您就安穩地坐罷!否則您騎馬騎至一半暈了,我們更麻煩。」

  「是啊!將軍,您自小與我們征戰,如同弟兄,我老項可見不得你這番硬撐。」劉項也笑著。

  「將軍,坐上,皇上允的。」段志玄簡短說著。

  李世民這才蓋上車簾,沒好氣地看著九風。

  「披上。」李世民脫下他的斗衣,蓋上他。

  九風笑了笑,便道:「染上血,二哥可別心疼這斗衣。」

  「到時便拿你開刀,讓你賠上十件。」親暱地揉著他的頭。

  「恁是小氣。」低頭梨渦旋起笑顏。

  李世民彎起嘴角笑著道:「你歇會兒,到城中二哥會喊你的。」

  「好。」他靠上車邊,蓋著斗衣。

  兩人的馬車,見九風沉睡,李世民放縱自己的思緒,攬他在懷,他並未逾矩,唯有眼神出賣了他的情感。

  入城後,李世民喊醒他,見他睡得迷糊,為他繫好斗衣領繩,步下車。

  承乾攜皇子前往迎駕,見著兩人一同下馬車,微微一愣,又見九風身穿父皇斗衣,心裡一股酸意湧起。

  斗衣於九風身上仍是太大,他剛走兩步便踩上斗衣,身子往前傾,只見李世民單臂一撈,笑著他。

  「你這個頭嬌小,誰信你是威震天下的九將軍。」這話看似笑著九風,可說得親暱。

  「二哥,我還會長身子的。」他回得老實。

  其他將領一聽跟著大笑。

  李世民對九風的親暱,其他將領似乎見怪不怪,承乾難以理解,因為父皇那眼神總讓他不安。

  他順眼看向九風,心下一疼,低頭不願深思。

  ***

  此次急召並未在議事大殿商討,而是在御書房,李世民聽著議論,仍執筆疾書,不作聲。

  「微臣以為,紀王恁是無辜卻也無能,拔除韋應超才是治根作為。」魏徵說話便是這般直懇。

  「此時若赫然革去韋大人官職,怕是不妥。」房玄齡蹙眉。

  「微臣以為,韋應超此次作為與以往有所不同。」長孫無忌緩緩道。

  「如何不同。」李世民提筆,他習慣地將筆頭按上自己的臉頰,思忖。

  身邊大臣似乎都見怪不怪,皇上確實有這番孩子氣的動作,唯有承乾一愣,低下頭。

  「韋大人以往縱有藏私舞弊,也不會像這次一般毫不辯解,還讓人眾議,且此次藏糧數量竟高於以往三倍有餘,微臣總有不安。」長孫蹙眉深道。

  「臣與長孫大人所見略同,此次數量已多足以養上三師軍將。」杜如晦還是說出口了。

  李世民停筆,起身背過身子。

  「兒臣也認為此次藏量,韋大人乃是讓我們忙於查著戶部內政,擾亂我宮中朝政,伺機而動。」承乾補上一句。

  「臣以為,此時應令錦林軍禁衛看守紀王,一保紀王無事,二防紀王與韋應超一同作亂。」魏徵拱手。

  「此次弊案乃發於璐州,臣以為應先派兵暗伏璐州,璐州乃易守難攻之城,我錦林軍便衣潛入,待真有起兵,也好保上璐州百姓平安。」杜如晦本就是謀士,說的便是謀略。

  「臣也以為韋大人乃以此地為要據,令人潛入勢在必行。」長孫附和。

  「朕,首保璐州平安,次保紀王。」他沉嘆,又揮手道:「玄齡,擬旨,就讓萬名錦林軍便衣入城,至於紀王,放下風聲,說朕甚為惱怒,將他收押於大理寺。」

  「皇上,還有韋貴妃哪…」房玄齡欲言又止。

  「擬旨摘去她後宮掌印,紀王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責無旁貸。」又道:「此次璐州伏兵,派上薛瓘。」

  「皇上薛瓘乃邊塞要將,此番讓他上陣,是否會大材小用。」長孫拱手。

  「朕說了,璐州不可被傷及一分一毫,這等難事,於他可是大材小用?」語氣不耐。

  長孫一愣,低頭拱手。

  拿出圖誌又是一陣論議,大臣得令後,一同退出書房。

  「皇上。」李全擔慮,奉上暖茶。

  「朕可有做錯?」他讓大理寺名為審議紀王,實則護著他,不讓他與韋氏一塊被冠上叛變之名。

  「紀王會了解聖上苦心的。」

  「朕,能擁有的只有璐州了。」這話說的心酸。

  李全微愣道:「奴才認為是天下。」

  李世民轉頭看著他,笑了笑,

  是啊,他倆的事,還有李全知道。

  「會學先生說話了。」

  「奴才不敢。」笑著討好。

  承乾離開御書房門邊,若有所思,邁步回府。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三章 三月璐州 13-1
  趁著暖陽,皇御教場上響著教兵喊叫吼聲,承乾與杜如晦論著配兵之事,走過教場,就見場邊幾位隨軍至邊塞的大將,在一旁喝茶水。

  「這璐州伏兵可真是令人費神。」

  「可不是,可這璐州本就是聖上與九將軍花費不少心力才攻下,也莫怪聖上如此珍惜那城。」

  「此次若非有九將軍相救,在下也難逃包夾之危。」

  「可這次他傷得可重了。」

  「豈不是,已受重傷仍逞強解下將息功護著聖上,也莫怪聖上隨身顧著將軍。」

  「在下也敬著九將軍,乃真英雄豪傑。」

  「太醫說了,九將軍此次若再晚個一刻服蔘,便有性命之危。」

  「有九將軍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實在難得,在下對他也是心服口服。」

  「誰說皇帝無兄弟之情,聖上為將軍下弒血狂令,在下瞅著他倆情誼比兄弟還好。」

  「九將軍自小與聖上征戰,這是自然。」

  承乾不願在聽下去,轉身便往大堂走去。

  杜如晦嘆息便道:「看來這次九將軍真得好好休養。」

  承乾接不上話,這幾日,褚風並無異常,一如以往,只是父皇派了李全送上幾帖藥讓人煎著,他看了也只是些養身藥材,便不做他想。

  此刻,他內心酸苦,凡是褚風不說之事,便是瞞得徹底。

  「這洛州與璐州的北路大道,也是九將軍開設,九將軍在大唐開國之際著實貢獻不少。」杜如晦憶起往事,感慨地笑了笑。

  「這璐州可真是對父皇如此重要?」他聽聞璐州乃是座山谷雨城,父皇還曾寫詩讚譽一番。

  「不甚清楚。」頓了會兒又道:「太子倒是可以問問九將軍,當時他與聖上待上一段時日,興許知曉些什麼。」

  「不,過往之事。」承乾心裡一股悶氣。

  「確實,一晃眼也過了十餘年,璐州仍是聖上最愛的雨城。」杜如晦笑著。

  承乾心裡並不好受,上回在御書房,父皇說起璐州時,他確實聽見那一刻的靜默,房內無聲響,連褚風的書寫聲都頓了下來。

  他定下心神,便道:「杜大人,我們趕緊辦好正事,我好回府上探探我們那病重的先生去。」

  「這是,待會兒我也讓人送些蔘過去。」杜如晦趕緊道。

  兩人入堂,召上薛瓘,續作探議

  ***

  「九風,你怎地又受傷了。」承乾蹙眉。

  「小傷罷了。」看了眼手上的傷。

  「可是又為爹擋著了?」他乖巧地端上杯熱茶給九風。

  「二哥沒事便好。」啜了口茶,笑著感謝承乾。

  「若這次我跟上便好。」他已滿十四了。

  「可是為了替我擋刀?」九風笑著,這孩子真可愛。

  「是。」說的肯定。

  九風有些感動,笑得開心,還捏上他的臉。

  「九風,你保護爹,我便保護你。」他就是不捨九風受傷。

  九風微愣,輕應:「好。」

  承乾眉宇間的堅定,和李世民有幾分相似,九風揉了揉他的頭,攬上他。

  「好兄弟。」他笑得開心,這承乾真是可愛極了。

  「嗯!好兄弟!」承乾也攬上他。

  他看著九風笑顏,心裡一動

  ***

  踏在常王府的迴廊上,承乾不知何時腳步變得如此沉重,他愣著看著褚風在書房裡書寫,思忖時將筆按上臉頰,而後那放筆的姿勢與父皇竟是一般。

  褚風起身,忽覺暈眩,身子偏向一側,他趕緊扶上桌邊,閉目定神,掌心微冒冷汗。

  他坐在椅上,定神凝氣,喝了口藥茶,看向窗外,才發現承乾盯著他。

  褚風抿唇,而後笑了笑,輕聲說:「瞞不過你。」

  承乾眼裡還是不解,他本想背身離去,可想起褚風欲墜身影,仍是不忍。

  「你又犯險了。」

  「這次真逞強了。」

  「為了父皇…你已逞強太多次了。」

  「他得撐起天下。」

  「那我呢。 」他痛苦。

  褚風看著承乾,見他一臉心傷,他微起身,扶著桌邊。

  「你可有想過我。」他並非孩子氣。

  只是褚風仍舊護著父皇,屢次捨命相救,可有想過他的感受。

  可有想過,讓他去救父皇的自己,是花上多大的勇氣說服自己。

  褚風將頭輕靠在他肩上。

  「是我太過依賴你。」他閉著眼。

  承乾不語,並未伸手攬上他。

  「若二哥再次遇劫,我仍會相救。」

  承乾緊握雙手。

  褚風拉上他的手,冰冷的溫度讓承乾愣了一下,看了眼褚風青白的臉,心裡一緊。

  「還記得你說了,要為我擋刀嗎?」

  承乾終是忍不住抱上他,才發現褚風已是無力地靠著他,拉著他的衣袖。

  「我是不會讓你再為我擋刀的。」褚風低聲。

  二哥於他,或許遺憾,可承乾於他,卻是永遠。

  承乾抱他躺上長椅,搓著他的手:「我可不會因為你病著,而少惱些。」

  褚風彎起嘴角,拉上他的手:「也好,這樣你老得快,才能追上我的年歲。」

  承乾微嘆,他仍是心疼褚風,儘管惱他,可他的九兒便是如此。

  「該拿你如何?」攬上他,餵他喝蔘茶。

  「我便是吃定你這般心思。」褚風輕笑,就杯口啜了一口。

  「也不怕我不理你。」沒好氣地笑著他。

  「你不會的。」褚風又喝了口蔘茶,彎起月彎眼又道:「你答應過我的,我信你。」

  承乾聽了便舒心多了,捏了他的臉:「待你好了,再與你清算。」

  褚風仍躺在長椅上,拉著承乾的手,深吐口氣。

  他想著今早卜的流年卦象。

  此次北祈山相救,便已有所察,乾坤轉動,流年移動,天罡星爍,蕩蕩不安,雖非亂象所生,卻仍讓他忡忡不寧

  ***

  段志玄得令護在李承乾身邊,兩人隨行在軍隊中間。

  「為什麼九風就能與爹在前頭…」他小聲嘀咕,卻還是被段志玄聽見了。

  「因為將軍已和大將征戰五年有餘了。」回得冷淡。

  「我也想跟九風一塊兒。」承乾懊惱。

  他應了要保護九風的,可離了一師之遠,連點個頭寒暄都無法。

  段志玄並未多說,他也剛滿十四,可因為爹的關係,提早一年與將軍征戰,才發現九將軍之名,名不虛傳。

  此時,領將大喊紮營,承乾與段志玄得令設帳,才剛起帳,便聽見北方十里處突厥軍襲。

  遠處就見九風旋身上馬領上騎兵千騎前往戰區。

  「你這小子! 」李世民一臉惱怒,上馬便獨身跟上。

  承乾一愣,他從未見過爹這般神情,看了段志玄一眼。

  「為何沒人跟著爹?」

  「有九將軍在。」他回得平常。

  承乾不解,這整個軍營的大將似乎都認為九風定會顧著李世民。

  「九將軍不會讓大將受傷的,倘若真的受傷,也是為了九將軍。」

  承乾聽了蹙眉,他不懂這番情誼。

  與隨軍過了三日,才見著李世民護著九風乘一匹馬回營。

  只見大夫趕緊上前,查看的卻是九風,而非李世民。

  承乾微微拉開李世民軍帳,就見李世民蹙眉唸著九風。

  「二哥挨一刀會如何嗎?你這小子偏偏過來擋下。」

  「二哥,你太吵了。」

  「還嫌吵,這突厥蠻人恁是狠,砍得見骨。」李世民蹙眉,卻為九風包上白紗。

  九風看著他,笑了笑。

  承乾一愣,只覺得九風眼神柔的似水,而爹雖唸著他,對他仍是溫柔至極。

  又見九風微微蹙眉,拉上李世民的手,便說:「這次可是換二哥為我挨上一刀了。」

  李世民一愣,看著自己的手臂,果真滲著鮮血,這一路上他急著抱九風回營,根本沒發現。

  他們倆人對視一眼,就見李世民揉了揉九風的頭。

  「這回扯平,沒有下回了。」

  承乾沒繼續看下去,他離開大帳,眉頭始終皺著。

  他回頭看了大帳,爹身為大將,仍與九風共帳,這到底是何種情誼?——

  三月漸暖,柳絮紛飛,本是賞花踏春之際,就因為上月,韋應超起兵而染上血腥肅殺之息。

  薛瓘派去的伏兵全被砍了頭掛在璐州城門之上,似有內兵通報,無一倖免,血染璐州。

  至今月餘,璐州本為韋應超所占,他攔截南下商團,洗劫糧米財物,似有土霸王之勢,過上了一段一方皇帝之日。

  薛瓘獲令攻城,昨日雖已攻下城池,卻不見韋應超。

  此時,李世民站在璐州城門上,嘆息。

  「父皇,百姓死傷數十名,可見韋應超並未加以苦待,只是我軍八十一錦林軍難逃一死,這怕是有人通報。」李承乾跟在他身側,手執冊本。

  「真的是什麼事都做得出。」腳踩著已乾涸的鮮血,他並未說是誰。

  「臣以為,勿打草驚蛇,這既然會有人通報,韋應超尚未抓獲,不如來個引蛇出洞,來得巧妙。」杜如晦補上一句。

  「是啊…,這般雨城竟讓他血染,不引出他這條老蛇,朕心裡還真是不痛快。」李世民轉身看著城內那棟雨城樓,又說:「承乾,可讓人跟上了?」

  「跟上了,今日會有信息。」順著李世民的眼,看著眼前茶樓。

  「甚好。」便下城,往茶樓步去。

  承乾看著父皇走向茶樓對巷,又問:「那巷子可有什麼?」

  「哪兒呀,可以通至皇上的別府後院。」杜如晦看了看又說:「皇上每次來都會在哪兒待上一段時辰。」

  看了那茶樓一眼,又見城下褚風正好牽馬入城,就見他看著街上一會兒,仰頭接著柳絮。

  他本想喊他,卻又見褚風站在茶樓前看著對巷好一會兒。

  「那巷子長得很,要繞上一段路才能進別院,以往將軍和皇上都在那巷子裏偷閒,好幾回都讓我給遇上。」杜如晦說得無心。

  這往事,本該讓人發笑,可承乾卻笑不出來。

  璐州於他,無所留戀,可對父皇與褚風卻非如此

  ***

  「九風,我和你一塊兒去。」承乾背上刀傷未癒,起身時吃痛地嘶了一聲。

  「你躺好,誰讓你如此,受傷了還為我撿鍊子。」嘆氣。

  「多虧了為你撿了鍊子。」他笑得傻氣。

  九風見他如此,微微一笑,看著他摸著他的眉宇和臉,眼裡有幾分心傷。

  「我這刀也挨得值得,至少你平安無事,鍊子撿得更值得,你知道,我戀你許久了。」說完還臉紅了。

  九風微愣,彎起嘴角:「還說值得,都躺了個把月了。」

  「這也值,至少你是我的。」他仍坐在床上,讓九風站在兩腿間,環上他的腰。

  想起前日情事,他便開心。

  九風摸著他的頭,不著痕跡輕嘆,輕聲說:「傻瓜。」

  「你這回前去,可需要多少時日?」他彎起嘴角,貪戀九風的體溫。

  「這竇建德乃是一代虎將,得花些時日。」見了承乾背上的白紗,又說:「你背上的傷可真的不能碰水了。」

  「好。」他仍是抱著九風,又說:「你可得趕緊回來,我已經想著你了。」

  九風笑著,捏上他的臉:「就你這般不知臉紅。」

  「我就是這般戀著你,你可得記好了,我承乾就是要一輩子纏著你。」他笑著卻說得認真。

  「可會因為惱我而不理我?」逗著承乾。

  承乾想了想,才說:「不會。」仰頭又說:「我還會惱你,就代表我還戀著你,既然戀著你,何必花時間惱你。」

  九風有些感動,笑著低頭吻上他。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三章 三月璐州 13-2
  雨城樓乃是璐州最大茶樓,就在進了南城門後不過百米便能見著,匾額還是皇上親筆所寫,當年皇上所住的廂房也讓掌櫃的特意留了起來,就留給皇上喝茶御用。

  掌櫃見了褚風大喜:「將軍!」

  「林掌櫃,好記性。」褚風撥著身上水珠,這兒過了午餉又開始下起雨了。

  「將軍這番俊俏,實在難忘。」掌櫃領他欲走上那間御用廂房,卻被褚風拉住。

  「喝杯茶便走,不上廂房了。」他止步。

  「是嗎…皇上也這麼說…」嘀咕一聲,便領他至二樓廂房。

  褚風一愣,並未作聲。

  「那就還是這間雨字房罷,皇上早上才來喝過茶呢。」又說:「老樣子,碧螺春?」

  褚風點頭。

  「這茶也喝的一般,將軍和皇上一如以往,感情好得很。」掌櫃說完便走出房。

  褚風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椅上,看著對巷小弄,小巷前方便是一排柳樹,二樓上且能見著柳樹搖曳,若在三樓便能見著柳樹邊小橋流水,順著蜿蜒巷弄,春風吹撫柳絮飛,若是霧起雨飄便又是另一種仙境。

  不知坐了多久,他起身欲離去,轉身便見了皇上站在門邊。

  「來了。」李世民仍站在門邊。

  「偷閒,被二哥抓個正著。」二哥這一聲,在此刻喊得有些不自然。

  「外頭仍下著雨。」還是沒進房。

  嗯了一聲,褚風便看向窗外:「又下雨了。」

  ————

  承乾蹙眉,不悅道:「這璐州可真得由你才能攻下?」

  他心疼九風背傷未癒卻又要出征。

  「二哥已在璐州奔戰一月有餘,若非膠著,志玄絕對不會回宮喊上我。」九風有些焦急。

  段志玄快馬奔回,說是二哥不願他回宮求援,可戰況危急,他便自作主張回宮,就怕撐不過半月,連二哥都有危險。

  「這回你可別再當英雄了。」承乾只擔心他。

  「哪得當什麼?」沒好氣地笑著。

  「不擋刀,當什麼都好。」他眼裡說著不捨。

  九風看著他的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回得用智取璐州,英雄應是當不成。」他無法答應。

  「聽說璐州易守難攻,可會花上些時日?」承乾起身擁上他。

  「會。可得速戰速決。」隋將劉武周得除去才行。

  「你…」別只看著爹。

  承乾說不出口,嘆口氣道:「你不准受傷。」

  九風笑著:「好好…」

  「應了好便要做足。」仍抱著九風,順著那水藍色的髮束,撫上他的髮。

  「知道了。」笑得開心

  ————

  茶樓掌櫃跑得飛快,趕回櫃台,抓上小二。

  「皇上怎麼才剛到腳,又離開了?」

  小二笑著回:「皇上說乏了,明日再來,走回別府了。」

  「你笑笑笑,笑什? 」掌櫃鬆了口氣,還以為茶有問題。

  「就剛剛見了掌櫃說的將軍,長得可真俊呢! 」小二第一次見著這般俊的公子。

  「這可不是,可這回皇上和將軍都沒上三樓廂房呢。」掌櫃啃著南瓜子。

  「掌櫃不是說那是皇上御用?」小二也啃上了。

  「他倆啊,攻下璐州後,便是住在那間廂房。」掌櫃說得得意。

  「記得以往皇上來璐州也會在那兒待上一日。」小二趁機打混,嚼舌根。

  「是啊…那三樓看那片柳絮紛飛,那景可是! 」掌櫃一陣讚嘆。

  承乾在一樓靠著樓梯好一會兒。

  他上樓本想找著褚風,卻見著父皇站在門前,與褚風說話,氣氛有幾分不自然,他掩身,就見父皇看著廂房好一會兒,才邁步離去,之後他便見著褚風仍坐在椅上,手握著茶杯,盯著飄雨。

  他,真的不喜歡璐州。

  這璐州有太多褚風和父皇的回憶,彷彿一滴雨水都能讓他倆靜默。

  李全自門外走進,見了承乾作揖,便道:「皇上說了,請太子收到信息後,趕緊通報皇上,故讓太子就與皇上同住在別府東廂房。」

  「知道了。」又見李全走向二樓。

  「找先生?」承乾順口問。

  「是。」李全依舊面不改色。

  「本王與你同去。」他見了李全頓了一下,仍是跟上。

  李全禮讓太子,隨行在後。

  「我可餓壞了,你還在這兒賞雨。」承乾未進門,聲音便傳進房。

  褚風轉頭,彎起嘴角:「怎地不同你父皇要晚膳去?」又見了李全,點頭。

  「李全,可真備著晚膳?」承乾看了眼李全。

  李全笑道:「是備著的,這就來問問太子與先生是否一塊兒用膳。」

  「我可做不了主。」褚風笑著。

  「有得吃,便去罷!李全,勞煩你回別府說一聲,本王真餓著,讓人多備些。」承乾拿起褚風茶杯啜了一口,冷了。

  「奴才知道了。」李全轉身,微微吐了口氣。

  看來太子也只是裝糊塗罷了,他搖頭,趕緊回別府交代去。

  「這雨可讓你盯黑了。」放下茶杯。

  「這三月春雨,雨城過了午餉便起霧飄雨,恍如仙境。」他起身整著衣襬。

  「是有幾分意境。」跟著走下樓。

  兩人各打起一把傘,褚風便跟著承乾走向別府正門。

  「聽杜大人說,這小巷能通往別院後門。」他是故意領著褚風走正門,想著他是否會領他走入那巷子。

  然,褚風只是靜靜地跟著他。

  「可是想走後門而入?」褚風微愣。

  「罷了,夜色迷濛,走錯路可就讓父皇等著咱們吃飯。」褚風的微愣讓他覺得自己孩子氣。

  別府是黑瓦灰牆的磚院,院子裡只有幾棵柳樹,和紫藤,搭著一處小塘和石椅,便有幾分雅致。

  進了別府,李全上前領著他們。

  褚風自然地走向他以往住的廂房,才剛踏步便停下腳步。

  李全見了趕緊道:「先生今晚便是住在塘邊這間廂房。」

  「多謝李大人。」他心裡一嘆。

  褚風臉上有幾分病白,這小雨打在臉上,讓他覺得冷,跟在承乾後面,他攏了攏斗衣。

  見了大堂,他便說:「李大人,在下真有些乏了,可能先歇會兒?」

  「可是身子不適?」承乾看著他臉色真有幾分青白,伸手欲撫上他的額。

  「沒事,這一路奔波,就趁著備膳時歇會兒。」他笑著握上承乾的手,又對李全又說:「勞煩李大人了。」

  「好的。待會兒,奴才讓人送碗蔘湯給先生。」李全見他臉色確實不好,並未多留。

  褚風作揖便緩步走回廂房。

  看著一如十年前的擺設,一塵不染,他倒入床榻。

  「…怎麼偏偏是三月…」按上額穴,閉眼便睡下了

  ————

  柳樹及流水順著小巷彎弄,春風吹起一陣柳絮紛飛,九風仰頭接著柳絮,髮上還沾著幾瓣白絮。

  李世民見了動情,走近撿去他髮上白絮,自九風身後側頭吻上他的唇。

  李全見了趕緊回避,為主子守門。

  他不敢轉頭,本想著這幾日兩人皆已一般無異,誰知…。

  過了半刻,他微微側身,只見兩人並肩,雙手微觸,卻也無越矩之為。

  九風先收回身側的手,轉身欲走。

  「過了三月,便回城。」

  九風停下腳步。

  「若你應了,別府塘邊的廂房,便為你留下。」又說:「若你不願,那廂房我便讓人打去。」

  九風為難,起步便離開小巷。

  李全雖不知他倆說的是何事,卻也看得出李世民眼裡的情深,與九風留戀的情意

  ————

  大堂內廳,擺設簡單,只擺上幾幅書畫,有幾幅還是褚風所寫所畫,寫的是父皇的咏雨詩,畫的是雨落柳絮雲霧罩城之景。

  畫下有一處四方空痕,約是一只花瓶大小,似乎以往有擺上什麼東西,近日才移開。

  「可是在看你九叔叔的字畫?」李世民走近承乾,揮了揮手讓李全送藥茶給褚風。

  「是。」他作揖而後又仰頭,看著字畫。

  九風的字剛毅有力,一如他將軍風範,揮毫灑脫卻不失其勁道,可牆上字畫卻多了點霸氣。

  「就你九叔叔不戀權位,還曾想著擺攤賣字畫。」他走入大座,還讓承乾一同座下用膳。

  「他確實如此。」承乾也笑了笑。

  「吃罷!不是說餓了,朕還多讓人燒上幾道你愛吃的菜。」夾了片嫩雞給他。

  承乾見了菜餚,大多都是褚風愛吃的,可也確實備上了他喜愛吃的菜餚。

  「父皇還記得。」

  「自然,你可是朕與姻姻第一個孩兒。」他十六歲第一次抱上承乾,手足無措的記憶,恍如昨日。

  李世民又是一笑。

  承乾笑了笑,父皇確實疼他。

  「還記得小時候,還曾坐在父皇肩上,鬧著不肯睡。」

  「是三歲時!那時你鬧得很,被你母后拿著竹藤追著跑,可最後還是來找朕,讓朕護著你。」他感慨地笑了,看著承乾:「沒想到你都這般大了。」

  承乾也夾了口菜給李世民。

  李世民微愣,彎起嘴角:「難為你還記得父皇愛吃什麼。」

  兩人又聊了會兒家常。

  「李全,先生的菜可留下了?」李世民停下箸。

  「備了,可還要加些什麼?」他說了一長串的菜名。

  李世民與承乾同時道:「不要腰果就行了。」

  李全一愣,笑著點頭答應,便說:「皇上與太子殿下,默契這般好。」

  兩人微愣,對視一眼。

  「先生甚少挑食。」承乾還是先開口了。

  「是,就唯獨這腰果,這讓朕也有許多年不敢吃腰果,就怕他誤食。」李世民說的無意,他確實為了褚風不吃腰果。

  「可這軍旅膳食,有什麼便吃什麼,先生這般可能過日?」他試著不多想,父皇說的無意,看來也只是平常兄弟之誼。

  「為了他,朕只好說自己不愛吃,犧牲可大了。」想起以往,他又是一笑。

  承乾見李世民說得輕鬆,跟著笑著。

  兩人又說了會褚風,結束飯食,李世民便讓人暖壺碧螺春。

  「承乾,好些年沒與你聊聊,今日甚是開心。」他喝著茶。

  「兒臣也開心。」確實許久不曾如此。

  「過些日子,你若得空得好好在那雨城樓點壺好茶,看看這雨城美景。」李世民笑得溫柔。

  「父皇都準兒臣偷閒了,自然是遵從父皇旨意。」

  父子倆又是一陣大笑。

  李世民啜了口茶又道:「這三月春日,雨城過了午餉便起霧飄雨,恍如仙境,更是美不勝收。」

  承乾聽了這話似曾相似,只是笑著點頭。

  這話,褚風下午說過

  ————

  九風終究還是應了李世民。

  在這三月的雨城,與他相伴。

  此時,別府大堂內廳,李世民站在他身後,握上他的手,寫下那首咏雨詩,最後還落了九風的名。

  「二哥,你這字寫的霸氣,還落下我的名。」看著手上的字。

  「可是出自你手,自然得留著你的名。」他依舊站在他身後,攬著他的腰。

  「可壞了我的名聲了。」

  「這霸氣可不是誰都學得來!你可得感謝二哥,手把手教你。」

  「便是這霸氣壞了我的名聲。」他笑得歡,挪著身子,逃出李世民桎梏。

  「你這小子,討打,二哥今日不教訓你,便不是李世民。」真捲起袖子。

  「這話可嚴重了。」躲著李世民又說:「九風還真擔心你今天當不成李世民。」

  李世民笑著歡,不過三步便抱上他。

  他看著九風,有幾分情動,以往便是這般打鬧也隔著兄弟之誼,可自那夜之後,他時不時便想著吻他,甚至壓上他,如那日一般。

  九風紅著臉,抵著他,卻撞上身後的木箱,又被他抱個滿懷。

  「這…怎會在二哥這兒?」九風看著那靛藍色布包的木盒。

  「你知道這東西?」李世民訝然。

  「曾看過一回。」絳火劍。

  「上回西征突厥之時,我護著一戶人家過大漠,他們便贈此劍於我,我查了一會兒,這可是扶桑人爭著的絳火劍。」他摸了摸劍盒。

  九風不語,他就是看著這木盒。

  「喜歡?」李世民將木盒推向他。

  九風笑著放回,又說:「這劍太過張狂,還是讓二哥顧著。」

  李世民笑得豪氣,伸臂一撈,吻過九風,才在他耳邊低語:「還真不知該送你什麼。」

  九風離他的唇一寸之距便道:「只要二哥撐起這天下,便足矣。」

  李世民見他眼裡光亮,霸道的吻上他。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三章 三月璐州 13-3
  塘邊廂房並無偏廳,是這別府中,唯一一間有泉池的廂房,內裝只擺上檀木桌椅,桌上仍掛著一排毫筆,窗簾是邊上繡紋的暗紅繡染布,房內的四根大柱上各有鐵冶的鳳凰燭台,上頭還綁著與窗簾同色的繡染布緞帶。

  李全進房時,點起燭光,輕聲搖醒褚風,還摸上他的額就擔心他身子不適,逞強不說。

  「李大人…」他撐起身子。

  「先生,奴才給您送飯了。」遞過帕巾讓褚風擦臉。

  「有勞大人,在下剛剛給睡沉了。」此次重傷,確實難以調養。

  「奴才寧願先生這般,也好過先生逞強。」他笑著,轉身又為褚風備上蔘湯。

  「多謝大人。」喝著湯。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屋簷上的水珠滴滴落落,順著廂房外的接雨銅鐘,響起悅耳鈴聲。

  李全自然地走向窗邊,欲為褚風開窗。

  「別。」又低下頭,靜靜地喝著蔘湯。

  李全收手,仍是淡笑。

  「這菜,可是備了太多,李大人伴在下一塊吃。」拉開座椅,拍了兩下。

  李全微愣,卻也笑著答應:「就屬先生,照顧我這奴才。」

  「李大人,這回不會讓你為難的。」為他夾了口菜,淡笑。

  「奴才從不為難。」

  「多謝李大人。」

  「先生可要熱浴湯,奴才瞅著先生的內傷,浸個熱藥湯發發汗是好的。」他是一臉憂心。

  褚風吃了口菜,靜默了一會兒。

  「先生可以不用理會奴才。」一臉說錯話的神情。

  「也好,讓大夫開了幾方浴藥方,勞煩李大人了。」牽起嘴角,隨後仍是不著痕跡輕嘆。

  李全聽得分明,心裡仍是怪著自己多事。

  「奴才讓人送上浴盆,可好?」

  「沒事,這泉池可是這別院唯一一池,在下可要好好泡上個幾日。」拍上李全的手。

  李全點頭答應,看了褚風一眼。

  聽著雨聲,心裡再嘆,怎麼又是這三月雨落的璐州

  ————

  雖說應了李世民相伴璐州,可為了那洛州與璐州北路大道的通行,九風仍是忙碌奔波。

  兩人心裡都有天下,不同於一般愛侶,兩人談天多是說著天下之事,偶有書畫詩詞相對,相處便是在六年的兄弟情誼與曖昧不明之間遊走。

  九風洗去風塵,坐在泉池內,青絲散在水面上,他將黑髮撥向頸側,露出一邊白頸。

  指頭畫著水波,耳邊不時傳來窗外的雨鐘鈴聲,若有所思。

  他,戀著李世民。

  不知何時開始便戀著他,他知道這璐州縱情不能長久,卻仍是答應,此時,便笑著自己竟戀他如此。

  「可喜歡這泉池?」李世民悄聲進了房內。

  九風微愣,也不知是熱煙燻染抑或害羞,他臉上始終紅粉。

  李世民退去衣物,也進了這泉池

  「二哥可是來探問北路大道整頓的如何?」他一回來便進房了,想著李世民是進房問他這事。

  李世民大笑,能在這番曖昧情景說出這正經話的,怕是只有九風。

  「有你安排,二哥無須多問。」他撩起九風幾縷青絲。

  「我想著在二哥登基前整好。」不日,便是李世民稱霸天下之日。

  「你連我登基都安上了。九風啊九風,有什麼是你沒安上的?」他是想當皇上,可尚有父親與兄弟之奪,此時說登基未免太早。

  九風握上水波,讓泉水滑落掌心,才細聲道:「這三月雨城,九風沒安上…」

  「是二哥,是二哥讓你為難了。」他攬上他,下巴靠在他頭上。

  「不為難。」他輕靠李世民的肩。

  李世民低頭吻上他,該說的話始終哽在喉頭,心裡堵得悶,他想擁有九風,可九風卻告訴他,他該擁有的是天下,而非他一人。

  他拇指摸著九風的臉,身子靠上九風,拉上九風小手握上自己下身,他對九風的慾望,遠超過自己想像。

  九風微愣,紅著臉滑動自己的手,他乖順地靠著他,李世民情動,側頭又是深吻,欺身上前,在泉水中撫上他圓潤的臀。

  兩人泉裡激吻交纏,春水灑了池邊一地,似有一瞬,兩人只為彼此,而後才為天下

  ————

  夜半無雨,彎月高掛,有幾分清爽涼意。

  承乾並未睡下,他啟窗,動耳聽著褚風廂房裡的水聲,又聽他起身穿衣,他的走步和低喃,聽著是對這房很是熟悉。

  這次璐州,褚風因為體虛,本是應了在府上療養,可卻在前日發信息說得來一趟,想起這事,承乾心裡又是一悶。

  他鬱悶,只覺得褚風又是為了父皇而來。

  「爺。」一道人影,現身在樑上,留下訊息。

  「繼續跟著。」承乾看著字條,蹙眉。

  疾步走向隔壁廂房,叩門上報。

  「可是來信息了?」李世民並未歇息,只是躺在長椅上假寐。

  「是。說韋應超仍在璐州城內,已讓人跟上了,可…信息上說紀王…紀王不服大理寺審判,奪刀殺了獄卒數十名,而後八弟領錦林軍禁衛相阻,卻被他重砍數十刀,性命垂危。」緊握信息,李承乾難掩心痛。

  李世民震驚,起身奪過字條:「這個逆子…逆子!朕怎就出了這個逆子! 」

  他重捶一旁茶几,只聽茶几碰地一聲,碎成兩半,那茶几上的石塊還磨破了他的手,鮮血直流。

  廂房內頓時一陣靜默,李全和李承乾對視一眼,兩人都不敢上前,此時上前怕是更惹皇上惱怒。

  門外,褚風緩步走近,進房門,靜靜地自那楠木雕花櫃裡拿出藥瓶與白紗。

  他拉上李世民的手,引他坐下,讓李全暖杯熱茶,才為李世民撒藥裹紗。

  「紀王本性懦弱,自小便被韋氏壓抑,今日這番反抗,定是壓抑許久,此刻知道自己傷了八皇子更是不安,若不讓人顧著他,怕是他自己便了結了自己。」褚風仍是纏著白紗,深嘆口氣。

  想起前日觀看的天罡,這一日喪二皇子之事,也是他急奔來璐州理由之一。

  否則這三月璐州,他是不想再來,也不願承乾看出個端倪,引他們父子嫌隙。

  「讓他了結,連他八弟都砍,他八弟可是和他同孰十餘載! 」李世民面色鐵青,幾分自責卻又憤怒。

  「二哥,紀王是個可憐的孩子,他一生壓抑,你便是心疼他,才將他收押大理寺,今日他會殺了八皇子李簡,並非他不顧手足之情,而是,八皇子自小便欺侮他,若我沒猜錯,此次八皇子定是羞辱了他,引他惱怒,才會發生這樁慘事。」擰著帕巾,擦著手上血漬。

  李世民臉色稍好,卻仍是一臉厲色。

  褚風眼神示意李全,他見了點頭,拉上太子出了房門。

  門關上後,承乾有幾分不願,他緊握雙拳,站在門前,將額靠上。

  「太子殿下,奴才說這話,是有幾分逾矩,可先生一直以來護著皇上都以天下為重,奴才…這…」李全說的有幾分慌張。

  「你…」承乾看著他。

  只見李全低頭:「這點分寸奴才是知道的。」

  「既然他信你,我便信你。」李承乾背過手走回廂房。

  他收起耳音,故作鎮定地喝茶。

  他,真的不喜歡這璐州,這該死的雨城

  ————

  九風肩上掛著李世民的外衣,斜坐在雨城樓三樓廂房內的窗邊,他晀望遠方山川,雲霧繞山頭,細雨濛濛之景。

  「二哥,明日午時我便與李將軍同去南蠻。」

  「………」李世民自身後抱上他。

  「二哥,於九風這般擁抱,足矣。」至少,二哥對他是有情意。

  「你真能說放就放?」經過這些日子,他已不確定自己是否真在意這天下。

  「得放。」他靠上李世民,又說:「二哥不該為九風停在璐州。」

  「我想擁有你,卻不能,這真的是我該走的路嗎?」他痛苦。

  「是我的錯。」九風落淚,都是他那一夜縱情,擾了李世民的心。

  「你又…」他轉過他,抱緊他:「你別總是替我擔著。」

  那夜和這三月相伴,分明都是他開始,怎會是九風的錯。

  「二哥。」他抬頭看著李世民。

  「嗯?」他撫上他的臉。

  九風含淚掛笑道:「二哥,可能賞九風一個盛世?」

  「你…」他低頭吻上他。

  這樣的九風,他,卻不能擁有

  ————

  「我都知道,紀王忍了多年,可他忍著,我卻也無心關心他。」緊握受傷的手。

  褚風拉開他的手,嘆息:「帝王並非無情,仍是血肉之軀,嬪妃尚且有利益衡量,可孩兒是自小看著他們長大,承乾不愛騎馬愛看書,恪兒愛極了野獵如二哥一般,泰兒個性溫和些就愛玩些花草,治兒像極了姐姐,連個性也像姐姐…」看著李世民:「這不是你同我說過的?」

  李世民緩下臉色,帶著一絲動容,低下頭。

  「二哥,今日這般苦痛,便是我不能為你擔的。」他難掩傷心。

  李世民抬頭,輕笑一聲:「你這傻瓜。」

  他低頭笑著又道:「韋應超根本不在意紀王,他是有野心當王,此人躲在暗處,二哥在明處,這些日子還是讓錦林軍跟著二哥是好。」

  「可他無兵無將,又怎能藏得如此隱蔽?」他納悶。

  「自是有人引著他躲,那人熟知宮中大小事,也知道二哥前來璐州,還讓能給上韋應超璐州八十一名伏兵名冊,二哥覺得此人該是誰?」褚風也不能確定。

  「韋妃是不可能,她已被監管,莫非是宮人或宮女?」

  「不敢確定。」

  「你知道是誰?」

  「只是覺得那人定是某位嬪妃身邊之人?」

  「那豈不就是後宮妃嬪! 」他震驚。

  「不,應該不是。」褚風拍了拍他的手,又道:「二哥,不會是她。」

  「你又知道二哥想著誰?」他始終逃不過褚風的眼。

  「她是向著你的。」起身站在李世民身側又說:「這事怕是她也被瞞在鼓裡。」

  他看著褚風,嘆息。

  「她不會背叛你的。」褚風擔心李世民受傷,畢竟他戀了她好些年。

  「那時候的你也是想著這些嗎?」拉上他的手。

  褚風微愣,別過頭,欲拉回手仍被攥緊:「這些都是二哥的天下。」

  「是啊…為了這天下,我竟放走了你。」他鬆手。

  褚風聽了,只覺不能再如此曖昧不明。

  他欲走,又見李世民背過身將額靠在緊握的雙手上。

  「二哥。」他仍是走近他,蹲下,握上他的手說:「是我放了你。」還是不忍,這天下大任,讓二哥太過痛苦,如果他能擔,便為他擔上。

  李世民眼眶微熱,笑得難過:「你又想要二哥賞你什麼?」

  「百年盛世,可好?」拇指拭去李世民臉上的淚,又說:「這就足矣。」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二哥再次為他淚流。

  「你…你這賞可是越要越大…」他哽咽。

  「我可等著,就當你應了。」他眼眶紅熱,也是哽咽。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三章 三月璐州 13-4
  承乾聽著鳥叫蟲鳴和練劍之音,才發現自己在長椅上睡了一宿,身上蓋著的是褚風的斗衣,摸了好一會兒,昨夜他還進房看他了。

  他拎著褚風斗衣,便是一笑。

  動耳聽著父王進房梳洗,他正衣準備待會兒前去請安。

  彎起嘴角,褚風還是向著他的,他知道褚風待他還是不同。

  走至父王門前,欲敲門卻見了窗內父皇自桌內拾起一只盒子,盒子裡有張紙,還有一條水藍色的髮束。

  父皇拾起髮束,珍惜地摸著,眼裡有所依戀。

  李承乾看愣了眼。

  誰說帝王無情,原來父皇也有這番愛戀之心。

  叩門進房。

  李世民臉上有幾分疲倦,可還是不失霸王之氣,腰桿仍是直挺有神。

  「宮裡可傳信息來了?」他將髮束蓋起。

  「尚未有信息。」看了眼髮束,只覺眼熟。

  「承乾,朕…唉…」深嘆口氣才道:「昨日先生提醒朕,這韋應超還掌有一定兵力,才能隱身璐州,只怕這幾日便會突襲,承乾,你自個兒也得小心。」他拍了拍承乾。

  承乾應聲,只覺父皇因為八弟和紀王之事,顯得有些脆弱。

  「過兩日劉項便會領萬軍前來,你且與如晦查看後山地勢,以防有個萬一。」

  「是。」

  「還有,調上百名錦林軍隨側在身,知道嗎?」執筆寫了幾個字後,看著承乾。

  「謝父皇。」承乾低頭動容。

  「謝什麼,朕,只是護著自己的孩兒。」

  李世民並未坐在椅上,而是站著書寫,下筆的勁道,豎鉤點捺每一筆都是霸氣,他邊寫又交代了些百姓安頓之事。

  承乾靜靜看著,應聲答應。

  出了房門,進了大堂內廳,匆匆一撇當年褚風所寫之書畫,走過二步之餘,停下腳步,抬頭又望了一眼,抿唇離去

  ————

  「你可回來了。」承乾等了他許久,轉著褐粉的小瓶子。

  「本該清明前回城,又與李將軍去了一趟南蠻。」九風淡笑。

  從璐州離開後,自知無法馬上面對承乾,他自薦前去南蠻,這一去也過了一季。

  「下回我要跟著你。」總覺得九風離他好遠。

  「也好。」

  「九風,我會護著你的。」他攬上九風。

  「別像上回挨刀。」他猶豫著是否回抱承乾。

  「你護著父皇,我護著你。」又攬得緊些。

  九風側臉看著承乾,低頭嗯了一聲,拉上他的衣角。

  「這是你第二次拉我的衣角,你可別笑我孩子氣地算著這小事,要知道你每回拉上我的衣角,我便覺得值得了。」

  他的笑聲在九風耳旁響起,九風嗯了一聲,靠上他的肩。

  「孩子氣…」他笑出聲。

  「哈哈哈…」承乾緊抱著他

  ————

  璐州之所以難攻,便是它沿著山谷而建,後方便勢陡峭山壁,前方又可眺望丘下平原,水源又在城中,可避去敵軍下毒之危。

  杜如晦對著圖誌,與承乾說著韋應超可能伏兵之位。

  「他起兵總該有暗號,璐州近日連日雨霧,放煙火怕是不可能,鳴笛號音也會被這驟雨掩去,杜大人你想他要如何起兵?」承乾看著這城,確實是座雨城,這雨下得惹人心煩。

  「響雨鐘。」褚風馬尾紮高,氣色好多了,一身便裝,自城塔屋簷上躍下。

  「先生,何時在這塔上?」杜如晦嚇了一跳,笑道。

  「剛到。」他向承乾伸手。

  承乾沒好氣地笑了笑,脫下自己的斗衣,蓋在他身上:「你的斗衣我擱在軍房。」

  褚風任他為自己打好繩結,又笑道:「就你這般心思。」

  彎起嘴角,承乾又問:「身子可好些了?」

  「那藥浴確實有效。」褚風接過圖誌。

  「先生說的響雨鐘是何物?」杜如晦看了眼圖誌。

  「便是這。」他指著圖上後山的高塔。

  「隱覺寺…」承乾今早才去探巡四周,確實有不少鐵銅冶製的大鐘。

  「韋應超在城中等的並非雨停,一月伏兵他必然知曉璐州雨鐘。」指了圖誌上幾個大點又道:「這五處很可能有他的伏兵,若有利於我們點,兵不過萬名,糟點,便是十萬大軍。」

  「就這幾處怎能容下十萬大軍。」杜如晦一臉訝然。

  「這便是當時我們破了劉武周這座雨城之法。」微蹙眉。

  「看來惡戰難免。」承乾看著圖誌又道:「捉了他,還得再放他一回,在此處引出大蛇。」

  「承乾可讓人跟著那人?」這宮裡怕也是不平靜。

  「跟了,午後便有回音。」

  承乾又對身旁將士下令,才跟上褚風,一同走下城門。

  「唉…」褚風嘆了口氣,便不作聲。

  「別嘆了,你這皮相都要老了。」

  「這不正合你心意,免了我化老妝之擾。」

  承乾輕笑著,打起傘,與他同撐一把傘。

  兩人走了一段路後,褚風才細聲道:「那隱覺寺,讓鏢局小順出面便好。」

  「他午後便到璐州,屆時讓他前往。」彎起嘴角,看了褚風一眼。

  隱覺寺乃是江湖中少林五寺之一,他這一出面怕是會洩了他鄭風的身份。

  「戰事若起,你且要護好自己。」褚風就擔心他,分心顧他。

  承乾笑著,看著滑落傘緣的雨珠。

  褚風側頭看著他,等著他答應。

  「你護著父皇,我便護著你,現在也是如此。」

  褚風拉上他的衣角道:「就這般氣度。」又道:「以你的武功,應該護著我倆才是。」

  「哈哈哈…你說,我該拿你如何?」捏著他的臉。

  「不如賞我個東西好了。」他眼裡有幾分俏皮。

  「我可不做虧本生意。」攬上他。

  「這絕對不虧本,可確實得花點錢。」梨渦旋起。

  「沒拿到些好處,本王是不會答應的。」

  「好好好,應了你。」

  「這可是你說的。」又道:「說罷! 」

  「汴州褚莊與雲頂堂的地道。」嘴角彎起好看的笑容又道:「不吃虧罷?」

  承乾一愣,有幾分動容,褚風已安排著往後的日子。

  「值得了。」白首偕老的一輩子。

  褚風攏了攏斗衣,眼尾彎起,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笑容

  ————

  九風領萬軍返回長安,這一回他與承乾只花上半年時間收復南州、莽州。

  此時北上秋意漸濃,楓紅與銀杏散落一地,秋雨欲來,九風手一抬,一旁副將便喊:「紮營。」

  「九將軍。」承乾笑得溫和有禮。

  九風微愣,跟著淡笑,細聲:「你這眼神有詭。」

  「可能與小王一同去後山勘察?」

  沒好氣地看著承乾,交代了林彪整頓軍隊,備膳,便與承乾同去。

  承乾領他至一處翠綠色的草地,四周皆是古木圍繞,拉他躺在草地中央。

  「這地方,將來會為獵場,我可得想個法子,保住這靜地才是。」九風看著一方天際:「這兒確實靜悠。」閉上眼聽著風聲。

  唇上忽然被承乾舔咬,九風睜眼,見他已然翻身壓上自己。

  「我…就想吻你,可…」承乾臉紅,他下身挺立抵著九風。

  他沒打算繼續,九風還得領隊,忍著慾望,緊抱著他。

  九風眼裡漾著水波,有感動,有愧然,他緩緩伸手還上承乾,主動地撫上他的下身,發現承乾的下身又脹大了些,便伸進他的裡褲握上他的慾望。

  承乾拉上他的手阻止他,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我可以忍。」喘了口氣又道:「就當你欠我一回。」

  九風微愣,笑出聲:「為何不是你欠我一回?」

  「因為…面對你我總是情動,我就擔心你不願。」承乾說的結巴。

  「你怎能待我如此…」溫柔。

  九風拉上他的手,撫上自己,他吻著承乾的髮鬢,含上他的耳。

  「九風,我…想與你共度白首。」自然得好好珍惜他。

  承乾微微撐起身子,緩緩低頭吻上他

  ————

  二日後,宮中仍是傳出白喪,紀王在李簡去了不久之後,也在大理寺內割斷手脈,也隨李簡去了。

  李世民雖說得狠絕,可真聽見信息時,仍是一陣暈眩。

  「父皇。」承乾趕緊上前扶上李世民。

  「朕…沒事。」他坐在椅上,閉眼拉著自己的鼻樑。

  「父皇,兒臣已讓四弟處理,紀王本就無辜,兒臣斗膽位七弟請命,讓他以紀王之名,安心地去。」承乾低頭作揖。

  「捎個信給泰兒,讓他留下他兩的名,再…」入祀。

  李世民已說不下去,心力交瘁。

  李承乾欲說些什麼,卻突然說:「響雨鐘響了。」

  過了一會兒果真響起雨鐘,門外才出現將士奔跑之音。

  「啟稟皇上,南城門出現…出現五萬大軍。」這士兵喘著大氣。

  「皇上,西城門也出現三師騎兵。」又奔上一兵,跪地報告。

  「劉項可到了?」李世民起身穿上盔甲。

  「說是已在十五里外。」承乾也跟上李世民疾步。

  「先生呢?」李世民又問。

  「現下聽見響雨鐘,該是在備裝。」李全趕緊回。

  李世民走出大堂,拉上馬又說:「別讓先生出戰。」

  「是。」李全轉身便朝褚風廂房奔去。

  承乾旋身上馬,跟上李世民,天降細雨,雖是正午時刻,在不見光日的雨天,仍有些陰鬱。

  「承乾,穿上。」李世民脫下穿在冑甲裡羽絲。

  「這…父皇。」李承乾並未穿上,緊緊握著羽絲。

  羽絲,由大火將鐵銅抽絲製成,質量如羽卻能抵禦刀槍劍擊,這放遠中原就只有三人有這羽絲,李世民、鄭風,以及黃斐。

  「快穿。」他大喊。

  李承乾低頭掩去動容,馬鞭一擊,他套上羽絲,緊跟父皇身側。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四章 武林盟主 14-1
  城外的兵戎劍擊與嘶吼,萬鈞齊奔的聲響,震得徹天,褚風並未出別府相助,眉頭微緊。

  乾坤轉動,流年雖安下了,可確有所動。

  李簡本不該死在這場叛謀,卻提早了兩年,死在紀王手上。

  他心憂忡忡,總覺得有什麼事,將一觸即發。

  摸上身上的羽絲,他想著為「鄭風」卜上一卦,卻遲遲不敢將手上銅幣擲出。

  萬一真像他所設的局,那麼就不能為鄭風卜卦。

  他起身踱步,思忖。

  門外忽地傳出士兵突襲之音,一陣喊叫。

  褚風拉上李全,躍上房內大樑,讓他躲在天窗邊。

  士兵見了沒人,便跑出廂房,回報:「大人,不在別府。」

  「還真會躲,那個九風受了重傷,你們絕對打得過他,活抓他,必有重賞! 」韋應超冷笑。

  別府士兵撤去,褚風才恍然大悟,韋應超想抓他威脅皇上或是承乾,想到此處,他蹙眉,莫非他知道了什麼?

  他跨出窗外,踩上屋簷,跟上韋應超,跑過了數十間屋簷後,他看見韋應超抽出長刀,架在一人頸上。

  他動耳細聽。

  「…憑你這般身手。」是小順的聲音。

  「挺有骨氣的,你說你們鄭盟主,躲在哪兒?爺我就想跟他說幾句話。」韋應超的語氣聽起來並不知道鄭風的身份。

  「賊人,你就算知道九公子在何處,那又如何?以為這樣就能威脅盟主嗎?」

  「你,話太多了。」他一巴掌打下,又說:「我只想和他商量這天下畫分之事,別無他意,說什麼要脅,放肆! 」

  「呸! 」

  「把他吊在城門上,鄭風一定在某處看著。」韋應超收起劍,眼露精光。

  褚風仍跟著他們,直到一把刀架在他頸上。

  「九將軍。」韋應超笑著讓人架起他。

  他走近褚風,看了看他的臉,嘖嘖兩聲:「就是長成這般,莫怪能奪去武林盟主的心,就不知盟主見了你掛在城牆上,這天下會不會風雲變色?」

  「你太抬舉在下了。」褚風笑得輕鬆。

  「掛在南城門上。」韋應超也不多說,揮了揮手。

  褚風走在小順身邊,小順一臉吃驚。

  「九公子! 」

  「小順,找機會逃走。」

  「不,我答應爺的。」

  「我不會有事,你跟爺說除非二哥有事,否則絕不要出手。」

  小順還想說什麼,就讓褚風示意噤聲。

  將士粗魯的拉過褚風,他趁機示意小順逃走,小順牙一咬旋腿一掃,便往城外奔去。

  「可惡! 」將士正準備追出去,卻被韋應超喝阻。

  「他手腳被綁,就讓他在戰場自生自滅。」

  將士得令才將褚風拉上城門之上。

  「掛上! 」

  他被掛在城門上的塔樑上,他看著城下的戰局,又看了看城內士兵,牽起嘴角,笑著韋應超。

  「你笑什麼?」韋應超還算鎮靜,也不惱。

  「韋大人,你可知道其實你有皇帝命?」似乎比他還鎮靜。

  「喔?」韋應超笑了笑:「汴州褚風知名主,引風入主得天下,將軍現下可是在求活路?」說完便猖狂地大笑。

  「我能不能活自有老天安排,但能不能得我所助成王霸天,卻真的是看我心情了。」他自在的淋著毛雨,一臉悠意。

  韋應超冷哼:「故作玄虛。」

  褚風笑了,笑的輕柔,紅唇輕啟緩緩道:「不過一刻,劉項大軍將往左側突襲,可是韋大人您早就知道了,所以早已在浚河那裏埋下伏兵。」他未看韋應超的臉,可也知道韋應超蹙眉。

  他依舊彎著嘴角:「而我早就知道韋大人在浚河埋下八千三百二十位士兵,二百大將在那裏埋伏,大人,你說,在下可有提醒皇上?還是就讓韋大人順了天意成了皇帝?」

  他又輕聲地說:「你想問我怎麼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趙屏兒瞞著楊妃做這些事情。」

  韋應超起身瞇眼看他:「連趙屏兒你都知道。」

  他輕笑道:「其實,我也只是算出她有一個孩子的命,算著算著,就瞧出些端倪。」

  「我現在就殺了你,也是天命?」將劍放在他頸上。

  「你殺不了我的。」褚風微嘆,臉上還有幾分憂傷。

  這局,果然還是得揣著二哥的心思

  ————

  承乾每日的相伴,打動了九風,兩人就像一對小情侶,眼裡互有愛戀,時而躲在隱密處相擁親吻。

  九風已不再像以往被動,也不再將李世民的影子套在承乾身上。

  「我瞅著你愛看星星,才找到這小塔房。」承乾攬著九風,一臉期待。

  「我不只愛看星星,也愛睡,你怎地就不讓我多睡會兒。」九風真有些累,直接枕在承乾腿上。

  承乾笑著順著他的髮,低頭舔上他的唇。

  「你這陣子就是在弄這小塔房?」唇上染上水光,在昏暗的小塔房,被微光照著看起來更顯紅嫩。

  「還擺上了你愛的茶香袋。」一臉獻寶的模樣。

  九風仍閉眼,笑得開心:「我可沒那麼容易討好。」

  「也備上了棋盤、小毯,今天我還備上了你上回說想喝的梅酒。」

  「真的?」他笑著睜眼,微微起身,還親了承乾一下。

  接著又躺下,伸手。

  承乾沒好氣地轉身為他斟酒,看了他還枕在自己腿上,他含上酒便吻上九風,梅酒香甜,酒溢唇角,兩人吻的微醺。

  兩人再飲,已是軀體交纏,情潮染紅雙頰,微微吐著溫熱的嬌喘氣息,情動相擁,承乾挺身進入九風身子,讓慾望推動彼此愛戀。

  在兩人陷入狂熱溫存之際,塔房下出現了兩道聲音。

  「師父,這白星爍閃身邊卻出現了一顆金星,將來天數可是有變?」聽聲音好像是宮裡四方處的小道士。

  「天數一直在變,這金星旁的兩顆白星,一顆是皇上,另一顆應是哪位大將,而金星尚未現隱,未來十年,若金星閃耀,這兩顆白星必有一場廝殺可戰。」老道士嘆息。

  「可能算仔細些,我們好提醒皇上。」

  「傻徒兒,這中原怕是只有褚家那老頭算得出,他都沒說話了,我們豈能胡謅。」

  「那先生真的這麼神?」

  「呵呵呵…神準。」

  兩人又走遠了,九風趴在承乾身上,微微抬頭,他看了金星一眼,歛下眼。

  「怎麼?」順著他的髮,承乾拉起外衣蓋上他的背。

  「乾兒…」他欲言又止,仍聽著承乾的心跳聲。

  「嗯?」

  「你可得等我回來…。」九風紅了眼眶。

  他沒想到,自己真陷在此局,夜空上的三個星,諷刺著他。

  「自然。」承乾撫上的他臉,笑著他傻。

  「乾兒,你…」隨後又搖搖頭,笑著說:「沒事,我又想睡會兒了。」

  那白星一顆是皇上,另一顆小白星並非大將而是江湖上一名英豪,而金星便是他,他不認識那江湖英豪,可又覺得有異。

  說要睡,他卻望著星空,看著屬於承乾的星,難忍鼻酸

  ————

  韋應超舉劍便要畫上褚風的頸,只聽身後一陣大喊。

  是劉項的軍隊。

  不只左側,四面八方,五師軍隊將璐州城圍起。

  雨停了,天空還是一片陰灰,韋氏的軍隊被圍在其中,頓時戰場一片寧肅詭譎的氣氛,大勢已去,將士們已無心於戰,節節敗退。

  韋應超拉上褚風壓上城門牆邊,怒喊:「鄭風!你若助我,我就饒了你九公子一命!聽到沒! 」

  城牆下的李世民與承乾握上手中刀劍,騎馬奔至城牆下。

  「韋應超,十年大將,十年大將啊!竟為了皇位落得用上這番小人鄙賤之法! 」李世民冷笑,臉上有少見的狂怒。

  李承乾身旁跟著小順,見了褚風被壓在城牆邊,雙手緊握,盯著褚風,卻聽見褚風細語:「忍著,我不要你有事。」

  他一臉驚訝,這才靜下心思。

  「你說九公子交代除非二哥有事,否則絕不要出手?」他想著這句話,褚風不會說沒有意思的話。

  「是。」小順仍盯著牆上的褚風,一臉著急。

  這話乍聽,還是為了父皇著想,可今日已非十二年前,褚風下的每步棋都是為了他,否則不會細聲傳耳音提醒他。

  「小順,放狼煙讓林彪可以下山了。」承乾拍了拍他。

  「是,爺。」小順雖全身是傷,仍是忍痛急奔。

  承乾靠近李世民,看著父皇眼裡的憤怒與著急,他已不難想像那些將士口中狂怒的皇上及為褚風下弒殺令的皇上。

  父皇對褚風,果然與他無異。

  「韋應超,你讓一個江湖中人來相救,不覺可笑! 」李世民已令士兵潛入城門。

  「李世民,你沒想過吧!你的九風一直都是別人的九公子! 」韋應超拍了拍褚風的臉,說的猥褻:「就是這張臉,周旋在你與鄭風床上。」

  李承乾握緊長劍,他懂了。

  他終於懂了褚風說的,便是懂了,才不願褚風受委屈。

  耳邊又聽見褚風細語:「忍著。」

  承乾已忍得發顫。

  褚風讓他忍著,因為不管李世民知不知道承乾就是鄭風,只要承乾一露端倪,一切都會變得複雜。

  鄭風尋九風之事早在十年前便已響遍整個中原,李世民怎可能不知,自然也知道鄭風與九風的曖昧關係。

  可若知道承乾便是鄭風,那麼他與九風的曖昧,便會讓李世民得做出選擇。

  先不論李世民是否對九風有情,自家東宮太子與男子曖昧共榻,於天下不容,他想保承乾,便保不住九風,他想保九風,便保不住承乾。

  「韋應超,九風可沒來璐州,朕還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世民緩緩地前進又喊道:「鄭風與九風之事,你何必牽扯在我們先生身上! 」

  褚風聽了歛下眼,二哥還不能確定承乾與鄭風的關聯。

  他被拉起,懸在城牆邊。

  韋應超大笑:「既然只是一名算命郎,那就和我一起葬身在這兒罷! 」

  他將褚風丟出城牆,轉身砍向突襲士兵,以一抵百。

  李世民縱身一躍,踢上城牆,接過褚風。

  只聽韋應超大喊:「放箭! 」

  兩側樹林忽有百枝落箭射向李世民。

  「二哥! 」褚風欲翻身將他護在身下。

  「你就不能乖乖地在我懷裡嗎?」李世民攬緊他,踢牆躍往牆邊閃避。

  李世民這話說的有幾分悲傷,讓褚風一愣。

  他真的無法揣清李世民的心思,這局裡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承乾凌步百尺,單袖一旋揮去落箭,長劍單手一轉又揮去百箭。

  「快走! 」他領上千軍百將護上李世民與褚風。

  璐州城門忽然大開,隱覺寺方丈領著一路江湖士兵站在城內。

  「皇上! 」林彪作揖。

  「林統領! 」李世民難掩驚訝。

  「皇上,草民現在只是一名鏢師,不做統領了。」林彪搔頭。

  李世民雖放下褚風卻攬著他,又對林彪說:「朕聽說了,此次前來可是因為你們鄭掌門下令?」

  「回皇上,草民一行人北運鏢貨見有起兵造事,當仁不讓,草民本就受著皇上恩澤才得以活下,自當前來相助。」他揮手讓下人將身後貨物上草蓆遮雨,運往下榻酒樓。

  李世民看著被人押著走的韋應超,緩緩道:「難為你有這份心,待會兒太子、劉項回城,我們四人再聚一回。」

  林彪拱手又道:「草民真的還得趕路,在酒樓讓兄弟們吃頓飯,休息幾個時辰就得走了,否則鏢貨的時間趕不上。」

  「也好,林統領改日朕讓人送賞,這次相助,朕在此謝過。」他笑得豪氣。

  「多謝皇上聖恩,草民,叩謝 」林彪說著便要跪地。

  「別叩了,就當你欠朕一頓飯,改日真得好好聚聚。」拍了拍林彪,他走向韋應超。

  李世民走了幾步又轉頭對林彪說:「聽聞鄭掌門是蘇霽蘇霄兩人遠房,可是哪裡人士?」

  林彪笑著自然地答應:「是揚州人,小的現在也在揚州為鄭掌門做事。」

  「是嘛…朕改日也去探訪。」

  林彪依舊笑著:「這可是大事,草民這次回揚州可要好好宣說一番。」

  「朕還想微服出巡呢,你別嚷嚷。」又是一陣豪笑。

  李全上前扶上褚風,他見褚風臉色青白如紙:「先生,可還好?」

  褚風搖頭,腦裡始終閃過自己所觀的天罡星指,東宮紫星殞落,二白星閃爍,金星始終旋於兩星之間。

  他按頭,眼上一閉,身子便往後暈了過去。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四章 武林盟主 14-2
  承乾剛進城,見了褚風暈下,提氣便奔百尺,單手攬上他的腰身,可在同時,李世民也攬上了。

  兩人對視一眼,有不解、有震撼。

  李世民蹙眉,眼神瞄了眼城門與承乾的距離,攬上褚風的手又是一緊。

  承乾眼裡只有褚風,他並未鬆手,看了父皇一眼,難掩不解的眼神。

  兩人誰也不願鬆手,直到李全彎下身子。

  「快讓奴才背上,好讓大夫診治。」

  兩人才扶上褚風,送回別府。

  李全跑得飛快,心裡冷汗直流,嘴裡唸著:「先生,你暈了可就沒事,奴才可去了半條命了。」

  天空飄著毛雨,父子兩人站在城門前竟一有瞬,形成對立之姿,兩人沉默,並肩走回別府。

  李世民彎進巷弄,袖裡的拳頭握得死緊,指節泛白,一路上他並未看向承乾,臉微露怒意,疾步回別府。

  承乾也露怒色,他心裡苦笑,原來十二年前不是九風單戀父皇!

  這該死的璐州,還真是他倆的定情之地!

  兩人坐在褚風房內,燭光影搖,似有一觸即發的氣息,李全端上藥碗,也不敢驚擾桌前兩位,緩步就想繞過,只見他們倆人同時起身。

  李全心裡冒汗,這手上藥碗給誰都不是,他趕緊坐在床榻邊,扶上褚風輕聲喊醒他。

  「先生、先生,可還乏著?喝了藥再睡罷。」

  褚風嗯了一聲,接過碗,舉手還是覺得乏:「李大人,在下可是好福氣,得讓你餵我了。」他輕笑看著李全,並未看見桌前兩位。

  「哪兒的話。」為褚風墊上軟墊便餵他喝藥。

  桌前兩人依舊無語,直到李全離開,褚風才愣著看著他們兩位。

  「韋應超呢?洛州那人可抓到了?宮裡可有消息?」他臉色病白,說話有氣無力,可卻都說在要事之上……

  桌前兩人一愣。

  褚風見他倆如此,心裡一急,撐著身子便想起身,他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便怒道:「天下幾萬萬百姓,你們倆還愣在我褚風面前! 」眼眶已轉上淚水,他恨自己。

  「二哥已讓人看著韋應超,暫安無事。」他走向褚風,按下他的身子,讓他坐在床榻上。

  「我也讓人跟著趙屏兒,晚點應會有信息。」承乾斟了杯熱茶。

  褚風仍是惱怒,他眼眶仍是濕紅,眼前兩人見了震懾。

  「韋應超亂黨仍在璐州方圓十里,仍需派兵巡查…」他深吸口氣,又緩緩道:「趙屏兒被捕,楊妃定是心傷難安,韋貴妃此下又因韋應超舉兵被囚,後宮已然無主,二哥近日回宮得…」

  承乾攬上他,讓他喝幾口熱茶水,也不避諱李世民。

  「知道了,你先睡下。」李世民打斷他的話,臉上看不出情緒。

  「二哥,還有一事。」褚風拉上李世民的袖子。

  李世民嘆了口氣:「說罷。」他為他掖被。

  「二哥…重用晉王…。」他說的哽咽。

  李世民一愣,驚訝地看著他

  ————

  九風獨自一人坐在染香園裡,他靠在銀杏樹上,看著天空。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不和承乾他們在前堂喝水酒?」李世民隨找了一處隨地坐下。

  九風並未起身作揖,仍是靠著樹:「二哥才是,登基大典還跑來這兒偷閒。」

  李世民彎起嘴角淡笑,不回應。

  一陣風吹過,又是一片樹葉沙沙聲響著,捲動地上落葉,掀起一片金黃。

  「二哥想著讓承乾當太子。」他看了眼九風,自璐州後兩人甚少獨處,有也只談正事。

  九風嗯了一聲。

  「你早已知道?」他覺得好笑,往往他覺得藏得好的秘密,在九風面前都像兒戲。

  「二哥,倘若…」欲言又止。

  「有什麼不能說?」

  「倘若真有一日,承乾不願當這太子,二哥可有備屬?」他刻意問得自然。

  李世民看他雙眼坦然,笑著他未雨綢繆,卻還是回:「治兒罷!這孩子性子溫儒,腦子也轉得快,是個大將之才。」

  九風彎起嘴角笑道:「我看二哥就是偏心。」

  「你!好啊!還套二哥的話! 」

  兩人對視一眼,又是一陣大笑

  ————

  李世民鐵了一張臉回東廂房,一進房他難忍打擊扶上桌緣。

  「皇上。」李全趕緊上前。

  「他讓我重用…重用晉王! 」李世民眼眶泛紅,隱忍心傷,緊握雙拳,手上的傷又滲出血。

  重用晉王,代表承乾這太子之位將被廢除。

  李世民坐在椅上,額靠雙拳交握之處,一臉陰鬱。

  他想著承乾今日一躍百尺扶上褚風之事,又想著江湖中那位武林盟主鄭風,兩人似有相連卻又無所關聯。

  不論承乾是否與鄭風相干,他都將承乾對褚風的情意看得分明。

  想著這點,李世民又緊握雙掌。

  「皇上,求您別再握了,白紗又染血了。」李全拿著帕巾上前。

  李世民眉頭仍是緊鎖,而後苦笑。

  他並未理會李全,而是起身走向窗邊,淡淡地說:「莫怪…姻姻讓我放了承乾…」

  李全不敢吭聲,看著李世民的側臉,跟著心傷。

  數十呎之遙,承乾並未閉起耳音,自然將父皇所言聽得一清二楚,他仍在褚風房內,伴著他。

  「我讓你忍,你卻為了我,一躍百呎…」褚風自責。

  「九兒,在這璐州,我不想再讓父皇與你有任何關連。」

  褚風一頓,看著承乾。

  「倘若連你都不能救,我寧願拋棄這太子的身份! 」

  承乾說的不甘。

  他心裡明白,明白父皇與褚風之間的曖昧。

  他不說,是因為他心痛得說不出口。

  他單腳跪上床榻,吻上褚風。

  「我…」褚風欲言又止,他該說什麼。

  說十二年這三月璐州的縱情,還是說出他曾在他身上找著李世民的影子,可,他最後還是愛上承乾了,儘管知道了他的天命,他還是愛上他了!

  「我信你。」承乾側躺於他的身側,攬上他。

  褚風攥上他的衣襟,低聲嗚咽。

  「乾兒…明日韋應超的餘黨定會前來相救…除非…」

  「除非父皇有事,讓我絕不要出手是嗎?」

  「嗯…」他環上承乾,乖順地躺在他懷裡。

  「我應了你。」

  「乾兒…」

  「嗯?」

  「還好你是鄭風。」

  承乾沒好氣地嘆了口氣,順著他的髮:「我可還惱著你。」

  褚風悶笑出聲:「嗯…」

  ————

  兩道人影在宮中北門處一角擁吻,在一人寬的窄道裡,承乾已經動情地將手伸進九風的衣襟裡,撫上胸滑過他的腰,九風腰間的束帶也被扯得半掛在衣裳上。

  承乾將自己壓上九風,下身抵著他,他忍著自己的慾望。

  「乾兒…」九風眼神已染情慾,靠在他身上。

  「有人…」承乾在他耳邊細語。

  不過一會兒,便聽見有人走近,邊走邊說話。

  「妳…怎麼就這麼糊塗。」是楊若兒。

  「娘娘,就處死奴婢罷! 」

  「我…我怎麼可能處死妳,妳和趙和先回老家一趟,宮裡我替妳扛著,嗯?」

  「娘娘…」

  「妳和他之事,我也不好說,可我始終信不過那人,妳自己得好好斟酌斟酌…唉…」

  「謝娘娘…」

  牆外的承乾和九風對視一眼,又看著彼此半掛的衣裳,倆人紅著臉為彼此整衣。

  「我們…太大膽了。」九風難為情。

  「到小塔房去?」拉上他的手,承乾一臉坦蕩蕩,攬上他又說:「九風,我不願你委屈,只想讓你名正言順的在我身旁,這般偷情的委屈,往後不會再有。」

  九風笑著點頭:「我可是記下了。」

  「自然! 」

  ————

  過了一夜,承乾並未回自己廂房,他只是躺在一旁長椅伴了褚風一夜,所以當李世民進房時,見他與褚風並未共榻,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承乾依舊假寐,將他的嘆息聽在耳裡。

  「李全,拿條毯子來。」

  「是。」

  「二哥。」褚風起身。

  「可好些了?」

  「好多了。」看了眼承乾:「怎麼不搭件被子。」

  褚風起身,拿過斗衣蓋上承乾。

  李世民看著他的背影,淡淡地說:「你讓二哥要如何重用晉王…」

  「二哥比褚風更知道,不是嗎?」他看著承乾,臉上又冒出幾根鬍渣。

  「承乾他可會…」李世民說不出口,這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

  「我應了二哥了,便會盡力。」就算拚上自己的命。

  「你和承乾,一個都不能少。」李世民話中有話,起身走出了房門。

  褚風背對他,並未恭送。

  「你父皇是君王,縱是有情也得裝作無情,縱是無意也得裝作有意。」他摸上承乾的臉。

  承乾撫上他的手,眼眶微熱,並未睜眼,輕輕嗯了一聲:「知道。」

  三月璐州落雨打落一地白絮紅花,城外泥濘之地暗藏殺機,與城內靜伏只隔一牆之距,韋應超餘黨,仍是心有不甘,欲救出自家主子,翌日半夜雨停之際,再次燃火起兵造反。

  縱是毛雨紛紛,叛軍仍用油火攻城,成效不彰卻點燃一方天際,伺機入城。

  「皇上此次叛軍似有謀策,在這雨天火攻城西民宅,欲往西邊山谷入城直接攻領山頂。」薛瓘雖剛過而立,可自小征戰,這般軍略還是識得。

  「山頂?可是那隱覺寺所在?」李世民蹙眉,那隱覺寺旁便是水源之地。

  「屬下派兵前去,可那方丈說他們盟主已有交代,隱覺寺乃佛門重地本就不該參與俗世紛爭,只讓隱覺寺方丈護住山頭,含水源之地。」薛瓘一臉忿忿,只覺得江湖人士不知輕重,此時國難當前,只顧獨善其身。

  李世民靜默,走了兩步,才道:「讓太子領上一組人馬前去隱覺寺…不…你讓他一人前去,他以前曾與幾位江湖人士打過交道,興許能說說。」

  薛瓘應答,轉身便要離去,又被李世民喊住。

  「讓先生休息,別讓他跟著太子。」他低頭,眼裡另有他想。

  代薛瓘離去,李全才上前,略擔心道:「太子一人前去,可能安心?」

  李世民不語,提筆寫下幾個字。

  李全看了眼,趕緊跪下:「皇上。」

  「你別跪,跪得朕心煩。」他將筆丟下,又冷哼道:「哼!凌步百呎、單袖旋箭…。」

  是誰說承乾不愛騎馬愛看書,舞劍不比下筆韌!

  李全仍跪在地上,他雙手發顫。

  李世民忽然狂笑,他掩上雙眼,笑得難過:「朕的天下啊…李全!這就是朕的天下…」

  不容於承乾,不容於九風的天下。

  「皇上…」李全聽了心裡難過,可也只能隨側在一旁。

  春風吹起,寒雨珠落窗台,李世民隨筆寫下的紙飄落於地,四個大字「武林盟主」,寫得發顫。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四章 武林盟主 14-3
  璐州西城山頭,一道人影足點葉梢,一躍數十呎,輕落於隱覺寺內寺房門前,落地全無塵飛。

  清晨敲鐘小僧見著,臉色發青,卻還是壯膽大喊:「你…你是何人?」

  「鄭風。」收到諭令獨身前來,李承乾臉色並不好看,這下棋的主權又落在父皇手上。

  「空鳴,不得無禮。」方丈海通雙眼已瞎,可仍是健步如飛,聽音辨位,不過幾步便站在承乾前面。

  「盟主。」他拱手,笑得溫和,臉上還有兩片紅潤。

  「海通大師。」承乾也作揖。

  「盟主大駕我隱覺寺,不知有何吩咐?」仍是笑著。

  「此時叛軍攻向城西,欲攻下隱覺寺,鄭某心裡難安。」

  「莫怪老夫耳根子一夜不得安寧,那般亂兵賊將何以擾亂我佛門重地。」嘆了口氣。

  「鄭某難安,還請大師容鄭某留在寺中,與隱覺寺一同鎮守城西山頂。」

  「好,請盟主隨老夫來。」

  海通提氣足點於地,百呎之距,領上承乾與一行寺中弟子,急奔於西城山中,阻斷叛兵上山。

  「老夫耳聽八方,這叛兵似有萬餘,若無大唐士兵相助,恐怕是守不住。」

  承乾立即應聲:「還請大師敲響雨鐘,引將兵入西城山。」

  只見海通隨手撿起數顆石子,雙指一彈,那些石子便敲響百呎外的雨鐘,鈴鈴作響。

  「好功夫。」承乾算是開了眼界。

  「繆讚。」

  海通讓身旁五十名弟子分散圍起山路通道,不過一刻,山下便有喊叫:「西城牆大火,叛軍鑿牆而入。」

  「空其、空計你們領無字弟子前去相助。」海通嘆息。

  「大師,是鄭某擾了這佛門之地,本應了不讓隱覺寺染血,仍是…」他也嘆氣。

  「此事乃佛祖所給的剎羅煉試,老夫只盼少些傷亡,阿彌陀佛。」

  海通好似看得見一般,望著前方火光,再三嘆息。

  眼前火光染紅天際,承乾上前加入戰局,動耳已聽見李世民領上軍隊前來,他尋聲躍近李世民。

  「攔下叛軍。」薛瓘大喊。

  兩兵交戎,一陣油火箭雨射落,頓時滿地著火將兵,哀聲倒地翻滾,此時地上仍有些濕泥,只見著火士兵滾地哀嚎。

  承乾找著李世民,提氣急奔,又見一陣油火箭雨落下,眼見便要傷及李世民。

  他心下一急,凌步點地,收氣一喝,雙袖一轉,護上李世民。

  只見油火箭似有阻隔,未及李世民分毫便落於濕泥。

  李世民大驚,見了承乾將他護在身下,他退去斗篷蓋住承乾面孔。

  「朕…多謝鄭盟主相救。」他艱難地說出,起身背過身子。

  承乾欲喊父皇二字,卻哽在喉頭。

  血親濃於水,此刻,兩人內心仍是掙扎,近三十年的父子之情,本該是父子相救的佳話,如今卻成了這般陌生。

  李世民拔刀殺敵,而承乾隨側一旁,緊跟身側,他並未持刀拿劍,全憑雙掌揮退敵軍。

  單腳勾上地上長劍,他單手一推,射向李世民身側,就見敵軍倒地。

  他護著李世民,心裡有幾分明瞭,此戰過後,他李承乾必須廢位,否則便是褚風有危。

  現在的保護,怕是最後一回

  ————

  九風身上藏著一枝小木筆,承乾是知道的。

  也無需去猜誰給他的,一定是父皇給的,才能讓他如此珍惜。

  承乾攬著睡沉的九風,吻了下他的額才起身,他得回自己的房裡換身衣服才能再來九風這兒。

  寅時未到,日光未現,他走在宮中迴廊裡,與李世民背逕而走。

  李世民手裡拿著一卷奏章,看起來是一整夜未眠,此時欲與九風商議,繞了迴廊進了九風的房裡。

  「九…」他見了九風沉睡,一時間呆愣。

  九風青絲灑落一床,緞絲被蓋至肩處,他一個翻身露出一邊白頸,面對李世民,他無所覺仍是沉睡,完全不知道李世民坐在床榻上看了他好一會兒。

  李世民靠著床柱,握上九風一縷青絲,難掩疲憊,見了九風睡顏,他心裡莫名平靜,竟也跟著打盹。

  待承乾欲叩門進九風廂房之時,才從窗外見著,他的父皇曖昧地握著九風的髮絲打盹。

  「皇上昨日一夜未眠,本想與九將軍議事,誰知九將軍還在沉睡,皇上見了便跟著坐在一旁打盹了。」李全仍站在門外。

  「父皇對九將軍真好。」承乾安慰自己。

  一代戰將李世民,連在母后身邊都不曾如此鬆懈,卻能在九風身邊安然打盹,這般兄弟情誼,令他吃味。

  他看著九風醒了,還咕噥一聲喊了他的名字。

  「承乾…別拉我頭…髮…」

  直到九風睜眼才微微發愣,半起身看著李世民。

  承乾聽了九風喊自己的名字,心裡什麼委屈都沒了,還說吃味呢。

  推門進了房裡,擾醒李世民,他裝作若無其事的為九風穿衣,和父皇話家常。

  有些事不說破,自然也能不當一回事

  ————

  一夜大戰,承乾仍是毫髮無傷,此時身上斗衣遮面,不熟識的士兵只當他是鄭風。

  然,薛瓘卻認出來了。

  「太…」

  「太子仍在隱覺寺。」李世民揮去刀上鮮血,霸道的語氣讓薛瓘不敢多言。

  薛瓘低頭,太子若是鄭風,那麼便是…他抿唇,連他都知道的事情,皇上怎會沒想到,他戰戰兢兢。

  「鄭大俠,這邊請。」他讓人拿新的面巾,呈上給承乾:「鄭大俠請用。」

  承乾盯了薛瓘一會兒,拿上面巾,掛於面上,跟著進了軍房。

  此時走近的杜如晦也愣了,這太子怎會是鄭風!

  隨即一想,也想通了為何木然會與那武林盟主相識,甚至在盟主地盤胡鬧也安然,原來,一切都是太子在護著他。

  他看著皇上一臉沉重,才想起九風之事,這麼說來鄭風與九公子的曖昧,豈不就成了大唐東宮太子與九風苟且之事!

  他臉上也是一沉。

  「他,是鄭風。」李世民看似鎮定的喝茶,微顫的手還是透露他的心思。

  別府大堂內站著五名大將,劉項、薛瓘、杜如晦是認得太子的,三人互看一眼,低頭作揖:「鄭大俠。」

  另外兩名副將,資歷尚淺,也未有大功,並未見過承乾。

  李承乾蹙眉作揖,並未多說一字。

  劉項本就是個老粗,他幾欲脫口喊出太子名諱,卻總是被杜如晦擋著,讓他看看皇上的臉色再說話。

  「今日善後,由老夫領劉將軍三師士兵收拾,薛將軍且令人修繕西城牆如何?」杜如晦眼裡透著精光,暗示薛瓘。

  「好,在下正有此意。」

  「喂我還…哎呀…喔喔喔…好! 」劉項捂著腳。

  「你們尚且派上一師巡兵,再翻翻四周是否有殘兵。」李世民聲調冷淡,有幾分嚴厲。

  「是。」三人領著另外兩名將士離去,杜如晦趕緊將門拉上。

  在門外吐了口氣,他思忖大局,這太子恐怕是當不成了。

  如今知道太子即是鄭風,也明瞭太子這十二年來對九將軍的執著,這般執著,怎可能為了皇位,放棄九將軍。

  往後,怕是有一場東宮易主之爭。

  大堂內,氣氛詭譎,前日的父子相聚,閒話家常的溫馨,此刻卻成了兩王相立,一觸即發之勢。

  「十年!你瞞了朕十年! 」他盯著蒙著臉的承乾。

  「孩兒曾猜疑父皇,定是知曉鄭風的身份,才借蘇霽之手贈絳火劍於鄭風,讓他與宇宮家商議東海安定之事。」承乾並未坐下,他走到當年九風所寫的書畫之下。

  「混帳! 」李世民是憤怒也是心傷。

  他再多疑,也不願猜忌自家太子,更何況是為無心於皇位的太子!

  「是,真的是混帳! 」李承乾輕笑,又說:「太子,不過是父皇局裡的一子棋,父皇想保這子棋平安退位,可這棋卻自己往死裡走去。」

  李世民起身一巴掌揮向承乾,他雖惱怒,眼裡卻是不捨:「往死裡走去!你把朕當成什麼! 」

  李承乾正視李世民,拿下面罩,緩緩地說:「只是幫父皇做出選擇,保九兒罷了。」看著李世民的眼神有幾分了然。

  「朕自有定奪! 」仍是氣憤,他氣著這個逆子。

  「不,比起兒臣,父皇不是更捨不得九兒?」他輕笑,並非不屑,也非嘲弄,也或許有些無奈。

  李世民並未否認,他背過手,連承乾離開他也沒回頭。

  看著門外的毛雨,他活了四十五個年頭,第一次覺得無助,被老天玩弄於掌中的無助。

  「莫怪…妳讓我保承乾…原來早已看透我的心思。」

  ————

  李世民領上十萬大軍,回長安慶祝西域大勝,他看著一旁九風,眉頭微蹙:「你下回別出征了。」

  九風微愣,淡笑,他確實不能再出征了,該離開了。

  「別顧著笑,二哥這身細皮嫩肉都讓你給顧上了。」李世民下馬,走向九風,扶上他。

  「二哥,不過是腿上被畫上一刀,還勞您親自扶九風下馬?」

  「這兒又沒別人,你就讓二哥顧著你些。」他嘆氣。

  李承乾在後頭,跟上,他上前也扶上九風:「父皇,兒臣扶上九風就好。」

  李世民仍是沒有放手的意思。

  「你們父子倆再爭下去,我九弟胳膀都要被扯斷了。」長孫姻姻一身騎馬服,走近九風:「你這孩子,又擋刀了?真不聽話。」

  九風笑了笑,扶上長孫姻姻的臂膀,還對李世民說:「姐姐,借我一會兒。」

  長孫姻姻捏了他的臉:「貧嘴。」又對李世民說:「我們承乾也受傷了,你扶他吧! 」

  長孫姻姻扶著九風,輕聲說:「臉還疼嗎?」

  「早不疼了。」他掛著笑容。

  「姐姐對你可是真心疼愛。」

  「知道。」

  「可你亂了秦王和承乾的心。」她圓潤的眼透著的是智慧,是了然。

  「……嗯…」他訝然。

  「何時…何時離開?」她眼裡不捨。

  「承乾生辰過後。」勾起攬著長孫姻姻肩頭的手,他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一如感情好的姊弟。

  「姐姐還能見到你嗎?」無聲落淚。

  「也許…。」

  「臭小子…」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四章 武林盟主 14-4
  武林盟主現身於璐州的消息,不過三日傳遍江湖,各方江湖豪傑紛紛齊聚於隱覺寺。

  滄岷派鬼剃現於璐州,他臉上毫無血色,行路如鬼魅飄移,引人注目,沒有幾人敢靠近他,畢竟白日遇鬼,將鬼的容貌看清,這也挺駭人的。

  「鬼剃,你出門怎麼就不掛上面罩,瞧,小二都不敢上茶水了。」潭一相不知何時也坐在他身側。

  「說我,潭兄,你這瞬間飄移,比我鬼剃更像鬼。」彎起嘴角,他,笑起來還是像隻鬼。

  「鬼剃,你還是別笑得好,嚇哭孩子了。」樂笑泉神情溫柔的哄著手上牽著的孩子。

  「樂老弟,你可得照照鏡子,江湖上的人都說你成了慈父良師,我鬼剃本來還不信,今日一見…。」

  「隨你們怎麼說,我樂笑泉高興怎麼就怎麼。」

  「樂兄,怎麼不見李公子呢?」潭一相是認得這孩子的,是半年前慘遭滅門的顧家小公子,顧鳴。

  「他啊,武功差,坐馬車來的,還在後頭。」樂笑泉也不怕人知道,他就是搭上了一個男人,還養了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

  江湖上的人都說他變了一個人,少了以往好強狠戾的霸勁。

  「話說那個李公子,可真的是九公子的哥哥?」鬼剃難得好奇別人家的事。

  「是或不是,與你何干?」樂笑泉皮笑肉不笑。

  鬼剃語塞,他一向說不過樂笑泉,自然也就摸摸鼻子,罷了。

  「是與不是,待李公子見著了九公子不就知曉?」潭一相看著走進酒樓的鄭風與褚風。

  他並未上前作揖行禮,只待他們兩人上了二樓廂房,他才與鬼、樂,還有顧家小公子上了二樓,也進了廂房。

  顧鳴年紀還小,見了褚風,竟掙脫樂笑泉跑了過去,抱上褚風,還喊了聲:「寒爹爹。」

  褚風微愣,看了眼樂笑泉,又看了眼顧鳴,笑出聲來,轉身對承乾說:「看我八哥做得好事。」

  樂笑泉一聽,竟然臉紅了。

  「我才想是誰讓我們樂掌門轉了性子,這按輩分算起來,我還得喊你一聲…九兒,我該喊什麼?」鄭風也逗了會兒褚風腿上的孩子。

  「喊嫂子唄。」鬼剃淡淡地說,換他看好戲。

  樂笑泉氣惱,在孩子面前他也不好發作,瞪了眼鬼剃。

  承乾讓大夥齊坐,他緩緩道出此次相約他三人於酒樓的目的。

  「三位跟隨我鄭風數年,也是鄭某信得過的英雄豪傑,此次乃是有事相求,煩請三位相助。」

  「盟主儘管說便是。」潭一相本就打從心裡佩服鄭風,最先出聲。

  「盟主請說。」鬼剃也附和,鬼臉上仍看不出喜怒。

  「你是盟主,還等著我們點頭嗎?」樂笑泉憋扭的個性完全顯現出來。

  這又讓眾人笑了他一會兒,褚風又看了他一眼,八哥這淡定公子還真找了個有趣的伴。

  「這事也不難,就想請大家為我鄭某劫走一個人。」承乾笑了笑。

  「誰?」三人難得有默契。

  褚風愣了一下,了然的笑了,啟唇道:「我,褚風。」

  三人又是一愣,潭一相細想了一會,點頭答應,樂笑泉更不用說了,褚風是李寒的弟弟,他自然知曉其中緣故。

  唯有鬼剃摸不著頭緒,卻又見著其他兩位了然的答應,他也不好拉下臉詢問。

  承乾沒有多做解釋,說了何時何地讓他們劫走褚風,便想離去,那顧鳴平常不哭不鬧,也不愛說話,卻死摟著褚風,直喊著寒爹爹。

  這一拖三刻,倒也拖上李寒趕到璐州的時刻。

  「我在這兒呢! 」李寒掛著淡笑,走向顧鳴。

  顧鳴微微疑惑,破涕為笑,跑向李寒。

  褚風看著自家哥哥,竟有幾分不捨與傷心,他與家人聚少離多,連自家哥哥與樂笑泉之事,他也是今日才知曉,心裡總是感慨。

  「老么,病著了?」李寒抱著顧鳴,走向褚風。

  褚風聽了眼眶一熱,有幾分鼻酸。

  這便是家人,只繫著他的安危與身子。

  「嗯,快好了,不礙事的。」

  「讓這小子給你備些藥膳食材補補,把他太子府當了,也得醫好你。」李寒一臉正經,他說的理所當然。

  其他人聽了想笑卻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笑,也就只有這位李公子敢這麼對盟主說話了,誰讓他是大舅子呢。

  鬼剃微微一愣,這才聽出箇中玄機,他都忘了鄭風就是太子,九風就是褚風,而現在鄭風讓他們擄走褚風,難道是褚風有危險了?

  他還是想不透,這人世間的情愛就是這般複雜,否則他也不會當鬼了。

  沒有多餘的相聚,李寒拍了拍褚風的肩,讓他多保重,便看著他與承乾的背影離去。

  「難得見著九公子,你怎麼就不多聚一會兒,還趕著他走。」樂笑泉捨不得李寒難過。

  「見著他平安無事便好。」眼前已經看不見他們倆的人影,李寒還是盯著前方。

  樂笑泉抱上顧鳴,沒有作聲,若非愛上了李寒,他也不會懂得盟主堅持的情愛,握上李寒的手,告訴他,他伴著他。

  「難解,難懂,你們人世間的情愛太複雜了。」鬼剃悠悠地冒出這句。

  「鬼剃,你真當自己是鬼。」潭一相搖頭。

  「當鬼好,逍遙自在。」

  潭一相挑眉,是逍遙自在,可他還挺羨慕盟主和九公子,十年不疑的情感,該要有多深的執著

  ————

  回宮前夕,韋應超讓人給毒死了。

  他手下四百六十二名大將,也慘遭毒害。

  一行人連同韋應超在璐州水牢之中,全身慘白浮腫,吐出的黑血,染髒了水牢一池泥水。

  士兵在大堂向皇上和太子回報之時,座上兩人並不驚訝,反倒是一旁大將薛瓘與杜如晦,身影微頓,對看一眼,心裡有幾分了然。

  韋應超知道的太多,也做得太過,死,才能封住他的嘴。

  眼前兩人,雖不知是誰下的旨,連同牢內近五百士將毒害,說到底都是為了保住九將軍而封嘴。

  「韋大人雖為叛將,可十年來功勞也不小,罪功相抵,讓他回老家安葬,也就罷了。」李世民撥著杯中茶葉。

  「是。」杜如晦趕緊到一旁擬旨。

  「另外,此次璐州一役薛瓘、劉項還有如晦,你們三人功不可沒,也擬上一道旨,封賞留白,朕回宮好好賞你們。」

  「臣叩謝隆恩。」

  「再擬上一道,太子承乾璐州領軍有方,也賞。」

  「是。」杜如晦應得有些猶疑,可既是皇令,他還是得遵從。

  李承乾默不吭聲的喝茶。

  不只是大臣們感受堂內的緊張,李世民與承乾兩人也感到不自在。

  整個廳堂內只剩下杜如晦書寫的聲音,李世民讓其他大將退下,獨留承乾。

  「兒臣也先告退了。」起身作揖。

  「朕,要把他帶回宮。」

  杜如晦的筆一頓,他微微抬頭看了眼,眼前的兩人。

  「他,只是一般百姓。」承乾提醒李世民,沒有百姓住在皇宮的道理。

  「就是這般舉無輕重,朕,又怎會指派到太子府上。」李世民不動聲色,啜了口茶。

  「他,只能是鄭風的九公子,當然不會在太子府上。」

  「好一個鄭風的九公子。」李世民握著茶杯的手一震,茶杯應聲碎成了兩半。

  「皇上! 」李全趕緊上前查看。

  杜如晦額上冒汗,這都什麼情形!

  他已經擬好旨搞,現在該走還是不該。

  他瞄了眼皇上的神情,對皇上眼裡的執著很是不解,皇上眼裡的惱怒似乎是因為那句鄭風的九公子,杜如晦何止心裡冒汗,額上冒汗,現在雙腿都顫得想跪下了。

  他好像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眼前太子似乎不打算退讓,還帶著冷笑,似乎早就料到皇上會做出此舉。

  「父皇不該留下那條髮束,因為,你要不起。」承乾罷袖,未有作揖行禮,轉身離去。

  李世民也背過身,他看著眼前掛於堂內的字畫,淡淡地說:「李全,你說…黑頸真的活著嗎?」

  李全聽了一愣,跪地:「定是活著的。」

  李世民走出堂外,淋著璐州三月細雨,心裡始終迴盪著承乾那句要不起的話。

  「縱使有情也得…」裝無情

  ————

  天色灰濛,毛雨細飄,白柳絮落了一地灰石與木橋,流水上轉著許多白絮與粉色花瓣。

  雨城樓三樓的廂房裡,床上的兩人裸身相擁,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只見身形較壯碩的男子,撫上身上男子的麒麟紋,又為他拉上被褥,溫柔的擁著他。

  「前朝隋文帝曾殺了一名叛將冉上棽,傳聞他身上也有麒麟紋。」李世民順著九風的髮。

  「二哥,也知道這事?」九風有些驚訝。

  「自然,那冉上棽在二哥老家是有名的大夫,他的麒麟紋不大,就長在頸後,我們那村里的人都喊他黑頸。」

  「二哥見過冉上棽?」

  「說了你也不信,以我的年歲確實不能見著他,可我卻見過他。」

  九風撐著自己半起身,青絲滑落肩頭,他低頭看著李世民。

  「我聽說,隋文帝並不忍心殺他,是他要隋文帝這麼做的。」他撥去九風落髮,動情地吻上他的肩頭。

  九風不語,看著眼前霸氣的李世民。

  「聽說冉上棽是隋文帝的兒子,倘若真要算起來也該是冉上棽繼位,可他卻選擇了喝下毒酒假死。」李世民感慨。

  「二哥…」九風靠上李世民,緩緩地問:「你說…隋文帝可真的有意殺了冉上棽?」

  「縱使無意也得裝成有意。」低頭吻了九風的額。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五章 風里乾坤 15-1
  劫皇轎,奪九風,江湖上潭、鬼、樂三雄得盟主英雄戰令,與大唐聖上下了戰帖。

  紅戰帖清楚的載明何時何地,似乎這奪人劫轎是一場正當決鬥。

  「潭兄,你那紅戰帖嵌得太緊了,瞧那小兵都要把紅紙給撕成兩半了。」樂笑泉坐在屋簷上,笑著廊上小兵。

  「失手失手。」潭一相謙虛地搖搖頭。

  「盟主也不知在想什,要我們劫人,卻又讓我們幹得光明正大。」鬼剃實在想不透。

  「他要讓你明白啊,就不會是盟主了。」樂笑泉諷刺鬼剃。

  「我就是不明白,他盟主劫九風這是自然。可皇上幹嘛霸著九公子。」鬼剃這話一出,被樂笑泉踢了一腳。

  「你這話千萬別被盟主聽著,否則就真的成了不懂人情世故的鬼了! 」白了他一眼。

  潭一相笑著拍了拍鬼剃:「樂兄這話說得實在。」

  「我說你們兩個到底知道了些什! 」鬼剃摸不著頭緒。

  「你回人間走一遭就知道了,莫問莫疑啊! 」潭一相乾脆躺在屋簷上。

  屋簷底下,燭光搖曳,飛蛾飛近火光,隨著光暈振翅,啪的一聲,瞬間成了灰燼,李全掀起燈罩,清理燭台,又點上一盞。

  案桌上放著水藍色的髮束和那紅戰帖,李世民背過手,看著窗外明月,難掩一身孤高寂寥之氣。

  「皇上,喝杯茶。」

  「放著罷。」

  李世民伸手摘了花瓶中的一瓣桃花:「承乾該到洛州。」

  他若有所思,前日他便下令讓承乾和薛瓘先至洛州攔下那人,他衝動殺了韋應超,才驚覺誤了大事,尚未引出那藏身的老蛇。

  想他李世民從未誤判,此次竟犯了這麼大的錯。

  杜如晦讓人通報,進門回報。

  「微臣叩見…」

  「直接說罷,別再叩了。」李世民仍未轉身。

  「是。」杜如晦作揖:「臣有二事稟報。一是薛瓘快馬回報,太子在追擊劉武周時,受了埋伏,腿上中了一枝毒箭,已讓軍中太醫醫治目前尚無大礙。」

  「中了埋伏?」李世民蹙眉。

  「薛瓘信上寫著他們一行人及追劉武周至一處山谷,一入山谷薛瓘才驚覺中了埋伏,太子前來救援,沒想到劉武周見了太子,齊發上千百毒箭,欲致其於死地。」杜如晦呈上書信。

  李世民看著書信,眉間總是不見放鬆。

  看著信上寫著傷兵數名,薛瓘也難逃中了三箭,齊發百枝毒箭,他鄭風武功高強仍中了一箭。

  「你疾書讓宮中大將領上萬兵前去相援,明日寅時,領上萬兵,朕要親手了結劉武周。」

  杜如晦答應,隨後又一副欲言又止。

  「快說!不是還有急事?」李世民不耐。

  「臣來別府路上,聽聞那武林盟主鄭風發下英雄戰帖…奪…奪九風,聽說這事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低頭,這事他想了想還是得說。

  李世民沒有反應,說了聲知道了,就讓杜如晦退下。

  看著桌上的紅戰帖,他重掌一拍。

  另一頭,夜半洛州,明月高掛,李承乾雙手背過身後,腳點竹枝,隨風徐而身曳,似乎等著什麼人。

  一陣風吹過,承乾沒回頭,啟唇問:「人呢?」

  宇宮方作揖,立於另一棵竹枝上:「已與契丹聯手。」見了承乾腿傷:「爺,您受傷了。」

  「不礙事,木然他們回來了?」

  「木然還沒回來,可小非回來了,現下在汴州。」

  承乾微愣:「列青呢?」

  「跟著小非。」又說:「爺,真的要和宮川櫻子聯手?」蹙眉。

  承乾沒有回應,隨著竹枝搖動,淡淡地說:「不是我,是太子。」

  宇宮方低頭。

  讓宇宮方回揚州,承乾看著魚白天際,只覺得身邊靜得可怕,似有一場腥風血雨躲不過也閃不及。

  不過一日,劉武周領著黃旗,數十萬大軍包圍承乾軍營,兩軍交鋒,便是一陣喊殺。

  眼看無路可退,西北方一里外乎有騎兵馬蹄疾奔聲響。

  「是杜荷! 」薛瓘大喊。

  「你讓杜荷前來?」承乾皺眉,他應了褚風若非必要絕不喊上杜荷。

  「屬下知罪,實到萬非得已,擅作主張遇伏後疾書求援。」

  承乾雖惱,卻見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護著杜荷。

  三萬騎兵突破劉武周西北防線,開了一條通路,就上太子與薛瓘。

  「太子! 」杜荷領上一匹馬匹,示意太子上馬,又喊了薛瓘:「上馬! 」

  三人殺出一條血路,打算在五里外等待大唐大軍前來重整軍隊,拿下劉武周。

  承乾單刀揮退敵軍,那劉武周又撒下百枝飛箭,杜荷一見,縱身一躍護上承乾。

  「杜荷! 」薛瓘長槍一轉,擋下數箭,拉上杜荷,奔離戰場。

  騎兵護送三人回軍帳,杜荷九死一生,在帳裡笑著薛瓘。

  「你這小子,讓我前來相助,卻又擋著我立功! 」

  「立功也得有命領賞,你剛剛那一招,不可取。」薛瓘雖是笑著說這話,擦著長槍的手卻不自覺地顫著。

  「薛將軍說得對,杜荷,沒有下一次。」承乾蹙眉,走出帳外。

  「是。」杜荷看著太子一臉嚴肅,也不敢多言。

  他靠近薛瓘,攬上他:「兄弟,受傷了?」

  「中了三支箭,你這小子就按在我傷口上。」拍開他的手,他指著自己的背。

  「啊啊啊…薛將軍真能忍。」杜荷看了眼他的傷,都滲血了。

  「若戰事再起,你不要出征了,此次讓你前來相助實非萬不得已。」

  「喊上我,卻又不讓我出征,薛瓘,你這個性越來越難捉摩。」

  薛瓘笑了笑:「要不…老方法! 」他握了一自己隨身帶的小玉飾。

  「就你這般伎倆!好! 」

  就見薛瓘轉著手上小玉隨後藏在自己袖口裡:「好了,哪隻手?」

  杜荷用力的瞅著,說了聲好,拍了右手。

  薛瓘大笑:「兄弟,亮出耳朵。」他笑得奸詐。

  「沒猜中?」拉開薛瓘的手,還真的沒有玉飾:「怎麼從小到大沒一次猜著! 」

  「領罰罷你! 」動著指頭,他看起來狠勁十足,就想好好彈杜荷的耳朵。

  「薛瓘…」

  「幹嘛!討饒嗎?」

  「小力點…你是將軍…」

  薛瓘微愣,說了聲沒勁,轉身喝水。

  「嘿嘿…薛瓘,你教教我,你這伎倆怎麼變得,我回去騙騙軔兒。」他跟上薛瓘。

  薛瓘低著頭,又灌了口水,沒好氣地說:「你學不來的。」

  杜荷又湊了上來:「就一招,教教我?」

  薛瓘不理他,脫著戰甲,彎著嘴角,笑著杜荷。

  夜半,黃旗軍隊再現,擊鼓進攻,山谷間頓時亮起點點火光。

  「這劉武周,怎麼好似有殺不完的士將! 」薛瓘看著眼前數十萬大軍。

  李承乾蹙眉,他轉身看向杜荷:「杜荷你別跟來,領上一師軍將在營帳裡護著。」

  杜荷得令拱手作揖。

  「薛將軍,我們得再撐個幾個時辰。」李承乾亮出長劍,舉劍下令:「殺! 」

  ————

  十七歲的薛瓘坐在湖邊,丟著小石子。

  「薛…瓘…! 」杜荷大喊,騎馬奔向他。

  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仍是坐在草地上。

  「薛瓘!你哥哥我喊著你呢! 」杜荷旋身下馬,坐在他身側。

  「怎麼?有喜事?」他手轉著石子。

  「說喜事,也不算,我爹接到了諭令,說讓我娶城陽。」拔著小草又說:「城陽就像妹妹一般,想到與她成親,怪憋扭。」

  薛瓘手一停,嗯了一聲才說:「我看城陽挺喜歡你的。」

  「是嗎…我也理不清,要不我們來猜石子,我猜中了就娶她,沒猜中…」

  薛瓘笑著他:「沒猜中,你還真要違抗聖旨嗎?」

  杜荷微愣,笑著躺在草地上:「也罷…」

  薛瓘還是拾起一顆小石子,轉了幾圈:「猜罷。」

  杜荷仔細地盯著,還翻了翻他的手:「總覺得你沒放石子。」

  薛瓘一頓,躺在地上大笑,他別過頭笑得誇張,仔細聽還有幾分心酸。

  有些事,真的是註定的。

  他真的沒放石子,他想讓杜荷沒猜著,別娶城陽,可杜荷卻猜中了

  ————

  戰事膠著,杜荷眼見太子遇難,仍是領上三隊騎兵,前去相救。

  兩方刀光劍影,互相廝殺,兩里外出現大唐軍隊號鳴響起,此時受困軍隊如旱地天降甘霖,更是一振。

  「太子,與屬下先行回帳等待救援罷! 」杜荷拉上承乾。

  「杜荷,本王的武功你豈會不知,你先回軍帳,本王應了你一刻後在帳裡碰面! 」他為杜荷擋下一刀,那刀劃破他的衣袖。

  「太子! 」杜荷舉刀旋身一揮,也為承乾擋下一劍。

  劉武周不知何時逼近,見了承乾,舉起手上長槍便是一陣攻擊,著著下了狠勁。

  旋身躍起,承乾長劍半轉,提氣手轉劍柄,打向長槍,震得劉武周連退數步。

  「沒想到李世民的兒子還有這般功夫! 」劉武周冷笑。

  李承乾沒有回應,長劍一揮,擋在杜荷前面,正面迎向劉武周。

  兩人對招數十,劉武周發現承乾有意為身後人擋劍,嘴角露出邪笑,他隨手拾起地上短刀,射向承乾,隨後旋身突刺承乾後背。

  「太子! 」杜荷長劍一擋,一個翻身為承乾擋下一槍。

  他緊抓劉武周長槍,此時長槍已刺穿他的腰腹,他口吐鮮血,顫著手舉劍,揮斷長槍,跪地。

  「杜…杜荷! 」薛瓘發了瘋奔向他,攬上杜荷。

  承乾震怒,喝氣一聲單掌劈向劉武周,兩人又是過招數十,劉武周明顯占下風。

  大唐軍隊趕至,黃旗軍隊節節敗退,劉武周並不打算與他周旋,口吹哨音,又是一陣狂亂箭雨,承乾只能連退數步,閃躲箭雨。

  「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大唐太子,是個斷袖,還護著一名公子! 」劉武周過半百年歲的面容,一臉見過大風浪的神情,笑得諷刺。

  眾軍將聽了一愣,少數將士憤恨大喊:「少汙衊我們太子與杜將軍! 」

  劉武周邪笑,旋身拉上的馬繩,揚長而去。

  提氣一喝,李承乾躍上騎兵馬匹,忿忿追去,只見劉武周一個揮手,眼前出現一排契丹士兵,拉弓,就等著他發號施令。

  「你這賊人! 」他大意了。

  「太子啊太子,我就想讓李世民嚐嚐喪子之痛,你這一追來倒也合了我的心意。」他緩緩揮下手。

  卻未有箭雨落下,李世民率十萬大軍趕至,自黃旗軍隊後方殺入,救了承乾一命。

  「劉武周!朕是不會讓你碰朕的皇子一根寒毛! 」

  承乾微愣,看著李世民,見他讓軍隊護上承乾,還讓人將契丹王丟至劉武周跟前。

  劉武周臉色難看,竟狂笑了起來:「李世民,你救你這斷袖的皇子,未免也太過仁慈!太過可笑! 」

  李世民臉上一凜:「胡說什麼! 」

  「可不是…堂堂大唐太子的命,剛剛可是一位公子挺身相救!我瞅著他們倆定有…阿… 」

  瞬間,李承乾凌步數百呎,掐著他的喉,將他按倒在地,一臉憤怒。

  「你少汙衊杜荷! 」他咬牙,說得憤恨。

  杜如晦一聽杜荷名字,身子一震,怎麼會是杜荷!

  劉武周牽起嘴角,笑得邪佞:「太子…不趕緊去看看你的情郎嗎…怕是活不久了…哈…哈哈哈哈…」

  杜如晦一聽,拉起馬繩,奔向軍帳。

  「拿下他! 」李世民蹙眉。

  杜如晦趕向軍帳前,只見薛瓘攬緊杜荷,他顫著雙腿,淚在眼眶裡打轉。

  真的是他的杜荷。

  「杜荷…」薛瓘按著杜荷的傷口,眼眶泛紅:「你不是還要學我的伎倆,你給我撐著點! 」

  杜荷吐了口血,牽著嘴角:「薛…薛瓘…我好像沒法學了…」

  「你給我撐著! 」薛瓘攬緊他。

  「薛瓘…我立功了嗎…」閉上眼,他笑著。

  「…是我害了你的…」他不該讓杜荷來相救的!

  「不是…是我…是我想你了…」他笑著。

  薛瓘落淚,他顫著身子,緊抱他:「你撐著…我們再去湖畔丟石子…我伴著你…你別閉眼啊…」

  「薛瓘…我知…道你沒放石子…」他伸手想摸上薛瓘的臉,舉到了一半,卻垂下手,氣息沉下,頭靠向薛瓘。

  只聽薛瓘仰天長嘯,働哭。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五章 風里乾坤 15-2
  杜荷死了。

  可他的死卻蒙上了一層汙名,就因為劉武周的一番話,本來軍中大夥也是忿忿不平,認定他胡言亂語。

  但見了劉武周已是死到臨頭,仍是張嘴死咬承乾與杜荷斷袖之事,倒惹得一些士兵傳出些繪聲繪影的蜚語。

  褚風在軍營了走了一遭,蹙眉步回軍帳。

  手裡握著古幣銅錢,難掩心傷愧疚之情。

  他早已算出杜荷早年英逝,命不久已,他早已算出杜荷會因為承乾而死,為了保承乾,他自私的任由杜荷順了天命!

  「該收帳了。」李承乾走進帳幕,也是一臉疲憊,他靠在桌邊,揉著眉心。

  「又是一夜未寐。」斟了杯茶水給他。

  「…我…我該如何面對城陽。」他哽咽:「該如何面對軔兒! 」

  褚風攬過他,臉上藏不住悲傷,他無法告訴承乾,杜荷的死只是個開始。

  上了馬車,車隊一行人都掛上白喪領巾。

  大唐駙馬杜荷為救太子,擋槍犧牲的英豪事跡不再,反而落得分桃汙名,令人唾棄。

  那抬棺的士兵臉上有幾分不願,薛瓘見了,氣憤難忍。

  「混帳!抬…抬棺也如此輕忽! 」他強忍悲傷說出了抬棺二字,長劍已然出鞘,架在抬棺士兵頸上。

  劉項趕緊上前,按下:「薛將軍! 」薛瓘與杜荷的兄弟情誼,他怎會不知,這哥倆好他可是自小看到大。

  「你們這些小嘍,聽了賊人的混話,就信了!也不想想杜將軍是何等英豪!豈能讓你們如此藐忽! 」

  薛瓘別過頭,聽見了杜將軍三字又是一陣蹙眉鼻酸。

  抬棺小兵求饒,劉項故作厲色,才平息薛瓘怒氣。

  他跟上薛瓘:「薛將軍,歇會兒罷! 」

  「不用。走! 」馬繩一拉,走在前頭。

  劉項嘆息,杜將軍的死已經夠讓人心傷,現下又與太子扯上不明汙名,連他都瞧出了士兵們的猜疑。

  過山谷,入洛州,皇上下令薛瓘與杜如晦先行回長安,安葬杜荷,皇轎卻下在洛州皇苑別府。

  「皇上,那江湖上的英雄戰帖…」李全小心詢問。

  李世民走了幾步,停下腳步,看著滿院的紫藤紅花。

  「讓先生過來一趟。」

  李全答應。

  依舊仰頭看著紫藤,李世民背過手。

  紅戰帖寫著明日寅時三刻必劫九風,地點就在這洛州皇苑別府,李世民苦笑,神機子果然是神機子,昨日杜荷之死,怕是也讓他算盡了。

  「來了。」並未回頭。

  「二哥。」褚風一身輕裝,髮束紮高,看起來又年輕些了。

  「就是這副模樣。」李世民轉身,風吹他一身龍袍。

  紫藤花落,一片紫雨,褚風青絲沾上了幾片紫瓣,就見李世民走近,為他拈下紫藤。

  「當年,你讓我保承乾時,就和你現在這模樣一般。」

  褚風淡笑,低頭,二哥絕不是讓他來話家常的。

  「如晦。」李世民緩緩走向亭中:「二哥的大將謀士,不能失去。」

  這便是帝王,人命其次,這大唐天下才是要事。

  杜荷的名聲是保不住了,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得保,更何況是皇上的左右手。

  「聖主之所以是聖主,乃是因為他說的話不偏頗,乃公正義理。」褚風跟上腳步,緩緩道:「杜荷是城陽的駙馬,是二哥的半子,是杜大人的二子,是承乾的兄弟,於情於理這喪奠之儀都不可低調而行。」

  「是讓二哥也前去奠堂?」

  「不,讓晉王去。」

  「晉王?」

  「晉王處事公正,個性溫和,遇見亂事也能靜心緩處,在大臣眾將對太子與杜荷猜疑之時,晉王若能說上幾句,一則杜大人也能明白二哥苦心與對他的臣下之情,二則能讓這蜚語流言緩下。」

  「緩下?」

  褚風低頭:「只能緩下。」

  李世民不語,明瞭了褚風讓晉王出面的原因,袖裡拳掌緊握。

  「杜荷汙名尚可安下,可承乾現下出現在奠儀中,仍無法自清,不出現,卻會落得忘恩負義之罵名。」褚風蹙眉:「出現,與不出現,這十來年無所作為的東宮太子,已開始失信於臣民。」

  李世民背過他。

  「依著承乾的性子,他定會出現,不出一輪月,就算承乾不出自家府邸,仍會受蜚語所及。」

  李世民拉上鼻樑,深吐口氣:「不出一輪月…」

  紫藤花雨又落,褚風走近李世民,和他看向同一個方向,兩人衣襬隨風吹動,背影看起來多了份惆悵。

  「你讓二哥明天是該放了你還是留…」

  「這要看二哥是想留住褚風還是九風。」

  李世民一愣,揉上他的頭,手就這麼按上:「混小子,你對二哥真狠。」

  「嗯…真的狠了…這次不能再偏袒二哥了。」

  李世民抿唇,低頭又拉上鼻樑

  ————

  不過二日,九風於皇轎中被江湖三雄所劫之事,傳遍江湖。

  鄭風霸氣奪回九風這段長年癡情的斷袖情誼,已然成為各路英雄好漢茶餘飯後的談話。

  「唉…」鬼剃一張鬼臉又更沉了。

  「你別唉了,孩子都要哭了。」樂笑泉哄著顧鳴,這好不容易笑了,又被鬼剃給弄紅了眼。

  「唉…白劫了啊…白劫了啊…」鬼剃還是忍不住嘆氣。

  「這白劫一場,作得挺輕鬆的,還讓你出名了,別嘆了。」樂笑泉拿了串葫蘆糖給顧鳴。

  「鬼兄,喝一杯茶罷。」潭一相搖頭。

  他們三人輕鬆的劫了九公子,儘管李世民都派出了追兵,一副氣勢高焰,不奪回九風不干休的霸道模樣,還是讓他們給溜了。

  可真領上九公子時,不過三十里,皇轎便在那驛站等著褚風,於是,褚風又笑著上轎,跟著回城了。

  「劫了九風,褚風卻讓接回城了,不懂不懂…」鬼剃轉著茶杯。

  「你也想不透的,起身了,該送九公子回揚州了。」樂笑泉抱起顧鳴,還親了他一口。

  「怎麼能懂,該怎麼懂,能怎麼懂! 」看著眼前的空轎。

  潭一相大笑:「走罷! 」

  三人一路往東,不過半日便到了鏢局,遠遠就見一人坐在鏢局門前。

  「那不是木然嗎?」樂笑泉拍了拍鬼剃:「你去瞅瞅。」

  「為何是我?」鬼剃一臉不願,雖不願承認,可這木然的脾氣,他可不敢領教。

  就見潭一相走近:「木然。」

  「潭大哥!我九哥呢?」

  「進城了。」

  「進城?」木然靜了一會兒皺眉,眼裡有幾分明瞭。

  鬼剃抿唇,嘴角更往下沉。

  「鬼剃,連木然都懂了,你快回人間走一遭罷。」樂笑泉說的小聲。

  「這木然怎麼不找小非?」不理會樂笑泉的嘲笑,他說出疑惑。

  以木然的內功,鬼剃的疑問自然入了他的耳,他身形一頓,旋身上馬:「我回長安一趟。」

  潭一相笑著:「懂了。」

  待木然騎遠,鬼剃又納悶了:「潭兄,你又懂了什麼?」

  樂笑泉笑著入鏢局:「鬼兄,想不想賣個人情給木然?」

  鬼剃皺眉:「也行,怎麼做?」

  「去趟汴州,傳話給小非囉! 」

  「可…可是要傳什麼話啊?」

  這話一出,潭一相又是一陣大笑。

  木然策馬急奔,一過揚州他便聽聞杜荷死訊,途經襄州又聞太子斷袖之癖,他出海入扶桑不過三月,一切都變了調。

  一進杜府,眼前百日白麻仍掛在樑頂,晉王在奠堂上說著話,奠儀上大臣無一不露愧色。

  見晉王字字說的語重心長,他本是溫儒雅潤之人,此時卻為杜荷清洗汙名而大動肝火,在奠儀前訓斥大臣,確實安下了杜如晦也安下了蜚語。

  待眾大臣與晉王離去,木然凌步數尺及奔於杜荷棺前,紅了眼。

  「怎麼…才短短數月…」一切都變了,二哥死了,太子陷入汙名,連他的黃斐,也走了。

  「叔叔。」

  「軔兒。」抱起杜軔,木然難掩傷心。

  「叔叔,看見爹了嗎?」

  木然微愣。

  「沒看見嗎?薛叔說爹在戰場是大英雄,軔兒就想看看爹的劍。」

  木然點頭:「薛叔說的對,你爹確實是大英雄。」

  杜軔笑得天真,眼裡閃著崇拜的亮光。

  木然看著走進杜府的薛瓘,與他擦身而過。

  「二哥他…是知道的。」

  薛瓘停下腳步。

  「他成親那日,陪你入房的不是梧桐。」

  薛瓘詫異地看向他。

  「是二哥。」

  木然哄著杜軔,領他出了杜府上市集,留下低著頭的薛瓘

  ————

  躺在屋簷上,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掏著耳朵,彷彿眼下的紅燈籠喜宴,只是場二流的小戲曲。

  「薛瓘…你別鬧了!怎麼喝成這樣! 」是杜荷。

  「兄弟…你怎麼就猜中了…」薛瓘說話拖拖拉拉,看來是真醉了。

  「猜中什麼?」沒好氣地拋他上了床榻。

  「猜中我沒放石子。」

  「真沒放石子!你好啊! 」

  「我就不想你與公主成親…可你還是猜中了…」

  杜荷靜了一會兒:「說什麼…」

  「可你…還是猜中了。」

  「喂喂喂…你壓著我了。」

  木然本想進房救救自家哥哥,卻從門縫間看見了杜荷的神情,他將門關緊又恢復了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走向大廳。

  「焰兒,杜荷呢?」

  「爹,他跟薛大哥喝酒去了。」

  「這小子,都成親了還跟著薛瓘混。」

  「爹啊…二哥再混也就今日了。」

  杜如晦沒好氣地揮揮手。

  木然隨興地走出大廳,看著朝他奔來的黃斐,他抵著他的額:「你又和爺混來長安了?爺呢?」

  「爺讓長孫什麼忌的攔下了,說著東海扶桑國的事情呢! 」

  黃斐撥開他的手,可杜然的手又抵上他的額,兩人一撥一抵鬧著。

  「說扶桑國什麼事?」

  「就是那扶桑國宮川家想拉攏爺,我說的爺不是我們的爺,是那個爺。」

  「知道,繼續說。」他知道黃斐說的是太子。

  「爺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就這麼湊巧遇上了長孫什麼忌。」

  木然嗯了一聲:「你怎地就記不起人名。」

  黃斐歪著頭:「我只記我想記的人名。」

  木然彎起嘴角,揉了揉他的頭。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五章 風里乾坤 15-3
  這四月本是春圍之際,卻因為劉武周戰事,杜荷之死而取消,改為襄州圍場小獵。

  李世民根本無心狩獵,心中始終被那流言蜚語所擾,斷袖之言仍是流竄,更有人傳出承乾與李康兩人不恥之語。

  他騎馬奔馳在樹林間,卻無意中遇上承乾。

  「李全,讓人退二十呎。」

  李全答應,親自領上隨軍退了近三十呎。

  眼前李康恭敬回報褚風狀況,並未有逾矩之為。

  「可還有交代些什麼?」

  「先生還說他在宮中吃好睡好,讓爺的地道挖寬些,他怕胖了走不進。」李康憋笑說著這話。

  李承乾笑了笑:「他倒好了,在宮中逍遙,留我一個人在府上。」

  「先生還交代了,讓爺睡不著也得睡,還讓奴才…」

  「是否還說了,若我不睡,便讓你打暈了我,睡上一覺?」

  李康為難地點頭:「正是。」

  李承乾大笑。

  李世民轉身欲離去,卻聽見數呎外巡邏士兵細語。

  「這李康總能逗太子殿下笑,今日又是如此。」

  「你別亂說,當心。」

  「這不是,這幾日春獵,他倆每日都在河邊談笑,看了…」

  「他們倆人住在太子府邸裡,難說有什麼曖昧。」

  「還聽說那李康是扶桑人。」

  「難說這太子沒與扶桑國…」

  「你不要命啦! 」

  李全聽見了,欲上前怒責,卻被拉下。

  李世民卻閉上眼,狠下心,再睜眼時,他緩步走向李承乾。

  「兩條路,一殺了李康,二待朕賜毒。」

  李承乾一臉震怒:「他有何罪?」

  「憑他私進皇宮,朕就能治他的上百條死罪! 」

  四周似有巡兵經過,兩人對視,李世民睨視李康,眼裡雖透著狠辣,卻還是露出一絲對承乾保護之情。

  李康了然跪下:「屬下感念太子恩情,此後怕是再也不能相伴,太子,保重。」他狠下心,舉起短刀欲刺頸,鐵了心要死。

  承乾掌風一拍,揮去他手上短劍:「他做錯什麼! 」

  「他錯就錯在與你在這春圍獵場笑談褚風。」

  承乾不解,父皇此舉太過莫名。

  就算是為了褚風,父皇也不會讓他背負殺人罪名。

  李世民瞬間舉劍,劃破李康頸項,提劍揮去劍上鮮血,罷袖離去。

  「李…李康! 」承乾接上他。

  「爺…保…重…」

  李承乾攬上他,凌步奔向李世民:「為什麼! 」

  「朕決定的事,不需要向你說明。」李世民旋身上馬,留下一抹背影。

  李全猶豫了會兒:「太子爺,皇上這是在保護您…」

  李康是自小陪他長大的護衛,忠心不二,殺了他就等於斷了他的右臂,殺了他的護衛,還說是保護他!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府,李承乾扶額,全身發著怒意與傷心。

  夜幕低垂,晚膳仍放在一旁桌上,承乾難忍心傷,近三十年相伴的兄弟之情,父皇竟未給理由,說殺便殺。

  如此絕狠,讓他如何接受!

  「乾兒…」褚風額上還冒著汗,看起來是疾奔回府。

  「九…九兒…」他起身一把抱上他,承受不了。

  褚風關上門,房裡未有點燈,四周一片漆暗,他見承乾心傷,輕柔地吻上他的髮鬢。

  「我不懂,父皇為何要如此狠絕,李…李康他…到底有何錯! 」

  「是二哥讓我來的…。」

  承乾不解,既然知道他會心傷,為何還要殺了李康!

  ————

  「你叫什麼名?」

  「宮川康平。」

  「宮川康…平?你是扶桑人?」

  「嗯。我是宮川家的次子。」

  「宮川家?」承乾奶聲奶氣地問著:「我爹救了你?」

  「是。二少爺救了我一命,還讓我姓李,單名康,說這樣我就能在中原活下來了。」

  「爹讓你當護衛呢!你可會武功?」

  李康想了想,他忽然一躍,瞬間消失。

  承乾一驚,喊著找他,還著急地哭了。

  「康哥哥不見了…嗚…」

  李康趕緊現身:「我在這兒,小公子。」

  「我以後不讓你變戲法了,否則你變著變著就不見了。」

  李康摸著承乾的頭:「好的。」

  ————

  月光微照床榻上兩人身影,褚風起身正衣,坐回床榻,畫著承乾臉,這半個月太過折磨,承乾瘦了一圈。

  「李康是扶桑人。」褚風低頭親了親他的臉:「蘇擅讓人上奏,參了他一本,讓二哥給安下了。」

  承乾睜眼,他握上褚風的手。

  「可第二日,第三日,直到春圍前,那上奏參李康的人越說越有理,說的是他的身份,說的是扶桑國與太子的勾結。」

  承乾鼻酸,微微吸鼻。

  「幾日前,李康來找我時,便已知曉二哥的難處,他自小被二哥所救,見了二哥傷神,自請賜下毒酒,二哥還痛罵了他一頓,乾兒,我這麼說,你可懂了?」

  承乾枕上他的腿,環上他的腰。

  「這局…怕是你自己也沒料著,因為你沒想到那人竟然會背叛你。」褚風眼裡透著不捨。

  帝王家,果然,無情。

  「…原來他也是有野心的。」承乾心死。

  「背後有人教著他。」

  「誰?」撐起身,他不解,還有誰能如此。

  「武才人。」

  承乾起身,單手架在拱起的膝上,思忖。

  「小小一個才人,竟有如此心思,她這番助他究竟何意! 」

  褚風靠上床柱:「這是天命,你我無法阻擾。」

  承乾見他一臉憂愁,攬過褚風:「無法阻擾是嗎…」

  那麼便是他死後之事了。

  「乾兒,這步棋,我總是不安。」

  「嗯…這步棋,我安了許久,也沒個底。」

  承乾嘆息,順著褚風青絲,親了他的額一下。

  翌日,承乾起身時,已不見褚風,他自然地想喚上李康,才發現李康再也回不來了。

  他掩面,難忍悲傷。

  「太子爺…」蘇璟兒一臉愧疚,她清楚,李康與太子清清白白。

  「太子妃。」別過臉,他假意起身斟茶。

  「我爹他…。」

  「本王去看看暻兒。」他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擦身而過。

  蘇璟兒默默落淚,握緊小手,忍著委屈。

  李康的死絕不是她或爹害死,若要說起來,只能怪那九兒不知恬恥的爬上爺的床榻,讓聽門的小奴告訴了爹,讓爹誤以為是李康,才釀成這件悲事。

  她含淚走向馬房,乘著馬車回了蘇府,她得告訴爹,該死該殺的人不是李康,是九風!

  蘇璟兒回蘇府時看見了晉王,她沒讓府上奴婢通報,反而是入了大堂邊的小室,等著爹。

  爹和晉王說的小聲,可在小室裡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王爺,這李康現下已死,太子與扶桑國的牽扯臣也讓人上奏了,可皇上依舊不動聲色啊! 」

  「父皇怎會不知這是莫須有罪,只是這李康死的不輕不重,在父皇心裡也沒個地位,父皇也只是敷衍敷衍大臣,讓人知道他處理這事了,讓你們閉嘴罷了。」

  「那…現下該怎麼辦呢?」蘇擅語氣有幾分慌張。

  「傳聞九風讓武林盟主鄭風給劫回了揚州。」

  蘇擅應了聲,不懂其中玄機。

  「蘇大人,可知道褚風?」

  蘇擅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

  「那褚風便是九風。」

  「那…宮中那人…」

  「聽聞探子回報,褚風和太子也是有交情的,你說…這火已經點燃了,眼下這煙霧該怎麼搧呢?」

  「爺是說動褚風?」

  「蘇大人這次可以瞧瞧我父皇有多重視他的九弟。」

  蘇擅了然的笑了笑。

  蘇璟兒摀住紅唇,她太天真了,還以為爹是為了她。

  含著淚,她失魂落魄的回了太子府上,坐在廊中,靠上廊柱。

  「…生…亦非生,死了又如何…蘇璟兒啊蘇璟兒…妳太可笑了…」

  「太子妃…」翠兒蹲在她跟前,一臉不捨。

  「翠兒,還好有妳。」

  翠兒難掩愧色,細細安慰蘇璟兒。

  「翠兒,那九風既然已有了武林盟主,為何為何還…」還與太子爺做出這般苟且之事!

  翠兒一聽微愣:「太子妃這話奴婢不曾聽說。」

  「今日我回蘇府,聽了晉王與爹說…說那褚風便是九風,還說那九風便是武林盟主所劫之人…如此下作之人,竟對太子爺…」

  「晉王?」翠兒愣了愣,故作無辜問:「怎地晉王會在蘇府呢?」

  蘇璟兒聽了微愣,回想下午所聞,她仔細地和翠兒說了一回,見到翠兒臉色大驚。

  「太…太子妃,晉王和蘇大人這是…這是…」她噤聲。

  蘇璟兒聽懂了,默默落淚。

  是密謀扳倒大唐東宮太子…

  春雨落下,又打落了一地紅花,此番詩意美景,廊上倚柱美人卻無心欣賞,反而隨著雨落,潸潸涕下。

  數尺之外,承乾頭枕單臂,躺於書房長椅之上,單手轉著手中寫著康字的木牌,思忖。

  「絕非偶然…」

  ————

  「大哥為什麼是太子?」李治疑惑。

  「因為大哥是長子。」李恪說的理所當然。

  「可是並非所有的太子都是長子,不是?」李治問得單純,卻被李祐摀著嘴。

  「你這話,可別亂說。」李祐故意看了眼承乾,一臉害怕自家弟弟受罰的表情。

  「李祐你這表情…也太看岔太子了。」李泰躺在庭中長椅上,微微睜眼看了李祐一眼。

  「我這是為了治兒好。」他心虛。

  「沒事。」承乾抱起李治:「大哥不是好太子,其實,讓心中有天下的人當太子,才是為了這盛世,而非像這般世襲。」

  「治兒懂了。」他說的天真。

  「真懂了?」承乾笑了,一旁的皇子自然也跟著笑了。

  「大哥的意思是要讓心中有天下,能為天下謀福的人當太子。」

  承乾聽了笑得開懷:「治兒,真聰明。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五章 风里乾坤 15-4
  昭媛宮內,楊若兒默默拭淚,她手執李恪千里飛書,看了一遍又一遍。

  「屏兒…」想喚屏兒才想起,趙屏兒日前已慘死在大牢之中。

  楊妃閉著眼,睫毛微顫,吸著鼻子,忍著悲傷。

  她走出宮,退下身旁女婢,倚欄遠眺,似有一瞬,眼露欽羨,羨著天上飛燕在宮外山霧嵐雨自在翱飛。

  走了幾步,有幾分暈眩,她一個晃動,肩上多了一雙扶著她的手。

  「沒吃飯嗎?」杜焰不知從哪躍下,就站在她身側。

  「你…」楊若兒紅脣輕顫,淚如雨珠,握上他的手。

  「我問你沒吃飯嗎?」杜焰嘆息,眼前的人似乎瘦了不少。

  楊若兒輕輕搖頭,拾起絲帕拭淚。

  「我也還沒。」杜焰雙手交叉,也靠上欄杆。

  楊若兒一愣,拉上他:「那怎麼成。」

  杜焰笑了笑:「貴妃娘娘請在下吃頓飯如何?」

  楊若兒眼眶又紅了,趕緊點頭:「我讓人準備準備,我…我同你爹問過了,你愛吃紹興醉雞,還有青菜要用炒的,不能用燙的,我趕緊準備去。」

  「妳讓下人弄就行了,我…每日…都來。」杜焰難為情地別過臉。

  楊若兒破涕為笑:「好…好好…」

  他們倆人緩步入了昭媛宮,並未瞅見遠方看著他們的李世民,雙手背後,沉歎一聲。

  「楊妃知道的。」褚風輕輕躍下,落地於李世民身側。

  「知道?知道又有何用。」他轉身,步回大殿。

  就算知道了是他刻意放了杜焰入宮,讓楊妃得解思子之情,可以伴她度過失去屏兒的傷痛,又如何?

  「二哥,記得嗎?」褚風停下腳步,他眺望遠方:「我在山崖邊救起恪兒的那一日。」

  李世民停下腳步。

  「楊妃那時還讓你救我呢。」他說的清淡,看了李世民一眼:「她,是如此通透聰明的人,你這點心思她如何不知。」

  「我一直以為她還念著木大夫。」李世民轉身,和褚風看向同一方向。

  「二哥,你…」

  李世民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總是有情裝無情,裝久了,還真的…傻愣傻愣的。」他笑著李世民。

  「臭小子。」李世民笑了。

  皇宮內出現急奔走步之聲,李全跑得飛快,在皇上跟前作揖。

  「皇上…大大事不好了! 」李全吞了口口沫。

  「說。」他蹙眉,李全很少這般慌張。

  「劉…劉奇大人率了上百位大臣在大殿上跪著,說…說…」

  「還不快說! 」

  「說要廢太子! 」他說得戰戰兢兢。

  李世民睜眼一凜,罷袖,他疾步走向大殿。

  「還…還有…」李全看了眼褚風,又吞了口口沫說:「他們還說是先生這股歪風,壞了太子的名聲,將他這東宮之風給吹成西宮敗風。」

  「混帳東西! 」氣得額上都冒上青筋。

  「二哥。」褚風跟上身側,攔下李世民,仰頭看著他,眼帶乞求。

  「你倒是這般氣定神閒! 」撥開褚風。

  「裝出來的。」褚風看著他的背影喊道。

  李世民一頓,停下腳步,鬆開握緊的拳頭。

  他站了好一會兒,微側頭道:「你還有得磨! 」

  起步,眼露不捨。

  保承乾平安…那你呢?

  ————

  那年李恪不過十才,與楊若兒東行回長安,途中被西突厥乙支族劫車,幼小的李恪被擄至西北祁連山前連山峰頂,

  九風隻身連夜追趕,救起李恪時,才發現自己落入陷阱。

  「這美人可是九將軍?」乙支族頭領說得猥褻。

  九風冷笑,將身上冑甲套在李恪身上,單刀拔起。

  「還能笑?」乙支族副將身型壯碩,單身走近。

  「三。」九風仍是淡笑。

  「三?」

  「二。」他轉著單刀,笑得更輕蔑。

  乙支族人此刻才有了戒心,欲喊備戰,卻在下一瞬間,百箭穿心。

  「一。」九風輕躍踩上副將背肩,越過數十名敵兵。

  他腳下被頭領用力一扯,九風失重摔落,隨即旋身,緊抱李恪,護他在懷。

  「九…九哥哥。」李恪哭得厲害,他緊抱九風。

  那頭領個小,可蠻力十足,抓上他的腳又是一甩,將九風重摔於崖邊巨石,吐了口血。

  他還未來得及起身,那頭領又抓上他的衣領,笑得邪佞。

  「老子要死也要抓個美人陪葬! 」數箭穿身,他依舊緊抓九風,墜落山崖。

  九風緊抱李恪,單臂抓著崖邊小崁,吃痛地啊了一聲。

  乙支族頭領鬆手時又扯了他一下,他的肩臂被扯出一條血痕。

  「九哥哥…」李恪雙眼通紅。

  「恪兒,你踩著九哥的肩,爬上去。」說得吃力。

  「不要,九哥哥一起…一起上去。」李恪抱緊九風,

  「聽話,快踩上去,找人救九哥。」說得嚴厲,少了平時的溫柔。

  李恪一愣,大哭,他兩眼水霧,抓上崖邊石頭,還未踩上一旁山崖,又滑了一下,扯上了九風的傷口。

  九風吃痛地又喊了一聲,他已經快沒力氣了,單臂撐上李恪,推他上了山崖,手一滑。

  「誰讓你放手的! 」李世民抓上他的手。

  楊若兒趕緊跟上,白皙纖臂也拉上九風:「二爺,先救九公子。」她又看了眼李恪:「恪兒,你是男子,撐著,娘待會救你。」

  她說得心疼,眼淚撲簌簌地滑落頰邊。

  李世民蹙眉,雙臂一撈,用力一拋,救上兩人。

  九風見了李恪無事,躺在地上喘息。

  「你這小子! 」

  「二哥,快去啊…」他示意李世民前去安慰楊若兒。

  「你! 」

  「我好的很。」九風閉著眼休息。

  「想裝沒事,你還有得磨呢! 」李世民抱上他,讓軍大夫查看。

  九風淡笑,靜靜地靠上李世民。

  李世民抿唇,壓抑情緒。

  那日,一如璐州小雨紛紛,短短的數十呎輕靠相擁,壓下心裡惆悵,沒有多餘的語言,唯有輕顫的睫毛透漏不平靜的思緒

  ————

  大殿內已點上燭光,白紙窗內燈火通明。

  李承乾一副事不關己地躺在殿堂上的屋簷上,他將大臣的話聽得仔細,彷彿他們說的將廢太子,不是他。

  動耳一聽,他緩緩起身,嘆了口氣,足點屋簷瓦片,往褚風房裡奔去。

  晉王那句「大唐寒門無苦窗,東宮太子推舉人。」更顯得他這太子無用。

  擺明的說著,十年來,只做了這事。

  旋身躍下,閃身入了褚風廂房,卻沒見著人影。

  「在這兒。」褚風在樑上,一隻腿晃了晃,忽地一個翻身,自樑上落下。

  承乾一個旋身雙手抱上他。

  「不怕我將你落下。」

  「這是。你都瘦了,怕是無力可抱緊我了。」

  承乾沒好氣地笑了笑,親了他一口。

  「這宮裡,你倒是來去自如。」褚風環上他的頸,溫順地靠上他。

  「再來也沒幾回了。」承乾將他放上床榻,自己靠在床邊。

  「聽說了?」褚風撐起身,親吻他的唇。

  他說著廢太子之事。

  「嗯…」低頭他吻上他的頸:「九兒…」

  褚風紅著臉仰頭,輕輕地嗯了一聲,衣襟已是半敞。

  「過幾日…」伸手滑向他的腰,他欺身壓上他。

  「嗯?」眼裡滿是情慾水霧,他仰頭吻上他:「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彎起嘴角。

  褚風摸著他的嘴角,跟著輕笑:「地道裡的燭台可安上了?」

  承乾微愣,歛下眼,微微哽咽,他咳了一聲後輕笑:「安上了。」

  退去自己的衣褲,撫上褚風的臀腰,緩緩挺進自己的下身,兩人情動,彼此相依。

  褚風白皙手臂還上他的頸,閉上眼,淚水滑落:「生…死與共。」

  吻上他的唇,承乾緊抱著他,他大手撫去褚風額上薄汗。

  他才不准褚風隨他,生死與共。

  夜幕低垂,李世民拉著鼻樑,按揉眉心。

  眼前百本上諫奏章說的是太子悖德無能,扯上褚風,所幸晉王上前說了句公道話,才免去褚風之罪。

  「這孩子,怎會有這般心思。」李世民頭疼。

  「皇上,喝杯蔘茶。」李全輕聲,就怕擾了皇上。

  「治兒,近日都和誰一塊了?」接過茶杯。

  「晉王近日都在府邸練字畫,三日前曾為了太子之事前去蘇大人府邸。」李全細細稟告。

  「你是說,他早已知曉今日廢太子之事?」李世民蹙眉。

  「怕是如此。」李全低頭。

  李世民指頭敲著龍椅,思忖。

  「皇上,有件事,老奴想了想還是…」

  「說,你最近怎麼搞的!說話吞吞溫溫。」

  「這個。」他拿出一只小玉笛,手掌般長。

  「這…不是朕賜給武才人那只玉笛?」李世民看了眼李全。

  「是。」李全一臉為難,眼神閃爍。

  忽然震怒,李世民拍了龍桌一掌,站起。

  「野心倒是不小,朕不過稱讚她幾句將才,她真當起軍師來了! 」

  「興許是奴才誤會了,武才人與晉王年紀相仿,興許…」似乎越描越黑,李全已慌了手腳。

  「她一個才人,能如何?朕就讓她永遠當個才人。」李世民罷袖走出殿堂。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六章 順天而為 16-1
  長安大街上,熱鬧依舊,眾人忽然讓道,臉色驚恐,讓鬼剃飄過大街,鬼剃也樂得自在,整條大道為他而開。

  「鬼。這邊。」顧鳴與鬼剃熟悉了起來,現下還讓他抱著逛大街。

  「古香樓?餓了?」自認為溫柔地笑了,一旁的人又退了三步。

  「雞腿。」顧鳴一副小公子樣,使喚他。

  「好,就雞腿。」又飄進了古香樓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摸上了兩根雞腿,遞給顧鳴。

  「鬼。吃。」他可講義氣了。

  鬼剃一臉感動,含著淚水:「難怪樂笑泉那斯會如此疼你。」

  「說什! 」樂笑泉抱過顧鳴,身後還跟了幾個人。

  「小非! 」似乎受傷了,還讓一旁的外族人給揹上了。

  「鬼剃大哥。」逞強地牽著嘴角,拍了拍列青的手:「我坐這兒就行了。」

  列青小心地將他放下,還讓小二拿了張小凳子放在他腳下。

  「你怎地成了這副德行! 」鬼剃皺眉,他說的是黃斐的面色,帶著憔悴,笑起來比他還醜。

  樂笑泉白了他一眼,踏了他一腳,讓他閉嘴。

  列青蹙眉,眼裡是不捨,是懊惱。

  「當了一次英雄,就成了這德行了。」用著青白的唇說得輕快。

  「小非難得當英雄,讓他過過癮也好。」潭一相走進酒樓。

  黃斐虛弱地笑了笑,看了眼顧鳴:「這孩子是樂大哥的?」他自胸口拿出了一包糖包。

  「怎麼?像我嗎?」樂笑泉看著顧鳴接過糖包,小口小口的含著糖,一臉滿足。

  「不像。」黃斐說得正經。

  鬼剃不客氣地笑了。

  「你這臭小子,看在你受傷的份上,讓你欠著。」樂笑泉嘖了一聲。

  「欠什麼?」鬼剃和黃斐同時問。

  潭一相笑道:「樂兄,罷了罷了!鬼剃也算是有個伴。」

  「小非,木然也到了長安! 」鬼剃逗著顧鳴。

  黃斐淡淡地嗯了一聲,他伸出手想抱抱顧鳴,顧鳴盯了他一會兒,靠上他。

  「你怎麼就讓抱了!我可是哄了你大半個日子。」鬼剃不服氣。

  「小非,這位兄弟可是列青?」潭一相啜了口茶。

  「都忘了說。」黃斐介紹著列青,沒有多說去扶桑國之事,只說腳傷是被宮川家的三角箭所傷。

  「列兄弟,小非這有說跟沒說一樣,你幫著說上幾句。」鬼剃拿著糖哄騙顧鳴,卻又吃了閉門羹。

  「宮川家在東海埋下萬名忍刺伏擊宇宮家船,黃斐為救杜焰被擄了,在下雖一路跟隨,仍是讓小非受劇毒所苦。」列青也說得簡單,卻聽得出懊悔。

  「木然呢?怎麼沒去救你! 」鬼剃話一出又被樂笑泉踢了一腳。

  「當時危及,被列青救起時,我早已在扶桑宮川家的外島之上。」黃斐牽起嘴角。

  「莫怪,潭大哥見你這面色就是不對。」潭一相拉起他的手診脈。

  「是七鱗毒。」列青皺眉,雙拳緊握。

  「沒事。」黃斐握上列青的手。

  樂笑泉和潭一相了然的沉默

  ————

  小黃斐坐在褚是岭腿上,他可喜歡這位神算爺爺了。

  「聽過火麒麟嗎?」

  「吃的嗎?」

  褚是岭大笑,摸了摸他的頭,輕輕地說:「火麒麟戀上凡人,相戀廝守,那凡人本是寺中掃地小童,天生具有通靈瞳眼,曾救了天神次子。」

  「通靈瞳眼?」

  「嗯…凡人不可見的,他皆能看得仔細。」

  「哇…我才不要,鬼…鬼也能見著?」他害怕的捂眼。

  褚是岭又是一陣大笑:「果真是輪迴。」又說:「一次大戰,次子為救凡人而死,天神得知後,下令收敇凡人性命,喚回神子之命。」

  「那…後來呢?」

  「火麒麟奮死抵抗,他眼見凡人為救他掉入天神九世輪迴苦洞,也跟著跳入,天神因為喪子,仍是悲傷慎怒,下了九世九生不得相戀之咒。」

  小黃斐紅了眼眶,他摸上臉:「咦? 」哭了。

  褚是岭摸摸他的頭:「天神千算萬算,錯算了自己的兒子,天神次子入羅煞獄府,簽下九世定魄之約,只為再與凡人見上一面,也落入輪迴之咒。」

  小黃斐淚流不止,他似有感應,邊哭邊說:「與君血繫陰陽隔,指牽金環纏青絲,細見郎君不見影,與共生死…印畫符。」

  褚是岭微愣,嘆了口氣,輕輕說:「你這孩子…若獨身一人,定可長壽。」

  可偏偏,你,不會是獨自一人。

  九生九世…唉…

  ————

  屋簷上出現細微的走步聲,不只一人,而是一群,甚至上千,腳步輕盈,此等功夫絕非一般刺客逆兵所有。

  「宮川家的人,都和人約在這屋塔上見面?」足點單瓦,體態輕盈似一陣風。

  「太子殿下。」宮川櫻子牽起嘴角,一身黑色紅花和服,緩步走向承乾。

  「宮主好像早了兩日。」聽不出語氣。

  宮川櫻子掩嘴,白頸微露,似小女人般的柔弱,卻又多了分嫵媚:「總比…耽擱了爺的事好。」

  「這事相輔相成,待事成,本王不會虧待你們宮川家的。」承乾彎起嘴角,笑得有幾分邪佞。

  宮川櫻子單手微微一揮,兩排忍刺齊步站起,瞬間隱身。

  「每次見著這景象,都覺得稀奇。」承乾笑得張狂,轉身也是瞬間離去。

  宮川櫻子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歛下笑容,下巴抬高居高臨下,看著府邸前的長安大街。

  愚蠢至極的中原人。

  和服大袖一收,她蓮步轉身,微側頭:「先殺了木然那小子。」

  身後衛有忍刺,卻唰地一聲,似有答應。

  書房內的承乾翻了兩頁書,自己下了一盤棋,又進了蘇璟兒的房逗了會兒李暻,走向馬廄笑著和張伯拉上了一馬,往古香樓慢步騎去。

  他悠哉地哼曲,一副只是去古香樓討杯酒喝,和酒樓裡的文人雅士附庸風雅一番。

  古香樓掌櫃一見著他,笑得合不攏嘴,彷彿遇上了財神爺。

  「哎呀…爺,這回也和上次一般嗎?」

  「多幾樣酒肉,銀子不會少給的。」

  「哎呀…爺,銀子當然不能少,我們樓裡的酒菜貨真價實,包您滿意。」

  承乾搖搖頭,笑了笑:「來間上字廂房。」

  「好咧! 」眉彎嘴翹,聲音都高上了五音:「上桃字房。」

  小二趕緊領路。

  承乾進了廂房,彎著嘴角,眼前這房左側有幅虎撲兔的繡畫,占了半面牆,他看了幾眼才坐回椅上。

  吃了兩口酒菜,又讓小二領了個樂師進房。

  「掌門。」樂師奏曲,看似沉醉。

  「我八哥真有福氣,每日都能聽上這曲。」承乾啜了口茶。

  「掌門還有閒情雅致調侃在下! 」

  「哈哈…出來吧! 」承乾看向房內的屏風。

  「掌門。」一行人齊聲。

  「連小非都來了。」看了眼黃斐,蹙眉:「中毒了?」

  黃斐點頭,今日似乎比昨日更顯虛弱,他靠在列青身上。

  李承乾點了自己的手指,斟了杯茶給他:「你喝下去。」

  微嘆,本來想便宜木然那小子,讓他當當這稚麒傳人,現在還是救人要緊。

  黃斐不疑有他,一口喝下,只覺體內暖流入腹肚,流竄四肢。

  一行人得應入座,一旁的小顧鳴拿起黃斐的杯子,也喝上一口,接著雙臉通紅,一副微醺的模樣。

  「掌門是說宮川櫻子近日會去刺殺木然?」鬼剃皺眉。

  聽見這消息,黃斐一臉憂慮。

  「小非,啊…罷了,我們先和木然相會,好過他一人對抗忍刺。」樂笑泉做出判斷。

  「此次…千萬不能連累杜府。」承乾低頭,默默地放下茶杯。

  死了一個杜荷,他已經對杜如晦有愧。

  「我知道木然會在哪。」黃斐緩緩地說。

  他讓列青拿上一旁的紙筆,畫了個地方,是那巷弄裡的小藥房。

  「他在扶桑國燒了宮川家在西島上的大殿,宮川櫻子的長子也因此喪命,此次宮川櫻子前來定會不擇手段,想盡辦法讓他抵命。」黃斐歛下眼,微露傷神。

  承乾微愣,他見小非握上列青放在他肩上的手,了然。

  數月前,木然與宇宮家幾乎掌控了半個扶桑國,此後木然就變了,變得為權謀算計,變得不自在,變得不像以往的木然,於是他變得委屈,變得無法與木然多說一句話。

  他被擄後,列青跟著跳入大海,死命的拖住劫船龍桿,伺機救他,好幾次死裡逃生,仍是護在他身邊,於是他為列青吞下七鱗毒。

  然,等木然火燒西島,救出他們倆時,有些情感已經不如以往,剩下的只有沉默。

  「我和鬼剃兩人護上杜府,藥房哪兒就麻煩各位了。」潭一相拱手。

  「潭兄,撐過明日巳時,方會領人相助。」承乾早已讓宇宮方前來,希望還來得及。

  「小非,你和列兄弟照顧我家兒子可好?」樂笑泉點了點顧鳴的鼻子。

  「小非你臉色真的不妙,明日精神好些再與我們匯合可好。」鬼剃也是一臉擔心,雖然看不出他面上表情。

  「也…好。」他只覺喉頭有股血腥味,他不停地噎下,心跳得飛快,閉上眼他靠向列青。

  列青蹙眉,按上他幾處穴道,攬上他,只見黃斐吐了口黑血,微微喘息。

  「你給他喝了什麼! 」

  「麒麟血。」承乾嘆了口氣,按向黃斐的頸脈:「七鱗毒,我這麒麟血只能治上五鱗,些許能再讓他拖上些日子。」

  列青欲說些什麼,卻被黃斐拉上了。

  「爺…不會害我的…」他說的虛弱,又笑著說:「我好像好多了,真的。」

  列青低聲咒罵,像是罵著自己:「你不該吞下的… 」是懊惱。

  「呿…當初你還餵我吃毒呢…」他閉著眼笑,靠在他懷裡。

  「列兄弟,說好了,幫我顧好兒子和小非,我回來後,一個也不能少。」樂笑泉拍了拍列青。

  黃斐仍是閉著眼笑著,虛弱地舉起手揮了揮:「來,小非給你糖。」

  只見顧鳴走向黃斐,輕輕地抱著他:「一起吃。」

  他的童言童語讓房裡的人鼻酸。

  連鬼剃也好似回到人間走了一遭,起身背過身子。

  「就說你們人間,太複雜。」哽咽。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六章 順天而為 16-2
  「想起九哥了?」褚風仍是執筆書寫。

  「九哥。」杜焰走近他,靠著他的椅子,坐在地上。

  「後悔了?」放下筆,他吹了吹桌上的草紙。

  「……」杜焰仰頭,將頭枕在他腿上。

  褚風執筆沾墨,又寫了一會兒字。

  「我燒了西島。」

  褚風筆墨頓點於紙,毀了一篇好文。

  「宮川忍刺近日定會提前來中原,九哥…」他低頭,語氣懇求。

  「你! 」褚風忍著怒意。

  「九哥,護著我爹,求你了。」

  褚風起身,走了兩步:「你太衝動了! 」

  杜焰並未後悔,既然黃斐已經離開他了,他也要他活得好好的,他不能讓他在宮川家受苦。

  所以,他燒了西島,救出了他。

  「木然,宇宮家可入了中土?」

  「是,今日,便到襄州。」

  褚風掐指,皺眉:「天命…天命。」他撐在桌上,一臉痛苦。

  「九哥! 」扶上褚風。

  「明日午時,若未見你爺的救兵,立刻來九哥這,知道嗎! 」

  「我早已…」杜焰微愣,他早有準備獨自對抗宮川忍刺。

  「你一死,宮川櫻子便更加肆無忌憚,宇宮家也沒有理由再助承乾,這是整個大唐的事!不是你與小非兩人的事! 」褚風說得嚴厲。

  「我何德何能! 」

  「你! 」褚風罷袖,看著他:「說到底,是九哥對不起你。」

  杜焰一凜,趕緊道:「不是。」

  「九哥這局…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設的局,是順了天命,死了杜荷卻意外連李康都死了。

  他讓木然和小非前去宇宮家,卻讓他們倆分道揚鑣,而小非和列青,將順了咒詛輪迴的天命,九世九生只能陰陽兩隔。

  杜焰拉著褚風衣袖,像個孩子:「九哥,我…錯了。」

  「…記得,明日午時,晚一刻,九哥決不原諒你。」

  杜焰嗯了一聲,仍像個孩子,低頭拉著褚風衣袖。

  倆人是無奈地沉默,沒有多餘的敘舊,聽著褚風交代了幾聲,杜焰躍出宮牆。

  他爬上宮牆,閃入牆巷,通過地道,翻身入了藥房。

  「誰! 」

  「不錯嘛! 」樂笑泉坐在一邊椅上。

  「小非…來長安了。」杜焰隨意坐在地上。

  「是。」

  杜焰低頭,不再說話。

  「他讓我給你這個。」樂笑泉丟了一布包給他。

  杜焰順手一接,還未打開,他便一凜。

  「穿上罷! 」樂笑泉雙手枕在腦後,輕嘆。

  杜焰看著手上的羽絲,手微顫,靠上一旁柱子。

  羽絲,放眼整個中原只有三人有此物,李世民、鄭風及…黃斐

  ————

  「這給我?」小黃斐穿著羽絲,仰頭眼睛眨呀眨,看著褚是岭。

  「不是給你,是讓你給神子。」

  「真有神子?」小黃斐爬上褚是岭的腿上,坐得安穩後小短腿晃呀晃。

  「時機到了,你便知道要給誰了。」捏了捏他的臉。

  「所以…」他一臉驚恐。

  褚是岭不明所以。

  「所以我有通靈瞳眼。」眼眶湧上眼淚。

  他不要,他不想看見鬼。

  褚是岭又是一陣大笑。

  「這一世你沒有,別害怕。」

  「那下一世呢?下下一世呢?下下下下下呢?」

  「這爺爺就不知道了。」

  「爺爺不幫我算算嗎?」

  褚是岭一愣,淡淡笑著,沒有回應。

  爺爺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這麼幫老么,是對還是錯

  ————

  宇宮方疾奔數十里,神色難得出現慌張,他見了承乾,稍有鬆懈,跪倒在地。

  「爺…」

  「方! 」他蹙眉扶上宇宮方。

  「爺…宮川家…設了火星子於…西山。」他吐了口血,按上自己的左肩。

  承乾趕緊點上他的穴道,喊了下人,讓人找了大夫。

  「爺…」他緊捉承乾袖口:「未時…西山。」

  來人領了大夫前來,聽了這話,趕緊低下頭。

  承乾看了那下人一眼,故意道:「本王會處理,你好生歇息。」他故意說得狡黠。

  宇宮方微愣,附和:「此計若成…」

  承乾故作惱怒,瞪了他一眼。

  「小的先告退了。」那下人一臉恭敬,退了出去。

  待大夫開了藥方,出門後,承乾指頭敲著桌面。

  「爺,宇宮路進宮了。」宇宮方坐在椅子上,唇色青白。

  「進宮?」承乾蹙眉,他想到的是父皇。

  「獨自一人,自西城地道。」宇宮方撐著身子。

  承乾斟了杯藥茶給他,細聲說:「可還撐得住?」

  宇宮方用眼神示意,答應。

  「將這信送上蘇擅府邸。」見他喝下藥茶後又說:「接著…回揚州罷! 」

  「爺! 」宇宮方不敢置信。

  「怎地?連爺的話也不聽了?」又遞上一瓶藥丹。

  宇宮方緊握藥瓶,他低頭:「屬下…在揚州等爺和九公子回來。」

  「幫爺備好今年的碧螺春,你九公子愛喝。」承乾一如以往的交代。

  宇宮方仍是低頭:「…是。」

  他起身作揖,停了好一會兒,才往蘇府奔去,將信放在蘇擅書房桌上後,他在樑上見了蘇擅看了信後,趕緊提筆寫下奏章。

  太子密謀叛變,兩日內,起兵造反…

  宇宮方冷下眼,躍出蘇府,前往揚州

  ————

  另一頭,染香園內,李世民獨坐於石椅之上,嘴裡卻不時說上幾句。

  「看來承乾叛變的奏章該呈上來了。」他嘆息,眼裡有幾分滄桑。

  「在下會盡力保太子周全。」宇宮路隱身於樹梢。

  「他還用你保嗎?」

  宇宮路和李世民看向同一方向,銀杏隨風搖曳,茂密的綠葉,被陽光照得翠綠閃耀。

  「在下仍會盡力保太子平安,以謝…木然養育之恩。」

  「那你得謝如晦了,朕啊…到了今日才知曉,朕就只能待在這皇宮裡,等著這些大事發生,再提筆擬旨下諭令,只能如此。」

  宇宮路靜默,他懂得此般無奈,為人父的無奈。

  「皇上…」李全跑了過來。

  李世民嘆息:「朕…得去廢太子了。」

  宇宮路聽了一嘆,皇上這話說的諷刺。

  他保太子,而皇上卻是要廢太子,箇中無奈難以言喻。

  足點樹梢,一躍百米,卻見著杜焰…不…是木然在宮中與楊若兒在屋內食飯談笑,一時之間,一股心酸哽在喉頭。

  他提氣奔離,面上掛著淡笑:「足以。足以…」

  奔往西城門,坐於城牆之上,望向西山,不過半個時辰,卻見著數名忍刺衝進西城門旁的小藥房,而後有打鬥劍擊之聲。

  一名身穿水藍色的公子翻身衝破木窗,背上中了幾把三角箭,宇宮路躍下,救起他。

  忍刺一見是宇宮路大驚,說了幾句扶桑宇。

  宇宮路並未回應,單袖又一旋射出暗器,眼前忍刺瞬間倒地。

  「多…多謝…在下樂…笑…泉…」暈了過去。

  宇宮路蹙眉,為他診脈,抱回小藥房,待杜焰回藥房時,就見他正為樂笑泉包紮。

  「忍刺找來了?」杜焰蹙眉。

  宇宮路沒有理會杜焰,明知道他火燒西島誤事了,可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教訓他。

  「這位樂公子是安下了,那忍刺也已讓我給收服。」宇宮路磨了藥粉,又說:「得不到忍刺回覆,不過三個時辰,便會再次襲擊。」

  「你們快走罷! 」杜焰靠著樑柱坐下。

  宇宮路面色微變,似有怒意。

  「這禍是我一人闖的,我一人…」他頭一偏,宇宮路賞了他一巴掌。

  「我是沒資格打你,可這巴掌,是為杜大人打! 」臉上雖是氣惱,卻有不捨。

  杜焰身子頓了一下。

  「宮川家埋下火星子,她今日除不了你,明日便是火燒長安城。」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你。

  杜焰捂上臉。

  「我…沒資格訓你,可我也不能讓你送死,…孩子。」宇宮路坐在椅子上,說得無力。

  一旁樂笑泉早已清醒,似乎知曉兩人關係,心裡也是一緊,他懂得宇宮路為父的心情,想起顧鳴,他起身套上外衣,他必須撐著,養大顧鳴。

  「所以…宇宮先生有何妙計?或是已做好打算?」樂笑泉自認也是為人父親。

  既是為父,自然早已為孩子打算好了,才會責罵。

  「我只能保住大唐平安。」減低木然所造成的死傷。

  「宮主不虧是扶桑英豪,請受在下一拜。」他忍痛彎背,卻被宇宮路扶起。

  「只能如此,樂兄弟,戰場無情,恕在下只能保上大唐百姓平安。」宇宮路也是一臉沉痛。

  「這是自然,你放心,我們這些江湖大俠,平日也是練就一身功夫,還勞煩宮主照顧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要緊。」樂笑泉試著動了動肩臂。

  「爹…多…多謝…」杜焰說的斷斷續續。

  宇宮路微愣,哽咽背過身子,嗯了一聲。

  夕陽餘暉灑落藥房一地光亮,地上忽然多了兩大一小的影子,映照在地上。

  「孩子! 」樂笑泉驚訝地看著顧鳴,就見他哭紅著眼喊著他。

  「泉…嗚…爹爹…」顧鳴跑向樂笑泉,緊抱著他。

  四周皆是三角箭及箭痕,黃斐緊張地看向杜焰,鬆了口氣。

  杜焰見他送了口氣的神情,竟有些鼻酸。

  「他可想你了…只好… 」黃斐是好些了,臉色不再青白,可聲音卻啞了。

  「別說話了。」列青阻止他。

  黃斐笑著點頭,用無聲的唇語說:「知道了。」

  「小非你的聲音…」樂笑泉愣了,怎地才過一日…

  「毒已…」黃斐忽然閉嘴,瞄了眼列青,拉了拉他讓他說。

  「毒…已入…了喉頸穴脈之中。」他說的痛苦。

  黃斐拉著他的手,仍是笑著。

  杜焰看著黃斐的笑容,別過臉:「中毒了就別亂走。」

  黃斐點點頭,歛下眼,見了他身上微露在外的羽絲,笑了。

  「黃兄弟,讓我看看可好?」宇宮路見了杜焰傷神,嘆了口氣,走向黃斐。

  他診著他的手脈,念了幾個藥方讓杜焰抓去,看似無意卻是有意支開。

  「待會兒藥喝了,就和列兄弟回去休息罷。」他無法醫治。

  「好。」黃斐也是了然,肩上的手攬得更緊。

  他抬頭笑了笑,拍拍列青的手,用無聲的唇語說著沒事。

  待杜焰走進時見著他倆情深對望,心裡一痛,轉過身煎上一甕藥茶。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六章 順天而為 16-3
  杜府遇上夜襲,卻似乎早有準備,不過一時辰便將安下府中忍刺襲擊。

  「鬼剃,我總覺有異! 」潭一相點足於屋簷,衣襬隨風飄逸。

  「這詭計似乎…叫…」鬼剃和他對看了一眼。

  兩人瞬間奔向西城。

  調虎離山!

  西城忽現火光,火舌竄出西城一隅,只見街道百姓幫忙打水救火,卻不見劍擊刀影,甚至那被燒毀小藥房,連個屍首也沒見著。

  「能去哪兒! 」鬼剃四處飄移,嚇得街道百姓真以為見鬼了。

  潭一相站在高處,只覺得這陣風火看似寧靜,卻散著血腥味,他蹙眉循著腥臭味,喊了鬼剃一聲。

  提氣奔往西城門牆,果真聽見了一陣刀劍相擊之音,也引來了不少官兵加入戰局。

  宮川家忍刺如蟻兵怎麼殺也殺不完,砍了一排,又湧上一列。

  「小非! 」潭一相見了黃斐抱著顧鳴躲在城牆邊的屋樑上。

  黃斐啊啊啊的比著樂笑泉的方向,護著顧鳴,就擔心他忽然射出的三角箭擊傷。

  「嗚…小非…你受傷…」顧鳴抱著黃斐。

  黃斐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掛著淡笑,比著自己沒事。

  西山忽然轟的一聲,發出火球,亮了整座西山。

  西城牆處不知是誰大喊:「太子造反了! 」

  黃斐一行人聽了都一愣,此時,樂笑泉旋身上了屋樑,抱上顧鳴。

  只見忍刺忽然退去,衝進城門的竟是騎馬的騎兵,說著不標準的漢語,領頭的人和身後騎兵對視一眼後大喊。

  「攻皇門! 」

  黃斐欲跟上樂笑泉,眼前發黑,雙腿一軟跪在屋樑之上,他笑著要樂笑泉快走。

  「小非! 」列青一躍百呎攬上他。

  黃斐伸手抱著他,硬是喊了他一聲:「列…青…」他毒發,雙腿能行卻有麻痺之樣。

  「嗯…我抱你走。」

  黃斐點頭,靠在他身上,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往皇門前去。

  「你想救承乾?」

  黃斐點頭,然後在他手上寫了個字。

  「知道了。」

  黃斐仰頭親了他的唇,笑得溫柔。

  列青眼熱,低頭回吻,兩人相聚的時刻不多了,被黃斐這麼一吻,他竟有股想從閻羅王那奪回黃斐的衝動。

  遠處杜焰緊握長刀,心如刀割,他別過臉,急奔入皇門。

  皇宮門外已有花光出現,錦林軍早已待命,與眼前騎兵廝殺,西山又射出火球,直落於宮門之上。

  「守住宮門! 」

  杜焰眼見宮門被破,由西側宮門而入,最先到的便是後宮,他心裡著急,一躍數百尺,助錦林軍一臂之力。

  「杜三公子! 」錦林軍認出他來了。

  「守住宮門! 」杜焰長刀一旋揮斷馬腳。

  宮門口忽然湧上大量忍刺,攻入宮門。

  樂笑泉本欲上前助杜焰,卻被潭一相擋下。

  「你先帶著顧鳴去找掌門。」

  樂笑泉微愣後點首,轉身時卻被顧鳴拉著:「小非小非…小非救我受傷。」

  樂笑泉抱緊顧鳴:「爹記下了,待會兒回來,爹第一個救小非。」

  顧鳴點頭,抱緊樂笑泉。

  宮門前的杜焰已一敵百,潭一相和鬼剃上前相助,三人擊退上千,忍刺仍殺不完。

  「太噁心了!比我還像鬼!殺不完! 」鬼剃彎刀又起。

  天際忽有三角箭數百餘枚,杜焰分身乏術,潭一相只剩單臂,眼見三人危在旦夕。

  列青躍下,長劍一轉,擋下三角箭。

  「列兄!多謝! 」

  列青仍是殺敵,不願多說。

  他只是不希望黃斐傷心,他應了黃斐,救承乾也救木然。

  如果鬼剃所言,忍刺殺也殺不完,他們只能不停地往後退。

  宮牆邊忽現一排帶刀忍刺,突襲夾殺,杜焰列青一行人身陷囹圄。

  「木然。」是宮川櫻子。

  「呿! 」杜焰哼了一聲。

  「其實,我只要你的命。」她微微抬手。

  她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黃斐拼了命跑向杜焰。

  「那也要妳要得了! 」杜焰長刀一轉,又砍了一排忍刺。

  宮川櫻子身後多了一排忍刺,手執白長刀,細長無比。

  「這刀怎能如此細白! 」鬼剃第一次見著,微愣。

  「這是…火刀! 」潭一相見過,在東海,這火刀透著詭異,極輕,遇風則染火紅,如被燙紅的新刀,能瞬間刺穿敵人。

  黃斐拼命地奔向杜焰,跌跌撞撞,他心跳得飛快,幾欲吐血,吞下血腥味,這火刀他見過,在那西島上,那些護著他的侍衛就是被她一個揮手下,死在這刀下的,連列青也曾受過這火刀之苦。

  「木然,領死罷! 」宮川櫻子牽起嘴角,放下手。

  黃斐在她放手瞬間,推開杜焰,張臂欲為他擋下,卻被列青拉開,旋身轉了一圈。

  「列…列…」黃斐啞著聲音喊著,列青身上被數枝火刀穿身,口吐鮮血,滴落在黃斐臉上。

  他伸手撫上列青的臉,淚落雙頰,他轉頭看了杜焰一眼,說著無聲的話,笑著抱上列青,任火刀穿身,與列青一同倒地。

  「非…傻瓜…」列青落淚,他與黃斐身子貼近,串在火刀之上。

  「列…一起…死…」黃斐口吐黑血,說著無聲話語,他忍痛抱上列青,火刀又埋進了他的身子之中,顫著手握上列青的手。

  「非…」列青唇貼上他的額。

  黃斐牽起微笑,看著他,兩人雙手交疊,望著彼此,雙瞳漸暗,閉眼長眠。

  「斐…啊啊…」杜焰心傷崩潰,執刀奔向宮川櫻子

  ————

  「爺爺,那凡人不能跟火麒麟在一塊嗎?」小黃斐苦惱,喜歡又不能在一塊,多可憐。

  褚是岭靜默,他摸了摸黃斐的頭:「如果值得,就在一塊,死也無憾,不是嗎?」

  「你想,九世九生火麒麟都得看著凡人與神子相戀,獨自痛苦,我想起來就…」小黃斐摸上臉,他又哭了,心裡總是痛得很。

  「傻孩子。」褚是岭心疼。

  黃斐九世輪迴,第一世選擇了火麒麟,天神震怒讓他們倆生死分離。

  第二世,他仍是選擇了火麒麟,仍是陰陽兩隔。

  第三世,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他都選擇了火麒麟,天神在第六世讓他們倆死在一塊,算是為他們所感動。

  這第七世…

  「如果是我,我定會將這九世愛戀都給了火麒麟,在第十世時讓他不要再愛我了。」黃斐說的認真。

  「是嗎…」

  「嗯!九世九生好好愛著火麒麟,讓他第十世別再守護凡人。」小黃斐踢著腳下小石子,說的真心。

  他真感受到痛了,心裡總是一刺一刺,腦海裡也總是出現火麒麟因為凡人落淚的畫面。

  「你比爺爺還乾脆呢! 」

  「那是! 」他笑得天真,帶著傻氣。

  褚是岭大笑,為他拉好羽絲

  ————

  「木然! 」

  褚風及時現身,旋身落地,他見了黃斐與列青的屍首,也是一働。

  聽見了褚風聲音,杜焰眼帶紅血絲,水霧湧上,顫唇。

  「九哥…啊啊啊…」

  杜焰悲痛解下將息功,瞬間四周氣旋轉沙塵,他仍是奔向宮川櫻子,與之過招數十,不讓宮川櫻子有機會放下火刀,他步步逼近。

  在他的長刀畫上宮川櫻子頸項之時,西山火星子再次從天際砸落,逼得他往後跳開。

  「誰讓你…誰讓你說…」杜焰淚落於土,緊握長刀的指節泛白。

  他再次解下將息功,不要命地衝向宮川櫻子。

  「誰讓你說保重的! 」

  擲出長刀刺穿宮川櫻子轉身的身子,他身中數枚三角箭,褚風旋身擋下突襲,攬下他。

  杜焰看清了褚風,抱上他,痛哭。

  「啊……啊啊…他怎能死!我不准!他怎能…讓我獨活! 」

  褚風聽了不忍,也解下將息功,護杜焰退至後宮

  ————

  「如果有來世,我要姓褚。」黃斐賭氣,他躺在木然懷裡,嘟著嘴。

  「幹嘛姓褚,你爹對你不好嗎?」木然撐著頭側臉看向他,他就愛逗他。

  黃斐身上的紅印子,是他剛剛咬上的,他伸手畫著黃斐身上的紅點。

  「你就偏心九公子,有來世我也要姓褚,讓你偏心我。」他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

  木然微愣,抱著肚子大笑。

  看著眼前青絲落肩,一臉單純,眼裡只有他的黃斐,他撐起身子吻上他。

  「好,你姓褚,可到時候,你可別再和那什麼列藍列青的瞎混了。」想起黃斐總是對著那列青撒嬌,他心裡就不舒服。

  黃斐微愣,看向他,傻氣地問:「木然。」

  「怎麼?」他拉下他的頭,細吻。

  「你在吃味嗎?」撐著身子,他兩眼真誠,無辜的直視木然的眼。

  木然臉紅,舔著他的唇:「囉嗦。」

  「真吃味了?」

  「沒有。」

  「你總該為我吃味一回罷! 」

  「休想! 」

  「一回也沒有?」

  「說了沒有。」

  木然看著黃斐扁嘴,吻上他。

  心裡笑著黃斐的單純,這傻瓜,都不知吃上幾缸醋了

  ————

  褚風點上杜焰穴道,將他擊暈,讓楊妃顧著,與楊妃對視,兩人互有了然,沒多說,他起步奔向西城皇門。

  門外仍有人喊道:「太子…太子起兵造反了! 」

  他站在高處,就見承乾讓潭一相與鬼剃扛上黃斐與列青屍首,奔往南門。

  「承乾…你非要獨攬不可! 」是氣惱也是心痛。

  他偏偏不讓承乾如此!

  要死,他也得一塊!

  提氣躍上百呎,跟上承乾。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六章 順天而為 16-4
  李承乾獨入西山,孤身站在火山之上,望著眼前一片火海,火海之內仍有官兵打水救火,不時有人大喊太子起兵造反之聲。

  「到底是誰…」承乾閉眼想聽得仔細。

  聲調聽起來是扶桑人,可如今宮川櫻子已死,宮川家群龍無首,怎地還會按照原先訂好的局走?

  火海中也有不少扶桑人,大多是宇宮路的手下,這是他安排好的,讓宇宮家助大唐平定太子謀變之事,也一併滅了宮川家,讓宇宮家一統扶桑東海。

  「宮川家的主事…不是宮川櫻子?」他動耳一聞,微微蹙眉。

  火海內出現了一道新的聲音,連宇宮路都有幾分震驚,李承乾細細聽聞,宇宮沛?是席馬沛!

  他睜眼縱身一躍,凌步百呎,單手揮袖,阻止了宇宮沛的短刀。

  「宇宮宮主! 」承乾拉起宇宮路,揮袖震去宇宮沛手上短刀。

  「原來太子殿下,武功這般好。」宇宮沛說話帶點邪氣。

  「連自己親兄弟都殺,席馬沛,數月不見,你變得可真多! 」承乾諷刺眼前之人。

  「怎能說我變了! 」宇宮沛眼裡藏不住傷心,火光照耀下,他白皙的臉看起來還有幾分楚楚可憐。

  他輕點足尖退了兩步,步伐詭異,輕飄,土塵卻又有明顯足印。

  「沛!宮川家的家臣們不會放過你的!你別被騙了! 」

  「我從沒想過讓他們放過我! 」宇宮沛說得憤恨,可瞬間又顯得悲傷:「哥…你讓杜焰送我去宮川家時,沒想過今日嗎?」

  「那是誤會!木然他…他只是為了救黃斐…」宇宮路臉上仍有愧色。

  「又是黃斐! 」宇宮沛將短刀射出。

  李承乾雙指輕彈,只見短刀直入土中三分。

  「杜焰為了黃斐! 列青也為了黃斐!連哥你也為了黃斐,把我當棋子!還說什麼親手足,唯一親人… 」宇宮沛看著宇宮路的眼神,讓他震了一下。

  「沛!黃斐是無辜的,你餵他毒,他一句話也沒說,不代表他不知道!我便是因為知道這點才心有愧疚。」宇宮路看著黃斐傷心離開木然,又看見列青與黃斐的交好,自然也將與宮沛對列青的心意看在眼裡。

  他護著黃斐,是因為黃斐知曉宇宮沛對列青的情意,心裡愧對宇宮沛,還天真的說,至少他死後,列青仍有個愛他的人相伴,這樣的人,不該受苦。

  承乾似乎聽出了點端倪,伺機而動。

  「他知道,他怎會不知我對列青…」宇宮沛忽然哽咽,他與黃斐可是無話不談,又道:「是,宮川家長子是我殺的,火也是我放的,早在杜焰放火之時,我早已將火星子埋下,可那又如何!那些都是他們應得的! 」

  「沛!宮川家不可能讓外人主事,現下這般妥協,只怕另有…」

  「住嘴! 」宇宮沛緊握雙拳。

  「席馬,黃斐死了。」李承乾直視他的眼。

  他知道宇宮沛動搖了。

  「胡說!我早已給了他解藥! 」

  「他仍是中了七鱗毒。」

  「怎麼可能! 」宇宮沛一臉驚訝,他分明給了解藥。

  緩步向前走了兩步,承乾又說:「列青和他都死了。」

  宇宮沛抬頭,一臉震驚。

  「他們倆人皆死在火刀之下,看來宮川家的人,對你還是有所保留,連這點信息也沒同你說。」又走了兩步。

  「死…死了…哈…」他仍是不敢置信,睜大眼,含著淚,他想笑,卻笑得難聽。

  「木然已殺死了宮川櫻子,可宮川家仍有主事欲將大唐與宇宮家一併殲滅,席馬,你可還要繼續當著任人操縱的棋子?」李承乾一邊揣測著一邊勸說。

  「不可能!宮川家此次只為奪人,對大唐一點興趣也沒有! 」

  「奪人?」承乾蹙眉:「奪人卻弄出這般大的火花! 」

  「那也只能怪你!」

  承乾微愣,可這場景和璐州那戰又好似相仿,似乎一直有人內神通外鬼,可卻始終沒有個影子。

  「怪你,得到了…」他忽然悶哼,吐了口血,身子往前傾。

  李承乾微愣,攬上他,只見宇宮沛身後插著一把短刀。

  單手拾起石子射向左方,就聽一聲慘叫。

  「席馬! 」承乾蹙眉。

  「小心…」他緊抓承乾衣領,靠近他的耳道:「小心…杜構…」

  怎麼會是杜如晦的長子,杜構!

  「杜構…與鹽商藍家向宮川家買火粉,可是齊王與韋…韋應超相繼被滅,他…他…」

  「沛! 」宇宮路趕緊拿出解毒丹,卻被他給按下。

  「來…來不及了…哥…」宇宮沛抓緊李承乾的衣領:「他還追往璐州…在洛州與劉武周裡應外合,卻卻…殺不了你,反倒害死了杜荷…杜構他…」

  宇宮路用袖子擦去他臉上的黑血,一臉傷痛。

  宇宮沛又吐了口血,雙瞳漸暗:「杜構…賣火粉於藥羅葛…只為…只為…再見上…他一面…」

  「誰! 」李承乾點上他的穴道。

  「…風…」他閉上眼,仍有氣息。

  宇宮路趁他昏迷,趕緊餵上藥丹,輸氣護上心脈。

  他著急救人,沒發現承乾眼裡震驚,只見承乾凌步急奔,消失於火海之中

  ————

  「太子殿下這畫像可是九將軍?」杜構問得無心,又道:「這眼眉畫得可真傳神。」

  「能被你這畫神讚譽,本王也頗能自傲一番。」李承乾看了杜構一眼,只覺得杜構眼裡似有所藏,卻看不清。

  「此次,屬下得令前去南蠻火炎山,見著了一人,雖是匆匆,可那人眉眼卻真令在下動心。」杜構又撫上畫像裡的眉間。

  「能讓杜兄如此上心,連本王也好奇,可是哪家姑娘?」李承乾走向他,將畫像掛起。

  「這事,還得讓太子為我保密。」杜構笑得神秘。

  「怎麼?」

  「就像我和杜荷為你和九將軍保密一般。」

  承乾一臉驚訝:「是位公子! 」

  杜構點頭,又看了畫像一眼:「現在還是位可汗身邊的軍師。」

  「停停…你可別再多說一句,本王可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

  「也罷。」似乎也不願多談,他忽然聊起了正事:「太子過些日子可是要下洪州治水?」

  「是。」承乾又畫上一筆,看著畫上的九風,沉入思念之中。

  杜構瞄了一眼承乾,並未多言

  ————

  褚風急奔數里後,不見承乾,卻遇上了杜構。

  「杜大人!可見著太子?」

  「這邊! 」杜構一臉著急。

  杜構的性子本就是沉定穩著,難有此下這番焦急神情,褚風一見更是心慌,跟了上去。

  走入西山北側,樹林並未有大火燒痕,四周靜得可怕。

  「他怎會來…」猛地眼前發黑,他伸手欲抓上杜構,卻被他抱上。

  「會來的。」杜構撫上褚風的髮,將他抱起:「因為他得起兵造反,不是?」

  褚風微微睜眼,他看著杜構的下顎,啟唇:「…是你…」

  杜構彎起唇角:「軍師,許久不見。」

  褚風欲翻身逃離,卻軟下手,輕道:「為…什麼…」

  ————

  回紇帳幕內,藥羅葛休齊帶上蒙著面的褚風,坐在帳中的主位,看著眼前的三位商賈。

  「這火粉可是從薊州運來的,保證不潮,威力十足。」傅楊興說的自信,推銷著自家製的火粉。

  傅楊興看似主事,與一旁手下,一搭一唱,欲將手上火粉售出。

  另一名商賈始終話不多,要真有說話,也就說了個好字,但也就因為他那聲好,引起了褚風的注意。

  出帳後,褚風只覺有異,上前搭話。

  此次交易,他只覺得那話少且易容的公子,看起來更像此次賣火粉的主事。

  「公子可是長安人?」褚風仍是蒙面,水靈般的大眼看著那位話少的公子,有幾分審視。

  「是。」他身形高大,低頭看了眼褚風,臉上易容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神情。

  「作為商賈還易容了,公子可有什麼難言之隱?」褚風仔細的看了他的臉,鼻上額下皆有易容,看不出其真實面貌。

  可,他就覺得眼熟。

  那位公子並未多說,微微牽起嘴角。

  褚風套不出話,有幾分懊惱,眉眼間不經意流露些許的真性情,又惹得公子一陣笑。

  「在下真覺得公子熟悉。」

  褚風這句話又惹得那話少的公子輕笑。

  藥羅葛戰鳴號角忽響,瞬間數千隻飛箭射出,褚風旋身閃避。

  那公子猛然拉上他,一個旋身閃過飛箭,褚風被他擁在懷中,微微蹙眉,他始終記不起這股熟悉感從何而來,似在宮中,又好似在哪位大人府中。

  「你受傷了。」褚風又是一個旋身,拉上那公子躲在一處。

  只見那公子摸了摸下顎,一條血痕劃破了他的下顎,他竟也不喊。

  「你武功極好,不在我之下,可是江湖上哪派高手門徒?」褚風拿出藥瓶,為他上藥。

  那公子歛下眼,並未回應。

  褚風又看了他一眼,見了他手上疤痕,微愣。

  「火炎山腳下的毒蠍窟?」

  那公子彎起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容,又讓褚風熟悉。

  「公子既是恩人,卻又為何總是不以真面貌示人?」

  那公子依舊彎著嘴角,笑得溫和,握上他的手,接過藥瓶,靠向他。

  「我會再來。」

  褚風抬頭,只見那人單袖一展,領上商賈,旋身上馬,往城裡奔去。

  「到底是誰…」褚風皺眉。

  分明是個熟識之人,卻總是讓人想不起,這般身形,不應該被遺忘才是。

  褚風看著這人的背影,蹙眉,此人太過深藏不露,太過隱晦,令人害怕。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七章 太子之死 17-1
  耳邊傳來小販的叫賣聲,眼前是一片黑暗,欲張口發聲卻發現無法出聲。

  「杜大人。」聲音極為諂媚,似乎是城門的衛兵。

  「是王二康家的老大是罷! 」杜構說得溫儒文雅,毫無威脅性。

  「大人還記得屬下! 」語氣聽起來很是高興。

  「記得,上回還幫著本官救上街角章家的老太爺不是?」語氣仍是不急不緩,一點也不像是擄了個人,綁在車上。

  閒話了一會兒,杜構蓋上車簾,靠上座背。

  「醒了?」語氣仍是溫柔。

  褚風皺眉,額上微微沁汗,他害怕這個人!

  「我得先領你回家。」似乎翻著書。

  褚風吞了口口沫,咬唇,背在身後的手微顫。

  「李增,認得罷?看你的模樣是認得的。」收起書本,又說:「在褚莊主事…啊…就是褚寧被襲之時,褚遂良大人曾找過這位李增,可這李增知道了太多,我便將他殺了。」說得輕巧,彷彿李增不是條人命。

  褚風身子一頓,張嘴又喊了幾聲無聲的話語。

  「別擔心,登善兄沒事,他還感激在下救他一命呢。」

  褚風唇微顫,眼前乎有微光,他雙瞳睜得老大,看著杜構將他眼上的布給拿下。

  「其實李增會死,這也要怪在下粗心。」他輕輕地撥開褚風額前落髮,見褚風閃避,他也不惱。

  杜構看著他,眼裡沒有太大的情緒。

  「他對你可是疼惜得很,是個忠心護主的下人,在藥羅葛可汗下了通令尋你之際,他切斷了所有信息,自然這事我也幫上了一點忙。」他拿了水袋,餵了褚風幾口,見水自他嘴角流下,他還溫柔地用拇指劃過他的嘴唇,將水擦去。

  褚風退無可退,緊靠車壁,那水似乎放了些軟氣粉,喝下之後,他全身虛軟,眼神迷離。

  「我與他合作,將你的信息阻斷,他隔絕了西域,在下自然隔絕了鄭風,也就是太子。」杜構嘴角彎起,似乎想起什麼好笑之事。

  「你……什…麼?」褚風提氣硬是說出了幾個字。

  「別急。」杜構好心的攬上他,還為他順氣:「李增在襄州見著了在下,當時在下正和齊王、昝君謨共商大事,在下實在無奈,只能伺機痛下殺手。」

  褚風聽了一凜,卻無法有太多的動作。

  「記得,當時還讓你在春圍受傷了,在下讓肅耿清大人送了你一盒蔘,也不知你吃了沒。」杜構微微懊惱又道:「傻瓜,你就讓太子死就好了,何必挺身檔箭。」語帶心疼,撫上他的臉。

  「為何…」褚風還是提氣擠了兩個字。

  「這人的心,變得快,實在難測。」他回的不著邊際。

  褚風幾近昏去,已然靠著杜構,隨馬車搖動。

  「自火炎山救你之後,沒多久,那鄭家鏢局的人便開始尋你,你也知道承乾那人,自小就同在下學畫,我們兩人畫了數十幅你的畫像,這越畫,在下越不甘心。」杜構看了眼昏去的褚風,笑了笑:「累了?那等你醒了再說。」

  杜構拿起一旁的書本,一手順著褚風的髮,嘴角的笑容微帶邪氣。

  灰蓬騾車低調的在綠林裡行走,騾鞭再下,也只比一般行人快個幾步路,彷彿車上坐的只是一般的夫子,只為探訪遠親,悠然踏上旅程

  ————

  「你這回去西域可見著那位公子了?」承乾拿著小毫勾勒紙上唇尾。

  「見著了,還和他走了一段路,回了中土。」杜構畫了幅山水,畫上兩大一小的人偶在山中亭間說笑。

  「怎會有個小娃?」承乾湊了過來。

  「他成親了,有個孩子。」他將孩子畫的極小,似乎不想要有孩子的存在。

  「我見你這畫,畫得偏頗。」承乾走回桌前,執筆。

  「喔?」杜構低下頭,沒了笑容。

  「分明就只想與那位軍師遊玩山水,才刻意將那孩兒畫的極小。」

  「哈哈哈哈…這是,還好那孩兒還小,否則還真的壞事了。」杜構皮笑肉不笑,拿起大毫,一揮,蓋去那孩兒

  ————

  李承乾疾奔入了杜府,閃身入了杜如晦書房。

  「杜大人。」

  「太…太子殿下! 」

  「杜構可在?」

  「他說了西山大火,前去相援。」杜如晦見承乾神色慌張,多問了一句:「太子殿下,四處都在傳您…您起兵謀叛啊! 」

  「杜大人…如今,本王這太子是廢定了,杜大人,也毋需費神,就這般同我父皇相伴,偶爾代本王與父皇說說話罷! 」承乾歛下眼。

  「太子殿下! 」杜如晦一臉驚恐。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那杜構可曾回府?」

  「今日尚未回府。」話剛說完,小侍便拿著書信叩門。

  杜如晦翻著書信,蹙眉。

  「可是杜構?」

  「是,說是遇上故友,送故友回老家。」杜如晦蹙眉納悶,喃喃自語:「怎地會在這種時候…這孩子何時變得如此不知分寸…」

  李承乾一聞,要了匹馬,說聲告辭,欲疾奔奔向洛州。

  才剛出了杜府,眼前便是一列黑軍衛。

  「太子殿下,請與在下回宮請罪。」領隊的黑軍衛首領拱手,語調平淡。

  「退下。」承乾蹙眉。

  「太子殿下,請與在下回宮請罪。」像是木偶一般,語調仍是平淡。

  「退下! 」李承乾集氣於掌內,他並不想傷及無辜。

  「你們退下罷! 」晉王李治全身披著戰甲,坐騎於馬上,他聲調帶著威嚴,還揮了揮手讓人退下。

  「晉王?」李承乾見他穿著戰袍,冷笑。

  「大哥,可是要逃?」李治側頭看了眼承乾。

  「我要是你,便不會穿這戰袍了,治兒。」承乾再次冷笑。

  「是嘛…」李治似乎不想理會。

  「父皇最痛恨的便是手足相殘,你那武才人可沒同你說說如何走下一步棋?」冷眼看向李治。

  李治抿唇,一臉惱羞成怒。

  「你脫下戰袍,我兩假意交手,你讓我奔離長安,父皇心裡還能讚你一聲手足情深的好孩兒,否則,你這戰袍,穿著倒有點像李祐。」承乾走向他,胸膛抵上李治手上的長槍。

  李治蹙眉,舉手便要刺上,仍停在半空。

  「治兒,找著心裡有天下之人了,是嗎?」李承乾嘴角掛笑。

  李治一凜,往背後一揮,收起長槍,他勒馬轉身。

  「太子已被本王刺傷一槍,本王…」他畫破右手臂,鮮血瞬間染上戰甲:「因為挨刀,重傷,你們!顧及本王傷勢,未能攔下太子,可聽懂了! 」

  前排黑甲軍衛齊站應聲,待李治再回頭,李承乾已奔離杜府。

  足點屋稜,他一躍百尺,奔往長安鄭家鏢局,局裡教頭見了他趕緊拉上馬車。

  「掌門。」林彪拱手。

  「林教頭?你…」承乾愣了一下,他囑咐過讓林教頭至洛州接應。

  「九公子吩咐的,九公子說了,近日主子有難,讓在下備好馬車,往汴州去。」林彪笑了笑,這事他也覺得邪門,褚風連時辰日子都算準了。

  「汴州?」承乾蹙眉:「九兒可還有說什麼?」

  「九公子說如果爺還執意往別處去,就將您下迷藥打暈。」林彪拱手低頭說:「還說褚寧若有一分損傷,他為你是問。」

  李承乾揮了揮手,讓他駕馬,未出鄭家遇上了樂笑泉。

  「盟主! 」樂笑泉背著沉睡的顧鳴。

  「樂兄。」

  「在下同您一起。」

  承乾看了眼顧鳴,搖頭:「樂兄,勞您前往洛州,護上褚家,可好?」

  樂笑泉一愣。

  「保重了。」承乾拍上他的肩,再次揮手,前往汴州。

  樂笑泉盯著馬匹,心中難安,李承乾眼神似乎已無所謂生死,彷彿九公子有個意外,他便…相伴跟隨,如黃斐和列青一般。

  思及黃斐,他不自覺的抱緊身上孩兒,還不知怎麼和顧鳴說呢。

  李承乾成著鄭家鏢局的緞布馬車通過城門,那城門的總役顏輆見了是鄭風又看了看手上太子畫像,微愣後仍是放行。

  「顏總役那鄭風怎地和太子長…」一旁小兵納悶。

  「不像不像,那鄭風可是武林盟主,你說我們大堂太子哪來的時間練功,還去參加什麼武林大會?」

  「這倒也是。」

  顏輆嘆了一口氣,捶著肩頸:「老了老了,眼花肩疼掉牙,回鄉種田陪。」

  「顏總役你上一刻不是才說想和嫂子再生個胖娃,這麼快就想回鄉了! 」

  「你這小子,笑我!我讓你再笑! 」

  城門關起,將關起的門縫間還能見那緞面馬車疾行於樹林大道之中,馬蹄聲漸遠,城內的黑軍衛正步聲漸近,晉王領軍封城拿下太子,任何人不得出城。

  坐在馬車上的晉王看了眼走遠的馬車,蹙眉嘆息。

  「封城! 」

  ————

  「太子哥哥這畫,畫得真傳神,像極了九叔叔。」李治趴在書桌前。

  「是九風。」嘴角彎起,眼帶溫柔。

  「治兒從這兒往上瞧,太子哥哥眼裡盡是九叔叔,真好玩! 」說得無心,還笑得開懷捧腹。

  承乾淡笑,放下筆,走至前廳,他斟茶默默地喝上了一口。

  「太子哥哥可是想著以後找九叔叔回長安治天下?」李治也跟了上去,聞了茶香,嗅了嗅:「又是碧螺春。」

  「不,這樣可委屈他了。」承乾摸上了李治的頭。

  「怎會委屈九叔叔,給他個二品大官坐坐不就得了?」李治說完又說:「像九叔叔這般人才,能文能武,見識既能洞悉要觀,又能提出新意,定能助我大唐一臂之力,恐怕還不只一臂,五臂之力有過! 」

  承乾笑了笑:「治兒心裡可有天下?」

  李治歪頭:「身為皇子本就該心中有天下,太子哥哥不也是如此?」

  李承乾喝了口茶,並未回應。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七章 太子之死 17-2
  晉王李治仍是得皇令追拿太子承乾,他領上五千黑騎,一路奔往汴州。

  他手持韁繩,眉頭緊鎖,思忖父皇給的字條。

  「得留不留得殺不殺」毫無斷句,父皇並未多說字句,這分明是抓拿廢太子之事,他卻覺得父皇此舉,乃是試練。

  疾奔數十里,黑騎在水源處稍作歇息,探兵卻回報,兩里後,發現一緞布馬車,上頭全是扶桑三角箭。

  「緞布馬車?幾品官?」李治蹙眉。

  如今戰事,可是哪位貪生怕死之徒,連夜奔逃!可惡至極。

  「不是官家,是鄭家。」

  「鄭家鏢局?」李治思忖。

  「是。」

  「鄭風…扶桑…」

  李治愕然起身,旋馬快奔,見了滿目瘡痍的馬車後,他懂了。

  得留不,留。

  得殺,不殺。

  父皇是讓他前來,捉太子,救鄭風。

  張臂一揮,眼眉神色一換,他拉起馬繩轉身。

  「眾軍聽令。」

  眼前黑騎齊聲。

  「活捉太子,救鄭風!絕不能那群扶桑人擾我大唐,亂我百姓生活!」故作憤恨長鞭指向鄭家馬車。

  「是! 」黑騎果然振奮,兩眼投射信服光芒。

  李治急勒馬繩,掉頭疾奔。

  父皇早已知曉太子即是鄭風,讓他前來追拿太子,原因想淺了是他兄友弟恭,還曾感念太子兄弟之情,放了他一回。

  說明父皇,並不想殺太子。

  再者,扶桑擾國,以救百姓救鄭風為名,留下太子一命。

  可,想深了些,李治眼神飄忽,咬唇。

  「怕是得連累了妳了…」

  馬鞭再下,樹影飛晃,眉眼間難掩焦慮,腦海裡揮之不去那抹青縷紗裙的纖影

  ————

  與快馬急奔不同,山頭溪川邊,騾車在車伕拉繩後,放下腳凳。

  「大人。」

  「取點水來,你自己也喝點水,別渴著了。」

  「多謝大人。」車伕感激,自家主子總是如此體貼下人。

  車內裡的人撩起車簾,坐得隨意,杜構拔上一口乾大餅,他吃得慢條斯理,偶爾也拔上一口餵褚風。

  「承乾也是癡情。」杜構見了眼前人含著餅一頓,滿意地笑了。

  他又撕了塊餅,餵上一口,還為褚風撥去嘴角餅屑。

  「說到這兒,我得同你說,那去襄州尋你的是列青,你也知道他一眼瞎了,掛個面罩挺顯眼的。」又笑著道:「你別再誤會藥羅葛可汗。」

  杜構見他沒反應,恍然大悟地說:「你早知道了?也是,瞧我糊塗,都忘了鄭家的循跡堂。」

  褚風不打算理他,閉目。

  「那列青被葛薩族人追殺,一路往北,在下則是跟著他找褚寧,在汴州遇上李逸,本想殺了他…」杜構自顧自地說。

  「你…為何…」褚風仍是硬說上幾個字。

  他氣喘冒汗,小臉慘白。

  「嗯?為何要殺他?」杜構看了他的眼神,又笑了。

  他伸手順了順褚風的髮。

  「也沒為什麼,不想他救褚寧罷了。」說得清淡。

  褚風別過頭,閃過他摸著髮的手。

  「別氣,我這不是沒殺他,只是喬裝領了路,引他們入了虎山,可沒想到雲中城那莊四娘動作可真快,不過二日便尋上褚寧。」杜構說的忿忿,一臉惋惜的模樣。

  「喪心…病…狂…」褚風咬牙。

  「生氣了?」杜構摸了下他的臉又說:「那次還是第一次與吐魯番合作,可畢竟是西域蠻人,不講信用,連太子的一根寒毛也沒動上就逃了。」

  褚風咬唇,血珠冒出了唇上。

  「別咬,嗯?」杜構拇指磨去他唇上血珠,舔去手上血滴。

  他摸著褚風的髮,不理會他的閃躲,接過車伕的水後,飲了一口,也餵了褚風一口,見他唇角清水流下,溫柔地為他擦去。

  褚風痛苦地冒著冷汗,靠在車座內,眼前的人每個動作皆是溫柔有禮,卻將他綁得死緊,下軟氣粉,說著他如何謀反、陷害承乾、殺李增,還有危害他的褚寧。

  「那次齊王叛變,在下實在不欣賞他這番舉動,卻也將此舉悄悄地告訴承乾。」杜構笑了笑又說:「剛剛說的癡情,就是在說這…聽不懂?」他伸手又撫上身旁的青絲。

  褚風確實不懂,他見機破流年,卻無法得知其中情勢緣由,現下聽杜構這麼一說,只覺得他們算好的局,只是杜構牽引出來的一步。

  「提醒他,你和那藥羅葛可汗單獨在染香園,他這一吃味,之後我便笑著說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笑話。」看向褚風又道:「這說的也巧,皇上正好讓他送上絳火劍給扶桑人,便讓太子演上後來這齣連扶桑國,起兵造反。」

  他一臉驕傲,而後又擦去褚風額上冷汗。

  「太子找上了宮川家聯手,還裝得一副大智若愚傻愣傻愣的老實樣,引宮川櫻子攻打大唐,再以鄭風之名和宇宮路為盟拿下宮川家。你說我們大唐的太子,是否才智果然過人?」拇指磨過褚風的臉又道:「都忘了你不奈這種藥粉,在下下藥還拿不準輕重,難為你了。」

  褚風喘息,顫著身子,別過臉。

  「在下唯一猜不透的便是你了,你說你拚了命去西域救皇上,卻又密信於揚州這是為何?」杜構說的還有些微慍,可還是溫和有禮。

  褚風心中一凜,卻是閉眼,不動聲色。

  「還有,明明身子不爽,怎地還偏偏去了璐州?還讓人給綁在城門上,那個韋應超真是…!唉!本來在下已讓人投毒,可皇上先下手了。這件事,讓在下一直耿耿於懷,沒為你殺了他,始終不甘。」嘆息。

  褚風仍是不動,思忖。

  這麼說,就通了。

  探子回報洛州有人與宮中趙屏兒聯繫作詭,他本以為是劉武周,可怎麼想都怪,那劉武周是前朝大將,雖能與趙屏兒牽上干係,可要如何派人進入宮中聯繫。

  若真是韋應超從中幫忙,這也是怪。

  韋應超這等狐輩,都已領上萬兵眾將攻打璐州,已有稱霸一方之勢,他又何必與前朝扯上干係。

  現在想來,也就是杜構從中引線。

  他心中一嘆,睜眼看了杜構一眼。

  「你這眼神,是在問杜荷…是罷…」嘆息。

  杜構再次沉沉一嘆,一陣無語。

  側頭,蓋下車簾,他靠上車邊。

  「他,死得太早了。」

  褚風看著杜構的神情,皺眉。

  「在下本是想讓他在此次扶桑攻城之際,護上你一回,唉…可惜。」又道:「不過,他能死在薛瓘懷裡,也是無憾。」

  褚風閉眼,雙手緊握發顫。

  他為杜大人,不值!

  ————

  杜構從不強出頭,一如長子沉穩的性格,他十三歲入鄉試,兩年內進了殿試,雖不是三甲之名,卻也是名進士。

  安安穩穩地入朝為官,享受大人這詞的美名與虛榮。

  他本就愛習畫,在朝上也享有畫仙之名,不須任何朱墨翠粉,單單一色黑與紙白,隨手一拈便是將山水活物印活在紙上。

  「杜兄,這次可是畫了送子圖贈與胞弟?」朝上的林大人穿得喜氣。

  「這是。我們家的二公子,自小沒個定性,讓他早生貴子,看看能否沉穩些。」杜構也是穿得端雅。

  「不過怎地沒見著他?大喜之日,難不成還躲酒了?」朝上的王大人也說上一句。

  杜構搖搖頭:「諸位大人可別太為難我們杜荷。」

  「哈哈…說到底,杜大人還是幫著自家兄弟,適才還說著他沒定性。」王大人補上一句。

  杜構仍是淡笑,小聊幾句後,他拿著卷軸走向後堂。

  他是走得緩慢,靜靜地享受後堂的寧靜,還望了枝枒上翠蜂鳥一會兒才起步。

  走過了小橋流水,寧靜之中卻帶上了一抹喘息嬌喘。

  「又是府上哪個不像樣的下人。」杜構皺眉,走近。

  他靠上紙窗,微啟木窗,見了床榻上交纏的兩人,一頓。

  沒有出聲打擾,他等著喘息聲停止,不過一刻後,見著自家弟弟腳步不穩的離開廂房,他大步邁出,扶上杜荷。

  「大…大哥…」杜荷驚恐,臉上有幾分羞恥。

  「來我房裡歇息下再出去。」杜構一臉平常。

  杜荷咬唇,跟上他,他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無事。」摸著杜荷的頭,一如兄長。

  杜構進了自己的廂房,讓人打了盆熱湯水,隔著屏風。

  廂房內無語,只聽得見水聲。

  杜荷內心不安,始終忡忡,幾欲開口卻又吞了下。

  「薛瓘戀了你幾年,為兄還以為你不知情。」杜構開口,手上似有畫軸,屏風外發出紙張摩擦之聲。

  「嗯…是知道的…」杜荷含淚,他懊悔今日與薛瓘做出這般情事。

  他還想說什麼時,抬頭卻見著了廂房內牆上的畫像,微愣。

  「九…將軍?」

  「你瞧見了?」

  杜荷嗯了一聲,四周掛滿了九風的畫像,一顰一笑,畫得微妙微俏。

  「這陣子和太子一同畫上了幾幅,這越畫越覺得熟識。」

  杜荷鬆了口氣,原來是因為和太子一同作畫。

  他多看了幾眼,可始終覺得不同。

  杜構所畫的九將軍,好像模樣成熟些。

  「九將軍可還是這般模樣…」杜荷問著,也不是真要什麼答案。

  杜構笑了笑:「是的,他是這般模樣。」

  杜荷微愣:「如何知曉?大哥可是見過九將軍?」

  沒有得到回應,他換上正衣,走出屏風,見了杜構雙眼滿是愛戀,撫上畫中之人的臉龐,藏不住驚訝。

  「我知道…他是太子的。」

  杜荷嗯了一聲。

  「噓。」讓他保密。

  「好…」一如大哥為他保密一般。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七章 太子之死 17-3
  長劍一轉,劍氣旋風四起,扶桑忍刺未能傷及李承乾一分一毫,反退五步有餘。

  五呎外扶桑人忽然喊了一聲,全都退了十步,李承乾蹙眉,單袖一轉,提氣足點地,凌步閃過繩網。

  天降草繩,草繩已被毒汁染黑,一張張自他兩頂上落下。

  「林彪,地盾轉刀!」又說:「繩網上有毒!」 

  林彪大喊一聲,單腳盾地,四周塵土飛揚,他彎刀自頂上一旋,彎刀刀氣震網,瞬間裂散成一絲絲枯草絲。

  扶桑人早有計畫,黑影疾步湧上,三角箭齊飛,攻向李承乾,雙臂畫弧,防得了東西南,卻防不了背,黑影追擊,四面八方,拚了命置他於死。

  「我就說了,你,定不是好東西。」一道女聲入耳。

  李承乾一愣,嘴角彎起一抹笑:「褚寧。」

  褚寧一身輕纝紗裙,軟劍一出為李承乾擋去背後襲擊。

  「這麼多刺客就為了殺你,鄭風你可別牽累我爹爹。」

  「妳這是認了我?」李承乾不怒反笑,笑得豪邁。

  「我認你又如何?不認又如何。」褚寧一臉莫名。

  她,確實不懂。

  林彪一愣,本以為只是個張狂的小娃兒,卻瞄見她蓮步轉旋軟劍再次掃過眼前黑影,身子柔軟卻有意無意引出剛強內力,軟劍一揮便能讓數十黑影,彈離十米之遙。

  李承乾聽了又是一陣大笑,褚寧的性子和他爹有幾分相似,卻多了份不顧世俗的狂氣。

  「認了我,妳成親之日,多份聘禮,多個爹為妳管管李逸。」李承乾沒了剛剛的剛戾之氣,如話家常般的出掌,周旋在褚寧身側。

  褚寧聽了,杏眼帶上疑惑:「你這可是要在喜堂上,坐娘親的大座?」 

  李承乾聽了也是一頓,掩不住笑意:「自然。妳都認了我不是。」

  「也好,位置替你留下了。」說得理所當然,一臉認真。

  林彪聽了睜眼驚訝,九將軍的孩子果然獨特!

  李承乾又是一陣大笑,他笑著褚風養了一個特立獨行的閨女,說閨女武功似乎又比他爹好上許多,像個俠女。

  看著她瞬移的腳步與足點於地 ,塵土微揚卻是畫圓旋起,若非內功深厚絕不能如此。

  「掌門…這褚姑娘的武功什麼門派,柔中帶剛,剛中卻似水般順形而動。」林彪見了也是一陣驚嘆。

  他林老漢征戰二十餘年,什麼人沒見過,就這姑娘一出現便將他給唬住了。

  「你九將軍說過,男女無別,覺得是好的,便教。」想起了褚風,眼裡是憂心也是想念:「他所謂好的,定是與我們所學的常規不同。」

  林彪揮上彎刀,也是一聲豪氣大笑:「莫怪養出了這般俠女。」

  「不要叫我俠女。」褚寧內力輸上軟劍,只見軟劍一豎,她喝地一聲,豪氣千雲絲毫不輸戰場上猛將氣勢。

  「褚姑娘,妳這還不是俠女?」林彪畢竟年歲大些,鬥得有些吃力。

  「我一點也不想行俠仗義。」說得自然,軟劍揮過,血珠橫撒,她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承乾噗得一聲,再次大笑。

  「這…」林彪愣了。

  「其他人死活與我何干?」眼裡清亮,卻透著莫名。

  彷彿問著林彪,為何讓她當俠女去救那些不認識之人。

  「這性子…跟九將軍一個樣…」林彪嘟囔。

  有了褚寧一人,勝過千軍,她以一抵數十,更勝過鄭風,左掌右劍,招數內功變化詭測,不過一刻,扶桑人便退了數十呎。

  「煩死人了!」褚寧紅唇微噘,小姑娘任性的模樣完全顯現和上一豪氣的模樣完全不同。

  她將氣息注入軟劍,吐了口氣,再次喝地一聲,一如當初褚風救上皇上一般,將息內功凝聚,像顆圓球,碰地一聲,像四周旋起一陣風,再次震退扶桑人。

  林彪內力稍遜,單膝蹲跪,彎刀入土三吋才得以穩住身子。

  「煩死人了!」再次發怒,氣旋更勝。

  「褚寧,夠了。」李承乾沒有半分影響,衣袖隨著氣旋飄逸,腳步仍是定點於地。

  褚寧收放自如,聽見了李承乾的制止,瞬息收回內功。

  「走罷。」軟劍一陣入緞絲收入袖袋,她回頭看了那群扶桑人一眼,再次露出不耐之色。

  「這要走去哪?」林彪嘿了一聲,撐起身子,拔出彎刀。

  「你,回去,幫我布陣。」對著承乾說道,仍是氣憤,後頭的扶桑人惹她心煩。

  「好好…」

  「啊!真的是煩死人了!」

  「別氣了!過幾日,我讓人送冰梅給妳。」

  「大甕的。」

  「大甕的。」

  「要糖多的那種。」

  「好好好…」

  林彪笑眼看著自家主子好聲好氣地哄著,眼前這褚寧的功夫,真是驚人,她耍個一招半式,便震退數以千計的扶桑人,莫怪九將軍讓他們來汴州褚莊避避風頭。

  他本以為九將軍是讓掌門前來護上褚寧,可現在看來,是讓褚寧護上掌門才是。

  身後的扶桑人不敢猛然向前,隱身於樹林之中,風吹樹曳,仍聞得到那肅殺之氣。

  扶桑領頭站了出來,緊盯著褚寧,交代了幾聲下屬,一臉不服。

  單單憑這眼前的姑娘,便抵上百名忍刺,連隱身在樹梢之上的黑影者全都遭殃,下手毫不留情。

  他單手微舉,指頭微動派上一支忍刺前去通知杜構,自己卻領上千名朝汴州奔去。

  「為兄弟報仇,殺了那個姑娘!」聲音低沉而沙啞,那手指如火焰灼傷般焦黑皺起,眼露殺意:「中原人都不是好東西!」

  「是!」

  樹林間再次響起樹葉騷動之音,如猴群躍樹,卻又不見其影,風動樹搖,黑影如風如葉晃,似有人影,卻又是一晃而過。

  ***

  騾車吁了一聲,停在一棟大宅院前,夏日炙陽隨著杜構掀起車簾撒在褚風臉上,他全身癱軟,連撐起眼皮都需要花上些時間。

  「到家了。」杜構搖搖他的身子,見他無力反而彎起嘴角。

  雙指畫上他的臉頰,順過他的耳,滑過他散落的青絲。

  「真希望能將你囚上一輩子。」

  褚風一凜,身子隨杜構抱起,小臉側對他的胸膛,四肢無力垂下,杜構力氣並非似文人一般氣短力虛,他單臂便能攬緊褚風,一手揮過斗衣,遮住了懷裡的人,自在的走進自家府宅。

  褚風仍無法知曉自己身在何處,只是依稀聽見下人們向他問好行禮。

  「…大公子,可是在大廳用膳?」

  「福伯,送到我房裏就行了。」走了兩步又說:「這幾日可還有誰來?」

  「這…午時,褚大人來一趟了。」

  「登善兄?」笑容掛上,一臉好友來訪的開心模樣。

  「是的,褚大人問了小的,大公子是否會回來?小的按您的吩咐,同他說了您明日才到府。」

  「他可是有急事?」這話問得故意,連他自己都忍俊不住。

  「看起來是著急地。」福伯只覺得自家大公子料事如神,一臉敬佩。

  「你給人派個口信過去,就說我已回府上了…看來,是不用捎信息了…」

  「杜賢弟!杜賢弟!」

  褚遂良疾步朝他走來,人未到,聲音先喊了。

  「福伯,備茶水。」杜構將斗衣拉攏,和褚遂良說了聲他正下騾車,給他一刻時更衣。

  褚遂良應了聲,見著他似乎抱著什麼人,多看了幾眼。

  就見著隻手,白皙纖細,看起來就像個姑娘的手,他笑了笑,這還難得見著杜構如此霸道護著弟妹!

  他跟上福伯,又覺得不對勁,多瞄了一眼,弟妹手上何時多了朱墨刺身,況且,那刺身的紋路,像極了老么手上那隻五行麒麟紋的爪跟。

  他定眼想瞧得清楚,卻又被福伯擋上,只瞥見手背上的一抹紅影。

  跟進了大廳,褚遂良無法冷靜。

  心緒轉了千迴,眉眼間難掩失望,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登善兄。」

  褚遂良一凜,明顯的受了驚嚇。

  「杜構,這城裡的狀況如何?太子又如何?還有我家老么,您可有瞧見!」轉身沒了失望的悲傷,故意說得心急。

  「城已然封上,在下出來得急也沒能打聽些什麼,倒是太子似乎出了城,這沿途都能聽見招集士兵抓拿太子之聲。」做了個請字,讓褚遂良入座又道:「這次太子起兵造事,在下總覺得有詭,是真是假,在下也沒能辨得清,只是皇上諭令以下,要收回怕是…」

  「這這…」

  「日前聽聞晉王以北上追擊太子黨羽,這會兒,應該入了汴州了。」

  「入汴州!」褚遂良心裡更是一凜。

  這扶桑人定不可能是太子引去,只因那汴州還有褚寧,依著太子的個性,絕不可能讓自家老么傷神的。

  如今,只怕是太子也身陷困境,遭扶桑人追殺。

  「是,怎地?登善兄汴州可有熟人,這得趕緊讓他們避戰去,聽聞那扶桑大軍已埋上千軍萬將誓與大唐爭個天下之名。」故作嘆息。

  褚遂良無法冷靜坐在位置上,起身踱了兩步。

  他心裡又是一凜,扶桑與太子聯手,倘若真如那位樂少俠所言,那麼這句話的意思便是扶桑將在汴州除去太子。

  可為何在汴州!褚遂良側臉看了杜構一眼,蹙眉。

  「那我家老么呢?您可有瞧見?」

  「他…不是在宮中嗎?」杜構頓了一會,似乎選了個安全的答案。

  褚遂良故作心安,吐了口氣:「也是…有皇上護著他,我們祖奶奶也安心些。」

  杜構聽了微微蹙眉卻有只是一瞬,又道:「皇上…倒是挺愛惜九將軍的。」

  褚遂良背過身,袖裡拳頭緊握。

  原來是這般心思!

  多說了幾句為大唐共盡效尤之語,蹣跚離去,難掩疲態。

  他緩步走出大廳,側眼瞄了旁院廂廳,再次對杜構作揖,才轉身離去。

  走出杜府在洛州的宅院,他踩上凳子上了馬車,撩起車簾,一臉凝沉。

  「果真,如樂少俠所言。」半掩面,難掩傷心失望。

  這杜構還曾救了他一命,怎地如今變成了這模樣。

  車上的人低頭思索,問了杜府上廂房的位置,在馬車轉過三個街口後,躍身出了馬車,往杜府別院奔去。

  ***

  齊王李祐長箭射出,劃破褚風頭盔,青絲四散,褚風仍護在李世民身前,解下將息功,喝地發功。

  杜構隱身於偏廳,見了褚風心裡更是一喜,就是這副皮相,還有那雙眼眸。

  眼前褚風閃避藥羅葛休齊,那太子向前兩步欲擋下他無禮的視線卻被皇上給擋下了。

  「皇上對你,可真好。」杜構輕語。

  他說的彷彿與褚風是熟識的情人,還帶上吃味的醋勁。

  背過身,越過被俘的齊王,冷眼看著他。

  嘖了一聲。

  竟然想傷他的褚風,真是,罪無可赦!

  雙指拈上一抹黃粉,抹上李祐的衣袖,像個瘋子似的想奪權篡位,那就讓你真成了瘋子。

  一輩子,醉生夢死,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七章 太子之死 17-4
一道暗影跳過飛簷,劃過天際,無聲也無塵,黑影壓身貼上屋稜,貼耳於黑簷之上,動耳側聽。

  屋內偶有水聲,水落聲不大,聽起來像是擰帕巾滴水聲,滴滴答答,擰怕巾的人偶有細語,偶有輕笑聲,卻始終是自言自語,未聞應答。

  「扶桑剛剛來消息了。」

  擰水聲又起,說話的人,聲嗓溫和,可手勁並非一般。

  唰的一聲似有掌風,腳步聲再起,每一步都踏得札實,那地土上感覺像被烙了印一般的深沉。

  樂笑泉不敢大意,摒氣低下呼息,滑過飛簷,翻身隱身於簷下樑上,戳破天窗上糊紙,定睛一瞅。

  那人該是杜構,腳步無塵揚,卻能步步踩出沉澱的腳印子,見他走向床榻邊,大掌揮過被褥,被褥如燙熨過一般平整,似乎容不得一絲皺褶,這番功夫,若非有十載以上的內力,絕對無法成就。 

  「他們往汴州追去,遇上了褚寧,記得…你都喊她寧兒,對罷?」

  樂笑泉定睛,見著床踏上人微動,再次弄皺了被褥。

  「這被子又皺了,你別動了,睡一會兒?」杜構再次刷平被褥。

  他大掌畫過床上人的臉,輕聲哄著。

  床榻上的人像是花上大半的力氣別過臉,臉色清白。

  「那褚寧果真礙事。」杜構說得平淡,拿起熱茶啜了一口。

  褚風一頓。

  「在下已回了扶桑人,順道一塊除去她,不過,你也知道,褚寧自小學得快,又學得精,這一連追趕,又被她逃過了幾次。」杜構輕笑,還帶了點驕傲又說了幾句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話,一臉與有榮焉的神情。

  他順了順褚風青絲,眼裡有幾分回憶往事的溫情。

  「她也同你一般,看透天機?」

  樂笑泉看著無法動彈的褚風,又看了看四周的小徑,讓他背著褚風逃,似乎逃不過眼前這喪心病狂之人。

  「看你的樣子,是了。」杜構撩起一縷青絲:「她可真聰明,引了扶桑人南下,可也得有命到洛州,是不?」

  樂笑泉一陣惡寒,這杜構每句話都說得無情冷血,語調卻如雅士書生般輕柔,人命在他眼裡,如螻蟻般脆弱渺小,死不足惜。

  「尚有一事…說完便讓你歇息,你忍忍?」杜構為褚風掖被,看著他,嘴角微微彎起。

  「這皇上欽命晉王追討太子,賜丹頂紅烈毒,讓太子自盡,演場假戲伺機放了太子,這…在下本也料著了。」看著褚風,手指撫上他的臉:「才想著引扶桑人,逼太子上汴洲,順道殺了褚寧,而晉王趕至時,賜毒之際,扶桑…啊…說太多了。」

  褚風冷眼,瞪著他。

  杜構再次輕笑。

  「這幾日與你相處,在下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他緩緩起身,瞄了褚風一眼。

  杜構靜默了一會兒,推開木窗,發出咿呀一聲,仰首觀星,一臉自在。

  「在下真覺得你現在這模樣,可憐,又無助,便也讓人差信告訴家父,想必,這兩日也能傳進皇上耳裡。」背對著褚風,卻揚起嘴角,滿意地聽見褚風撐起身子摔落床榻的聲音。

  樂笑泉聽聞後雖是一驚,卻掩住鼻息,隱身,沿著天窗屋梁,進了屋裡。

  這杜構,是想讓皇上前來救九公子?

  「在下就是多說了幾句,途遇先生,其受毒害,命在旦夕,你說,你的二哥,可會來這洛州?」杜構說得緩慢,故意將字句說得分明。

  「你!」褚風倒在地上,發顫的手緊攥著被褥。

  杜構緩緩轉身,見了他倒地,再次笑了出聲。

  「瞧你,為你的二哥心急了?」走近褚風,單膝跪地,蹲在他的身側。

  「放心。他可是皇上,在下還知道分寸。」轉個身,他隨意地坐在一旁:「讓皇上來有兩個原因。」

  他拉上被褥,蓋上褚風,還說了幾聲讓他別著涼的話。

  「一便是在下想知道,皇上和你,到底有什麼關係,不過看你的神情…」杜構笑了笑:「哎呀,在下都為承乾不值了,看來還真有什麼。」

  眼裡滑過一絲不悅,臉上卻是笑得張狂。

  「二…你也知道,這承乾和褚寧兩人,四掌四腿根本就是天下無敵,打得扶桑人節節敗退,在下就想瞅瞅,我們大唐天子親手…」

  褚風單袖揮起,袖緣打再杜構下顎,啪得一聲,身子再次倒地。

  「親手弒子,還我大唐天下安寧之耀舉。」杜構偏著臉,張嘴緩緩說完,不惱不怒,還誇著褚風有力氣了。

  樂笑泉在樑頂抿唇,皺眉。

  他沒把握打贏這杜構,若此人仍繼續待在廂房裡,他是不可能將九公子救出。

  低伏於樑上,未過夜半,扶桑人再次差人傳信息,杜構這才出了廂房,樂笑泉隨即翻身,自天窗入屋。

  一過屋樑,手便摸上一件冰涼的衣裳。

  這…羽絲!

  樂笑泉看了褚風一眼,只見褚風閉目,手指微抬拉拉自己的衣領。

  九公子早已知曉會有人來救他,才將這羽絲給了在下?

  又瞄了眼褚風。

  「穿上。」只有唇形。

  樂笑泉套上羽絲,皺眉思忖這羽絲定是九公子丟上的,羽絲輕薄如絲,要丟上著三尺高的木樑上,也需要幾分功力,可九公子看起來虛軟無力,難道是故意的?

  看向褚風,只見他也看向自己,兩眼清透,有神,和剛剛那虛軟摔下床的無力完全不同。

  褚風輕輕搖頭,讓樂笑泉靜待,再次閉目養神。

  眉頭微皺,貝齒輕咬微顫的唇。

  二哥…

  ***

  皇殿上,一名大臣作揖低頭,瞄了眼皇上。

  李世民扶額,已有兩刻,手上攥著書信,已成了一堆紙團。

  「克明。」 

  「臣在。」杜如晦再次低頭,皇上此番喊得是他的字號,引他心驚。

  「朕…是朕對不起你們杜家。」他說得語重心長。

  這信說的是褚風命危,隻字未提太子,他杜構一名三品上刺史,十年來奉公守禮,忠君愛家,此下片段書信中,卻未提太子一字!

  「皇上!」杜如晦趴地,他受不起。

  自皇上開國前,便跟著皇上四處參謀策計,雖不如九將軍數次捨命相救,自詡與皇上也有數年的征戰情誼。

  此時,皇上卻與他道歉,於兄弟於臣下,都太過沉重。

  「朕應了九風。」救承乾,倘若自己真入洛州…

  李世民細語,字句含在唇裡,並非真要讓杜如晦聽清。

  他仰頭靠在龍座椅枕上,眼看殿堂上天頂麒麟紋。

  杜如晦微微起身,就見李全扶上他,領他上座。

  「克明,這信,你大可不用呈上。」

  「皇上,臣對不起大唐。」杜如晦老淚涕下。

  他的構兒怕是擄了褚風,而非家書說的與故友同聚,他徹夜未眠便是大義滅親,上奏聖上。

  「九風這陣子與朕提及杜荷多次。」李世民拉上鼻樑,恢復神色。

  他抬手讓李全斟茶,聞香。

  仍是一壺碧螺春。

  杜如晦低頭,想起愛子,長袖拭淚。

  「於他,那小子認為未能救上杜荷,都是他的錯。」李世民口中的那小子,說的是褚風。

  他緩緩放下茶杯,走下殿堂,站在杜如晦跟前。

  杜如晦仍在拭淚,這喪子之痛,如今想起仍是一道流血傷疤。

  「朕,會去洛州。」嘆息。

  「皇上…皇上…」杜如晦痛哭,再次跪地。

  「朕去救杜構。」伸手拉上杜如晦:「克明,這是朕唯一能還你的。」

  「這萬萬不可!」杜如晦跪地。

  他將這信看了整晚,夜不能眠,怎地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孩兒有這般邪佞背主的思想,擄走了褚風。

  自覺對不起聖上,早已讓下人備好白綾,打算將此信呈於聖上之後,回府自縊。

  李世民長袍一揮,臉色凝沉,走出大殿。

  「備戰馬。」

  李全大喊一聲,跟上腳步,經過杜如晦跟前時,瞅了他一眼。

  「杜大人,恕小的多嘴。」

  「李公公請…說。」

  「皇上此次前去洛州,可是真與九將軍斷了多年情誼。」

  杜如晦一愣。

  「大人細想,皇上至洛州定會遇上太子,這太子與九將軍皆陷於難,您說皇上該先救誰?」

  「在下…」

  「大人,老奴只是心疼皇上。」李全扶著杜如晦上座,又道:「皇上自是知曉你的忠心,不忍你再受喪子之痛,為你救上杜構杜大人。」

  杜如晦漸漸懂了,再次掩面。

  「太子…皇上諭令讓晉王追去,賜毒,可杜大人你我皆知,這毒能有幾分真假,如今,大人的一片忠心,將皇上拉去洛州,救了九將軍和杜構,可遇上太子,這謀變造反之罪,豈不是…」

  「豈不是…得讓皇上手刃…」太子!

  杜如晦起身,卻腿軟跪地。

  「老奴,說這話確實多嘴,大人,老奴只想說,皇上救上杜構杜大人乃真因為這大唐需要您,甚至不顧自己為難。」李全不能多說,碎步跟上。

  李世民腳步停在那片染香園,抿直唇線,皺眉閉眼。

  「皇上…」

  「李全。」哽咽,嗓音沙啞。

  李全一愣,低頭。

  「他說,這天下,是我和他倆的。」

  「是。」

  「他說,是他犧牲了杜荷,就為了救承乾,對不起杜大人。」

  「…是。」

  「他說,他信了黑頸是假死的。」

  「……是。」李全看了皇上一眼,沒有怪罪。

  這黑頸之事,不是他這下人該回應的。

  主子的床第耳語,並非他能多語。

  「朕應了他救承乾,可朕…」

  「皇上!」

  「你說…他會怪朕嗎?怪朕還是去了洛州。」救他。

  「皇上,不管是九將軍也好,先生也好,定也料到皇上的性子,皇上,此番救的是杜構,與鄭風和先生…無關。」刻意說了鄭風和先生。

  「…李全。」

  「是。」

  「回來後,讓人送上百斤碧螺春至揚州鄭家。」

  「是。」

  李世民再次罷袖,入屋換上戰袍。

  ***

  雨落璐州,楊柳飛絮,小橋流水上皆是白絮紅粉花瓣,伴著涓涓水流聲,漂向遠方。

  「二哥,杜大人會瞧見的…」

  李世民彎起嘴角,大掌滑過他的臉,放開懷裡九風。

  「為難了?」

  九風搖頭,看了眼睛過巷口的杜如晦,似乎不打算彎進向弄,選了大街方向走去。

  「杜大人,自十四歲跟著二哥,忠心不二,二哥於他就是天地,倘若他知曉你我這番約定,對二哥,於這天下,不是好事。」

  「這話,說得傷人。」李世民背過手,看著流水。

  皺眉,九風這話說得實在,實在的傷人,心裡的情感如被人否定了一般。

  他是皇上,也是人,也有情。

  袖裡的手被冰涼的手握上,他微微一頓。

  「我…戀了二哥許多年。」九風聲音微顫。

  李世民側身,眉眼舒開,眼裡有些驚喜。

  「倘若是我讓二哥為難,那麼我定比二哥傷心…二哥,這話…這情…你懂嗎?」九風抬眼,眼裡竟是比他還要傷心的淚光。

  李世民低頭,親吻九風的眉眼。

  「你這話說的霸氣,和二哥有幾分相似。」

  「這話,說得…」九風靠上他的胸懷,輕笑。

  「嗯?」李世民故作微怒,看向他,身子貼近。

  「實在。」

  李世民跟著揚起笑容,笑得開懷,攬起懷中的人,又是一陣親密。

  有誰,能以他的痛為痛…

  還有誰。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八章 王不見王18-1
  晉王領上黑騎軍隊一路掃蕩扶桑餘黨,看似無意卻是有意為李承乾開路,領他們三人入了洛州。

  抬眼見了熟悉的身影站在屋簷上,李治假意沒看見,轉身讓騎兵退下休憩,一行騎兵得令退出城門府衙,前往校兵場,練哨習武。

  「他在洛州杜家別府。」李治仍是啜茶,手拿著軍書,看起來像是喃喃自語。

  「信息是從扶桑人那裡探得的,還說得令要滅了褚風的女兒。」李治多斟了一杯茶水後,看著窗外。

  絲毫不在意樑頂上的人,翻身入室。

  「連褚寧也除去?」

  「是。不留活口。」

  李承乾眉頭擰起,微露怒意。

  「大哥。」

  李承乾一愣。

  「心裏沒有天下,是嗎?」

  李承乾輕笑:「沒有。」

  他雙手背在身後,就站在李治跟前。

  「我有。」

  李承乾點點頭,取下腰間玉珮放在桌上。

  「父皇賜毒了?」

  「賜了,也下在茶水裡了。」李治喊上一旅黑騎站在門外。

  他提氣一振,將門窗振開,讓外面的人都看見了李承乾。

  李承乾提起茶杯,一口飲盡。

  「這天下,要給心裡有天下之人,大哥,不行的。」嘴角溢血。

  李治點頭,眼眶微熱:「大哥。我…」

  他鬼迷了心竅,竟想著除去太子奪位,就為了她。

  「你心裡有天下,大哥…信你,信你能將父皇打下的江山發揚,治兒,永別了。」李承乾吐出黑血,身子往後傾倒。

  木門窗啪得一聲,一道青色紗裙晃入,女子甜香味撲鼻,女子旋身單臂接上李承乾。

  「何人?」李治單掌奪人,卻被女子蓮步閃去。

  「褚寧。」不打算多說,扶上李承乾。

  她纖指按上李承乾頸血,舒眉,拉過他的手臂,看了李治一眼,柳眉微擰。

  李治唇片輕動:「走!」

  褚寧蓮步走了兩步後停下,紅唇半啟:「李治,武才人入庵堂後三年,汝方可接她回宮,在此之前,天下仍是天可汗所有,聽懂了嗎?」

  李治一愣,擰眉追了兩步。

  「姑娘!」什麼入庵堂三年!

  武才人乃是後宮才人,為何會…

  再抬頭,人已遠走,罷袖旋身,故作悲痛。

  輕啟薄唇詔告太子服毒身亡之喪訊,黑騎低頭得令,信差爬樑悲喊:「太子喪訊。」

  一傳三里之遙,再傳又是十里之外。

  褚寧聞聲,旋身躍出樑簷,足點外庭白石,再躍便是百呎之遙。

  她雙指按上李承乾的血脈,卻冷眼看他。

  「你這功夫可真神,吐口鮮血來瞅瞅。」

  「哈哈…寧兒,我可是真吐血,也是傷身,怎地被你說成了功夫。」

  林彪多在另一頭的樹梢,只能心急的看著自家主子。

  「掌門,毒可是逼出來了?」

  「他根本沒喝毒。」褚寧看著他滿身黑血,拿出藥瓶,是一顆紅丹。

  她伸手捻上一顆,眼神示意承乾張嘴。

  「褚姑娘,妳喂的是何藥?」林彪問上一句。

  「蛇窟那老頭的仙丹。」李承乾笑著張嘴,吞下。

  他笑得欣喜,還有些欣慰,就見褚寧微微害羞。

  「你得坐我喜堂上的娘親大座,我自然得顧好你。」褚寧別過臉。

  李承乾笑出聲:「這是。晚點,一起接你爹,得跟他說說妳的喜事才行。」

  褚寧看著承乾,嗯了一聲。

  她是不懂得一般人情世故,可這一路上,卻也將李承乾對爹爹的情意看得分明。

  「你和爹爹也一塊入喜堂,也一塊辦了。」說得果決霸氣。

  李承乾聽了大笑,點頭應好:「好好!雙喜臨門!」

  林彪嗆了一口水,噴了一身濕,兩眼睜得老大。

  這九公子教出來的孩子,真的,不是一般!

  ***

  樑上喪訊一傳百里,洛州杜府不過三刻便聞此訊,杜構冷笑,在桌前提筆畫墨。

  「可惜了。」自言自語。

  輕放毫筆,捲起紙上一方,嘴角笑容斂去。

  「閣下是哪派江湖豪傑?」

  「哈!被你發現了!你樂公子也不藏了!」樂笑泉旋身下樑。

  他在樑上藏了三日,身子骨憋得慌,就愁沒處伸展。

  杜構挑眉:「你們爺就派你來奪褚風?」

  「奪?本公子是來接九公子回府的,奪,怕是小人之為。」

  「憑你!」杜構單臂一振毫筆如箭,咻咻咻三聲,就見那毫筆軟毛如針鐵,筆直地往樂笑泉射去。

  樂笑泉旋身避器,可那筆速不一,在他腳點地前,硬是劃破了他胸前的輕緞上衣。

  他低頭,微擰眉,再抬頭又是一副無所謂地輕笑。

  「你這小人,功夫挺不賴的,就是差本公子那麼一些。」手轉又是一掌。

  杜構退步左袖半旋擋去一掌,低頭就見樂笑泉已在身前,再退卻被掌風掃過腹間,腰上掛飾應聲落地。

  他斂下眼,單挑右眉,冷哼一聲。

  「差?」

  兩眼已然露出殺意,飛速湊近樂笑泉,右掌拍向他的胸前,旋身左拳打上樂笑泉腰際。

  樂笑泉悶哼一聲,喉頭湧上血腥,他嗯地一聲,吞下鮮血。

  「你…就這麼點氣力?」單手伏上一旁樑柱,長腿一旋,拉開距離。

  杜構眉宇間毫無變化,見他如見螻蟻,張臂雙掌一旋便想給樂笑泉一個了斷。

  「這點氣力,對付你,足以。」

  左步踏出,卻見樂笑泉冷笑,連鮮血都沒吐上一口,忽覺有詐,右腳躊躇不前,他緩下氣息,細細打量。

  樂笑泉袍下雙腿早已發顫,若不是羽絲擋去了大半,只怕他現在只剩一具冰冷屍體。

  他笑,笑得柔美,溫馴,一個半旋,坐在一旁堂上木椅。

  「小人,就只想學著那些老鼠一般,盡是鑽些小洞,要不就是想偷雞摸狗,用個兩分力,和本公子這武林大俠過招。」單手撐額,閉眼,故作輕鬆。

  腰際間那拳打得紮實,怕是已經傷及內府,讓他再戰是不可能的了。

  杜構盯了他一會兒,真的是好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

  他等。

  耐著性子等。

  「你…動不了了。」說完,單掌一轉,出手狠辣迅速。

  樂笑泉垂死掙扎,雙掌擊出。

  他微微睜眼,卻見到杜構吐血,血濺了自己袍子一身紅。

  「這掌,是為了杜大人。」

  杜構抿唇,腿軟跪地,看向樂笑泉身後。

  他是愣了,卻也笑了,笑得猖狂。

  「被你這…美人騙了,在下,也值了。」

  褚風收起掌風,拿起懷中藥瓶,取出紅丹遞給了樂笑泉,雙指點上脈穴。

  旋身,單手止住杜構再次的出襲。

  「你這掌是想殺了我?還是樂公子?」

  杜構哈哈哈蒂狂笑:「你說呢?軍、師。」

  手臂一轉,攬上褚風腰身,再轉另一手,雙指已掐上褚風喉穴。 

  褚風吐了口氣,單掌出擊,輕鬆解開杜構箝制。

  他微愣,看向杜構。

  「你還沒資格死!」再次出掌,掌風強勁,再揮,便揮去杜構指尖黃粉。

  再次旋身,足點地一躍,雙指使勁點上杜構穴門。

  杜構倒地,哈哈哈地狂笑:「值得了!值得了!我杜構就愛軍師這般善解人意,不枉咱倆這些天的相伴。」

  說地曖昧,眼裡盡是不正經。

  褚風不惱,樂笑泉卻替他出聲。

  「沒帶見你這麼不要臉的!猥褻下流!」樂笑泉扶著腰,硬是踹上他一腳。

  不料杜構就等他這一腳,這一踹一動,他雙掌纏上樂笑泉,出手又是一掌,褚風眼見不對,拉過樂笑泉以身護他。

  沒有預想中的吐血與骨碎之音,褚風聞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笑了,伸手便是一抱。

  「你來了。」小臉貼上熟悉的後背。

  李承乾嗯了一聲,撫上腰間小手。

  他睨視眼前受傷在地的杜構,眼裡滿是不諒解。

  「老師。」語氣是惱、是痛苦。

  杜構一愣,再次冷笑,笑得諷刺:「果然沒死。」

  老師。

  眼裡閃過酸楚,他不後悔奪褚風,絕不!

  李承乾張臂攬上褚風,大掌揉上他的肩骨,想確定身邊人是否安然,直到被小手按上,才有幾分心安。

  「我不會死的,老師,您一向知曉,學生,戀九兒,可比您執著了上百上千回。」將披風一揮,蓋上身旁褚風。

  杜構乾脆躺地仍是狂笑:「殺了我!我讓你殺了我!」

  他眼紅狂怒,瞪著李承乾,又見他護著懷中小人,更是大吼。

  李承乾輕笑:「死?老師,您,沒資格死。」

  他湊上杜構耳邊,輕聲說出和褚風一樣的話語,又在他眼前與褚風默契對視,再回頭,就見杜構發狂雙眸。

  門外小侍喊著杜大人,在門邊說著皇上親臨府院,已在門外百呎。

  褚風一頓,看向承乾:「我們回家?」

  他說得溫柔,帶著情感,小臉乖順的貼在熟悉的肩窩處,眼裡只有身邊的人。

  李承乾順著他的青絲:「好。這次,你可得好好賞我,那地道都接通了。」

  有了褚風,身邊什麼人也容不下眼,一句回家,情感衝上心頭,吻了他的額,掛上笑容。

  杜構仍是怒吼,卻是寂寥萬分:「不准走!軍師是我的!」

  他是執著,這一生他要什麼有什麼,萬事兼具,唯獨褚風!唯獨褚風!

  怒吼一聲,臉紅氣悶,憋了一口血腥,鮮血自嘴角流下,畫出血痕。

  「回家?哈…哈哈哈哈…我給你家啊!不准走!」

  百呎外,李承乾點足於屋簷,聞聲微轉頭,攬緊懷中人兒,一躍過頂,畫過天際。

  足下皇上金馬騎兵方過,他瞄了一眼領頭的父皇,內心一陣苦楚。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八章 王不見王18-2
  李世民並未接見杜構。

  他在杜府門外躊躇,立馬於門前,就單單注視著杜府門上匾額,那字是他題的,就學著褚風筆順而寫。

  那杜字的木字,一豎一撇,都含著幾分陰柔。

  「李全。」

  「是。」

  「這匾額也題了十五年了。」

  李全頭微抬,看著匾額,應了一聲。

  「傳話下去,朕,令杜構整治洛州河道,賜河道樞密使一職。」李世民罷袖。

  「皇上!」晉王喊了一聲,訝異父皇竟如此放過杜構。

  助扶桑擾我大唐、劫褚風甚至曾與那劉武周意圖謀反,單就一項也能治上他死罪。

  此時,門內杜構已走至門邊,聞聲止步,低頭眼裏只有憤怒與不甘。

  「讓人擬旨。」李世民心意已決。

  「父皇!那杜構擾我大唐,更是挾持褚……」

  「朕應了先生,留杜家活口。」李世民止步,看著晉王。

  那聲偏袒晉王的話語,猶然在耳。

  低頭嘆息,太子已然離去,再立儲君,豈不真是要將自己的孩兒送上死路。

  門內杜構猛然抬頭,走了兩步,欲起步,卻止步不前。

  「治兒,太子屍首仍葬於皇陵,那密謀之事就……就按著他的意思刻上罷。」李世民語氣無奈微働。

  李全趕緊上前,站於身側,就怕皇上有個不適。

  晉王趕緊低頭答應,明知有偽,卻再也不見,父皇痛心,他怎會不知。

  低頭恭送父皇,轉頭看著杜府二字,仍是氣憤,若非父皇阻饒,他定拆了這別府,將杜構問斬。 

  罷袖,旋身上馬,喝地一聲,跨馬離去,留下一片飛揚塵土。

  李世民將金駒坐騎給了身側將軍,眼前左往北門褚遂良府上,右往南門三哩處便有皇府別院。

  此番進洛州,仍想與褚風見上一面,仍想親眼見著他,見他平安,與之道別。

  雙拳緊握,鼻酸,直瞪著左方街道。

  「皇上,可是要到褚大人府上一敘?」李全輕問一句。

  李世民靜默,起步:「李全。」

  「是。」

  「朕。」李世民哽咽,那股悲傷梗在喉頭:「朕是他創出來的天可汗,大唐盛主,朕是……」

  李全揮退下人,距十步之遙,才趕緊上前,手執龍紋帕巾,呈上。

  李世民閉眼淚落,唇顫:「朕朕……」

  李全攙扶皇上,畢恭畢敬,跟在身側,緩緩說出褚風交代之事:「先生說了,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二哥仍是先生的二哥,往後苦痛,先生無以共承,說了皇上若是累了,先生的染香園便……」

  「便如何……」

  李全輕咳兩聲後,學著褚風語調:「賞給二哥了。」

  李世民一頓,帶著鼻酸輕笑:「那小子,不是說不要了……賞什麼……」

  「先生說了,賞皇上一片天下太平,賞皇上一角獨處靜寧。」

  李世民踏上緞轎,緞簾拉上後才道:「回別府。」

  賞一片天下太平,賞一角獨處靜寧,這番再也不見,惹人心頭發酸。

  往後,再也沒人能找著自個兒,縱使見了天下太平也無人可笑,縱使獨享靜寧也是寂寥。

  他捂眼,按上帕巾。

  ***

  「果真躲在這兒!」

  「怎能說躲,二哥不就被你找著了。」李世民自在地躺在山崖邊。

  這山崖位在祁連山汩汩小村上頭的山峰一角,是前幾日擊退番人時所見,李世民見了這可見山谷又能見明月一角,當時就想著戰後來此處偷閒。

  「二哥現下可是獨享靜寧,看盡天下?」九風彎著嘴角,看著山谷間村里燈火與歌聲。

  「不,你少說了。」

  「少說?」九風坐在身側,拔了一根小草,隨手晃著。

  李世民半側身,抬眼,笑得幾分慵懶。

  他靜靜地看著九風,想著潞州一別後的兩人,兄弟相稱,已無曖昧,現在這番心裏話,讓他欲言又止。

  「天下太平,可笑。」九風看著山谷燃起一抹火光,是村裡人跳舞時必點的火光,又道:「獨處靜寧,可喜。二哥這天可汗當得可真幽靜,還能獨處靜寧,有哪個皇上能同你這般?」

  李世民一頓,看著眼前人笑得淘氣,嘴角梨窩旋起,捏了一把臉頰。

  「就你膽子大,敢同皇上這般說話!」佯裝氣惱,卻彎起嘴角。

  閉眼,任清風吹撫。

  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剛剛自己心裡所想的可是……

  天下太平,可笑。

  獨處靜寧。

  獨處靜寧,少了你,二哥,只剩寂寥。

  獨處靜寧,餘悲。

  ***

  洛州月悅湖是一陣熱鬧,可隨著酒樓內雕花木梯上行,三樓內廂房傳出曖昧喘息,陣陣吟哦語喃傳出,廂房內是昏暗燭光搖曳,木床上兩人交纏,再次相聚,跨越生死,唇沫間只剩珍惜。

  李承乾額上汗珠滑落髮鬢,單臂扶上褚風纖腰,手掌沒入褚風青絲,拉下他的頸,親吻紅唇。

  「近一輪月不見,你又瘦了……」唇舌舔咬褚風鎖骨,手掌滑過襯衣,伸進襯衣輕揉他胸前粉點,一手卻伸進了褻褲,握上褚風慾望。

  褚風動情纖指畫上李承乾頸項,一手學著他伸進褻褲,紅著臉,揉著他的慾望。

  「等……等你領著我,吃遍揚州美味佳餚……」慾望漲大,手掌裡的熱度升高。

  李承乾一個翻身,欺身壓上他,半掛在彼此身上的衣服交纏在一塊,乾脆地脫去外衣,再次欺身,吻上紅唇,手指沾香膏已滑進褚風臀縫之間,來回抽動,發出嘖嘖膏沫濡動之音,木床簾隨著兩人擺動搖落,蓋起床間曖昧呻吟。

  「往後……」褚風眼裡滿是慾望水霧,細長白腿環上身上人結實腰身。

  他伸手抹去承乾額上水珠,見他將自己的慾望緩緩推進自己身子,低吟一聲,嬌喘不已,貝齒輕咬紅唇。

  「往後如何?」李承乾緩緩挺進下身,扶著他的腰,讓兩人緊密交合。

  褚風再次呻吟,雙手抵著李承乾肩與胸膛:「往後我卜卦養你,可好?娘子……」輕笑,笑著李承乾應了褚寧坐上喜堂娘親大座之事。

  李承乾悶哼一聲,忍著慾望:「別笑……」身下的縮緊刺激著他的理智,久未經情事,他可不想弄疼身下人。

  褚風一愣,兩頰羞紅,不自覺地扭動臀腰,卻又見了李承乾臉紅,仰頭輕輕吻上他的唇:「你別忍著,可……可以的,我可以的。」

  李承乾慾望高漲,再次挺身,將粗根沒入,再次低頭,吻上紅唇。

  「娘子餵飽你,可好?」不正經地問上一句。

  褚風早已無法分清話語意味,紅著臉點頭,喊著承乾的名,惹得他一陣激動,陷入狂亂激情之中,纖臂半掛著白襯衣,腿間的褻褲仍掛在小腿肚上,隨著兩人律動,白色褻褲在腿肚尖晃動。

  激情方過,汗濕了兩人胸膛,耳邊細語話情長,直到今時今日,兩人才安下一顆心。

  「乾兒……這名不能再喚了。」褚風臉貼在承乾肩窩上,任腰上大掌滑過,輕撫自己的腰背。

  「要不喊一聲孩子的娘,如何?」李承乾臉上掛上頑皮笑容,親吻他的額。

  直到此刻,他才真覺得放下重擔,與眼前褚風平起平坐,與懷裏人兒以夫婦相稱。

  「越發不正經……你若願意,這般喊你也成。」褚風先唸了他一句,卻又順了他的意:「孩子的娘。」

  輕喊一聲,再次貼在他胸膛上,輕笑,笑得胸膛一震一震。

  「這般,真好。」攬上懷裏人,李承乾翻身,雙手撐在褚風左右:「自應了與你交心相伴,我等的就是這般光景。」

  褚風見他雙眼透徹,真執相待,纖指畫過他的眉宇:「你,什麼時候,想得這般深遠了…… 」嘴角搭上輕彎,梨窩旋起。

  「自戀上你後,我只想與你共伴到老,以往礙於皇子身份,總是偷偷摸摸,當了太子,更是枷鎖,如今,我兩袖空空無所絆,你可願隨我一生綿綿長鎖繫?」李承乾低頭親吻小嘴,手撩起青絲,又是一吻。

  「這……我倆這般可真是平起平坐了?」褚風笑出聲,幾分慵懶。

  李承乾一頓,點頭:「應了不委屈你的。」

  褚風聽了眼眶發熱:「就你待我如此。」仰頭親吻承乾唇片,輕咬他的下唇,眼裡盡是感動。

  再相擁,又是一陣耳鬢廝磨,輕語呢喃,床簾紗晃,情意綿綿,承乾攬著懷裏人,見他舒眉睡下,又是一陣安心滿足。

  房外一陣吵鬧,褚寧叩門,扣了兩聲便聽林彪上前阻止。

  「為何攔我。」褚寧擰起柳眉,一臉惱怒。

  她已許久不見爹爹,這一聽聞爹被救了出來,還來不及和太祖母道別,就趕來酒樓。

  「這……掌門和九公子許久不見,兩人定有許多話要說說,這……」林彪黝黑的臉上出現一抹紅,有幾分不知所措的害羞。

  「我與爹爹也許久不見,許多話,也得說說。」褚寧再次抬手。

  門伊呀打開,李承乾掛上外衣,髮上馬尾散下,林彪一見,自然知曉方才屋內兩人必經情事,只下怕是打擾了掌門和九公子。

  「掌門,屬下未能……」

  「沒事,寧兒,你爹方才睡下,你可有急事?」

  褚寧杏眼自李承乾身上瞄了一圈,從頭打量到腳,嗯了一聲:「你,這副模樣,可是祖奶奶說的情事過後?」

  林彪噗得一聲,訝異地看著眼前褚寧。

  「是。你爹剛睡下。」李承乾臉上浮上赧紅。

  林彪下巴垮下,又是一陣驚訝。

  有褚風這爹,這般不守世道常規的教法,現在這個娘,又一臉理所當然的說著房第之事。

  褚寧仍一臉自然,點了頭,轉身離去,再回頭喊上林彪:「你還愣著,打擾人家做什。」

  林彪趕緊賠不是,跟上腳步。

  這褚家娃兒,真的不是一般。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八章 王不見王18-3
  「那鄭風呢?」

  楊妃搖搖頭,按了按杜焰的手:「無事,聽聞宮中運出了一車碧螺春已運往揚州。」她捲起絲帕巾,為杜焰拭汗。

  那黃斐、列青下葬後,杜焰在那兩人墳前跪坐痛哭三日,自那日後,杜焰便這麼病著,臉色青白無血色,發著高熱,昏迷中喊著黃斐的名。

  杜焰安下心:「我九哥……應該也安然了。」

  楊妃拍拍他的手:「無事,要不娘為你去鄭家探去?」

  杜焰牽起一抹虛弱笑容:「不,說到底,這局會如此混沌都怪上我,能知曉九哥無事,我也就安心了。」

  若非他一時衝動,燒了小島,亂了大局,太子也不至於蒙上連扶桑擾國害民之罪,不過,一切都安穩了。

  太子已故,可鄭風仍在,九風已去,可褚風仍現,足已,足矣。

  他胸口一滯吞下喉頭鮮血,這一吐,怕是眼前楊妃又得哭上數日。

  頭枕繡花枕,雙眼看著床簾紗,想起往日在揚州與黃斐相處時日,嘴角牽起一抹笑,他伸手拉上楊妃的纖手。

  「娘。」輕喊一聲。

  再喊,也沒多少時光了。

  楊妃一頓,眼眶含淚:「嗯。」輕輕應答。

  「那李恪可算是我的弟弟了。」嘴角輕笑。

  「是啊,就小你個五才。」絲帕巾再次畫過發汗的額鬢。

  「長得可像我?」

  「不像,不過……」

  「不過?」杜焰再次吞下湧上的鮮血。

  他抿了發乾的唇,掀起眼皮,想再多看一眼楊妃。

  楊妃嘴角微彎,雙眼含淚,哽咽道:「不過,他打小就愛纏著九將軍,這點,同你一般。」

  見了自己的孩兒病重,餵蔘喝藥,都過了一輪月,仍毫無起色,難掩心痛,側臉拭淚。

  杜焰一頓,跟著輕笑,雙眼逐漸模糊,看著輕紗隨風飄揚。

  他彷彿見著了黃斐就站在木門邊,問著自己手上是否有無尾蛙、八腳蟲,非要問個清楚,才會走向自己。

  再次回神,聽見楊妃哭嗓喊著自己的名,喊著孩子、孩子。

  「娘,別哭……」輕笑時,吐了一口血,他真的忍不住了。

  楊妃趕緊用上絲帕巾,擦著他的嘴,坐上床榻攬上他。

  「孩子……娘沒哭,娘不哭,你快好起來,嗯?」纖手已沾滿鮮血。

  杜焰點頭,閉眼,耳邊再次響起黃斐的聲音,喊著他木然,說著他來世也要姓褚,讓自己偏心他。

  他嘴角上揚,露出好看笑容。

  「斐……」輕喊一聲。

  「孩子啊!別丟下娘,嗯?」

  杜焰點頭:「娘……我睡一……會,妳陪陪……我,可好?」唇角溢出鮮血。

  他是真的乏了。

  沒了黃斐的日子,每日都覺得累。

  耳邊楊妃的呼喊漸漸飄渺,垂下手。

  木門開啟,李恪喊著娘親,再進二扇木門,就見娘親抱著一人,雙手沾滿血漬。

  「娘,娘?」李恪身上還穿著作戰盔甲,輕搖楊妃。

  楊妃鼻酸淚落:「恪兒,他,是木然,你哥哥木然……」

  李恪一頓,見了床上已沒了氣息的公子,攬上楊妃:「娘,沒事的,恪兒去找御醫,嗯?」

  眼前杜焰已然斷了氣,李恪只能說上幾句安慰話語,安慰楊妃白髮送黑髮之痛。

  楊妃搖頭,緊緊攥著他的手,再次淚落。

  李恪嘆息,讓人擰上濕帕巾。

  他為娘親擦手,為床上兄長洗面淨容,才見著他腰上掛牌寫著杜焰兩字。

  杜焰,杜如晦的庶子,即是木然。

  那麼月霓口中的爺,雖為太子,是否也是鄭家掌門?

  太子是否仍活著。

  搖搖頭,罵了自己荒謬。

  太子,早已去了。

  **

  承乾之死已傳遍整個大唐,百姓未掛白麻布,低頭私語說著太子密謀起兵之事,酒樓茶館內文人雅士又是一番探討,更有說書擺了張桌子,打了燈籠,變造起緣由始末,將太子叛變之事改得沒一處真實,茶樓掌櫃見客官們聽得津津有味,也就隨人道去了。

  茶樓門邊是一陣熱鬧,角落燭燈座處做了一身穿緞衣大爺,聽了說書的故事,便讓身側人打賞。

  「李全,賞些銀子給那說書的。」

  李全點頭,碎步走去,便聽說書人頻頻點頭道謝。

  「皇……老爺,他說的可都是假的,您怎地還賞呢?奴才聽的可是一肚子氣。」 

  李世民啜了口茶:「乾兒能像說書那般逍遙自在,朕心裏也好受些。」

  抬眼,卻直愣愣地望著前方。

  一個起身,撞上的桌腳,灑了一桌茶水。

  「皇……老爺,您沒事罷?」李全趕緊拿上帕巾。

  李世民看著前方,前方背對他的人影一頓,轉頭。

  「九風……」細聲,李全卻聽清了,跟著抬頭。

  褚風看著李世民,牽起笑容,嘴角梨窩旋起,馬尾跟少年時一般紮得老高,眼裡流動的光流閃著一抹俏皮。

  他輕啟唇,無聲地喊了一聲:「二哥。保重。」

  雕花的木梯與廊柱之間一瞥,只見褚風,不見他身側人影,依稀聽見一位姑娘的說話聲,喊著褚風爹。

  褚風低頭眼裡滿是寵愛和那姑娘說了幾句話,便讓她先出了茶樓。

  他站在那隙縫之中,輕輕笑著,再次抬眼看著自木梯走下之人,那人披著斗篷,伸手撫上他的臉,張臂揚起斗篷,便將他一攬,齊步走出茶樓。

  李世民向前兩步,卻止步,手掌扶上桌面,沾了一手茶水。

  「李全……」

  「奴才在。」

  李世民看著遠走的背影:「那碧螺春可送上揚州鄭家了?」眼眶發熱。

  一聲保重,再見,也不再見。

  李全應了聲:「昨日便讓人趕著送上鄭家。」

  李世民沈沈地吐了口氣,接過帕巾擦臉拭手:「回長安。」

  毅然轉身。

  李全趕緊跟上,望了眼後側馬車,斗篷在馬車前佇步。

  他看得仔細,那斗篷下之人,似乎也望著自個兒這方向。

  「皇上,那鄭掌門看著咱們呢。」

  李世民止步,卻沒有回頭。

  他心裡何等酸苦。

  「朕與姻姻的第一個孩子,朕第一個親手抱起的孩子,李全,朕乏了……」

  李全低頭賠不是:「怪奴才多嘴。」

  李世民仍是佇立,單手抬起:「他,可上了馬車?」閉眼,拉上鼻樑。

  李全側頭,彎身稟告:「正起步入轎。」

  李世民邁開長腿,跟著往前:「甚好,甚好,甚好。」

  往後,再也沒有李承乾,再也沒朕的第一個孩兒,只有鄭風。

  只有,鄭風。

  反向馬車內,躂躂馬蹄,黃土飛揚,店家撒上個幾瓢水壓壓揚起塵土,馬車再過,只留下兩道木輪痕。

  馬車緩行過了兩里路,車內一片無聲靜默,李承乾仰頭靠上車邊,斗篷滑下,露出側邊英俊臉龐。

  他撩起車簾,看著市集牽馬鏢師。

  「年前……你我春圍之後,還曾在市集邊和大非小非見面,彷彿一切都像昨日。」

  褚風側身為他拉好斗衣,單手牽上他的手。

  此刻提及黃斐,李承乾怕是自覺無顏面對黃裴。

  「歲月如流水,黃斐、列青之事不是你我能掌握。」細聲安慰。

  火麒麟九生九世輪迴,連他也無法算清,否則早在遇上列青時,自己便能為他倆算上一卦,驅兇迎吉了。

  「當年我與父皇經祁連山沿途入了西蕃之地,在一處雪湖邊遇上黃斐,他領著我與父皇一行軍旅,等待救兵。」李承乾攬上褚風,像是憶當年。

  褚風乖順倚靠,靜靜聆聽。

  「他們一家見父皇乃為秦王,便拿出羽絲讓父皇穿上,父皇推遲,你可知當時黃斐提出了什麼建議?」輕笑,似乎也不是真要回應又續道:「那小子不過四、五才,雙手叉腰,一把拿過羽絲便撕成了三塊布,讓自己娘親稍作縫補,就做了三件羽絲。」

  褚風輕笑出聲:「那羽絲也就他能撕破。」

  羽絲,絲絲如鋼鐵,世上只有一人能毀,那人便是遭輪迴咒詛的黃斐。

  李承乾點點頭:「這是,五個大漢都撕不了的羽絲,就只有他能扯破,還傻愣愣地問著大夥,為何見他如見鬼神,有怪力似的。」再次輕笑,一笑過後,掩面,眼熱。

  褚風鼻酸雙臂環上承乾腰際:「黃斐命中註定九生九世遭輪迴咒詛,此生已了,他已前往下一世輪迴,乾兒,該好好地放下,讓他好走。」

  李承乾點頭,哽咽。

  手掌輕撫褚風肩頭,經過城門時,放下車簾。

  車簾外,一匹黑馬急奔入城,那人一身黑色冑甲,背上還揹上一把彎刀。

  駕一聲,伸手拿出令牌,就聽城門侍衛其步站好喊了聲:「參見吳王大將軍。」

  吳王李恪快馬入城,過了茶樓,攔下李世民馬轎,再次從李全口中聽聞喪訊,仍是唇顫,雙淚聚下。
卷二 逆天之局 第十八章 王不見王18-4(完)
  太子之位已然空下,朝中大臣擁戴晉、吳兩位皇子,朝野分成兩派,相互制衡爭抗。

  「……吳王乃前朝公主所出,這歸咎正統,扯上前朝武將,那勢力定會偏衡。」正二品下文官林謙舉牌作揖。

  龍座上李世民憤然大怒,左掌重拍龍椅把手。

  「你和朕論正統!」他是氣怒。

  楊妃於立冬前,久病仙逝,這才剛過百日,大臣們便迫不及待與他論個正統。

  林謙趕緊跪地:「臣萬萬不敢,臣所言乃是憂心武將與文官偏衡,乃至朝中不安啊!」

  李世民憤然起身,面向右側木窗。

  那右側便是楊妃昭媛宮的方向,眼裡藏不住寂寥。

  她,也離朕而去了。

  吳王李恪拱手上前:「父皇,此下母妃百日剛過,兒臣心痛難復,實在無心於朝政,兒臣兒臣實在無法在此下與諸大臣論東宮儲位。」低頭哽咽。

  兄長杜焰逝去,母妃心痛懊悔,痛心一生無法讓杜焰好好過日子,至杜焰死前才得以相聚,悲痛至極,每日以淚洗面,不過二月,跟著病重,立冬飄雪之夜,便也跟著去了。

  晉王李治跟上:「兒臣也贊同三哥所言,東宮儲位固然重要,可眼見吐魯番再次騷擾我大唐邊關,眾大臣是否該以此事為重才是。」

  他話一出,大臣們不敢多言,點頭道是。

  李世民看這局勢,晉王早已籠絡大臣,眼前吳王又是……

  又是一個無意於皇位的孩子。

  揮袖,讓晉王主持吐魯番派兵之事,喊了吳王留下。

  晉王聞言一愣,眼尾掃過門邊侍衛,就見侍衛點頭應了為其聽門。

  李全見了微嘆,側頭提醒皇上。

  「知道。」李世民淡淡地應了句。

  他坐回龍桌前,提筆寫了幾個字,卻一言不發,看著紙上的文句,思索時,習慣地用筆按了按臉頰。

  「你,想將李暻接到你府上?」

  吳王點頭:「大哥已走,如今太子妃也跟著去了,兒臣想著暻兒今兒個滿三才,與兒臣的坤兒差兩才,兩兄弟讀書識字,也有個伴。」

  「你可知道,一旦收了李暻,你與東宮之位,就此無緣?」李世民停筆,起身走下台階,坐在階梯上,揮揮手,讓李全暖茶。

  李恪見父皇隨地而坐,微愣後,點頭:「兒臣,無意東宮之位。」

  李世民斟了兩杯茶,招手,讓李恪坐在身側。

  一旦收了李暻,便與叛國太子扯上干係,往後別說東宮,連皇子都會當得委屈。

  「朕,聽說了,你去了趟汴州褚莊。」推上茶水。

  李恪謝恩,端上茶杯:「兒臣,兒臣想著找先生……」太子已死,那褚風該怎辦!

  「不枉,九風這般疼你。」李世民輕笑,啜了口茶:「見著了?」

  「不,褚莊裡只有褚寧,父皇……可見過褚寧?」

  李世民一頓,輕笑:「不曾。可是先生的女兒?」

  李恪點頭,說了點家常,說了褚風生了對雙生,卻只領了褚寧一人回來,說起褚寧,又說了她與褚風是一個性子。

  「她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按常規。」

  李世民大笑:「這倒像極了你九叔叔。」

  李恪微抬眼,看了父皇一眼:「父皇可曾想過尋尋先生人在何處?」

  李世民啜茶,抿唇:「朕尋他,尋不著的,他若有心,朕就在這皇殿中等他,不是?」輕笑。

  李恪跟著輕笑。

  他手握茶杯,緩緩轉著茶杯。

  「直到兒臣有了坤兒,當了爹,才知道,孩子若真與自己相似是喜也是憂。」

  李世民聞言一愣。

  李恪再轉手中茶杯:「兒臣大膽的揣著父皇心思,大哥隕歿,父皇定不願再見皇子為東宮之位相殘。」

  晉王早已佈局收攏大臣,父皇定也知曉,卻毫無動作,如今,自己請奏扶養前太子之子,也算是為父皇,免去心中所憂。

  李世民一臉欣慰:「恪兒,立春一過,為朕去趟揚州。」

  「揚州?可是鄭家鏢局?」

  「前年潞州一役,那鄭家幫上了點忙,朕應了送些禮過去。你趁這機會,戴上暻兒、坤兒去揚州走走,散散心。」起身,雙手背後,走了兩步。

  李恪答應,跟著走了兩步。

  「恪兒。」

  「是,兒臣在。」

  李世民拍拍李恪的背,欲言又止:「朕是欣喜,喜你像極了朕,朕,甚感,甚感欣慰。」越過李恪,喊了李全,邁步走回書殿。

  李恪愣著,眼眶發熱,哽咽。

  他用緞袖擦拭眼眶。

  以往,他都認為皇上不喜歡自己。

  「父皇……」

  **

  揚州鄭家熱鬧得很,黃裴又添了個胖丁,他疼得緊,惹得老大、老二跟著吃味,現在在堂中鬧得很,叫喊著爹偏心。

  褚風抱上小娃,食指逗弄,就見娃兒小手握上他的手,咿咕一聲,努努嘴漸漸睡下。

  「你們兩別鬧了!」黃裴趁機教訓孩子,一手提起一隻娃,對著剛進門的掌門行禮後,走出大堂,邊走邊喊著:「九公子,我一會兒回來,我家老小,讓你顧上一會兒。」回頭又對著懷裡兩個小娃唸了幾句。

  李承乾緩步走向眼前逗著娃兒的褚風:「你我若能生娃兒,今日早已不知……」

  褚風臉上微紅,單手捂上他的嘴:「這話,怎能在大堂上說。」

  李承乾拉下他的手,見了娃兒傻愣愣地笑,食指也逗了幾下。

  他想起了李暻。

  褚風見他不語,直盯著娃兒,也是一陣沈默。

  「聽聞李暻過到吳王府上了。」

  「嗯,由他顧著,我也安心些。」

  「改日,我倆喬裝去看看他?」褚風拉下李承乾肩上斗衣,旋身蓋在自己身上。

  「怕是,暻兒也不記得我的模樣,無需喬裝。」李承乾順勢攬上他,拉上斗衣結繩,細細拉上。

  兩人相伴,逗著黃裴小兒,這一逗一聊也花上了半日,再將娃兒還給黃裴已過正午。

  林彪自門外急奔入屋,邊跑邊喊著掌門,見著了庭中二人,趕緊跟上腳步。

  「掌門!那那吳王來府上了!」

  「可是送茶而來。」褚風問了一句。

  照著李世民的性子,定會為自己送上春茶,再讓人探探鄭風近況。

  林彪點頭,喘著大氣:「本來吳王送茶來這事,是不打緊,可他戴上了一家大小,那大公子李暻在門前摔跤,腳傷了,門前福伯這下是趕緊為他找大夫去。」

  「李暻?傷了?」李承乾擰眉。

  這送春茶,吳王怎會領上一家大小出門。

  褚風攥上承乾的手:「應是二哥讓他到揚州散散心。」

  他又說上東宮奪位之事,也說上了楊妃病重入冬前仙逝之事。

  李承乾靜下心,斟杯茶給了林彪:「大公子受傷,我這掌門不出面,不給吳王臉面也就算了,說沈了,還會得罪皇上。」

  「掌門真想見吳王?」林彪語氣著急。

  褚風看了李承乾一眼:「見,為何不見?掌門可有做錯何事?」他嘴角微彎,牽起承乾的手。

  李承乾輕笑,攥著小手:「讓廚娘做幾道好吃的,備膳宴客。」

  林彪猶豫點頭,仍是領命。

  「看來恪兒也無意爭奪東宮。」李承乾低頭,握了握小手。

  「是,這趟揚州,二哥沒給你個王不見王,倒是贈你半個天倫之樂。」

  「半個?」

  「見了,卻似不見,不見,仍會再見。」褚風倚著他。

  見了,卻不能以兄弟相稱,再會,卻知曉彼此平安。

  李承乾低頭輕吻褚風紅唇,張臂一抱。

  「此生,足矣。」

  「知道了,知道了,看暻兒去罷?」

  「你果然吃味。」

  「誰跟你吃味……」

  「我疼你,多些。」

  「淨說些不正經。」

  兩人相視而笑,雙手交握,緩步走向大廳。

  李承乾一踏入門廳,見了傻愣沈默的李恪,露出淡笑,身子一晃,被一雙小手抱上,他彎腰抱起腳邊小人影。

  「暻兒。」

  李暻聽了覺得熟悉,卻不認得眼前人:「我受傷了。」比了自己的小短腿。

  李承乾一時無語,眼眶發熱:「都會說話了。」

  「都幾歲了,當然會說話了。」褚風笑著說上一句。

  李恪抬眼見了褚風:「九九……」

  褚風比了個噤聲:「吳王是來送茶的,辛苦辛苦。」伸手欲攬上吳王,卻被李承乾擋下。

  「他可是吳王。」李承乾擰眉。

  「我知道。」褚風看了看他,喔了一聲:「你吃味了。」

  李恪一愣,難得見著自家大哥露出孩子氣。

  「誰跟你吃味……」李承乾說得故意。

  他就想知道褚風是否會接下句,那句剛剛他說的「我疼你,多些。」

  褚風彎起嘴角:「我……瞅著你就是吃味。」

  說完,便哈哈大笑,伸手逗著李暻,讓他給自己抱抱。

  李暻見了褚風,小臉微紅,又見他伸手,主動地爬過李承乾,靠在褚風身上。

  「我受傷了,你疼疼我。」

  他話一出,李承乾噗得一聲,見他撒嬌,竟真的有些吃味。

  雙手拔下李暻,真和他較真。

  這一拔,李暻也不是個好欺負的孩子,踹了李承乾一腳,轉身兩眼淚汪汪,對著褚風控訴李承乾的不是。

  褚風又是哄,又是唸了幾句承乾,見李承乾扁嘴,彎起笑容。

  「這下,好似養了兩個孩子一般。」話一說完,又是一陣笑語熱鬧。

  立春揚州,春暖花開,桃紅李白,庭中小塘裡錦鯉躍出水面湊上熱鬧,屋內又是一片祥和團聚。

  鄭府裡沒有太子,沒有為救承乾的九風,不卜卦,不識流年,風裡傳送的只有春風暖意,鳥語花香,不再有乾坤混風裡,只待有心人使風里混乾坤。

  風里乾坤 正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