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宫殿
作者:蓝宇国主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梦中的驼铃,梦中的他
  骄阳似火,荒漠上蒸腾着暑气,似乎要把这橙黄沙粒中仅有的一点水分也吸收干净。

  荒漠边上,一家孤零零的小店敞开着店门,虽然店中连一个顾客也无,店门上高悬着匾额,上书三个古朴的大字:梦驼铃。店外,坐着一位老乞丐,约有六十余岁,满脸皱纹,目光淡漠,一根油亮发黑的破木棍靠在他旁边。

  一位青年男子一脸微笑飘然而来,他一袭蓝衣,戴着厚厚的面纱,使人无法看清他的相貌,他轻盈地走入店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趴在柜台前睡觉,俨然店主模样,一个店小二站在一旁站着打盹,二人竟谁也没有发现这到来者。

  “真想不到,你们的警戒性这么差。”年轻男子笑笑。找个座位坐下。

  “差?什么差啊?”店主人被惊醒了,从柜台上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望着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富有神采的双眼,心中转了个念头,看来这男子是个桀骜锋利的人物。

  但店主并未因此对这个客人点头哈腰,而是淡淡地说:“客官将就些吧!此处前后五十里仅此一家客栈。小二!快招呼客人!”

  小二被喊醒了,打个激灵,连忙去招呼。

  “不必了!”望着眼前这身材臃肿并未听明白他话中含义的店主,年轻男子迟疑了一下,但仅一瞬间,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便又被自信填充,“门外那老伯是你亲生儿子吧?他多大年纪了?”

  “你怎么……”

  “回答问题!”

  “不错。”店主站起身,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是我儿子,六十有余了。”

  “六十?我看他已年近九十,快寿终正寝了,准备好棺材吧!”

  “你来找事吗?”店主有点怒,但随即平静了下来,“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同我过不去?”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薛岽?”年轻男子温和地笑。

  最后的两个字让店主一震,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曾经的名字?但他是不会就此认输的,于是装出副疑惑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姓凌。”

  “哦。”年轻男子低下头,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许久才吐出一个很柔和的句子:“薛岽,如今又变成了凌岽。名字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代号吗?为了掩护自己说改就改?”

  “你究竟想干什么?”店主此刻除了疑惑与愤怒,更多的是冷静。

  而此刻,老乞丐也已来到青年男子身后手中摆弄着一棵极为普通的绿草,“草,小草,小草……”一直在叨念这个词。显然,这老乞丐已经疯了。

  “难道人的年龄真的与心态有关吗?”年轻的男子忽然笑了,“如果我说你的儿子是我创造出来的,你不会不信吧?凌岽。不过你自己也明白,他只有三十六岁,而不是六十三岁。”

  “你……你是……”店主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时寒冰地狱的令主。”年轻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店主的问题,“我们一别已有十二年了,我记得十二年前我们打过一个赌。那时我没有想到你们能坚持这么久。不过,我很不明白,你们的坚持最终会得到什么。”

  “那也好过你屈膝投降做走狗!”店主忍无可忍,大声骂道。

  “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年轻男子低低地念着这句话,忽然提高了声音:“有什么用呢?凌岽,你虽独清,但你岂有能力与这世道抗争?最终不过落得个避世下场!我劝你现实点!”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如果是,就请你这种没信仰的家伙滚出去。”店主毫不客气地说。

  年轻男子一声冷笑,“好,那我言归正传,只要你们肯交出不灭剑诀的图谱,我们还是陌路之人,否则,我就把你们带回寒冰地狱,然后押上云宫,见北君。”年轻男子说着拍了拍手,一群蒙面武士应声而出。

  “无耻!”店主怒喝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冲了上去。

  蒙面武士立刻包围了店主,开始厮杀,而年轻男子则踱到老乞丐的面前。

  十二年,人未老,心已老。在年轻男子的心里,这个昔日不甘心的与命运抗争的少年,早已被流逝的时间磨去了棱角,变得苍老,麻木,他的心志心态,与他的年龄天悬地隔,大相径庭,此时的他,根本不会知道生命有何意义,他只是世俗的一个零部件,只是在机械地维持着自己的生命,而驱使他的,不过是一种从众心理。

  但很明显,这种认识错了。

  兔走乌飞,不变的是那份信仰,而信仰远远高于生命,也义不容辞地成为了生命的意义。时间可以磨去人的棱角可以让人老去,可以让人蝟缩蠖曲忍辱负重,却毁不了人的信仰。

  轮回千载,信仰依然,时过境迁,我心未变。

  有信仰者,有时是悲哀的,但他们也绝对是强大的。正如后人所说:“信仰的代价是最大的,它要你只关注精神而抛弃之外的生命、责任、利益等一切一切的东西;信仰的力量也是最大的,在它面前,霸主雄皇不过是一只病危的鸡,三界圣主也不过是一条失去水的鱼。”

  一道蓝光劈向老乞丐,但老乞丐仿佛一个会动的死人,浑然不觉。

  “叮!”一声脆响,一个清秀的男孩的一把水晶小剑挡住了青年男子的蓝色水晶魔杖的进攻。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男孩,他身上的衣服竟然是浅浅的粉红色的。这种颜色通常女孩才用,但他的打扮确实是个男孩。那孩子清纯的目光中含着仇恨、愤怒,可那种纯洁依然令年轻男子一震,他从未见过如此清纯的目光。那璞玉浑金般的眸子里闪闪的水晶般的光辉让人从看到的第一眼便深深的刻在心里。

  这个世上永远是无休止的谎言与欺诈,这种欺诈的本领,由父母遗传给了他们的小孩,年轻男子所看到的一双双眼睛不是深得像海,便是浊得如浊水沟,这样灿若朝阳,如水晶般透明的纯洁他之前还从未在人的眼中发现。

  “你是……”

  “不许伤害我父亲!”小孩倔强地用剑指着男子。

  看着这仅有八、九岁的孩子,年轻男子不禁哑然失笑,就凭他也能与自己抗衡吗?但他接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就是这个小孩,在三界法术排行表上足以占前三。可这小孩也太可爱了吧?在他的身上看到的根本不是法术高手的冷傲之气与凶煞之气,反而是一种什么也不懂的懵懂气息,纯洁又勇敢,足以让年轻男子心生喜爱,真希望他是自己的孩子,“小鬼,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凌髐蜭。”男孩大大方方地响亮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髐蜭?好名字啊!年轻男子一声叹息,可惜了!

  “薛孽,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叫凌孽了,也罢,我还是叫你凄鸷太子吧!凄鸷太子,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与孩子无关,你还是让令郎闪开吧!”年轻男子神色自若,他明白自己的实力,要让他跟这孩子打绝没他的好。

  正与蒙面武士作战的店主人薛岽闻言一声冷哼:“你是怕打不过髐儿吧!”

  “我不想跟孩子打。”年轻男子重申。“况且,你们也不能仗着家中有一个神童就欺负人。”

  店主人薛岽冷笑一声,“伟大的君子,你最好看清楚是谁在欺负谁!也罢,孽儿,你负责把这头没信仰的驴撵走,不要让它在我们门前驴鸣狗吠,吵得我心烦。”

  “你……”薛岽精湛的骂人语言可把年轻男子气了个够呛。

  “驴……撵走……”老乞丐的样子分明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光也很呆滞,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比表情语言不知快了多少倍,他抓起油亮发黑的破木棍,同时挥手叫凌髐蜭退开。

  “懦夫!”年轻男子看见老乞丐的样子,信心又回来了,禁不住嘲笑道:“你们,做了多少无谓的牺牲!到最后只能逃避!可笑!什么叫与世俗同流合污?那叫适应!适应不了这个世界,被淘汰是应该的!”

  “你也在逃避!适应,就是最大的逃避!”老乞丐忽然嚷道,是的,一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视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并且会努力地去填补历史的空白,他是最哀痛的人,但他又何尝不是最幸福的人!

  “可怜的家伙!”年轻男子轻蔑地望了老乞丐一眼,身体向后一跃,留出了攻击范围。

  老乞丐也全神贯注地举起他那根破木棍。

  在刚一打起来时,店小二就趁众人不注意溜走了,厨房里还有个厨子,是小二的堂叔,因此店小二跑的时候没忘了叫上他。此时,这小店中只有店主、老乞丐在抵抗。而实力最强的凌髐蜭因为己方已稳操胜券,没有他上手的必要,站在一旁观战。

  蓝色透明的水晶魔杖在空中一点,映着璀璨的阳光,幻化出九千浮云,无风的夏日,空气似乎也要燃烧起来了。

  老乞丐的双目牢牢锁住停在九千浮云后的那缕蓝影,龟裂的大手握着不堪一击的破木棍,看着浮云九千中又幻化出繁花万朵,一缕七色光带如透明的纱巾,在九千浮云中穿梭。

  “与影随心啊!有意思!”老乞丐喃喃自语,叨念着法术的名字,“这法术也太漂亮了,不像男人用的,看我这个!”说着右手一挥破木棍。

  一道黑色光柱冲天而起,本来无云的天空刹那间变得阴云密布,周围的温度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降低,天空越来越暗,最终变成了没有一丝光芒的黑色,一道黯黑色血光出现在老乞丐周围,使老乞丐顿生了几分神秘和恐怖。

  对面,年轻男子的法术中多了一道蓝光,将他和老乞丐照亮,更与阴暗的血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乞丐握着破木棍,对准年轻男子,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咒语,此刻,黯黑色血光突然发生异变,渐渐向东、西、南、北、上四个方向聚拢,形成五个耀眼的光球,血光在五个光球上一闪而逝,光球一下被拉长,化成五道黯黑色的符文,与此同时,空气中的黑气迅速向符文靠拢,一群血红色的小骷髅头也凭空出现在老乞丐身边,移动着,呓语着。

  老乞丐骤然大吼一声,那张苍老的容颜仿佛受了什么重击破裂了一般,肌肉渐渐裂开并化为脓水退去,一个眼冒绿光,白骨森森的带着鲜血的血红色骷髅取而代之地出现在老乞丐的脖颈上。

  店主和年轻男子的人早已停止了打斗,一则是因为周围的温度之低超过了他们的承受极限,他们施展法术自我保护还来不及,根本无暇打架;二则也因为周围太黑且阴气过重,阴气阻碍了照明法术的施展,在这样黑的情况下,即使想打,也别想看见对方在哪。

  年轻男子有些诧异于老乞丐的变化,但他微一犹豫还是挥动魔杖冲了上去,七色光带化成一道光柱,在年轻男子身前向老乞丐发动了猛烈进攻。老乞丐右手一松,破木棍掉落在地上,一把黑色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中,长剑上发出一道耀眼的血光,全力迎上七色光住的攻击。

  一声惊雷一般的巨响,两道水火不容的法术碰到一起便发生了爆炸,血光与七色光住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纷纷破碎,化为漫天的彩色光雨,如梦幻般纷飞流转,在一刹那间竟照亮了阴暗的乾坤。

  老乞丐身体一晃,目光中的仇恨猛增数倍,显然在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

  对面,年轻男子被震飞三丈余远,停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黄色沙漠中。

  “不灭剑诀第九层?你练成了第九层?!”年轻男子忽然惊呼,目光中混杂着诧异、恐惧和惊讶。

  老乞丐没有回答什么,手中的黑色长剑化成一道光线,围绕自己散成一个黑色保护层。

  “涵宇在心!只有第九层才能做到。”年轻男子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向手下一挥手,悻悻而去。

  “父亲,你没事吧?”凌髐蜭拉着老乞丐的衣袖,摇晃着他,但老乞丐浑然不觉,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年轻男子一行人消失在远处。

  打斗停止,空气中浓黑的阴气渐渐散去,黯黑色血光也逐渐变淡直至消失,天空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但此时已是半夜,天空依旧浓黑阴沉。

  “梦驼铃……没有了……”老乞丐望着那座几乎耗尽他一生心血才寻找到的梦驼铃客栈,目光中有数不尽的凄凉,“一直以来,我们都错了。”他摇摇晃晃的走入店中,抱出几坛酒,泼在客栈上,又点燃了一支火把。

  “父亲!”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凌髐蜭忽然发出一声疾呼,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父亲!你想干什么?梦驼铃是你一生的心血,是你三十六年来一直的梦想!你不能烧啊!”

  一行浊泪从老乞丐的眼中流出,“不!我要烧!因为这三十六年来我们都错了!我们一直想着好好生活,平淡地过自己的生活。可你知道吗?苟且偷安,一味让步,毁的是自己的一生!我们永远不可能与汉奸和谐共处!错了的,就要舍弃,哪怕毁去的是我一生的心血!”

  他手臂一扬,手中火把划了道红色的弧线,掉落在梦驼铃泼了酒的墙角,顿时,整个客栈笼罩在一片火光中。

  随着这剧烈的举动,一张纸片从老乞丐的身上飘落了下来,这是他童年时的东西,上面依稀可见一行稚嫩的字:我要开一家小店。

  老乞丐依旧木然地望着已成火海的客栈,红色的火光照见他的苍颜白发,显得如此凄楚。与这客栈一起烧毁的,还有他三十六年来一直的梦想和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希望,从此之后,他不会再好好的生活,但更不会让那些卑鄙者好过。

  即使,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看了一眼凌髐蜭手中的水晶小剑,忽而想到了一个让他心痛的词:此令长绝。

  “铁蜭!起来啦!等到太阳上山啊!”一阵噼啪的打门声把铁蜭从睡梦中惊醒,她从床上蹦起来,穿好衣服,同时向门外叫道:“嚷什么?来啦!”一边自言自语:“这世上哪有什么老乞丐、凌髐蜭、薛岽和那怪男人啊!我也真是的,总做这么奇怪的梦!”

  门外是两个男孩子,二人正拿着麻袋准备把铁蜭装在里面。门开了,一个东西从门中冲了出来。

  “快套!”二人迅速将这东西套入麻袋。

  “哈哈!”铁蜭大笑着从门中走出来,“我的脸盆架怎么样啊?”

  “啊?这……”二人大吃一惊,把套住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个裹着衣服的脸盆架!这时天刚蒙蒙亮,由于光线不太好和冲出来的速度快,两个男孩竟无一例外地把它当成了人!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2.亡灵之宅
  夕阳西下,一所掩映在花树中的学堂里,几个放学的学童坐在学堂内青色的石板上。虽然此时正是冬季,花树上已无繁花可欣赏了。

  “谁说这世上没有鬼?本来就有!”其中一个学童不服气地喊。

  “有吗?我看你心里有鬼吧?”另一个学童嘲笑道,这风趣的话语逗得众学童一齐大笑。

  说有鬼的学童脸涨得通红,忽然,他报复似的一指远处一座早已荒废的石塔:“铁蜭,我知道你无论文学算数天文地理还是武功法术都已超轶绝尘,但是你也没权利仗着比我们都强就否定我们的结论!你说没鬼,你今晚就去那里待一宿,我就服你!”

  铁蜭是个打扮成男孩的女孩,但她却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衫,显得负类反伦。她约有十二、三岁年纪,却难掩那绝世之姿,清风一拂,她最外层的粉纱衣飘起,显出她的螓首蛾眉、姱容修态,这样的人真是桃羞杏让、燕妒花惭。听了那学童的话,她自信地翘起嘴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另外几个孩子一听他们的对话各个哑然,谁不知道这石塔最近闹鬼呢!一个美丽清纯的女孩站起来,劝道:“铁蜭,还是别去了。那里太危险!”

  “明涟,你就放心吧!这世上只有做了亏心事怕鬼的人,哪来的什么鬼?所谓的鬼,不过是有人写进书中嘲讽世人的罢了。”说完,铁蜭站起身,扬长而去。

  “她不会真去吧?”望着铁蜭的背影消失,一个叫周绪的女孩问叫明涟的女孩。

  “那……我们把她追回来吧?”明涟有点后怕,周绪点了点头,二人飞跑而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一位妇女和一个男子带着两个男孩,步履缓慢地走在街上,忽然,迎面跑来一个清纯如水但眼神焦急的女孩,由于跑的急,这女孩险些撞在四人身上。

  “阿姨,铁蜭回家了吗?”女孩喘息着,双手撑在膝上,显然是跑了很久了。

  “明涟,你问我弟弟啊!不知道这家伙哪去了!”一个男孩抢着回答。

  “是妹妹!”另一个大一些的男孩纠正道。

  “铁蜭这孩子懒散惯了,估计又去哪玩了。”妇女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慢悠悠地回答,“怎么,她闯了什么祸吗?”

  “没有,可她说今晚要去那闹鬼的石塔!”明涟跺着脚,急切地说。

  两个男孩幸灾乐祸地互望了一眼。

  “别听她胡说!她哪有那种胆子!”男人不屑地把目光移开,“你在找她吧?不用找了。过会她自然会回来。”

  一行人绕开明涟继续散步。

  “还是没有找到?”看到周绪失望的表情,明涟早已猜到了结果,她笑笑,拍拍周绪的肩膀,“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她也真是的!那是什么地方,是随便就可以去的吗?就算没鬼,有几个机关陷阱什么的也够她受的了!”周绪生气地埋怨,“不管她了!我们回去!”

  以现在的情况也只有这样了,明涟只得点了点头,随周绪回去了。

  深夜,石塔前忽然窜出一个黑影,若看仔细些,便可以发现她就是白天与众学童打赌的叫铁蜭的女孩。

  石塔周围有一道围墙,铁蜭搬着梯子爬到墙上,又将梯子竖进墙内爬下围墙。

  如一个巨人一般静立在苍茫天地间的石塔已有些破败,据说这塔已饱经了三百余年的风霜,铁蜭从身上取出火石,打着,点燃了带来的灯笼,院子中一片荒凉的景象,贫瘠的土地上仅能留下几株不知名的荒草。

  塔的正门上了铜锁,但因年代太过久远,用手一拨锁就开了。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幽暗的楼梯很长,很陡,木制的台阶在阴湿中发出腐朽的气味,向未知的方向延伸着。

  提着灯笼,铁蜭紧靠着台阶靠墙的一侧走,把发出的声音降到最低,石塔共七层,每一层都黑洞洞的看不见里面有什么,让人莫名其妙的心生恐惧。

  铁蜭本打算在台阶上走一圈就离开,然而,当他走到石塔第五层时,好奇使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第五层中依稀有点点灯光从一扇开了小缝的门中倾泻出来,她推开这扇门,看到了里面的情景,七盏水晶琥珀灯高悬,把整个屋宇的回廊照得如同白昼,灯的火焰是绿色的,看样子燃料是磷一类的东西。

  这扇门中是一个回廊,回廊里还排列着三扇小门。地一扇小门敞着,里面放了一个木制的浴桶,盛满了水,水很干净,看样子是主人准备了用以洗澡的。铁蜭走过去试了试水温,寒得彻骨,离结冰仅有一步之遥。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谁会用这样的水洗澡?

  退出这扇门,铁蜭推开了第二扇虚掩的小门,们中的屋内摆着一张长桌,桌旁有一个火炉,炉中的火正旺,但铁蜭丝毫没有感觉到温暖,仿佛这火根本不存在一般。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幅未完成的怪画被压在砚台下。一只孔雀停歇在一株橡树上,一只巨熊正啃那树干,一只背生双翼的飞虎正准备攻击巨熊,一只白兔远远观看,橡树的枝叶南面极其茂盛而北面及其稀疏,南面山坡上生长着一株木棉。

  铁蜭看着这怪画,细细思索这画的含义,以她的聪明才智本应该没什么东西可以难得住她,但这一次她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画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

  不料,这时忽然有一阵冷风吹开了门,铁蜭打了个寒战,准备去把门关上。

  但她立刻就停住了这个即将发出的动作,因为门外站着一个玫红色衣衫的女子,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抱歉,我……一时好奇,乱闯进来的!别见怪!”铁蜭一边解释,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第一眼的感觉是她又美丽又典雅,可看第二眼却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她的眼窝深陷,目光迷离,皮肤白得如同失血而死的僵尸,她的衣裙虽然是玫红色,可凝固在那上面的大片鲜血依然清晰可见,胸口和腹部共有三处边缘向外翻着的伤口,看样子都不浅,而且这伤口的时间也绝对不短了。

  换了别人,见到了这样的一个女子早就大叫有鬼撒腿就跑了,但铁蜭要冷静一些,她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在心里推测一番后,她认为这可能是一个逃出恶人魔爪的可怜人,如今苛政猛于虎,盗匪横行,不少地方的老百姓东躲西藏的,有些人怕被官府抓到,只好装鬼。看来官府粉饰太平的美梦恐怕里破灭不远了。

  “凌髐蜭!是你!”玫红衣衫的女子突然大叫,“你来了!”几乎不可控制的扑到了铁蜭的怀中。

  不知为什么,铁蜭对这女子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这扑入她怀中的女子,但当她的手接触到这女子的身体时,却宛如碰到了空气一样。

  “你比原来还美丽了,”玫红衣衫的女子痴痴地望着她的脸,“真是绝代佳人!我瑰夜没有白白为你死!有时我真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你这么美的女人!”

  “不过,你回来了就好,不要走了,在这里陪我。”玫红色衣衫的女子抓住了铁蜭的肩膀,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离开。

  可这女子实在让铁蜭很不舒服,她的心忽然间剧烈跳动起来,一种莫名的念头蠢蠢欲动,仿佛要劈开她的心钻出来,这种压抑使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她终于推开女子的手跑开了,一路飞奔下石塔,不知摔了多少跤,摔得怎样惨,直到她的意识可以控制她自己时,她已经站在围墙外了。

  看着手中摔坏的灯笼,她长出一口气,缓步离开了。

  第二天黄昏。

  “铁蜭,你昨天晚上真的去鬼塔了?”一个学童不相信似的问。

  “去了。”铁蜭大模大样地摆了个姿势。

  “里面有鬼吗?”那学童急于知道答案,又有些害怕。

  “里面有老鼠蚊子苍蝇蟑螂臭虫,就是没鬼。”铁蜭这样回答时,觉得有点心虚。

  “那么一到夜里塔中就亮‘鬼火’,有‘鬼叫’是怎么回事啊?”好奇的学童们追问。

  “这个……这塔里面年久失修,积了不少水,结果几条娃娃鱼把它当了家,由于石塔的构造特殊,一到晚上娃娃鱼一叫就被石塔变成了鬼的怪叫。至于那鬼火,说来也巧,不知哪位前朝圣人把那里面放了那么多的磷,又不知怎么的被光照或者别的原因点燃了,那火光白天因阳光强人们看不见,到了晚上就成了‘鬼火’。”亏得铁蜭能编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也纯属急中生智,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塔中的秘密,她隐隐觉得,那个秘密只属于她自己。

  众学童放了心,几个胆大的撺掇着夜里也要去‘鬼塔’玩玩,铁蜭本想阻止,后来一想以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树欲静风不止,自此以后,铁蜭忽然出现了可怕的幻觉,每到夜郎星稀的子时,她总是不由自者地走出去,来到古塔,与玫红色衣衫的女子相对而坐,看她画那副怪画,而临近清晨时她又会回来,重新躺在床上。天亮时,连铁蜭自己也迷惑,自己是真的见过那女子了,还是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其实对于铁蜭,玫红色衣衫的女子并不可怕,自己生在一个没有爱和关心的家庭,父亲不是亲生的,鄙夷她。母亲对她漠不关心。两个父亲带来的哥哥捉弄她,把她当做一条小狗一样戏弄。那玫红色衣衫的女子倒成了她真正的知己。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3.存留的疑问
  那么,铁蜭的身世究竟如何呢?

  七年前。

  “来,咱哥几个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多喝几碗!”几个彪形大汉手持粗磁大碗,一个壮汉提起一坛酒为众人满上,众壮汉一饮而尽。

  这是在深夜的一家荒僻的小店里,店小二喜笑颜开地为众壮汉提来一坛酒,“几位大侠杀了那几个魔头,为大家除了害,可喜可贺啊!来!小人给大侠们满上!”

  众壮汉的身边坐着一个男孩打扮的女孩:铁蜭。她依旧是一袭粉衣,轻盈飘逸。看着众壮汉的头领,也就是她的生父——铁飞喝得满嘴酒气,她忍不住劝道:“爹,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铁蜭是铁飞唯一的女儿,铁飞一直把她当男孩教养,开口儿子闭口儿子,此刻,铁飞仗着酒气,双眼一瞪:“蜭儿,你是我儿子吧?”

  “是!”铁蜭响亮地回答。

  “好!爽快!男孩子就得学会喝酒!来!喝!”说着倒了一碗酒,递到铁蜭面前。

  铁蜭一时心血来潮,接过酒就喝了下去。

  “好!”铁飞哈哈大笑,给众壮汉连同铁蜭都满上一碗,“一起喝!”

  夜已经很深了,众壮汉喝得东倒西歪,铁蜭天生的酒量惊人,不知多少碗烈性酒灌了下去,她居然没有醉。

  铁飞也处于大醉的状态,提着一坛酒自斟自饮,却倒了一脸,“来……喝……”其余壮汉早已醉得趴在桌上,鼾声如雷。铁蜭则取出一本天文地理书,仔细地看。

  “这小孩,都被称为神童了还这么爱看书!”店小二提着一壶茶水过来,看见专心读书的铁蜭,不禁撇了撇嘴,看来方仲永的悲剧是不可能在她身上重演了。

  “我儿子……就是未来……最伟大的才子!”铁飞喷着酒气,斜眼看了店小二一眼,“拿……酒来!”

  “还喝呢!”店小二嘀咕着,走到一边碰了碰铁蜭,“看你爹都喝成什么样了!快劝劝他别喝了!”

  铁蜭放下书走到铁飞的面前,夺下他手中的酒坛,“爹,别喝了,再喝……”

  “嗯!”铁飞实在支撑不住了,头一歪倒在椅子上,睡起觉来,“呼——”

  铁蜭把酒坛子放在地上,继续看她的书。

  店小二呵欠连连,不经意地说:“听说你们在围歼众魔头时他们的头儿跑了,有这回事吗?”

  铁蜭全神贯注地看书,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倒是一个略显阴森的声音接过话茬:“怎么会没有呢?父皇大人,您说是不是?”

  店小二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向后退去。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他的手中提了一把绿色的剑,俨然一位势不可挡的君主,他的旁边是一位清秀的小王子,头戴王冠,眼眸中闪着醉人心魄的光辉。

  二人步伐轻盈地走入店中,店小二俨然也感受到了来着身上那股强烈的杀气,本能的连滚带爬地后退,连说话也因过度惊恐而结巴起来:“别……别过来!救……救命啊!”

  “李二叔,你闹够了没有?别再卖弄你的演技了,鱼儿都上钩了!”铁蜭一副平静的神色,嘴角荡起一抹自信的笑容,看得所有人如痴如醉,“爹,你架子这么大啊?圣君叔叔都来了,你也不起来招呼一声!”

  “哈哈!”刚才还烂醉如泥的铁飞和众壮汉一跃而起,从桌底抽出藏着的刀、剑,迅速摆成一个阵型,围住了刚刚踏入店门的两个人。

  “圣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铁飞很为自己的计策成功而得意,望着被围住的两个人,他发出一声戏谑的冷笑。

  “杀我杺儿和我兄弟们的恩德,紫某还未报的,岂敢不来?”对方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铁飞收敛笑容,闪亮的双眸显示出他的精干,他手腕一翻,钢刀直刺而出,“上!”

  十余个壮汉各展绝技,王侯模样的男子随手将他旁边的小王子推出了包围,酒馆外忽然响起了喊杀声、兵刃相碰之声,看来是双方的伏兵遇上了。

  铁蜭收起书,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水晶小剑,与假扮店小二的瘦小蜭子李二守在门边,防备援兵进入。

  那小王子模样的男孩从容地走到铁蜭的面前,“小兄弟,你就不害怕我上手吗?”言外之意是,你和李二怎么不和我打?

  “我爹说了,杀老弱妇孺者可耻。我们是仁人志士,不能那么做。”铁蜭的话倒有点像背书,“你是小孩,我们不动你。”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铁蜭。”

  “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问这个干什么?”铁蜭明显不愿相告,一个妖怪想闯进来,被她砍伤了右臂逃开了。

  “你们不是我父皇的对手,所以你就要死了,我很想知道你的心愿。”小王子双手抱在胸前。

  “胡说!”铁蜭白了他一眼,转头看看正同圣君大战的父亲和叔叔们,不屑地把目光又移回门外,“我没什么心愿,行了吧?”

  “不好!铁大哥可能不是对手!”李二向后一望,大叫起来,十余个壮汉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五个,另有两个负伤,铁飞早已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李二又望了一眼门外,当机立断:“小蜭!你爹可能不是那魔头的对手!快!骑上门外那匹快马,去十里外郑叔叔那里搬救兵!”

  “是!”铁蜭飞快地应了一声,抬腿就要跑出门外,不料那位小王子竟抽出腰间宝剑向她刺了过去。“站住!”

  “小妖怪看招!”李二立刻迎了上去,以便掩护铁蜭撤退,拖延时间,可万没料到小王子剑一挥,一道力道极强的白光扫了过来。可怜李二,这平时精干的汉子因为轻敌,猝不及防,连横也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李二叔!”铁蜭惊叫一声,手中水晶小剑刺向小王子,“你为什么杀他?”

  “因为我不能让你搬来救兵!那样我父皇就输了!”

  铁蜭的眼中闪现出怒火,一路鬼出电入的招式打得小王子连连后退,“你父皇是大魔头,输了活该!你杀了李二叔,我要你偿命!”

  铁蜭的招式太快了,小王子想抵挡根本来不及,就在水晶小剑快刺入小王子心脏的那一霎那,一位紫衣女孩忽然冲到了小王子的面前,她之前是一直在屋外的,但此时冲了进来,“不要伤害我哥哥!”

  铁蜭大惊,自己在这样下去女孩就危险了,她拼尽全力收回自己的招式,然而但凡武功法术皆是有反噬力的,倘使施展到半途强行收回,等于把这些招式打到了自己身上,必然使自己受伤,但此时铁蜭为了不伤及无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强大的攻击力在被铁蜭收回的一瞬间爆发出一道强光,冲击波使周围的空气剧烈震动,这对铁蜭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然而,趁铁蜭收回法力的一刹那,小王子的剑划出一道白光,直刺入了她的心脏。

  “哥哥!不要杀她!”紫衣女孩大叫一声,跑上前抱住了铁蜭,铁蜭无力地倒在她的怀中。

  “对不起……”紫衣女孩啜泣起来。

  “其实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铁蜭勉强抬起手为女孩擦去泪水,明亮的眼睛里的光辉渐渐黯淡了下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坽甝。”女孩哽咽着,眼中充满了内疚和担心。

  “你的名字真美。”铁蜭轻轻地说。

  “小姐姐,你真漂亮。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来生我要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坽甝的表情证明她是认真的。

  “我……”铁蜭想回答,但生命已经不给她时间了,她闭上了眼睛。

  “小姐姐!你不要死啊!你回答我!你愿意吗?”坽甝用力地摇晃着她。

  但铁蜭真的无法回答她了。

  坽甝把铁蜭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中,“我真的好喜欢你。”

  正同那魔道圣君大战的铁飞听见了声音,回头一望看见了这一切,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喊了一声:“蜭儿!”便欲冲向这边,但这个不该犯的错误要了他的命,那魔道圣君趁他不备突发进攻,只见一道绿光扫过,铁飞的头滚落于地。

  见头领被杀,幸存的几个汉子大惊失色,抽身要逃,但魔道圣君岂能允许他们活着离开,绿剑快速地飞舞几下,几个汉子早已横尸在地。

  一个妖兵从门外跑了进来,走到圣君前面跪下。“秉圣君,敌人的伏兵已被我们全部消灭!”

  “好,下去吧!”圣君向他一挥手。妖兵叩了个头,下去了。

  坽甝依旧抱着铁蜭的尸体,圣君走到她面前,坽甝抬起头,望着父皇,“父皇,来生我要嫁给这个小姐姐,你同意吗?”

  圣君笑了,“嫁给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啊!好啊!”

  “我不同意!”小王子歪着嘴叫道,“她的小姐姐法术太高了,我根本打不过!平时我净欺负妹妹,要是妹妹嫁给了她,她一定帮着妹妹,到时候我还不被我的妹妹和妹夫打死了?我不干!”

  圣君大笑,“那你还是从现在起就对妹妹好点吧!”

  坽甝得意地看了小王子一眼,小心翼翼的把怀中的铁蜭的尸体放在地上,似乎生怕弄痛了尸体上的伤口。

  “我们该走了。”圣君提醒。坽甝留恋地看了尸体最后一眼。同小王子一起随圣君离开了。

  “妹妹,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小姐姐?我看她像你的小哥哥。”小王子悄悄地问妹妹。

  “女人的秘密只有女人才明白。”坽甝自豪地说,“她真漂亮,连死去的样子也那么美。我真想永远都抱着她。”

  这话被圣君听见了,他对此报以一笑:“人小鬼大!”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已有一丝鱼肚白,众妖魔早已撤离了。

  一双蓝缎官靴踏入了这个弥漫着血腥的屋子。一个年轻的蓝衣男子,手中握着柄蓝水晶魔杖,来到了铁蜭的尸体旁。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4.初识蓝溯
  铁蜭再次睁开眼时,空气中的血气已经消失,一股紫罗兰的淡雅香气充斥着这个很小的屋。

  她起身,不禁大吃一惊,身上那处致命的伤口早已不见,而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中的床上。

  难道这一切是梦?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打开房门走出来,看见了正在井边忙于淘米做饭的母亲。“娘

  ……”

  母亲抬头,看见她之后也大吃一惊,“铁蜭?你怎么回来了?你爹呢?”

  “我爹……”

  “怎么了?昨天夜里你不是同你爹和叔叔们一起去降妖了吗?你爹呢?”

  “他……”铁蜭心里猛然一沉,顾不得向母亲解释,冲出门去,一路飞奔到那昨天成为战场的酒馆。

  可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酒馆的门关着,而且上了锁,她从身上找出一根银钗把锁打开,里面桌椅摆放整齐,空无一人,几坛陈年老酒堆放在墙角,本来溅上了血的墙壁此刻却白的纤尘不染,那股紫罗兰的香气更盛了。

  “爹!叔叔们!你们在哪?”她大喊,只有空旷的屋中的回声回答她,昨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凭空消失了,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让人不解,就正如同她梦中的凌髐蜭一样。

  铁飞等人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而这件事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变了全城,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铁蜭福大命大,被仙人所救。也有人说她是个妖孽,害死了父亲和叔叔们。

  但似乎是自那之后,母亲再也不会对铁蜭笑了,不知是听信了后一种说法,还是一意孤行将罪责推到她铁蜭的头上。那一年,母亲带她嫁到了常家,常家有两个儿子,很能打架,外号“大霸王”、“小霸王”,常家的两个儿子常常打她,她也毫不示弱地还击他们,但剧烈的打斗常常在她幼小的身体上留下深深的伤口,滴在心上的鲜血似乎总也挥之不去。

  从此之后,没有人再爱过她,明涟、周绪虽是关心她的朋友,可友情毕竟无法取代亲情,更重要的是,她们总是把一个强者当做弱者来照顾。

  直到那一天,瑰夜的出现彻底打碎了她的所有痛苦。瑰夜,这个愿意为她而死的女子是那么爱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铁蜭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瑰夜,她去鬼塔也由被动渐渐变为了主动。在夜里,她经常抱着瑰夜到鬼塔外看星星,瑰夜这时总会依偎在她的怀中,像只依人的小鸟。

  这一晚天很清,偌大的天幕如同一块黑色带些深蓝色的丝绒,上面缀着数不尽的宝石一般的寒星。那颗偏东的、最大最耀眼的宝石便是那轮清冷的圆月。

  铁蜭拉着瑰夜的手步出鬼塔,漫步于塔外的草丛中,欣赏着月色。

  “你的伤好多了。”铁蜭望着瑰夜,此时的瑰夜已经不是铁蜭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了,她一袭玫红色纱裙,伤口已经复原,看不出痕迹,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了,她的面庞也变得剔透饱满,虽比不上铁蜭的绝世独立,但也绝对只会迷住人而不会吓跑人了。

  “那要谢谢你每天输给我法力。”瑰夜淡淡地说。“其实,我什么都不在乎,除了我心爱的女人。”

  铁蜭将瑰夜紧紧地搂在怀里,二人一同享受这甜蜜的寂静。

  “救命啊!救命啊!”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两声惊呼,接着两个跑得筋疲力竭、头发散乱的女子早已冲到二人面前,铁蜭一眼便认出这是两个女鬼。两个女鬼的神色十分惊慌,眼角还带些泪痕,“公子,小姐,救救我们!有人……”

  “往哪里跑?”忽然,一个并不悦耳还很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话,两个女鬼一听这声音,分外惊恐,慌忙躲到铁蜭和瑰夜的身后,瑟瑟发抖,不敢向说话人看上一眼。

  远远的,在一片枯草中走出一位背对着月光的男子,铁蜭把两个女鬼交给瑰夜照看,自己向前走了几步迎上了那男子。

  这是一个朴素的男子,黄褐色的皮肤,一身粗布深钴蓝短打扮,挽着袖口和裤脚,赤着一双足,若肩上再扛一只锄头,便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了。他的相貌平平,或者说仔细看会比常人略丑一点,个子不高,身材略显臃肿,但也并非胖得出格。俨然一位扔到人群中便难以再被找出来的普通人,只是他手中多了一双闪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的钴蓝色流云双钩。与他的相貌打扮格格不入。

  “堂堂男子汉欺负两个女孩子!你还算个男人吗?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铁蜭厉声责问。

  “告诉你又何妨?”男子不敢与铁蜭对视,仿佛一只在白天出洞的老鼠,平抬着头,目光却尽量看向低处,如同做了什么自己明知理亏的事却还要嘴硬一般,倔强又自卑。“我叫蓝溯,表字啸烟,这两个女鬼半夜吓唬人让我碰见了,我让她们尝尝藐视男人的代价!女人这东西最贱,你整天如佛祖一样供着她,她以为你好欺负,处处给你颜色看。你若是天天打她一顿,她反倒拿你当爷敬,像奴才一样任你使唤,我算是看透了这点!你又是什么人,敢多管闲事?”

  “你不必问我的名字!我只是替天下女人打抱不平的人之一!”铁蜭不听此言则已,一听义愤填膺,双拳紧握,眼中快冒出火来,她望了一眼同样也很生气的瑰夜,怒声反驳道:“本来天下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就是因为有了你这样胡言乱语、思想怪异的臭鱼,到处散布妖言惑众,才搅得天下这一锅本来很香的汤越来越腥……”

  不料蓝溯的性格如同一个三岁小孩一样,听不得半句逆耳之言,铁蜭这几句本来算不得什么的话却使他勃然大怒,失态地大吼起来:“你这个男人中的败类!一个男人居然替贱女人说话!真是鬼迷心窍,给男人丢脸!”

  “真正给男人丢脸的恐怕是你!”铁蜭毫不犹豫地抢过他的话,严厉地回驳道,“有你这么做男人的吗?不以欺负女人为耻,反以之为荣!”

  蓝溯更加震怒,“你小子真是欠打了!”说完一挥流云双钩,便冲向铁蜭。

  铁蜭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愤怒,修长的十指伸出,如同拨动一架停在空中的五弦琴一般轻盈跃动,顿时,周围草丛中飞出四只巨兽——虎、豹、豺、狼。但蓝溯一眼便看出那四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不过是木制的大玩具,虽然比真兽还大了一圈,可毕竟不是生命体,这使蓝溯刚刚还惊跳的心平静了下来。

  铁蜭的十指如同拨弄琴弦般轻盈颤动,四只巨兽也随之摇头摆尾,翩然起舞。骤然间,四只巨兽一跃而起,飞窜到蓝溯周围,将他团团围住。

  蓝溯神色一变,随即恢复了平静,“不就是木偶术吗?有什么可怕的?”在冷冷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将突围的重点放在了实力较弱的豺上,一道蓝光如同炸开一般在黑夜中闪现,蓝溯手中的流云双钩上的蓝光亮度猛增数倍,然而他并没有向豺发动首轮进攻,而是双钩一挥冲向了实力最强的虎。察觉到了他突围的企图,四兽在铁蜭的操纵下全力向虎的方向靠拢,然而,蓝溯攻虎的一招是虚,当四兽向虎的方向拦截时,蓝溯的流云双钩猛然逆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了豺。猝不及防的豺被他一钩打飞,蓝溯顺利冲出了包围。

  此刻,处于下风的蓝溯为扭转局势开始了反攻,一只蓝色的镜子被他抛出,蓝光刹那间照亮了昏暗的夜色,蓝色镜子迅速挡在蓝溯身前,镜面上蓝光洋溢,镜中幻化出五光十色的符文,符文渐渐飞出镜子,宛若清朗夜空的飘雪被一阵龙卷风吹起一般印向控制四兽的铁蜭。

  铁蜭嘴角一扬,划出道优美的弧线,她十指飞舞,将四只巨兽一瞬间调到了自己的面前,符文一类的法宝只对生命体或对方宝物起作用,对这类毫无生命体征且并非宝物的东西根本不管用。四兽来之不拒地扑向那些符文,全力为铁蜭挡住飞来的符咒。很快,四只巨兽身上就贴满了符文。

  见这一招不见成效,蓝溯一招手收回蓝色镜子,这个错误的举动很快让对方钻了空子,只见四只巨兽窜至蓝溯的左右,筛糠般抖动着巨大的身躯,那些本贴在巨兽身上的符文受到震动,竟无一例外地飞起来反而向他印来,蓝溯大惊失色,连忙用收回的镜子施展出一个保护层,那些符咒虽是他自己宝贝中的,可要对付起来也实在麻烦,万一打到身上痛苦不说,还有损于自己的实力。蓝溯决定此时先逃出四兽的围追堵截范围。

  可四兽不仅攻击能力强,防御能力也令人叹为观止,虎的牙、豹的爪原来都是钢制的,十分锐利,防守起来不露丝毫破绽,蓝溯被它们团团围住,左冲右突也无法冲出包围圈,四兽穷追猛打,他唯有连连闪避。

  这一状况令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蓝溯怒不可遏,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咬破中指将几滴鲜血滴在了蓝色镜子上,喃喃念诵着一段咒文,待咒文念完,蓝镜之上早已血光汇聚,亮度越来越强直至耀眼,在四兽再次攻来的瞬间,四道血色螺旋光柱从镜上凸起,形成四个尺长的光团,全力迎上四兽闪电般的进攻。就在光团与四兽接触的一刹那,传来四声惊天巨响,飞起四道耀眼的火光,四兽如同受到了什么爆破力一样,巨大的身躯瞬间被炸成木屑碎片,飞出很远,落了满地。

  “你……你敢毁掉我的宝贝!”铁蜭脸色苍白,又惊又愤,手中幻化出一支小法杖念起了咒语,顿时,地上闪现出一个光亮的魔法阵,血红色的符文如同疯长的藤蔓,从阵中伸出,汇聚到法杖托盘上的水晶石上,水晶渐渐变亮,终于达到了耀眼的程度,一个金红的火球挟着一声巨响飞向蓝溯。

  刚才的那一次进攻耗费了蓝溯太多的力量,此刻他喘息未定,铁蜭的法术攻来,他根本没有接招的力量,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蓝镜向前平移三丈,希望借宝物的力量阻住铁蜭的进攻。

  但这蓝色镜子的防御能力显然不怎么样,火球一举突破了它的防线径直打向蓝溯,蓝溯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防不胜防,这火球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瞬间,他的身体宛如一片秋叶一般飞了出去,装在一棵大树上又落在地下,巨大的痛苦险些使他昏过去。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尽管胸中气血翻腾,喉中涌上一股又腥又甜的血气,他依然支持这不让自己再次倒下,硬是将那口涌上来的鲜血“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蓝哥,你在这儿啊!”忽然,远处跑来了一个一身黑色丝绒,外罩黑纱,一副玩世不恭表情的帅气小子,他跑到蓝溯身边,“蓝哥,你怎么了?”见蓝溯直直盯着这边,他也不禁转过头来看铁蜭和瑰夜,但这一看却让他屏住了呼吸。

  二人的面庞皎若云间之月,尤其是铁蜭,冰肌玉骨,媚绝尘寰,但她的娇柔中不知为何却透出丝丝霸气。那超凡的气质对任何人都无疑有一种震慑力。

  “蓝哥,他们是你什么人啊?那位小俊男是你的朋友吗?”

  蓝溯此时哪有力气说话,只能摇了摇头。

  “你是什么人?”铁蜭首先发问,那小子大方地一笑,响亮地回答:“我叫乐晓嘿,‘快乐的人总是晓得嘿嘿笑’。俊男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的这番表现与蓝溯大相径庭,既少了蓝溯的自卑、藏匿与陈腐,又多了一份清新大方的气质,他一脸友善和愉悦地直视着二人,目光中透出乐观和善的气息。

  “凌髐蜭。取自‘胸中浩气凌霄汉’一句诗。”不知为何,铁蜭冲口而出的竟是梦中男孩的名字。

  “我叫瑰夜,髐蜭是我最爱的人。”见蓝溯重伤,对两个女鬼已没有了威胁,瑰夜也凑上前来。

  “哦,你们两个不但人长得美,名字也美啊!”乐晓嘿笑着说出了这似是玩笑的实话。后来铁蜭真怀疑他怎么会同蓝溯认识,蓝溯每到一个地方,带来的除了压抑、紧张便是敌意,总之让同他在一起的人浑身不自在,而乐晓嘿的到来却能使本来死气沉沉的空气活跃起来,使本来迂腐的气息变得清新,他带来的多半是轻松愉悦。

  这两个人本该是水火不容的。

  “对了,我蓝哥不会惹了你们吧?”见铁蜭神色复杂,善于察言观色的乐晓嘿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

  这句话吧铁蜭的怒气引上来了,她愤然道:“你问他自己!”

  铁蜭的美妙声音赛过了引商刻羽的绝美乐章,却有些颤抖,显然气得不轻。乐晓嘿忙把目光转到蓝溯身上,“蓝哥,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去卖香袋吗?我在原地等你,却碰上两个贱鬼吓唬一个过路男子,我打败这两个贱鬼追她们到此,这个姓凌的公子反而替她们说话!你说他还算个男人吗?”蓝溯刚刚恢复了几分力气,忍不住嚷道。

  “替女人说话就不算男人了?这是谁的规定?”铁蜭冷愤地反驳道。

  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乐晓嘿连忙左右作揖,“二位爷别吵了!把事情说清楚再吵也不迟啊!”

  “有什么不清楚的?”蓝溯冷哼一声。“那个过路男子我也不认识,那两个女鬼叫他赵大少爷,今天夜里……”

  “等等?赵大少爷?那不是那个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街霸吗?”乐晓嘿冲口而出。“蓝哥,这种人你也帮啊?”

  “什么?”蓝溯脸涨得通红,“我也不知道……”

  “怎么样?”铁蜭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样子,望着蓝溯。

  蓝溯见自己没了理,恼羞成怒,“要怪也就该怪那些女人成天骗我们男人!你们……岂有此理!”他平时殊乏与人交流,此时一生气更不知如何讲出道理来,尤其此时他本就无理。“你们……我无话可说了!”蓝溯气得拂袖而去,他受伤之余走路并不怎么利落,摇摇晃晃实在惹人发笑,瑰夜忍不住笑出了声,蓝溯心中虽愤,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假作没听见。

  “凌公子,你别和我蓝哥一般见识,他就那样。”乐晓嘿望着蓝溯的背影,叹口气劝道。这一刻他竟有些抑郁了。但他立刻又恢复了自己的快乐形象。“凌髐蜭,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铁蜭淡淡一笑,“当然可以,我很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

  “你看上去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凌哥吧!”

  “也好,”铁蜭望了一眼天空,“我和瑰儿要回家了,你也来我们家中坐坐吧?”

  “不用了,凌哥,改日吧!”乐晓嘿有礼貌地婉拒道,他望了一眼远处,但愿蓝溯别再闯出什么事来。

  “那好,后会有期。”铁蜭抱拳向他道别,那个动作竟有说不出的美,乐晓嘿险些看呆了,他忙捏了自己一把,回礼道:“后会有期。”

  铁蜭与瑰夜带着两个女鬼,消失在浓黑的夜幕中。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5.民间奇俗“打树花”
  乐晓嘿回身正欲寻找蓝溯,却发现蓝溯正从远处走来。

  “蓝哥,你错怪人家了!”

  “这个不用你说!”仿佛发现自己太过粗鲁无礼了,蓝溯随即减小了声音,语调也较柔和起来,“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向人家道歉?”乐晓嘿追问,一点也不怕再惹恼蓝溯。

  蓝溯无奈地叹口气:“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我偏激易怒又固执己见,遇事转弯比别人都慢,要很久才能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对不对?”乐晓嘿咬住这句话不放,“你现在跟凌哥道歉还来得及!”

  “凌哥?”蓝溯有些惊奇于这个称呼。

  “对啊,凌髐蜭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所以,你尽管向他道歉好了,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原谅你的。”乐晓嘿向蓝溯投去鼓励的目光。

  蓝溯微一皱眉,心中有些矛盾,一则担心即便道歉铁蜭也不会原谅自己,二则也忧虑过分浪费时间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会影响自己的大事。

  乐晓嘿见蓝溯犹豫不决,不知他在想什么,“蓝哥,错了就是错了,道个歉能如何?”

  蓝溯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明天晚上你把他约出来。”

  “这就对了嘛!”乐晓嘿把一只手放在蓝溯的肩膀上,想表示自己对他的赞许。可蓝溯却吓了一跳,慌张地躲开了。

  “蓝哥,你真像蓝宇国第三城邦的人。”乐晓嘿不以为意的嘻嘻笑道,“第三城邦里有个北城,那里的人没有亲情、友情和爱情,相互间都不说话,我看他们和你最像了。但我是蓝宇国第四城邦的人,这个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蓝溯一听此言顿时警觉起来,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蓝宇国已经覆灭,国中残存的人被四处通缉,你还敢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多危险!”

  “我才不怕他们呢!”乐晓嘿赌气道,“一群保守派!”

  蓝溯的目光中多了几许欣赏,但他仅是向晓嘿望望就收回了目光。

  “这里有一个奇俗,你看不看?”仰望星空,蓝溯慢慢吐出一个句子。

  乐晓嘿一听“奇俗”二字,顿时振奋,两眼放光,“看,当然看!什么奇俗?在哪里?”

  蓝溯指了指远处,夜色下,那里隐约可见一个黑乎乎的城楼模样的物体和一些微弱的光亮,“就在那里,今晚有民间奇俗‘打树花’的表演。”

  “打树花?”乐晓嘿琢磨这个听都未听过的名字,好奇心更强了,“事不宜迟,那还不快去?”说着抬腿就跑。

  虽与晓嘿相识不久,但乐晓嘿低微的法力蓝溯却已经一清二楚,他见乐晓嘿要跑着去,忙一把拉住,“跑着去几时才能到?跟我来!”说完也不征求晓嘿意见,念动咒语,二人的身体化作两道蓝光,转瞬间便飞到了那城楼形状的物体附近,这附近人声嘈杂,仿佛众人的心都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

  原来这是一座城,城前有古式城墙和一个古色古香、丹楹刻桷的门楼,城墙外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树了竹竿,挂着红灯笼。

  夜色如墨,寒气逼人,广场上却围了不少人,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一个融化铁水的大铁炉散发着热量,炉门吐着夺目的火舌,几个农民正用力拉风闸。

  蓝溯拉着晓嘿来到了人群前面,以便看得清楚些。

  “蓝哥,我说那炉子里烧的是什么啊?”乐晓嘿直率的性格注定他的好奇心藏不住。

  “过一会你自然知道。”蓝溯看见这古朴典雅的民俗,记忆仿佛又回到那醇美的意境中,偏偏晓嘿此时打扰了他,他报复似的卖了个关子。

  几个穿着奇异的彪形大汉走上来了,他们头戴草帽,身穿旧羊皮袄,毛面向外,一根粗绳扎腰,脚上遮着布帘,虽然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大力士,可这身装束还是使他们走起路来显得相当笨重。

  人群开始沸腾呼喊。仿佛英雄到来了。不过当几个人抬来一张八仙桌放在炉前,在桌上摆几个粗磁小碗时,人群竟寂静无声了。

  以为壮汉在一个盛了粗砂的瓷碗中插上点燃的三炷香,壮汉们点燃黄纸,按年龄大小排成一排趴下磕头。

  “这些人干什么呢?”乐晓嘿有话憋不住,忍不住小声问蓝溯。

  “这是祭炉仪式,好看的在后面呢!”蓝溯神秘一笑。

  乐晓嘿见蓝溯故弄玄虚的得意样子,也无可奈何,只好耸耸肩继续看下去。

  仪式完成后,供案被撤去了。炉门一开,火红的铁水流了出来,随即铁水被倾入一个长方形石煲中。一旦石煲盛满,两个大汉便会迅速上前将其抬到广场中央,另一个大汉早准备好了一个大铁桶,里面是冰水,水中泡着十余只大铁勺。

  一切就绪,一个大汉首先上前,从冰水中取出一只铁勺,走到石煲前弯腰一舀,舀了满满一勺铁水后娴熟地一甩腰一轮臂,满满一勺铁水全部被抛出撞击在城墙上,刹那间火花四溅,将周围照得一片明亮,铁水泼得高,散得也较广,飞溅到空中的一霎,无数铁花散成了一棵树的形状,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那份美丽的意境,是乐晓嘿见过的无数烟花都不能相比的。“太漂亮了!”乐晓嘿忘我的望着那棵“树”,由衷地赞美道。

  不等第一棵“树”消失,第二勺铁水就已泼到了城墙上,“树”也随之变换了形状,几名壮汉轮流着泼铁水,“树”的形状也千变万化,或大、或小,“枝叶”或稀疏,或茂密……

  面对如此美景,蓝溯却没有像晓嘿与人群一样,欢呼叫好,似乎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并不属于这份欢乐,他怔怔地望着空中组成“树”完成使命后陨落的光雨,那些铁渣在落地后不久就渐渐冷却,失去了原有的光芒。那一刻,一种对生命的感慨涌上了他的心头。一种对自己那被认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理想的不甘也涌上了他的心头。就算要招致全天下的反对,他也不会放弃,为了那灿烂的一瞬,最终的毁灭与万劫不复又算什么?只是,连那一瞬的美丽也不可能属于他。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6.真相的揭开
  “打树花”在时间的无声流淌中结束了,蓝溯心情沉重,前路被夜色笼罩,在他面前更显迷茫。

  乐晓嘿恰恰相反,看到了独一无二的民间奇俗,他可乐开了花,一路高歌,又蹦又跳,简直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喂!蓝哥!”忽然间他一拉蓝溯,将沉思中的蓝溯吓了一跳,蓝溯本来心情就抑郁,这样一来更没好气,“干什么?!”

  乐晓嘿见他这副愤怒之色,知道他的怪脾气又来了。蓝溯的脾气简直比天下最扑朔迷离的迷案还难以捉摸。

  “人家好心提醒你,你不是要向凌哥道歉吗?那,他和瑰夜就在前面。”乐晓嘿说着向前一指,蓝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凌髐蜭和瑰夜正走入一座塔前的一片荒草丛。

  “凌公子!你等一下!”平时基本不与人交流的蓝溯这时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喊住铁蜭飞奔上去。

  “是你?”铁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敌意,她直直地看着来人,“你想干什么?”

  “我做错了事,向你道歉。”

  “你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铁蜭的笑容明显有点冷。

  “不会,但那是以前。”蓝溯语气平和,“我犯了错误,因此一定要向你表示歉意,即使你不会原谅我。凌公子,对不住。”

  说完这句话,蓝溯的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向铁蜭深施一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铁蜭忽然叫住了他,蓝溯转身,望了一眼铁蜭,然后又将目光移回地面。

  “如果你答应以后不再看不起女人,我就可以原谅你。”万没料到铁蜭会抛出这样一句话,这大大出乎了蓝溯的预料,他不知是惊还是呆,站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迟疑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恕我冒昧,凌公子,你是个男人……怎么……会为女人说话……我只是好奇……”

  铁蜭紧握着瑰夜的手,望着瑰夜白皙的面庞,柔和地一笑:“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回答你。”

  但蓝溯仿佛从中看出了什么,话语更加不流利了起来:“……好……我……发誓……不再……看不起……女人……”

  “那我也原谅你了。”铁蜭向他一笑,倾城的笑容,动人心魄。

  “瑰儿,我们走吧!”牵着瑰夜的手,铁蜭走向那幽深的古塔。

  蓝溯一直目送二人远去,乐晓嘿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拍了他肩膀一下,又将他吓一大跳。

  “蓝哥,要我说,你就是个正经八百的胆小鬼。瞧把你吓的!凌哥不就是胜你一仗吗?你见他也不必吓成这样啊!”乐晓嘿既有责怪又有嘲弄地望向蓝溯。

  “我不是害怕。”蓝溯不耐烦地辩解道。

  乐晓嘿不理会他那一套,“没害怕?那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奇怪,有种预感,凌髐蜭和瑰夜……”蓝溯皱紧了眉头,吞吞吐吐似欲说又似不欲说。

  爽快的乐晓嘿早受不了他这股慢劲了,“木头大哥,你才看出来啊?瑰夜不是说了吗?‘髐蜭是我最爱的人。’你没听见啊?凌哥和瑰夜姐姐是恋人嘛!”

  “我说乐小祖宗你小声点!”蓝溯忙喝止住乐晓嘿,左右看看。

  乐晓嘿实在受不了了,“蓝哥,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怎么什么事到了你这都必须谨小慎微、藏藏掖掖的啊?怪不得人都说和你在一起不自在,该谨慎的时候你不谨慎,不该谨慎的时候你反而惺惺作态。装来装去,你觉得好玩吗?”

  “乐晓嘿!”蓝溯绝对算不得脾气好的人,一听乐晓嘿的抱怨顿时有些恼怒,但他不愿在此时与乐晓嘿吵起来,只得强压怒火,控制住自己,不与他争辩。

  乐晓嘿不愿与他一般见识,转移了话题,“其实在我们以后的千年时光中,还会有比蓝宇国人更开放的人。”

  “你知道未来的事?”蓝溯一惊。

  “我本来不知道,但小时候遇上了一个预言家,叫遥记,他告诉我不少未来之事,也不知准不准。”乐晓嘿据实回答,话未说完忽听枯草丛中一阵响动,蓝溯立刻警觉了起来,手中双钩指向草丛,“谁?”

  草丛中钻出两位少女,二人差不多年纪,稍胖的那个相貌平平,高瘦的那个倒有些美人风韵。

  “嗨!两位美女!你们在这干什么呢?”乐晓嘿见了女孩子忍不住大献殷勤,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两个石凳,用衣袖擦了擦请二人坐下,“美女,你们不会也来看美男吧?”

  两位少女看样子挺泼辣,高手的那个昂起头,“我们来做什么关你何事?”

  矮胖的那个少女嗤之以鼻,“呸!你们两个也值得我们看吗?”

  乐晓嘿笑嘻嘻地开玩笑:“眼光这么高啊!连我这么英俊的男子都看不上眼!嘿!一看你就是朝刚才那个凌髐蜭来的!可惜,人家未必看得上你们。人家的那个恋人瑰夜,比你们每一百倍。”

  矮胖的少女狠狠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凌髐蜭?刚才跟你们说话的那个人叫铁蜭,她是个女孩!她怎么会‘看上我们’?”

  “嘿!我说美女,玩笑不是庸医的药方,可不能乱开啊!你们以为男人都是阳刚型帅气型的?也有靡颜腻理绝世独立比女人还漂亮的阴柔型的!”乐晓嘿死活不信。蓝溯听见此言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光芒。

  两位少女听了乐晓嘿的话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帅气’啊?还有,你见面就叫我们什么‘美女’,不觉得不礼貌吗?”

  “啊?这……”总算知道刚开始二人为什么对他态度那么差了,乐晓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些词语都是蓝宇国内流行的,不想拿到外面别人竟听不懂了,“两位……嗯……姑娘,不要把眼睛睁得像金鱼那么大嘛!我不太习惯看美人鱼的!”

  “你还没告诉我们‘帅气’是什么意思呢!”二人的眼睛总算小了点。

  “帅气啊,是个方言,解释起来就是……男人……很英俊……很潇洒之类的!”乐晓嘿双手一摊,表示就这么简单。

  蓝溯见二人没用的说了一大堆,再也看不惯宝贵的时间被就这么浪费掉,他抽身走到了两名少女面前,很有礼貌地与二女搭话:“二位姑娘,在下有礼了。敢问二位姑娘尊姓大名,为何藏于草丛之中?”

  矮胖的少女回答:“我叫周绪,她叫明涟,我们本来是铁蜭的朋友,这些天发觉铁蜭不怎么对劲,前天夜里一次偶然的机会,明涟外出时发现铁蜭竟半夜在这个地方同一个女子看星星,所以我们今天就守在这里看看这女子是什么人。”

  “铁蜭的朋友?那你们一定很了解她了?”蓝溯有些兴奋。

  “也不算了解,铁蜭这个人外表开朗,可她只会说些无关紧要的,关于她的家世、内心所想一类的东西她从来闭口不谈,即使别人提起,她也会巧妙地岔开话题,我们见她这样,也不好意思问了。”叫周绪的少女有些无可奈何似的。

  “她父母对她还好吧?”蓝溯看样子急于知道有关那个铁蜭的一切。

  “好什么?她的生身之父铁飞对她倒还可以,但总是把她当男孩教养。后来铁飞失踪了。她的母亲改嫁给一个姓常的,这家有两兄的,整天欺负她。而她那个母亲也迷信她命硬害了父亲,对她漠不关心。唉!这世上就只有我们着两个朋友还关心着她。可她最近居然逐渐疏远了我们,今天我们才明白,原来她又交了个新朋友,形影不离。可那也没必要疏远我们啊!真是的!”周绪看样子对铁蜭十分不满。

  “自从她打赌进入‘鬼塔’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周绪,你说她这个新朋友不会是鬼吧?”明涟的妙目中含满了担忧。

  这个问题让蓝溯一震,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鬼塔?”

  “就是一座塔,荒废了好多年了,一到晚上里面就传来鬼哭声,铁蜭不相信有鬼,就准备去看看,去了之后说什么也没有,也就是从那以后,鬼哭声居然消失了。”周绪解释道。顺手将鬼塔指给蓝溯看,蓝溯望了一眼,是座年久失修的旧塔。

  明涟向远处一看,不禁叫了起来:“天啊!这么晚了!我们赶快回去吧!爹娘又该担心了!”

  周绪恍然大悟的样子,“呀!我都忘了!我们偷着溜出来,若再回去晚了,不知道爹娘怎么说我们呢!快走!”说完拉了明涟,也顾不得向蓝溯二人道别,飞奔而去。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7.墓地偶遇
  一直目送两位少女的身影消失后,蓝溯才把目光转向晓嘿。此时,乐晓嘿正望着蓝溯,嘻嘻地笑。

  “傻笑什么?”蓝溯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乐晓嘿依旧没能收住笑容,“蓝哥,怎么你一听凌髐蜭是女孩就把她的一切问个底朝天啊?你到这儿来不会是为了找艳遇吧?”

  并不了解蓝溯的晓嘿并不知道这句话彻底惹恼了蓝溯,蓝溯拾起一块石子打中了晓嘿的笑穴,晓嘿本就爱笑,这样一来他更是笑得躺在地下打滚,再也站不起来了。

  “实话告诉你,以我的心态阅历,赶得上她的外公!她也只能算我的外孙女!再不想正经的,别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蓝哥……那你也别这么损啊……哈哈哈……”

  蓝溯白了他一眼,“笑够了,到看打树花的地方等我!”说完自顾走了。

  “哈哈……蓝哥……你等着……等我起来决不轻饶你……”

  鬼塔。

  这塔已不知是哪朝修建的,显得破败不堪,塔外是一圈红砖围墙,高大且完好,给人以一种阴森森不可侵犯的感觉,再高的围墙也难不倒蓝溯,他飞身跃了上去,如一只幽燕一般落入了院内。

  院中荒草萋萋,雨井烟垣,满目疮痍,蓝溯绕着这围墙内宽敞的院子走了一圈,只在后院发现了几座荒坟,虽说是荒坟,却尚残存着汉白玉墓碑,迎着月光,依稀可见最前面的那个墓碑上赫然写着:殷氏长公主殷溵之墓。旁边刻着墓志铭,蓝溯看了几眼,越看越心惊。这俨然是神界托塔天王李靖的妹妹李皘之女殷溵的墓。李皘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名殷溵,若论文武才学,殷溵尚在她三位兄长——李靖的三个儿子之上,但此人之所以在三界名头不响,着实因为此人恃才放旷,干了一系列有辱门楣之事,包括拜三界第一大邪魔王蜮为师学习三界禁用的法术,听从王蜮的安排任当时三界公认为魔教的战天神教七堂堂主,借伐纣名义屠戮中原……果然多行不义必自毙,被王蜮利用过后用毒酒害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时年只有十四岁,这人死得无声无息,悄然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只有偶过古书店时人们还能从泛黄的书中挑出几本她的诗集,品味那孤凄悲凉的意境。她曾创了一种流传甚广的法术——冰舟千帆,不过时至今日也少有人去炼了。

  她死后,其母李皘爱女心切,为她修了个衣冠冢,但时常有人嚷着要掘她的墓,报仇雪恨,可总未能找到,不想蓝溯在这里碰见了,但蓝溯是绝不会去掘这墓的。

  在这座墓的旁边,立着另一座碑,上面只写了三个紫色的大字:永不悔。这是蓝宇国先主紫杺立的,这之中还有一段故事,当年,西方弥勒佛祖东游,遇见紫杺,便苦劝紫杺同他出家,紫杺当时有一个他深爱的人紫倁,他放不下对祖辈的责任,也放不下爱情,执意不从,那弥勒佛祖又偏偏固执,说紫杺若不出家必会英年早逝,到时后悔不及,二人说翻了,在洛水旁大打出手,弥勒佛祖没打过紫杺,逃回了西方。为表决心,紫杺在蓝宇国创始人殷溵的坟墓之侧立了这块碑。

  蓝溯看着这块碑,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他“噗咚”一声跪在了这块碑前。

  父亲,你知道吗?亡国的这些年来,我的压力有多大?层层的重压,将我一步一步压向崩溃的边缘,我不知道哪里有地,哪里有天,我仿佛只知道自己身处渺茫的大海而不知道哪里有岸,接连的失败,越来越惨重,是我每一次抬起一点头就感到千难万难,我不知道胜利在何方,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是否存在过胜利这个名词,我无数次质疑生命的价值,我不明白为什么造物主当初还要创造希望这两个字。

  以前,我总认为自己是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如今,我改变了这种想法,我怎么会是火山呢?我一定是一枚冒着浓烟的炸弹,火山喷发过了安然屹立,炸弹爆炸过了损人利己,不过,能与敌人同归于尽,未尝不是个完美的结局。

  我绝望了,曾经,你给过我无限宽广的逃亡,直到我心慌。可你却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我面前,作为我的结局,还要我承认。曾经,你给了我三年的约定,可我怎料三年之后我竟没有等到光明,等到的却是一个近乎无休止的绝望。你抛弃掉我的人格,让我一辈子苟且偷生,竟只是为了恐惧太多的流言蜚语。你不该救我,紫杺,我明白,你爱我,可你除了绝望和恨什么也给不了我!除了耻辱和悲剧你也未曾留给我什么。我被你放置在人间——这个你亲手制造的地狱里,痛苦终生,直到生命停止。我多希望,能有一天,能与我的敌人同归于尽,那样,我就解脱了啊!你知道吗?如今支持我活下去的,除了绝望就是仇恨,我后悔,后悔没能早生七年,飞到洛河边,夺下你指着弥勒佛祖的剑,轻轻告诉你:“去吧,不要顾及责任,也不要顾及爱情,执迷不悟,当断不断反而会害了自己。你明不明白,你自己的安宁,你自己的幸福,你不拖别人的后腿,便是对亲人和你爱的人最好的回馈,便是对养你的亲人,爱你的国人最好的报答。”你又明不明白,你之所以走到今天,还拖上我的一生陪你痛苦,就是你那时不肯放下责任的包袱,才导致这许多年来别人反过来对你负责。

  我是一个该死的人,可你却救我,让我生不如死,却又因为种种羁绊无法去死,死不了,又活不成,我在阴阳两界徘徊,我多想下十八层地狱啊!在精神上,即使到了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痛苦罢了。还记得金城中那几个人研制炸药做连环爆炸实验时故意炸死一个人的故事吗?当时人们都骂他们见利忘义缺德。但最恨他们的却是我,我不恨他们见利忘义炸死人,我很的是他们为什么炸死了一个不想死的人却不炸死我!

  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你的错,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如果你当初看着我落入狼口坐视不救,如果当初你看着我重病缠身置之不理,如果,如果,如果,如果……

  我就不会有今天!你不是爱我,不是,你是在害我!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能痛苦,只能甘心情愿地背负着亲人们罪恶的善良,只能心甘情愿地背负着千年的陋习而战,只能心甘情愿地带着仇恨一路前行!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白,我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那我这辈子就别想得到片刻安宁。不错,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该谢你,谢谢你带我来到了这个你认为是天堂的地狱,给了我一个充满创伤与耻辱的人生。我宁愿,你是杀我的刽子手;我宁愿,你把我扔入火中让我毁灭。紫杺啊,你毁灭我却不负责杀了我,你迎来我却不负责送走我,难道,这就是你对我付的责?当年,在洛水畔,你拒绝了出家,你对恋人负责对亲人负责对国人负责,却为何偏偏没有对我负责?你明知道当时的局势,你明知道你的条件我的条件,你也明知道你的身份我的身份。你明知道,我活下去是注定不会幸福的,你明知道,我在你身边会让你受更多的苦背负更多,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你以你自己的方式对我负责,可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我!你觉得问心无愧了,你觉得你做的已足够多,你觉得你受了足够多的委屈,你觉得你已经付出了一切……为什么,一切都是“你觉得”?可是于我,我还是在痛苦上更痛苦!事实上,能使我幸福,你要做的比这简单得多!你只想做一个父亲,可你是否考虑过我的身世我的未来?人生在世,不是为了一生痛苦。可你,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在这世上存在?!你当初就不该救我不该要我不该舍不得我!如果我死了,可能痛苦的、内疚的是你一个,可如今我没死!受罪的、痛苦的变成了我们两个!或许你会说你没痛苦过,可我要问那是不是你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嫁给了我?你为了不背上心债,顽固地不考虑我的感受!

  带着一丝绝望,蓝溯离开了墓地,他不能把太多的时间耽误在悲伤上,否则会误了正事。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8.月下谈心
  鬼塔的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蓝溯没心去撬门,他身体一纵飞上了略有些光亮透出的第五层,蓝溯的本领跟孙悟空的没法比,但他到底还是有十四种变化,变只昆虫难不倒他,在身体上跃的同时,他念动咒语,将自己化作了一只蓝蜻蜓,停在窗棂上。

  窗上糊着崭新的白纸,蓝溯估计这是铁蜭做的,蓝蜻蜓用舌头将窗纸舔了个孔向内望去。

  这是一件宽敞的卧室,陈设豪华,铁蜭坐在床沿上,瑰夜在她的怀中。

  “我是个鬼,你不怕吗?”瑰夜看着铁蜭。

  “这世上没有鬼的。你只是个娇艳的女子而已。”铁蜭大笑。

  “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瑰夜转移了话题,“我一生都不可能比上你,但我可以一生拥有你。”

  “所以你要做我的女人啊。”铁蜭顺势把瑰夜抱在怀里。

  “你坏!”

  二人闹了一会,瑰夜累了,在铁蜭的怀中睡着了。铁蜭的目光澄澈中显得有些凄伤,直直地望着窗棂。

  此时尚是半夜,铁蜭把熟睡的瑰夜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转身走出房间,走下塔来。

  蓝蜻蜓也飞了下来,停到院中的一棵枯草上,重新化为蓝溯的形状。铁蜭走下塔来打开塔门又随手关上,看样子是想出院子。

  “凌髐蜭,等一下!”蓝溯叫住了她。

  铁蜭吓了一跳,转身望向蓝溯,有些惊慌又有些薄怒,“你?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有关正门。”

  “我关了。”铁蜭因为这谎话有些气愤,“你来想干什么?找打吗?”

  “不,我来寻找希望。”

  “希望?”

  “对,蓝宇国的希望。”

  “我听不懂。”

  “那最好,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

  “你来找我打架?”最后还是铁蜭打破了沉默。

  “错!我想和你交朋友。”蓝溯回答。

  “为什么?据我所知,蓝宇国向来不与外界交往。”铁蜭很自信的说出了后一句话:“他们大都敌对外界的人。”

  “可你真心爱上了瑰夜!你已经成为蓝宇国的支持者了。”蓝溯立刻回答,“蜀道虎狼亦默然。”

  “灯火潇湘。”铁蜭立刻对上了这句暗号。

  “蓝田日暖玉生烟。”蓝溯又说了一句暗号。

  “北城。”铁蜭不假思索地说。

  “你是蓝宇国人,为什么不说实话?”蓝溯有点生气。

  “我不是,这些都是我在梦中听一个老乞丐说的。”铁蜭沉沉的说。

  蓝溯沉思片刻,“我相信你,但是,你最好还是封闭掉这些,我怀疑这是你前世的记忆。”

  “不可以,那样我会忘了有关瑰夜的一切!”铁蜭拒绝道。

  “那就让我成全你们吧!”

  “我们用不找别人插手。”铁蜭一口回绝了,显然她对蓝溯还不能完全信任,“天下像我与瑰夜一样的人虽少,可毕竟还有,为什么你要选择我们?”

  “因为,我遇到了你们。圣主死前告诉我一个秘密,说找到一对同性相恋之人并成全他们(她们),就会找到复国真正需要的东西。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你想复国?”

  “每一个蓝宇国人无不想这么做。”

  “好,那我帮你。”少年的爽快回答出人意料,“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蓝宇国的什么人。”

  “第三城邦北城逆天县县令蓝溯。”蓝溯说完取出印绥递给铁蜭。铁蜭接过,看了看又还给了他。

  “蓝宇国灭亡之后,神界封锁关于蓝宇国的所有消息,说它是个邪恶的国家。天下志士是敢怒不敢言啊。”铁蜭幽幽地说,“蓝宇国是个优秀的国家,它刚开始不叫蓝宇国,创始这个国家的人叫殷溵,她虽然爱女人,但却组织了三界反对爱情的人、妖、仙在一片荒漠的绿洲上建立了一个无爱之国,取名华胥国,这便是蓝宇国的前身,殷溵也自然成为了华胥国的第一任圣主。后来,继承圣主之位的人不断把这个国家发展壮大,渐渐由一个城邦增加至四个城邦,国名也由华胥改为了蓝宇。”

  “蓝宇国的四个城邦几乎互不往来,但朝会和国中发生了大事时除外,蓝宇国的第一城邦没有女人,它是男子同性相恋的天堂,在这里,没有贵贱之分,所有男子可以自由通婚。同样,第二城邦则是女子同性相恋的天堂。第三城邦就是之前的华胥国,城邦中有男有女,可他们只是朋友或陌生人,永远不会产生爱情,每个人都自己生活。第四城邦是最与现实相近的一个,城邦中同样有男有女,男女可以自由通婚,但不得有欺诈与邪恶。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细密严苛的法律来惩罚违法者。”蓝溯接过话来说。

  “蓝宇国的圣主在第一城邦吗?”

  “不,他一直在第三城邦,并把那里定为了都城。其实,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他只做了三年的圣主国家就在人、神两界的合力剿杀下灭亡了。”蓝溯重重的叹口气,“我是一个平凡的县令,既无踔绝之能,亦少高世之智。可是,作为圣主的知己,我必须去完成他要我做的事。”

  “知己?”铁蜭怔怔地重复着这个词,“或许,我也该寻找知己。不,我还用找吗?——你们的圣主叫什么名字?”

  “紫玥。”

  “很好听。”

  “不好听。这名字太软了,怎么也不像个男人的名字。男人本就是叛逆、阳刚、勇敢、直率敢作敢为、永不放弃的。他们不该是像女人一样围绕着一层悠远宁静的色彩,更不该像这个玥字一样神秘安宁。英雄应该就站在常人身边,常人伸手,可以拉着他的手奋然前行、冲破风雨。英雄不该是什么神珠神像一类只能让人只能让人顶礼膜拜的东西。”

  “你叫这个奇怪的名字——蓝溯。也是这个原因吗?”

  “是啊,”蓝溯意味深长地说,“溯是逆流而上的意思,为了蓝宇国,我愿意逆着时代潮流,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知道我很渺小,可是我却希望我能用我的鲜血,铸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可以给所有反封建者遮风挡雨的血宫殿!——对了,你说你叫凌髐蜭,可她们为何叫你铁蜭?”

  “她们?”

  “你的朋友明涟和周绪嫌你有了瑰夜疏远了她们,伏在草丛中监视你和瑰夜,被我和晓嘿发现了,她们就给我讲了一些有关你的事。”蓝溯实话实说。

  “看来你也很在意有关我的一切。”铁蜭轻轻一叹,“我叫铁蜭,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想改了它,至于凌髐蜭,那是我梦中的那个人的名字。”

  “又是梦中。”蓝溯颇觉好奇了,“能把一切讲给我听听吗?”

  “可以。”铁蜭不想隐瞒,将一切娓娓道来。“我真希望自己是梦中的凌髐蜭,是瑰儿心中的凌髐蜭。”

  蓝溯静静听完,只说了一句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变成凌髐蜭。”与铁蜭的这番月下谈心,如一股暖流涌进了蓝溯的心田,多年漂泊,蓝溯已变得成熟,不轻信别人,可铁蜭却让他有一种应该相信的直觉。

  铁蜭点了点头。

  思索片刻,蓝溯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髐蜭,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叫我叔叔好了。还有,可能你也明白,瑰夜现在是个魂魄,你和她人鬼殊途。所以,你们若想真正在一起,就必须让她复活。”

  “蓝叔叔,我知道你有办法,请你帮帮我!为了瑰夜我什么都可以做。”铁蜭,不,现在该是凌髐蜭了。凌髐蜭坚定地说。

  蓝溯沉思中的目光充满了忧虑,“问题是,我现在只掌握了一种复活的方法,用同一个人的两碗鲜血和一碗泪水加上咒语,就可以为一个鬼魂复制一个血肉之躯,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凌髐蜭急问。

  蓝溯犹豫片刻回答:“只是这个用血泪与咒语制成的人没有心脏,血液循环只能靠另一个器官勉强维持。更重要的是,这种方法违背三界条款,这个复活的人死后没有上天堂和来世托生的权利,轻则打入十八层地狱,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在三界消失。”

  “难道没有补救的办法?”凌髐蜭有点急。

  “有,那就是挖了给这个人血与泪制造身躯之人的心脏,让这个复活之人吞下去,这样一来连法力最广大的天神也不会认出来那复活的人是别人为他制造了身躯才来到世间的,髐蜭,人心险恶,叔叔只怕……”

  凌髐蜭毫不犹豫地说:“我一定要让她变成人!我说过,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即使……即使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心甘情愿。”

  蓝溯心中剧震,但他还是取出了一纸符文递给了凌髐蜭,“记得背熟了,明天晚上我会搭好祭坛。”

  “蓝叔叔,谢谢你。”

  蓝溯轻轻摇了摇头,怀着沉重的心情,他走出了荒芜的院子。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9.复活仪式
  蓝溯走出鬼塔院子的院门时,忽然间一个黑影窜到了他的面前,吓了他一跳,那黑影开口便叫:“县太爷好!”

  “县太爷?”蓝溯对这个称呼好奇。

  “蓝哥,你不是自己承认你是蓝宇国县令了吗?”来人是乐晓嘿,他笑嘻嘻的答道。

  “你小子偷听我和凌髐蜭的谈话!”蓝溯薄怒。

  “蓝哥,这不怪我,谁让你那石子打不准,只擦了一个边,我笑了一会就不笑了,一猜你就往鬼塔来了,所以来看看你打什么鬼主意,谁想到无意中就听见你的话了。”乐晓嘿一脸无辜地双手一摊。

  蓝溯的神情此刻反而很悠然,“秘密被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把它出卖给神界领赏?”

  “那我就不在这等你了。再说我也是蓝宇国人,干嘛出卖自己人?”

  “向我提点条件?”

  “那我早就开口了。”

  “那你想干什么?”

  “支持你也支持凌髐蜭她们啊!我们好歹是朋友,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信任我?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蓝宇国人了,你到现在也没把你也是蓝宇国人的事实告诉我。真不够义气!”

  “我也是有难言之隐,我要复国。”蓝溯悲切地说。

  “我也要复国啊!开心点,蓝哥,能帮你复国的人有很多呢!我就是其中之一。”

  “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

  “那当然。”

  “好,明天天黑之前在这院子里搭起一个祭坛。”

  乐晓嘿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原来你让我给你做苦工啊!蓝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哎!你别走啊!”

  凌髐蜭静静走回了瑰夜的房间,坐在瑰夜的床边默然看着她,可瑰夜醒了,她看见了凌髐蜭眼中那丝奇怪的光芒。

  “髐蜭……”

  凌髐蜭握住她温柔的手,眼中有一丝复杂的感情如流水一般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瑰儿,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就在明天晚上。”

  “惊喜?什么惊喜啊?”瑰夜的目光中有期待有又好奇。

  “现在就告诉你怎么能算惊喜?”凌髐蜭柔和地一笑,轻抚瑰夜如黑色丝绸般光滑的青丝,虽然这青丝的手感与空气无异,“快睡吧,离天亮不远了。”

  乐晓嘿一直跟着蓝溯来到一处蜿蜒曲折的河道边,此时已是斗转参横,河上有薄薄的一层雾气弥漫,流向远方未知地域的河更显得曲折莫测,雾气把潺潺流向远方的河水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一切宛若笼着轻纱的梦。

  “蓝哥,我敢保证你是来搬石头来了。”乐晓嘿信心十足的推测道。

  “知道了还不快动手?”蓝溯故意开晓嘿的玩笑。

  乐晓嘿走过去一看,不仅连连摇头。“这里的石头块太大了,我可搬不动。”

  “你使个法术不就搬动了?”蓝溯微笑着提醒道。

  “就我那点法术还……”乐晓嘿吃惊地把嘴张大得快吞下整个月亮,然后无趣的走到一旁,“那样的法术我没学过。”

  “我知道你的法术不太好。我搬还不行吗?”蓝溯不愿和他啰嗦,向其中几块石头一抬手,众石顿时飞到空中,向蓝溯手指向的方向飞去了。

  “蓝哥,你恐怕还要找点水、黏土、石灰、沙子。”乐晓嘿见石头已搬走。

  “用不着。用黏土、石灰、沙子砌成的祭坛什么时候才能干?况且这个祭坛我们只用一次,砌那么坚固干什么?”蓝溯边说边踏入一片树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斧头,“砍两棵大树,搭个临时的就可以了。”

  乐晓嘿只是跟着凑凑热闹,并没有真想干的意思,因此它只是看着蓝溯砍树、搭祭坛,偶尔帮些小忙,这一天过得倒也清闲。

  浓黑的夜幕降下来,那种黑夜特有的浓重开始向它所有触手可及的地方蔓延,凌髐蜭来到了鬼塔,她这次穿的是女子的服饰,更显得美艳绝伦,她神情肃穆地走到蓝溯为她临时搭建的祭坛上,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张床似的东西、一张桌子、笔墨纸砚和三个碗,其中一个盛着水一样的液体,另外两个是空的。

  她走过去,挥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符咒,她的速度和符文的正确率都让晓嘿包括蓝溯大吃一惊,心中暗叫天才。

  从身上取出一把雕刻着奇异花纹的匕首,凌髐蜭没有丝毫迟疑就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让鲜红的液体流入空碗中,直到两个空碗都满了,她才取出丝帕抹去手腕上的残血,顺便包扎了伤口。

  一碗泪水是早就准备好的,凌髐蜭把泪水、鲜血小心翼翼地洒到床上。月光下,这些液体混合在一起,闪着血红的光辉,有些耀眼。

  关键时刻到了,蓝溯、晓嘿都屏住了呼吸。

  瑰夜的鬼魂出现了,她似乎嗅到了鲜血的气息,开始飘向这张床,最开始她还有些迟疑,后来便大胆地跃到床上,喝起鲜血来。

  “鬼居然喜欢喝血。”乐晓嘿嘀咕道。

  “鬼都对鲜血感兴趣。”蓝溯解释。

  趁此机会,凌髐蜭猛然抓起桌上的符文贴在床的四周,刹那间符文发出万道金光,刺得蓝溯和晓嘿睁不开眼睛,凌髐蜭念动咒文的沉重优美的声音和瑰夜凄厉的叫声传入他们的耳膜。

  忽然间光线弱了下来,蓝溯立刻睁开了双眼,晓嘿也试着睁开一只眼观察,只见半空中银光闪烁,汇聚成一团耀眼的银色星云,一个女子的身影在这星云中渐渐清晰起来。

  “成功了!”蓝溯和晓嘿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异口同声地大叫。

  随着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星云的光辉也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了虚无,女子如秋叶一般在空中缓缓飘落。

  就在女子下降的同时,凌髐蜭脚尖一点飞跃而起,飞到空中抱住女子的腰,二人一起落了下来。

  衣襟飘曳,翔于凌霄,风姿绰约,灵动俊秀。

  “好漂亮啊!”晓嘿不由自主地赞叹起来。二人缓缓飘落的身影任是石头看了也心动。

  女子睁开了眼睛,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凌髐蜭的手,表情激动,“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凌髐蜭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已化为人的瑰夜扑到她怀里,“髐蜭,谢谢,谢谢你!”

  凌髐蜭也不由的抱住了她。

  蓝溯与乐晓嘿互望一眼,悄无声息地从鬼塔的院子里退了出去。

  “总算有个圆满的结局。”乐晓嘿打个呵欠,昏昏欲睡,“哎,我们也办了件好事,现在该去睡觉了吧?困死了。”

  “睡觉?上哪去睡啊?”蓝溯对这个问题颇觉奇怪,“这个小镇太偏僻了,连客栈都没有,我们今夜要睡只能睡在草丛中,现在坏人这么多,那也太危险了。我们都会法术,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算了。”

  “啊?这个……”晓嘿心存不甘,又打了个呵欠,想了片刻回答:“我们去古塔里边吧!反正七层的塔她们二人也住不了。我相信她们定能让我们在那里睡觉。”

  “不行!”蓝溯用一个严厉的目光试图去制止他,“她们是女孩子,我们是大男人,这个嫌疑一定要避!今天你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准再踏入古塔一步!”

  乐晓嘿根本不怕他,遂对他嗤之以鼻,“还移风易俗激薄停浇的蓝宇县令呢!你就这么保守?我们和她们又不住在一个楼层里!”

  “那也不行!这件事我们今晚算办完了,不能再打搅她们了!”蓝溯态度坚决。

  乐晓嘿此时正困,很快没了同蓝溯争辩的闲心,趁蓝溯不注意,他一步跨入了院门,“你不进去我进去!”

  “你小子给我站住!”蓝溯吃惊不浅,连忙阻止,乐晓嘿紧跑两步,已来到了院子中央。凌髐蜭和瑰夜正坐在祭坛上闲话。

  蓝溯心急如焚,双脚腾空欲一个空翻翻到晓嘿面前,可就在他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地上猛然爆发出一道七色强光,宛若一道突然出现在地上的彩虹,一下将他弹开了。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0.神秘暗示与神秘通道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不仅让蓝溯也让其余三人大出意料之外,但片刻之后凌髐蜭和瑰夜就恢复了平静。

  七色强光中的赤色光渐渐强盛起来,率先弯曲成桥型,形成一道拱形门,其他色光则被它屏蔽到了身后,拱形门中闪烁着神秘之光,宛若宇宙中一团未知的星云,变幻不定。

  “蓝哥,这……这是什么玩意?”乐晓嘿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装着胆子装出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似乎……是个空间隧道。——其实我也说不好……应该是吧!”蓝溯皱着眉头,犹犹豫豫说不出一个答案。

  “或许是什么空间隧道。这东西已出现了不止一次了。”凌髐蜭平静地望着那神秘莫测的拱形门,话语却石破天惊,“我和瑰夜进去过,那里面是个死胡同,只有四幅画。”

  “进去没危险吧?”乐晓嘿见了神秘的东西心里就痒。

  “绝对没有。”凌髐蜭肯定地回答。

  乐晓嘿闻此言一步跨了进去,的确,这里是一个狭而不长的由七色光组成的通道,尽头是一块七色光组成的壁状物,只不过两面用光组成的墙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画。

  “咦?前几次都有的啊!”凌髐蜭一副吃惊的神色,显然这次的情况很不可思议。

  蓝溯仔细观察了周围,对三人摆摆手,“我们退出去。”

  四人一起退到通道外,此刻,只见蓝光一闪,一只蓝色的小镜子凭空出现在蓝溯手中,蓝溯神情严肃地郑重的念起了咒语:“天地无极,唯我华胥,华胥永生,蓝宇不灭。开!”

  蓝色镜子的镜面飞速汇聚着力量,镜面如雨前阴云一般越来越深,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厚重,如波涛汹涌的大海,又如波诡云谲的幽夜。蓝色光芒流转于整个镜面,随着蓝溯的一声“开”,镜面上猛然凸起一道蓝色光柱,直冲向那神秘隧道,强大的攻击力使空气流动加剧,地面上不由掠过一阵狂风。

  蓝色光柱通过拱形门,直击入门内,仿佛打到了一座山上了一般,只听一声石块碎裂了的巨响,,山摇地动,隧道中的七色光如被击碎了一般退了下去,露出一级级伸向底下的台阶,光质墙壁的颜色此刻也转为了白色,不再流动不定,神秘感换成了一种宁静、闲适的感觉。

  “蓝哥,有你的啊!”乐晓嘿张大了嘴,半天才合上,“你这镜子还真有两下子,平时以为你不爱美,想不到你还有这玩意,什么时候买的?”

  蓝溯白了他一眼,“你要能买到第二个,我把这个也送你。”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镜子吗?”乐晓嘿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见蓝溯有些不高兴,他无趣地摆摆手,“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这镜子这么说也是个宝贝了,叫什么名字?”

  “幻影神镜。”

  “不错,挺好听的。咦?”乐晓嘿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新隧道上,引得三人也忍不住看过去,那两面白色的墙壁此时白光流转,似乎又要发生什么异变。

  猛然间,新隧道内出现了四幅奇怪的图案。

  第一幅图案凌髐蜭和瑰夜都见过,瑰夜甚至费了半年的心血把它画下来。

  一只孔雀停歇在一株橡树上,一只巨熊正啃那树干,一只背生双翼的飞虎正准备攻击巨熊,一只白兔远远观看,橡树的枝叶南面极其茂盛而北面及其稀疏,南面山坡上生长着一株木棉。

  “这是什么玩意?”乐晓嘿指着第一幅图案抱怨道,“根本看不懂!还有这第二幅,不过这第二幅好像在哪见过。”

  “这是古人画的冰数图(注释一)。”蓝溯看着第二幅图案沉思着说。

  “冰数图?古人也这么爱好算术啊?”乐晓嘿忽然产生了一丝与古人比肩的好胜之心,“冰数的最大特点,就是只能永远无限靠近横轴,却永远不能与横轴相交,这个古人知道吗?”

  “古人要不知道,也就不会这么画了。”蓝溯看了一眼画得近乎完美的图像。

  “你说这两段冰数多可怜!永远只能向他们梦中的横轴努力,却不知道他们根本达不到这个目标。”晓嘿的这句话本是无心说出的,可蓝溯听了却心中一震。

  第三幅图上画了一座有一大一小两个山峰的山,两条水流分别从两个峰顶流了下来,汇聚成一条大河,较高的山峰顶上画了一棵长在水中的树,较低的峰顶上画了一条在流水中洗澡的蛇。

  “第三幅看不懂,第四幅我根本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乐晓嘿坦言道。

  “第四幅画的是四大帝王之星。古代占星家常用它们来占卜帝王的命运,这四颗星的名字叫倾帝、毚火、孜语、独月(注释二),这点你应该知道,只不过这画中有不少不对之处,比如从四大帝王性上发出的四条光线和光线汇集成的一个点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存在就好了,四大帝王星都被一个点控制了,省的一山四虎,你争我夺。”乐晓嘿随口说道。

  蓝溯静静的思索着这隧道和这四幅画,忽然间摇了摇头,“大家听我一言,这四幅画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它们所预示的东西我们一时还猜不透,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隧道之下是一个是非之地,我们离远点为妙。况且这隧道已出现过不止一回了,我们若不理它它就会自动消失,那么我们现在就当它根本不存在、从未出现过。”

  乐晓嘿一听就跳了起来,“凭什么啊?放弃这么难得的探险机会!蓝哥,你就那么迷信吗?四幅破画就把你吓成这样?说不定它们什么寓意也没有,只是古人画着玩的呢!再说,人定胜天,我们的命运还能让这四幅破画左右了?”

  蓝溯有些气愤,“乐晓嘿!你真是见识短浅!人生在世,是非降临到头上不能怕,但生活在平安之中也不能无事找事,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人定胜天没错,可胜天之后要付出多大代价你又懂吗?”

  “蓝哥,你怎么不往好处想啊?”乐晓嘿一跺脚,“我……”

  “行了!快别吵了!”凌髐蜭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断了晓嘿的话,“我们都会法术,还怕它一个隧道吗?再说晓嘿只是想进去看看,又不是进去就不出来了。蓝叔叔,你如果觉得事有蹊跷,你在上面等着。晓嘿、瑰夜和我下去看看就回来。”

  “凌哥,啊,不,应该是凌姐姐,你真好啊!”乐晓嘿一听这话乐坏了。

  在刚刚蓝溯与晓嘿争执的时候,凌髐蜭和瑰夜早已商量妥当,二人都同意下到隧道中一看,因此凌髐蜭刚才才说出这番话。乐晓嘿得意忘形,向隧道中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美女,请!”

  凌髐蜭拉着瑰夜的手,二人走入了隧道中。

  蓝溯想阻止,但那里阻止得了,眼见晓嘿也要一步跨入隧道,他急中生智,立刻站在晓嘿身边,“我一个人太不安全了,还是同你们在一起吧!”

  “你不怕什么不好的兆头了?”晓嘿的话有几分嘲弄的成分。

  “我怕。”蓝溯回答,“可我单独行动恐怕兆头更不好。”

  “这不得了。”乐晓嘿一副胜利的样子。但未等他得意完,一阵狂暴的龙卷风毫无征兆凭空袭来。

  “啊!”四人一声惊叫,瞬间就被淹没在狂风里。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像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身不由己。

  就在蓝溯、晓嘿的意识已接近模糊时,他们忽然感到背部一痛,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重重抛在了地上。乐晓嘿试着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地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植物,不远处是一片原始森林。

  “蓝哥,蓝哥!”乐晓嘿推了一下身边的蓝溯,“蓝哥,这是什么地方?”

  蓝溯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不禁沉下脸来,“不好,我们到了圣界!”

  “圣界?”乐晓嘿对这个词颇觉新鲜。

  “一百年前,魔道将军紫倁发动兵变,杀了当时的圣君血璎,自立为王,人、神两界趁魔界内讧起兵攻打,紫倁惨败,退守到三界之外的圣界。人、神两界之兵找不到圣界入口,只占领了魔界地盘。我少时听父亲说,凡是圣界都有一个这样的标记。”蓝溯顺手指向一棵大树上的一个毒蛇嗜血的图案,“想不到如今它真的在这里出现了。”

  “啊?我说蓝哥,那我们……不是进了妖精窝了吗?”晓嘿大惊。

  “也不至于,对了,凌髐蜭她们呢?”蓝溯走有一看不见凌髐蜭和瑰夜的影子,有些着急。他翻出幻影神镜,“我看看她们在哪。”

  见他要使用法术,乐晓嘿不由分说将他拉入了那片原始森林,“蓝哥,你也太胆大了,草地上一马平川,来个妖精连个躲的地方也没有。再说,我听说镜子一类的宝贝只在树林外才能看清。”

  ————

  【注释一】冰数,即现在所说的正比例函数。

  【注释二】倾帝、毚火、孜语、独月。即轩辕十四、心宿二、毕宿五和北落师门。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1.林中斗法
  凌髐蜭和瑰夜在刚才那阵龙卷风中与蓝溯、晓嘿失散,落入了刚刚晓嘿拉蓝溯进入的那片森林中。瑰夜身体虚弱,一落地便昏了过去。

  “瑰儿,你醒醒!”凌髐蜭心急如焚,她有一种预感,这里并不安全,她摇晃着瑰夜,希望瑰夜能醒来。

  可无论凌髐蜭怎么努力,瑰夜依旧昏迷不醒。

  面对如此情况,凌髐蜭只能施展出一个保护层,将自己和瑰夜罩在其中。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一双很不友好的眼睛正盯着她们。

  “咦?”凌髐蜭很快觉察到了异样,她看看四周,很快把目光锁定在一片灌木丛中,“乖乖出来,什么事也没有。不然……”

  灌木丛中,一道墨绿色火焰腾空而出,带着横扫千军所向无敌的霸气,直接向凌髐蜭的保护光罩撞来。

  凌髐蜭左手一掌劈出,一律温和轻柔的粉红色光线宛若浑珠璞玉,纯真洁净,立刻将绿色火焰的强进攻势压了下去,绿色火焰宛若冲到了一堵神奇的软墙上,刚刚接触便被反弹了回去。

  说实话,凌髐蜭对刚才绿色火焰的那次攻击既惊异又气愤,但这一次交手,也使得凌髐蜭摸清了对方的实力,心中不禁猛然一沉,对方的实力要高出自己几倍,该怎么办?

  看看身边昏迷不醒的瑰夜,凌髐蜭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逃跑,很容易让对方追上。

  那么,也只有尽力一拼了!

  凌髐蜭幻化出一把透明的水晶小剑。为了争取主动权,她主动发起了进攻,一道粉红色光芒刹那间在剑上弥漫开来,与水晶小剑上发出的透明光线交相辉映,。绿色火焰见状,转瞬间化成了一团绿色星云,分布在粉、透明二色光芒之外,将凌髐蜭围在了核心。

  幻影神镜前,乐晓嘿连连摇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蓝溯看了他一眼。

  “粉色加上透明,又甜又暖,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和蓝宇国支持者的作风不符!我侄外孙女怎么用这样的颜色?太软了吧?”

  “侄外孙女?”蓝溯对这个称呼很好奇。

  “你不是说:‘以我的心态阅历,赶得上她的外公!她也只能算我的外孙女!’我是你的好兄弟,那她就算我的侄外孙女,你说是不是?”乐晓嘿振振有词。

  “你小子啊!”蓝溯只好笑笑。

  “蓝哥,她们现在离我们多远?”乐晓嘿的问题又来了。

  “就在这片树林里。在我们北面。”蓝溯看了一下神镜。

  “那太好了!她们要是有什么事,我们正好做接应!”乐晓嘿美滋滋地说。

  凌髐蜭看着绿色星云,手中的水晶小剑凌风飞舞,刹那间,以凌髐蜭的保护层为中心,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分别出现了一道粉色符文。

  绿色星云面对粉色符文,立即分散为四个光球,分别对粉色符文所在的四个方位进行强攻,但这个举动正中凌髐蜭下怀,她将手中的水晶小剑以自身为中心挥舞一周,顿时,空气中无数的粉色光开始向四道符文汇聚,对绿色光球形成两面夹击之势,随着粉色光的渐渐强盛,粉色光层开始吞噬被包围的绿色光球的力量。

  “凌姐姐赢了!”乐晓嘿兴奋地做了个“无往不胜”的手势,“姐姐就是厉害!”

  然而,晓嘿马上就发现,他的这句话该收回去了,一到红色光芒从北面的绿色光球中直射而出,突破了凌髐蜭的保护层。

  此刻,凌髐蜭完全可以躲开,可她的身后还有瑰夜,为了不伤及瑰夜,这招她只有硬接,但这个东西的力量极强,自己能否接得住它,对凌髐蜭来说就是个未知数了。

  右手紧握水晶小剑,凌髐蜭迅速将小剑与自身功力提升到最高,一道水晶绿色极光在凌髐蜭前方散开,挡在粉色、水晶光之前。

  不料,这个红色怪光异常厉害,三道保护光层都被它冲破,而它的速度丝毫不减,红光直奔凌髐蜭而来。

  凌髐蜭现在想任何办法都已来不及了,红光像冲破三层保护光层一样冲击到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水晶小剑被凌髐蜭抛出,一分为四,直袭四个绿色光球。

  “啊!”绿色光球中传来一声惨叫,在夜空中久久回荡。随即,受了重创的绿色光球脱离了三层光罩,向北逃去。

  这边,凌髐蜭也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的倒在地上。

  “凌姐姐!”晓嘿叫出了声,不顾一切地向凌髐蜭的方向跑去。

  “站住!”忽然,一道钴蓝色光强挡在了他的身前,蓝溯在他身后大喊。

  “蓝哥,你要干什么?凌姐姐快死了!你真要见死不救吗?”晓嘿急了。

  蓝溯恨铁不成钢,“你没看见绿色火焰的实力吗?以我们的法力,去了只能添乱帮倒忙!到时候说不定髐蜭还得反过来保护我们!”

  “那……那怎么办啊?”乐晓嘿急得直跺脚。

  远处,凌髐蜭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水晶小剑已经回到她的手中,距她不远,一个红宝石雕刻成的晶莹剔透的螺壳静静躺在那里,上面沾满了她的鲜血。

  “原来就是这个东西,这么厉害!”凌髐蜭拾起它,塞进衣兜里,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掏出螺壳,用一方粉色丝绫的手帕仔细擦拭起来。

  见到这一幕,刚才还险些哭出来的晓嘿又恢复了他的顽皮,“凌姐姐得了这么好的宝贝!妙啊!”

  蓝溯见凌髐蜭没事了,松了口气,但他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2.神女伴娘
  瑰夜醒来时,凌髐蜭正靠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上休息。

  “我怎么了?”瑰夜摸摸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凌髐蜭,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悯,“髐蜭,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你放心好了!”凌髐蜭勉强笑笑。

  “有鬼!鬼啊!妖怪!”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凌髐蜭和瑰夜互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同时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凌姐姐,凌姐夫,小心啊!”乐晓嘿又喊了起来。

  “这么远的距离,她们听不到。”蓝溯叹口气,责备一句:“就你开放,就你心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开放我心细怎么了?”乐晓嘿连连反问,一副有理不怕说不清的样子,“人家清代作家曹雪芹的《红楼梦》里就写过同性恋,照我看,同性恋也是一种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排斥它?尤其是女子之间的恋爱,人家曹大作家都感叹:‘如此还要我们这些须眉浊物作甚?’你还赶不上你几千年后的一个人吗?平时我怎么没看见过你这么封建过?还蓝宇县令呢?你就这么不称职?”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三界之中骂蓝溯的什么的没有,但说他封建他还是头一次听见,只是晓嘿的一番话像连珠炮,蓝溯插不进半句,只得等他说完再解释:“我不是反对她们二人谈恋爱,而是……”

  “那不就得了。明天见了凌姐姐,找她要喜糖吃!”乐晓嘿笑嘻嘻地说,蓝溯简直哭笑不得。

  凌髐蜭、瑰夜化作两道光线,瞬间就到了事发地点,那里停着一抬轿子,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一位老者、一个少年和几名家丁战战兢兢地缩在轿子周围。对面,一个狼面蛇身的妖怪,有三层楼那样高,笼罩在一片绿色火焰中,正欲向这群人发动攻击。

  “住手!”凌髐蜭一马当先,飞到怪物身前。那种熟悉的气息令她一惊,随即喝道:“大胆妖物!还敢来找死?”

  妖怪见了凌髐蜭,略一迟疑,不慌不忙地走开了。

  凌髐蜭没有去赶它,而是在众人周围设了一个粉色的保护层,把众人围在中央。

  被妖怪吓呆了的老者、少年、家丁这时才从恐惧中清醒过来,向轿子内叫道:“仙儿,快,快来拜谢救命恩人!”

  轿帘被掀开,一股茉莉香气扑面而来,一位女子在轿中款款走出来,她面如满月,静若婵娟,窈窕的身材如摇曳的芦苇。

  “多谢二位仙女救命之恩。”那老者、女子、少年及众家丁一齐下拜。

  “快起来!”凌髐蜭、瑰夜慌忙将众人扶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我们也不是神界的人。”

  “不可能,”那少年叫起来,“我姐姐已经够漂亮的了,可你们两个一个比她漂亮一百倍一个比她漂亮一千倍。难道还不是仙女吗?”

  瑰夜得意地说:“其实到了仙界也找不到髐蜭这样漂亮的,天上的仙女我都见过,没一个比得上她。”

  “你都坏死了。”凌髐蜭红着脸捏了瑰夜一下。

  “哼哼!以我凌姐姐的法术,还怕什么妖怪?你们还没看到我晓嘿的厉害!要是那怪物见了我,不用我说一句话,就这么往这一站,别说它,所有的怪物都得跪地下拜!”乐晓嘿大吹特吹,得意地用一个形体语言表示出“胜利”的意思,但他这个动作没做完就惊呼一声:“我的妈呀!”躲到了蓝溯身后,瑟瑟发抖,“耗、耗子!蓝哥,小、小心耗子!”

  蓝溯从不惧怕老鼠,看着乐晓嘿那恐惧的样子又想起他刚才的大夸海口,忍不住好笑。但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再聚他们最近的一棵巨树上,停歇着一只巨大的老鼠,仅仅尾巴,就粗得像一只能并排吞下两个人的巨蟒,这老鼠浑身鲜艳的红色,背上长着一对绿色的翅膀。

  “这根本不是什么老鼠!是一只妖怪!”蓝溯狠狠地说。

  “老鼠也好,妖怪也罢,大到这程度就吓人了!”晓嘿双腿打颤,看也不敢看那巨鼠,“蓝哥,你快想办法啊?狗子(部分乡村对狗的俗称)大了跳墙,兔子大了咬人,这耗子大了没准就吃人啊!我们可别让它吃了啊!”

  “床下牛斗,一步一鬼。”蓝溯说完取出一副手铐,一只铐住了自己的左手,另一只铐住乐晓嘿的右手。

  “干什么?同生共死?”晓嘿对他这做法百思不得其解,“你还是把这玩意摘下来吧!万一你被耗子抓住了,我想跑都跑不了。咱俩关系这么好,你不会临死要拉我当垫背的吧?”

  “你想哪去了?不往好处想!”蓝溯虽知对晓嘿不能求全责备,但这一次晓嘿还是弄了他个无话可说,他只能用事实证明自己了。

  “做好准备!走!”在晓嘿反应过来之前,蓝溯将一个迷烟符扔向了巨鼠,迷烟符是一种特殊的符咒,在遇到法力向它进攻时会放出大量烟雾。巨鼠哪见过这等怪异符文,以为是什么宝物,张口就吐出道红色火焰,迷烟符撞上红色火焰,“嘭”的一声爆炸了,顿时,浓重的烟雾四散开来,把巨鼠当场从树上熏昏过去摔在了地下。

  在迷烟符爆炸的同时,蓝溯拉着晓嘿,带着幻影神镜,化作一道钴蓝色光,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凌髐蜭、瑰夜同老者一家坐下攀谈,凌髐蜭心知这一家来此荒僻之处定有原因,忍不住首先开口:“老伯,恕我直言,如此偏僻的地方,你怎么……”

  不问则以,一问,那老者便涕泗横流,痛哭失声:“唉!我苦命的女儿啊!”

  原来,这老者叫冷四,夫人早逝,只留下一儿一女,女儿名冷仙,儿子名冷雪,本来一家人有良田千顷,吃穿不愁,日子过得到也舒坦,可偏偏当朝丞相之子看上了冷家小姐,厚礼行聘,非要冷家小姐冷仙嫁入相府。

  “那有什么不好,许多女子想嫁进豪门还嫁不进呢!”瑰夜宽慰道。

  “小姐啊,你有所不知,那林丞相府是个鬼宅!林丞相儿子林静影的前三个妻子,没有一个活过半年就叫鬼把魂抓去了!眼睁睁看着女儿送死,我是在于心不忍啊!但违了林丞相之意,必然要被抄家。所以,我想,不如全家一起到这鬼林来,被鬼吃了倒也干净!”老者说完,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凌髐蜭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别人软弱的时候能迅速坚强起来,她此刻皱紧眉头,话语掷地有声:“我不相信没有别的办法!”

  冷四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办法倒有一个……”

  “请老伯明示。”凌髐蜭态度坚定,她一定要找出这办法。

  冷四深吸一口气,鼓了鼓勇气,“刚才见二位小姐身手不凡,我想请二位小姐冒充陪嫁的伴娘,同仙儿一同进府,保护她的安全。”

  凌髐蜭、瑰夜互望一眼,觉得这办法可行,不禁略一点头,凌髐蜭悄悄向瑰夜微笑道:“瑰儿,你还没做我的新娘,我们倒先做了别人的伴娘。”

  “贫嘴!”这回是瑰夜脸红了。

  “哎呀,蓝哥,累死我了,你跑那么快干嘛?现在安全了,该把这手铐打开了吧?”乐晓嘿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我是怕那妖鼠追上来!再说,我拉着你跑的,施展法术的是我,你累什么?”蓝溯觉得乐晓嘿虚惊。

  “你非得飞那么高?你没看遥记的《预言书》吗?高空空气稀薄!咳咳!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还被你拉着跑,虽说时间短,可也够戗了!”乐晓嘿叫苦连天。

  “要我说全怨你!你非要在林内设镜!还说这样才能看清楚。这林子外不也能看清?当初就在林外设镜,什么事也没有!”蓝溯一边开手铐一边埋怨。

  “你还说我!你的法术怎么修炼的?强敌在侧居然视而不见!”晓嘿生气地反驳道。

  蓝溯骤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与凌髐蜭的那一战,自己一怒之下使用了反噬力极大的血腥法术,对自身的伤害巨大,并非短期可以复原,自己向来粗心,从不注意这些,如今……

  “蓝哥,怎么了?没事吧?”晓嘿看着蓝溯的样子,有些担心。

  “啊?不,没事。”蓝溯连忙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继续开手铐。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3.误闯祠堂
  丞相的儿子娶妻,场面自然异常隆重,冷仙凤冠霞帔最在大红喜轿中,两个伴娘骑马相随,一路锣鼓喧天。

  相府的迎亲队伍早在冷府门外等候,与送亲的长队合成一股浩大人流。林静影娶妻的事早就传遍了全城,人们涌上街头争相欲睹新娘芳容,一时间万人空巷。新娘坐在密不透风的轿中,只有两个伴娘时而向观者微笑点头。

  但仅仅两个伴娘就把人们看醉了,一个如汉宫飞燕,轻盈灵巧,侧影如花瓣一般晶莹;另一个若唐宫杨妃,雍容典雅,明眸若夕日下令人无限迷恋的黑海海水。

  蓝溯与晓嘿也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晓嘿揉着双眼,显然在为蓝溯这么早把他叫起来不满。

  “你看,”蓝溯向两个伴娘一指,晓嘿极不情愿地抬眼看去,但当她目光移到两个伴娘身上时,眼睛顿时触电般亮了。“美女耶!这样的美女居然会在圣界出现!”

  “怎么?不认识她们?是你凌姐姐和凌姐夫!”蓝溯笑起来。

  “什么?”晓嘿睁大眼仔细看了看,“还真快认不出了!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她们打扮出来这么漂亮!看来女人的愁眉啼妆不是胡说了。咦?她们太开放了吧?这么快就把婚事办了?岂有此理!结婚也不请我喝喜酒!还把不把我这个小舅子放在眼里啊?”

  蓝溯已是第无数次哭笑不得了,“她们只是给别人当伴娘!昨天夜里你睡了一夜,什么也不知道还乱发牢骚!”

  “谁有你那么有精力,一夜不睡还不困!”晓嘿顶了一句。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有精力的。”蓝溯苦笑,“你困吗?我们找家客栈去睡觉。”

  “你别笑,你一笑我就发毛。”晓嘿看看蓝溯,自己退了一步,“你不会又想着什么坏主意吧?”

  “那要晚上才知道。”蓝溯收住笑容,拉着晓嘿,“走!”

  “去哪啊?喂!”晓嘿被动地被拉走了。

  一天的热闹过后,东方升起一轮残月,冷仙盖着红盖头,静静坐在新房中。

  “冷仙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那畜生碰你一下。”凌髐蜭安慰伤心害怕的冷仙,“我去外面守着,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强盗坏人想进入院子,我就帮忙处理了。瑰儿,你在这里保护冷仙姐姐。”

  “好。”瑰夜不知凌髐蜭什么目的,只得答应了。

  把冷仙交给瑰夜,凌髐蜭是放心的,她出去后决定先看一看整座府邸,以免府中有什么埋伏自己因不清楚吃亏。

  林府的院子极大,无数的回廊、屋宇、通道让人极易迷失路径,但这难不倒凌髐蜭,一路上他都暗暗拥包中的夜光粉做了标记。

  在一处人造湖边,凌髐蜭站住了,月光下的湖水如此湛蓝、澄澈,微微荡漾着点点银波,给人以无限遐想,她忍不住摸出兜中的红宝石螺壳,水银般清的月下,红色螺壳闪着幽光,如梦似幻。使得凌髐蜭也看呆了,呆呆地陷入那缕明灭虚无的红色梦幻中。

  “姐姐,你在看什么?”一阵如银铃轻摇的清脆声音打断了凌髐蜭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黑衣少女,少女纤细的身影笼罩在淡淡的月色光辉中,一双明眸宛若水晶镶嵌,面色如月般皎洁。

  “我……在看月色。”凌髐蜭发现自己有些走神,连忙集中精力,微笑着回答。“你呢?”

  “我在看你手中的螺壳。”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凌髐蜭将螺壳递到她手中,“你喜欢就送你了,反正是意外收获。”

  “一二三!哎呀!蓝哥,你不仗义!”晓嘿骑在高大的墙头上,喘着粗气抱怨。

  “我又怎么不仗义了?”蓝溯也爬上墙头。

  “黑天半夜误导我私闯民宅,我多好的孩子,都让你教坏了。”

  “不知是谁给这‘民宅’打上了封印,若不然可以用‘穿墙术’,就不用爬墙头了。”蓝溯叹道,不理会晓嘿。

  “等等!忘了件事。”晓嘿忽然叫起来。

  “嘘!小声点!什么事?”蓝溯四处看看,提醒晓嘿。

  晓嘿看了看蓝溯,压低了声音,“既然有封印,你的法术就用不上,至少在这墙上用不上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蓝溯对这个问题很奇怪。

  “那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啊?”

  “啊?这……”

  “那怎么行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少女颇有些难为情。

  “有什么不行的?”凌髐蜭豪爽地摆摆手,“你叫什么名字?”

  “血沉槥。”

  “血沉槥?很好听,我叫凌髐蜭,取自‘胸中浩气凌霄汉’一句诗。”凌髐蜭很大方地介绍自己,那得体的优雅让血沉槥一愣,真像啊!连名字也一样,只是……

  “那,我叫你凌儿吧!”血沉槥的明眸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辉。

  “好啊!”凌髐蜭轻轻一笑,如雪莲初绽,圣洁美丽。

  “老天爷!总算下来了!还好墙边有棵树!”晓嘿顺着绳子爬下来,连叹好险,“差点就下不来了!对了,蓝哥,我还没问你,费九牛二虎之力冒着危险上这里来干什么啊?”

  “看看你姐姐姐夫怎么样了。”蓝溯的样子活像开玩笑。

  二人边走边聊,也不怕让人发现,林府极大,亭台轩榭数不胜数。此时,一阵嘤嘤的哭声传入了二人耳中。

  “谁在哭?”乐晓嘿左右一看,只见一面色苍白的女子坐在一座凉亭之上,只露出侧面的半张脸,这张脸比之凌髐蜭相差甚远,但挂了泪珠也如梨花带雨,分外动人。

  乐晓嘿见了女孩子献殷勤的毛病又来了,他丢下蓝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女子跟前。“小姐,你哭什么?”

  女子转过整张脸,乐晓嘿吓得“啊”地一声,昏倒在地。

  原来,这女孩的脸只有一半有血肉,另一半的脸却是白森森的骷髅,连眼睛也是一个黑色的洞,头部不但没有头发,连头骨也有一块无一块,白色的脑浆四溢。

  蓝溯见了这样一个“人”,也吓了一跳,但一则他离得远,二则他见多识广,所以在大惊之下总算还能回过神来,手持幻影神镜念动了咒语,一道钴蓝色光横空扫了过去。

  “女子”尖叫一声,逃走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蓝溯也顾不上凌髐蜭,背起晓嘿,迅速离开了相府。

  “你是新来这座府的吧?”血沉槥澄澈的目光望着凌髐蜭。

  “是啊。”

  “那我陪你四处走走。”血沉槥说完拉着凌髐蜭的手就向一个月形门跑去,二人转了几个弯,忽然一座高大的建筑映入了眼帘。

  凌髐蜭停了下来,“这是什么?”

  “是……林家祠堂,供奉林家祖先的。”血沉槥见她停到这里,颇为奇怪,凌髐蜭见门被一把大铜锁锁住,拔下头上的银簪把锁打开了。

  “我们进去。”凌髐蜭拉着目瞪口呆的血沉槥,进入了祠堂,反手关上了门。

  这座祠堂很大,没有点灯,窗又关得紧紧的,凌髐蜭见这样实在看不清什么,施展出一套“弱光照明术”,这种照明术光线较弱,既能让近处的人看清楚近处的一切,又不易被远处的人发现。

  “凌儿,你来这里……干什么?”血沉槥声音颤抖,有些害怕。

  “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对!”凌髐蜭借着微弱的光开始搜查整个祠堂,总有一种异样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

  可经过一番对地面、墙壁的敲打之后,凌髐蜭一无所获。她开始将目光转向了那一排排成“一”字的牌位。这牌位共有十五个,凌髐蜭走到最中间的一个牌位前,将它一按一转,只听“嗖”地一声,不远处的几块地板忽然撤开,露出一个地下通道。

  “下去!”凌髐蜭果断地拉着血沉槥走下通道。

  这通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越往下气味越浓,似乎有鱼虾烂掉了一般。周围的墙壁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妖魔,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通道在地下,不怕光的亮度强了会被人发现,所以这一次,凌髐蜭施展出了“强光照明术”,一道白光停留在半空中,把一切照得如同白昼。

  通道的台阶下是一间密室。

  “啊!凌儿!”血沉槥只向密室看了一眼,就吓得转身扑在凌髐蜭怀里。

  密室中有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都已经腐烂了。而他们的死相更是惨不忍睹,腐烂得最严重的那个女子是被活活勒死的,大睁着一双恐怖的眼睛,那个男人一丝不挂,看样子是被乱刀砍死的,死后还被阉割了。另外两个女子一个浑身插满了箭,显然是被乱箭射杀。另一个只穿着内衣,一只手握住刺入腹中的匕首,斜躺在墙角。四个尸体组成了一个阵法的形状,这个阵法凌髐蜭在梦中也见过,叫“怨灵寿阵”,是将背叛自己的人杀了,尸体摆成阵法,用以向上天祈求长寿的一种邪恶阵法,不过这个阵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布了它?这个人跟几个死者又是什么关系呢?

  “凌儿,这……这是什么?太、太可怕了!”血沉槥瑟瑟发抖,嘴唇发白,看样子快晕过去了。

  凌髐蜭忙收起纷乱的思绪,把血沉槥抱起,走出密室,关好出口,才把她放下,轻声问候:“小槥,你没事吧?”

  血沉槥惊魂甫定,摇了摇头,凌髐蜭扶她走出祠堂,锁好了门,又叮嘱她:“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血沉槥懂事地点了点头。

  二人携手走出月形门,这才道别而去。

  凌髐蜭转了几个弯,看见了正焦急地站在那里的瑰夜。

  “瑰儿,你怎么在这里?”凌髐蜭惊问。

  “冷仙姐姐见了那个林静影,叫我出去。”瑰夜有点无奈,“这两个人一见钟情,我也不好意思棒打鸳鸯,只好出来了。”

  凌髐蜭沉思片刻,“顺其自然吧。”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4.再遇坽甝
  “鬼!有鬼!”乐晓嘿惊叫着从梦中惊醒,左右一看,竟空无一人,自己正躺在一片森林中,他越发害怕,“蓝溯!蓝哥!你在哪?”

  蓝溯端着一碗水,匆匆而来,“又出什么事了?”

  “你去哪了?”乐晓嘿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你被鬼吓昏过去了,我就把你背出来了。一定渴了吧?来,喝碗水。”蓝溯说着将碗递了过去。

  乐晓嘿还真渴极了,接过碗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这林丞相府还真有点邪门啊!”

  蓝溯神色凝重,“是时候叫凌髐蜭出来见我们一面了。”

  林丞相府。

  凌髐蜭与瑰夜在月下站了一会,瑰夜显得有点着急,“髐蜭,你说冷仙姐姐不会出事吧?”

  凌髐蜭皱了皱眉,拉住瑰夜的手,“去看看。”

  二人奔到冷仙房门前,房中灯已熄了,但屋外的一个七色保护层还是令凌髐蜭心中一震,能施展出这个保护层的人法力不会低。

  “保护层?”瑰夜一愣,望向凌髐蜭,“能打开它吗?”

  “能倒是能,可……”凌髐蜭犹豫片刻,“这个保护层一旦受到攻击便会发出巨响,倘若强行将它打开,只怕响声全府都听见了。”

  “这施放保护层的人真损!”瑰夜恨恨地跺脚骂道。

  凌髐蜭摇手示意她小声,拉着她向厢房走去,“量那林静影不敢公然对冷仙姐姐如何,我们去睡吧。”瑰夜顺从地随她去了。二人各自进入了一个房间。

  乐晓嘿因为遇鬼被吓昏了过去,在蓝溯面前大丢面子,又气又恼,忍不住大骂起林符和林府中的鬼来,他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蓝溯基本不会骂人,也极少听到骂人的话,根本听不懂晓嘿这种“高级”骂人语言的意思,只当他讲鸟语、唱催眠曲,自顾睡去了。

  因为心中惦记着冷仙安危,凌髐蜭、瑰夜这一夜均未睡好,次日二人早早起来,站在保护层外,名义上是伺候,实则也想探听一下虚实。

  冷仙与林静影日上三竿方才起来,二人打开了房门,凌髐蜭、瑰夜忙送上洗脸水,冷仙面色绯红,散挽黑云。凌髐蜭偷看了一眼林静影,这位公子宛若城北徐公、傅粉何郎。面如白玉,身姿飘逸,但脸上难掩一丝虚弱的气息。

  “仙儿,她们是……”领经营似乎对凌髐蜭和瑰夜这两个侍女充满了戒心。他的声音如汩汩清泉,十分悦耳,但似乎中气不足,声音并不响。

  凌髐蜭怕冷仙说走了嘴,忙近前跪下道:“我们两个是冷小姐陪嫁的婢女,我叫珷儿,她叫瑰儿,少爷若有吩咐,叫我们两个便是。”

  林静影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凌髐蜭、瑰夜连忙退下。

  “冷仙姐姐和那个林静影真是一见钟情了。”凌髐蜭无奈地转头对瑰夜说。瑰夜淡笑,“当年我对你不也是一见钟情了吗?”二人推开房门,见桌上摆着一张字条:

  速来悦来客栈二楼,有要事相商。

  叔叔:蓝溯

  二人互望一眼,凌髐蜭换上男装,扮作一位翩翩公子。瑰夜也打扮成一位富家小姐,二人跃出墙头,直奔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二楼一派笙歌大作的景象,一位紫衣舞女如飞燕一般翩然起舞,舞姿轻盈别致,如九天仙子漫抒霞裳,乐晓嘿坐在桌边,看得两眼发直,蓝溯则毫不关心歌舞,只是焦急地望着楼下。

  凌髐蜭和血沉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略显拥挤的街道中,这条街本来行人极其稀少,但二人的绝美相貌实在惹祸,众人见了这等美丽之人忍不住多瞧两眼,一路追随而来观看,使得这街道也显得拥挤起来。

  蓝溯碰碰晓嘿,取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和两张狼皮,指了指楼下,示意晓嘿戴上面具披上狼皮下去吓跑这些人给凌髐蜭、瑰夜解围。

  “得了吧,蓝哥,我就是穿了这些,也不过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谁怕我?”乐晓嘿向下望了望,见凌髐蜭身边围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妇女,又向蓝溯道:“你放心,我领姐姐不是那种花心之人。”

  说话间,凌髐蜭、瑰夜已来到二楼,蓝溯对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坐下。

  二楼尽是些雅座,那些追着凌髐蜭和瑰夜看的人也不好追上来了。

  “蓝叔叔,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凌髐蜭首先开口发问。

  “林府是个是非之地。”蓝溯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将他与晓嘿入林府遇鬼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凌髐蜭、瑰夜。

  二人听完蓝溯的话,眉头微皱,凌髐蜭也将在府中所见一一向三人道来。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蓝溯咬着牙道:“这林府的水真深啊!看来不费一番周折,别想找出事实真相!”他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拉着三人耳语了一番,三人面有喜色,暗暗叫好。

  正在此时,忽见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手持大杯,摇摇晃晃走至台前,一把抱住那跳舞的紫衣女子,“小妞儿,你好漂亮啊!”

  那紫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啊!快放开我!”拼命挣扎,怎奈那大汉有些力气,双手似一把铁钳一样牢牢夹住她的肩膀,这女子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这样的事,蓝溯在外走南闯北多年,见得多了,倒也不甚在乎,乐晓嘿、凌髐蜭、瑰夜三人倒气得眼中冒火,凌髐蜭一跃而出,右手在那大汉肩部轻轻一推,那大汉站立不稳,“噗咚”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

  “小白脸,敢坏老子好事?”大汉大怒,爬起来对凌髐蜭连出两拳,凌髐蜭左右闪避,顺势抓住他手腕,下面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这大汉禁不住这强大的攻击力,一下又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摔在地下,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连声惨哼。

  他的几个同伴见此情景,纷纷抽兵器跃了上去,那紫衣舞女似乎不会法术武功,吓得躲在凌髐蜭身后。这边,乐晓嘿、瑰夜也欲上去帮忙,蓝溯拦住二人,“对付这几个蠢材,髐蜭足矣。”更何况乐晓嘿法力低微,只能对付街头流氓,随便来个武将都能将他打倒,冲上去说不定帮倒忙。

  的确,这几个武功平平的混子岂是凌髐蜭的对手,凌髐蜭腾挪闪避,以力借力,巧躲巧打,不费丝毫力气便将众混子打得趴在地下,大呼小叫,腿断臂折,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乐晓嘿见此情景,心花怒放。

  待打退混子,凌髐蜭才发现自己为了保护紫衣舞女,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她抱在了怀里,而紫衣舞女也抱着她,目光中满是温柔。

  “对不起。”凌髐蜭的脸红到了耳根,连忙把她放开,但紫衣舞女却没有放手。

  “小姐姐,原来你没有死,你不记得我了?紫坽甝。”紫衣舞女妩媚地笑。

  “什么?你……”凌髐蜭愣住了。她看着紫坽甝的脸,虽然女大十八变,但在这张脸上,似乎还能找到当年的痕迹,“你……”那当年的情景,此刻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哥哥!不要杀她!”紫衣女孩大叫一声,跑上前抱住了铁蜭,铁蜭无力地倒在她的怀中。

  “对不起……”紫衣女孩啜泣起来。

  “其实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铁蜭勉强抬起手为女孩擦去泪水,明亮的眼睛里的光辉渐渐黯淡了下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坽甝。”女孩哽咽着,眼中充满了内疚和担心。

  “你的名字真美。”铁蜭轻轻地说。

  “小姐姐,你真漂亮。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来生我要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坽甝的表情证明她是认真的。

  “我……”铁蜭想回答,但生命已经不给她时间了,她闭上了眼睛。

  “小姐姐!你不要死啊!你回答我!你愿意吗?”坽甝用力地摇晃着她。

  但铁蜭真的无法回答她了。

  坽甝把铁蜭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中,“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想起来了?那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我?”紫坽甝抱着凌髐蜭的腰。

  “我……”凌髐蜭还未来得及回答,气急败坏的瑰夜早冲了上来,“你这个贱人!放开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

  紫坽甝却是微笑如常,“这位姐姐,你勾引我的女人,贱人二字,恐怕只有你担当得起吧。”

  “你……我跟你拼了!”瑰夜怒不可遏,就要发动进攻,蓝溯、乐晓嘿连忙上前拉住,“瑰夜姐姐你冷静点!”“瑰夜小姐,不可冲动!”

  “是啊,瑰夜,你看看,你还不如你的朋友明事理。”紫坽甝巧笑嫣然,“你难道不知道,杀了我,最痛苦的是我怀中的那个人吗?”

  “你……放手!”瑰夜忍无可忍,哭喊着,甩开蓝溯与晓嘿,奔下楼去了。

  “瑰儿!”凌髐蜭挣脱了紫坽甝的怀抱下楼去追赶瑰夜。

  “这……”蓝溯不知所措。倒是乐晓嘿机灵,“我去帮忙把瑰夜姐姐找回来!”说完飞跑而去。

  一个时辰后。

  蓝溯和乐晓嘿找了家客栈安歇了下来,乐晓嘿心绪不宁,敲敲这里,动动那里,在房间里走几圈,最终终于忍不住坐在把玩幻影神镜的蓝溯旁边,“蓝哥,你说凌姐姐不会因为那个什么紫坽甝心乱了吧?”

  蓝溯悠然道:“那得看她自己了。况且,就算她真的心乱了我也无能为力。这就好比两个男人抢妇,两个女人争夫,你说我能怎么管?若是瑰夜、坽甝中有一个是男子,我就有办法了。”

  乐晓嘿暗暗白了他一眼,“这话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行了,我们一到圣界就忙,现在也该玩玩了。今天就算了,明天后天我们四处去看看风景,后天天黑前在这里会和。”

  乐晓嘿喜出望外,连声叫好,又向蓝溯一伸手:“蓝哥,既然如此,把你那些金子银子分我点,我自己单独行动,没这些东西怎么行?”

  蓝溯拿过一大包金银,递给他,“小心存放,若怕丢了,去钱庄兑换成银票也可以。”

  “知道,这个不用你嘱咐。”乐晓嘿一把抢了过来,蓝溯无可奈何地笑笑,去忙自己的事了。次日一早醒来,推开乐晓嘿的房门,晓嘿已经不在,估计是一大早就出去玩了。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5.新硎初试
  一棵粗壮的古梨树下,一个挑担买馄饨的老汉正吆喝:“馄饨开锅!”

  不料树上忽然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馄饨开锅——自己和面自己赶,自己剁馅自己包,吆喝了半天,一个子儿没卖着,没留神丢了我两把勺——”说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有人开他玩笑,老者大怒,抬头望去,只见一玩世不恭的小子——乐晓嘿正坐在树上,摘那黄橙橙的鸭梨,一边大嚼一边看着他发笑。

  “好啊!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上两次你捉弄我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给我下来!”老者动了气,伸拳撸袖,俨然要教训这小子。

  “老兔崽子!你给我上来!”见他那笨拙的样子,树上的乐晓嘿笑得更欢了,将吃剩的梨胡顺手掷了过去,正掷在老者脸上。老者怒极,不顾年老捥了袖子就爬树。

  “乖儿子!让你上你就上啊!”树上的晓嘿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栽下树来。

  那老者年纪虽大,但毕竟是个农夫出身,虽然费了很大力气,最终依然爬了上来,而就在他即将爬上来时,乐晓嘿早已顺着一根绳子溜下了树,把绳子一解,扬长而去。

  老者毕竟年纪大了,上得去,却苦于无法下来,只得厚着脸皮叫道:“小兔崽子!你快帮我下来啊!”

  晓嘿头也不回,笑道:“你有能耐上去,没能耐下来?老兔崽子,我说你要真没能耐就在上面多呆几天,反正树上有梨,饿不死你!”

  “小兔崽子!你不帮爷爷下来,爷爷我倘有一天再见到你,把你那兔子脑袋做成红烧兔子头!”老者向他喊道,这种吓唬带有幽默性,一般人不会真怕。乐晓嘿也浑然不理,拉上刚刚赶到此时还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蓝溯,连蹦带跳地去了。

  “瑰儿,你听我解释啊!”昨天,今天,凌髐蜭一直在向瑰夜解释,但瑰夜听不进去,拼命地跑,但此时不巧,瑰夜跑时正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一袭墨紫色衣衫,沉稳得体,目光中透着一股王者的威严。看表面,他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说不出的俊美无俦。只有用法术探测,才能探知他的真实年龄。

  “小姑娘,小心点!”墨紫衣衫的男子扶住了撞在他身上的瑰夜。但在目光与凌髐蜭相交的一瞬,他柔和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峻。

  凌髐蜭的目光则变为了仇恨,“魔道圣君!”

  “不错,”墨紫衣衫的男子冷傲地笑了,“你没有死,但是,杺儿也不能白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髐蜭回击了过去。“你这个大魔头,割剥元元,又害我父亲,罪恶更仆难数!如今我就为父报仇!”

  “报仇?要报仇的是我才对!”圣君冷笑道,这冷笑中还夹着一丝苦笑的成分,“铁飞狗贼协助北君、天帝两个庸神,杀害杺儿,他罪该万死!”

  “一派胡言!”凌髐蜭大喊道,说话间就要冲过来。

  “站住!”圣君控制住手中的瑰夜,“你再敢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不要!”凌髐蜭的目光中含满了担心,“你不要伤害她!”

  “那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杺儿?”圣君大声质问。

  “杺儿?”凌髐蜭念着这个名字,杺儿是谁?为什么除了魔道圣君她从未听见过别人说出过这个名字?

  “啊!你敢偷袭?”圣君忽然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但在他身形未站稳的一瞬间,他右手猛然向后击出,一道绿光向后扫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站着蓝溯,蓝溯与晓嘿闲逛至此,正碰上这一幕,蓝溯毫不犹豫地立刻出手相助。

  见绿光袭来,蓝溯右手连挥,在自己身前幻化出一道钴蓝色光屏,绿光撞到钴蓝色光屏之上,“啪”地一声,径自炸开,光屏也随之破碎,钴蓝、绿两色光电纷飞流转,充溢着整个乾坤。

  瑰夜趁机逃离了圣君的魔爪,在蓝溯“快跑”声音的提醒下逃向了远处。

  凌髐蜭趁此机会发动了攻击,她一伸手幻化出水晶小剑,同时朗朗吟咏着咒语:“独夜飘雪秋未寒,何以烟波映明蓝,遥忆日光曾微暖,不惜倾城此生恋。”这是商末小军阀胡闹送给他男宠沈静的一首诗《秋夜忆静有感》,后来胡闹将这首诗编成了法术口诀,创立了这个法术——静夜思,此法术属攻击类,威力不小。

  凌髐蜭的咒语刚一念完,一道粉红色光芒便从剑上飞起,在空中幻化出一道耀眼的粉色光柱,以旋转运行的方式径直冲向圣君。

  圣君淡定一笑,右手也幻化出一柄神剑,神剑之上绿光闪烁,邪气冲天。在粉色光柱袭来的同时,他挥剑幻化出一道绿光,一分不差的对上了粉色光柱的进攻。

  轰隆隆!一声巨响,大地动摇,两道光相碰处溅起一系列金红的火花,冒出了浓重的烟雾,粉、绿二光纷纷解体,破碎成光电从空中陨落,宛如彩色的流星雨撒落凡间,说不出的凄美动人,这一切仿佛被踏碎的盛世繁华,美到凄迷,让人如醉如痴。

  凌髐蜭后退一步,显然是占了下风,蓝溯此刻已调整好幻影神镜和流云双钩,乐晓嘿也摩拳擦掌,准备帮忙。

  趁圣君还没有发动进攻,蓝溯首先挥舞流云双钩幻化出一只钴蓝色骡子,冲向圣君,在到达圣君身前时骡子竟然围住圣君转开了圈,刹那间一变十十变百,一头骡子变为了几百头骡子,围着圣君转个不停。

  忽然,其中的一头骡子一声长嘶,张口吐出道钴蓝色烟雾,攻击目标是圣君,其余骡子纷纷效仿,均把烟雾吐向了圣君,从地面上看,圣君被笼罩在一片钴蓝色的烟雾中。

  在蓝溯发动攻击的同时,凌髐蜭左手捻诀,粉色光芒再次从水晶小剑上飞起,幻化成漫天的粉红色玫瑰花,一条粉色巨龙在粉色玫瑰之间飞出,向天一声长吟,震得地动山摇。粉色巨龙尾巴一摆,漫天的粉色玫瑰立刻跟随在它身后,粉龙张牙舞爪,向圣君冲来。

  乐晓嘿虽法力低微也不甘示弱,他双手一扣,在身前幻化成一个紫色的心桃,然后催动心桃不急不缓地向圣君印去。

  圣君神色严肃,他双手一交叉,顿时琥珀色光芒充溢着天地间,一缕沁人心脾的清香顿时四散开来,围绕着圣君,琥珀色光形成了一个光阵,无数稀奇古怪的符咒从阵中飞出,瞬间,两道空间之门在钴蓝色骡子和粉龙处开启,每道空间之门中有都含了个黑洞,毫无防备的骡子和粉龙立刻就被吸进了黑洞,待骡子和粉龙完全被吸进去后,空间之门自动关闭。

  但琥珀色光却留在了空间之门外,此时它迅速膨胀,在光阵外分化出三道龙卷风,带着清新的香气,分别向凌髐蜭、蓝溯、乐晓嘿三人进攻。

  “不好!”凌髐蜭惊叫一声,水晶小剑一挥在身前幻化出一团粉色的星云,琥珀色的龙卷风冲击到星云上,散发出一股更盛的香气,星云遇到这香气,竟然变成了透明,失去了阻击的能力。致使龙卷风径直冲击到了她的身上。

  本来,以凌髐蜭的能力,即使时间如此紧迫也绝对有机会反击,但就在此时她的身后竟然又袭来一道紫光,与琥珀色龙卷风一起对她两面夹击,使她防不胜防。

  凌髐蜭尖叫一声,飞出五步,摔倒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另外的两阵龙卷风也攻向了蓝溯和晓嘿,蓝溯情知不好,立刻将幻影神镜由普通攻击模式转换到物理防御模式,幻影神镜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块偏振板暂时阻隔住琥珀色光,也阻隔住龙卷风。

  还有一阵龙卷风的攻击目标是乐晓嘿,刚刚由于他幻化出的紫色心的速度慢,在骡子和粉龙冲到圣君面前时紫色心还在半路,因而未能引起圣君的注意,此刻这紫色心正好派上用场,琥珀色龙卷风袭来,与走到半路的紫色心正撞在一起。

  但此时,惊世骇俗的一幕发生了。

  琥珀色龙卷风一遇到紫色心便迅速幻化为了泡沫,根本阻不住紫色心前进的步伐,紫色心竟然冲过了琥珀色光阵的全部防御径直打向位于光阵正中央的圣君。

  以乐晓嘿的法力,根本打不了那圣君如何,但这紫色心好似路熟一般,居然在半途一掉头攻向了阵眼,这一下光阵剧烈摇动起来,东方冒出了一股青烟,整个阵法随即大乱。所有琥珀色光立刻解体,化为小小的正方形光块垂直落于地下。

  圣君身形一晃,脸色白了几分,他略一思索,回身化道紫光消失在了远方。

  蓝溯正坚持不住,不想忽然之间琥珀色光连同龙卷风一起破碎,他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乐晓嘿挠挠头,“我居然赢了!”

  蓝溯兴奋地跑到晓嘿面前,“了不起,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次是你打败了魔道圣君!”其实蓝溯的心中是嫉妒的,但他没有说出来。

  “可能是碰上了。”乐晓嘿实话实说,“我就会五种法术,刚才的那个‘紫杺诀’是其中之一。”

  蓝溯哭笑不得,“紫杺诀”是蓝宇国先主紫杺五岁时创编的法术,属于幻符类,威力小但容易学,一般有点实力的人都不屑于用它,认为它是小孩子的东西,可谁想到就是这个“小孩子的东西”竟然是威力巨大的魔道圣君阵法的克星,说出来都令人不相信。

  凌髐蜭站起来,转过头看着在背后偷袭她的紫坽甝,“坽甝……”

  紫坽甝走上去,抱住了凌髐蜭,“对不起。”

  “他毕竟是你父亲,我不怪你。”凌髐蜭淡淡地说。

  “你还没有回答,你到底娶不娶我。”

  “对不起,坽甝,我已经有了瑰夜了,我……”

  “那我也会爱你,即使得不到你。”紫坽甝在凌髐蜭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蓝溯与晓嘿互望一眼,微笑不语。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6.血水之滨
  “两个小兔崽子!爷爷我下来了!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站在这!”远处,那卖馄饨的老者不知何时跑了来,边跑边喊。

  “快跑!”乐晓嘿连忙提醒蓝溯和凌髐蜭,“对头来了!”

  蓝溯撒腿就跑,乐晓嘿连忙跟上,蓝溯边跑边埋怨道:“我叫你别无事生非!现在如何?”

  乐晓嘿笑道:“不如何,他跑得没我们快。”

  凌髐蜭见卖馄饨的老者去追二人,连忙拦住,“老伯伯,他们怎么惹你了?”

  卖馄饨的老者见凌髐蜭姿容秀丽,说话得体,忍不住道:“这小孩有礼貌多了,那两个小子,简直……”说着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凌髐蜭听完皱了皱眉头,“老伯伯,您别生气,他们年轻不懂事,您就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我把他们叫回来,让他们给您赔礼道歉,您也既往不咎,饶了他们吧。”

  卖馄饨的老者本是个宽宏大量之人,闻此言气消了一半,凌髐蜭忙叫回蓝溯和乐晓嘿,二人也不想事情越闹越大,于是痛快地道了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如此了。

  一来二去,着卖馄饨的老者和蓝溯、乐晓嘿、凌髐蜭三人竟成了朋友。

  凌髐蜭在这场与圣君的大战中毕竟受了严重的伤,蓝溯不通医术,在城中找了个郎中为凌髐蜭包扎好伤口开了几副药,蓝溯跑到药店买了药,连同凌髐蜭一起送回了林丞相府,到了府门,凌髐蜭坚持自己走了进去。

  凌髐蜭提着药,走入了自己的房间,住在她隔壁的瑰夜此时竟还没有回来。

  凌髐蜭孤独地躺在房间休息,她呆望着屋顶的天花板。瑰夜呢?她去了那里?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现在去找她解释,只能是雪上加霜,不如先让她冷静一下吧!

  凌髐蜭哪里知道,此刻,瑰夜已经参与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相府中有个男子叫姬祥,负责相府的过往账目,此人是个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家伙,但心术极其不正,一心要升官发财,他出身贫贱,靠自己的能力很难达到这一点,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林丞相的二女儿林静铭,但林静铭倾心于相府的管家徦珵瑧,虽然徦珵瑧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但她依然对这个姬祥理也不理,睬也不睬。姬祥抑郁之下,又打起了瑰夜的主意。

  凌髐蜭、瑰夜一进相府,凭着倾国的相貌便已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递情书、送东西的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平日里凌髐蜭处处留心,稍有对瑰夜有非分之想者,她便暗地里言语威胁、拳脚相向,因此她在时,那些人不敢有任何异动,自然对她又气又愤,于是想了个鬼主意,日日在其主子林静影和冷仙面前大赞凌髐蜭才华,二人不知这些人的目的,顺理成章地把内外一些事务交给了凌髐蜭,这样一来,凌髐蜭忙于处理各种事务,经常在林府之外,这些人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瑰夜就被姬祥拦住了。

  “瑰夜小姐。”姬祥追求女孩的技巧是高超的,“你在为谁伤心?”

  瑰夜默默无语。

  “是为了凌髐蜭吧?”姬祥笑笑,“我知道,你喜欢她。”

  瑰夜没有惊讶,依然是沉默。

  “但你更该问问,她爱不爱你,即使爱你,又爱你多少。”姬祥说,话未说完,一个一身蓝衣,手提蓝水晶魔杖的男子飞了过来,落在二人面前,他一见姬祥,顿时眼中满是鄙夷,魔杖一挥,一道蓝光顿时飞抵姬祥脚下炸开。

  “嘭!”姬祥被炸了个趔趄,情知自己远不是这蓝衣男子的对手,他掉头就跑。

  “蓝溯无知!这样的自私保守派居然视而不见!”蓝衣男子收起了蓝水晶魔杖。

  “遥记!”瑰夜认出了蓝衣男子,“你来干什么?难道,北君把我贬作游魂还不够,还要……”

  “你误会了,瑰夜仙子,北君特意让我来传旨,只要你答应帮我们完成计划,北君不但对你的过去既往不咎,还会破格提拔你为上仙!”蓝衣男子遥记解释道。

  瑰夜半信半疑,她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好事。“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遥记从容不迫地说出了整个计划。

  瑰夜苦苦一笑,正合我意啊,她背着我勾引别的女人,我正要让她付出代价!

  “好,我答应你,但你们也要信守承诺。”瑰夜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当然,这计划的第一步是,你离开凌髐蜭,进入皇宫勾引圣界皇帝。”遥记得意洋洋地说,“不过,你以后是云宫仙子,不可弄假成真,这个给你。”他说完幻化出一只笛子递给瑰夜,“这是欲仙笛,当那圣界皇帝想与你行夫妻之礼时,吹响它,便可令那皇帝处于幻觉之中,保护你的清白。”

  “谢谢,但我如何进宫呢?”

  “皇帝马上就要选秀女了,这个我会安排的。”

  “爱?什么叫爱呢?”凌髐蜭望着天花板,自己也茫然。

  “凌儿。”忽然间一双温柔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转头,是血沉槥。

  “你还记得我吗?”血沉槥笑眯眯地问。

  “当然记得。”

  “记得什么?”血沉槥竟然这样追问了下去。

  “在冷仙姐姐的新婚之夜,我遇见了你。”凌髐蜭目光迷离,似乎有一种什么力量正同她的理智对抗,想钻出她的躯体。

  “你怎么伤成这样?”血沉槥换了个话题。

  凌髐蜭也不想隐瞒什么,把一切如实地讲给了血沉槥。她对血沉槥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总怀疑她们二人在哪里见过。

  “魔道圣君?”血沉槥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杀气,但这杀气转瞬间就消失了。

  血沉槥给凌髐蜭带来了几朵雏菊和几朵粉红色的玫瑰,这些花儿绽放得正娇艳,小槥折下一朵玫瑰,插在凌髐蜭头上,粉红的花朵衬着凌髐蜭略显苍白的如玉面庞,使这面庞说不出的惹人怜爱,血沉槥忍不住捏了这脸颊一把,“你怎么这么漂亮啊?这得有多少女人嫉妒你!”

  “你,瑰儿,坽甝还有冷仙姐姐不都是如此?”凌髐蜭微笑着反问。

  “说句实话,我们的相貌比你可差远了!那个冷仙就是林静影的妻子吧?她也够可怜的。”血沉槥很有同情心,说到这里神色黯然,“我也不瞒你了,我其实是随心阁的一个小卒,阁中派我来打探情况,那天我们进入祠堂的密室里看到的三个女人,虽然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她们正是林静影的三个妻子,官面上说她们是得了恶疾而死的,并且死后都埋葬了,可她们怎么会在这密室里,而且还都是被他人杀死的呢?真令人迷惑不解。”

  听了血沉槥的这番话,凌髐蜭大吃一惊,直直地望着小槥:“你敢肯定,密室中的三个女人是林静影的妻子?”

  “怎么不敢?我潜伏在府中三年了,他的妻子我各个见过。”

  “那个男人你认识吧?”凌髐蜭意识到问题开始明朗了,离答案浮出水面已不远。

  “那男人是徦珵瑧之前相符的管家,”血沉槥回答,“后来他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却想不到他已经……”

  蓝溯、乐晓嘿与那老者回到蓝溯和晓嘿所在的客栈,三个人不由得攀谈起来。晓嘿有话憋不住,不知不觉又扯到林静影头上,老者姓林,人称“林大伯”,在林府做过事,对林府的一切也颇为熟悉,他见乐晓嘿的话题涉及了林静影,叹口气道:“实不相瞒,这林静影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幼年便失去了母亲,他二十岁那年娶了第一房夫人,叫小桃,这小桃欺林静影体弱多病,在外偷着给他带起了绿帽子,同管家二贵私通。唉,真是老天的报应,这小桃半年后得了恶疾死了,二贵也吓跑了。后来林静影又娶了第二房夫人,申清娱,我听别人说,这申清娱不是看上了林静影,而是看上了他家里的一处秘密。后来没过半年,申清娱也病死了。申清娱死后,林静影他爹林丞相便让他娶了顾大人的女儿,顾婉竹,顾婉竹倒是真心对他,可半年后同样死了。这不,现在又娶了冷老爷的女儿冷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乐晓嘿越听越觉得事有蹊跷,蓝溯却在沉思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深夜,相府。

  一辆马车驶入了林丞相府墙外的小胡同,赶车的正是蓝溯,马车停下,蓝溯、乐晓嘿跳下车,蓝溯摸了一下墙,墙上的封印居然消失了,他迟疑了一下,知是凌髐蜭所为,心中一喜,拉着晓嘿,转过一个拐角,见这个地方不容易被夜行人发现了,这才用“穿墙术”直达林府院中。

  原来,蓝溯决定先按凌髐蜭所说地点找到尸体,再在尸体上找些线索,查清谜案。此时,二人猫着腰,躲躲闪闪,很快找到了鸟革翚飞的林家祠堂。

  “找到了!这就是!”乐晓嘿喜不自胜。蓝溯忙捂住他嘴,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心点,别让人听见了!”晓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门并没有上锁,而是从里面插上了,蓝溯、乐晓嘿望了一眼,蓝溯取出一把匕首轻轻撬开门,二人推门而入,蓝溯反手又插上了门。走到最中间的牌位前,蓝溯刚想开启机关,却忽然发现一块地板已被打开,地下隐隐有光亮,晓嘿大惊,蓝溯手疾眼快,一把按住他嘴,他这才没叫出声来。

  蓝溯见他恢复了平静,向他打着手势,示意他在上面等,自己下去看看,晓嘿是个聪明人,一看便懂,点了点头。

  蓝溯仗着自己有十四中变化,摇身一变变做个蜻蜓,飞入被打开的地板中,原来这地板之下是楼梯,蓝溯再向下飞,发现了一间狭窄的密室。密室中,一个瘦弱的白衣男子正向四具尸体上倒着一种黄色药水,那尸体一接触药水,顿时如煮沸了一般,迅速化为脓水。

  蓝溯又惊又急,顾不得别的什么,显出原形一把夺下男子手中的瓷瓶,男子大惊失色,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你是什么人?”

  蓝溯也不回答,只是怒气冲天地大叫:“你这个胆大恶贼敢毁尸灭迹!今天我非打断你一条腿!”

  男子一愣,修长的手指握成了拳,他飞速把力量汇聚到右手,猛然将右掌心对准了蓝溯,一团黄色的光辉夹杂着毁灭和空灵的气息扑向蓝溯。

  蓝溯取出幻影神镜,挡在自己身前。当黄光袭到时,镜面猛然凸起一道蓝光,旋转着一分不差的对上了黄光的进攻。

  “轰!”两道光相碰,轰然巨响,山摇地动,光点陨落,宛若彩云纷飞,照亮了整个祠堂,冲击波和气浪如海潮一般排山倒海而来。白衣男子背对密室出口,蓝溯站在他前面,他显然不是蓝溯的对手,被冲击波和气浪震得飞出了密室,如一片秋叶被狂风卷起而狂风又骤然消失一般狠狠摔在地上。

  蓝溯看看密室中几乎全被化为脓水的尸体,又气又恨,一跃出了密室,一把揪住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这家伙毁了几具尸体。”

  “蓝哥,拉他去见官!”乐晓嘿提议道,蓝溯揪着白衣男子,才发现这男子浑身冰冷,瘦得可怜,只有一层皮包着嶙峋的瘦骨,直似药店飞龙,让他揪着这样一个人还不如让他揪着一个难以制服的大胖子舒服,一听乐晓嘿这话,他顺水推舟:“言之有理,晓嘿,你揪他去官府!”

  乐晓嘿刚要上前,忽听门外大喊:“刺客在祠堂中!快!把门踹开!”紧接着是踹门的声音。

  蓝溯左右一看,这祠堂并无窗户之类的可逃出的地方,而眼见众人又要将门踹开,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修仙时学的一套用人变物的法术,他忙念动咒语向晓嘿一点,晓嘿便化为了一只蜻蜓,他自己亦变成一只蜻蜓,拉着晓嘿,落在房顶的木头椽子上。

  门外的众家丁、护院很快踢开门一拥而入,见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衣男子,这些人一个个大惊失色,“大公子!”慌慌张张地扶起这男子,留一部分人看守现场,另一部分人有去禀告林丞相的,有扶着大公子回房的,有找郎中去的,乱哄哄各去干各的。

  蓝溯一拉晓嘿,二人飞了出去,一直飞出墙外,蓝溯先化为人形,又解了晓嘿身上的咒语,原来他们出来的地方就是进去的地方,二人又转了个弯就见到还停在那里的马车。

  “回去!”蓝溯跳上车,乐晓嘿也跃了上去,马车驶离了相府。

  客栈。

  “看来那个杀死林静影三个妻子的人正是他自己!我必须再去一趟林府,防止此人有什么异动。”蓝溯对乐晓嘿道。

  “我也去!好兄弟生死与共!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乐晓嘿存心想去凑热闹,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豪言壮语,蓝溯无奈,只得带他前往。
第一卷:倩影清清独彷徨 17.静影沉璧
  瑰夜一夜未归,倒是血沉槥陪在凌髐蜭身边,同髐蜭说了一夜的话。

  天已大亮,血沉槥松开握了一夜的凌髐蜭的手,“我该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凌髐蜭微笑着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此时的林丞相府都快闹翻了天,大公子不知为何昨夜在祠堂中昏迷不醒,而祠堂中传来一声巨响,又多了个臭气熏天的密室。家丁们听见说话声,踢开门进去之后什么也没有。

  林丞相气得拍案大骂:“难道真闹鬼了不成?”

  蓝溯和乐晓嘿已进入了相府,此时正变作蜻蜓落在林丞相卧房的纱窗上,蓝溯一听林丞相这话,灵机一动。拉着晓嘿飞到林静影卧房,见他昏迷不醒,略觉放心,同晓嘿一同飞出了林府。

  折腾了一夜,乐晓嘿又累又困,呵欠连天,蓝溯带他回到客栈,“今天白天我们尽管睡觉,晚上搅林府个天翻地覆。”

  乐晓嘿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蓝哥,你又有什么好注意了?”

  “这林丞相不是信鬼吗?那密室中的四个死人的相貌我可以根据髐蜭的叙述复原,今晚我们就装鬼,连骗带吓,不怕这林氏父子不讲实话。把凌髐蜭和瑰夜也叫来,我们四个正好凑齐人数。”

  乐晓嘿一听喜出望外,装鬼吓人这样好玩的恶作剧正和他意,他无心睡觉,跳起来就要去联络凌髐蜭。

  蓝溯连忙制止,“现在就去怕走了风讯,天黑之后我们一起去见她,现在我们首要的便是养足精神。”

  晓嘿无奈,只得休息去了。

  日已西沉,天边仅有点点余晖。蓝溯、乐晓嘿早已醒来,二人走出客栈,直奔相府。

  相府的路蓝溯已事先打探好,此时二人仍变作蜻蜓,飞入凌髐蜭房内才显出原形。

  “蓝叔叔,晓嘿!你们怎么来了?”自得知她受伤后,冷仙已叫她这几日休息了。

  乐晓嘿跃跃欲试,“凌姐姐,好事来了!咦?瑰夜姐姐呢?”

  正巧此时瑰夜推门而入,“髐蜭!——蓝溯?晓嘿?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看着瑰夜和凌髐蜭惊讶的目光,乐晓嘿不等蓝溯开口便把装鬼一事说了一遍,凌髐蜭、瑰夜缓缓点头,显然二人都认为此计可行。

  蓝溯见无异议,吩咐道:“凌髐蜭假扮那管家二贵,瑰夜假扮大夫人小桃,我假扮二夫人申清娱,晓嘿假扮三夫人顾婉竹,相府中人一就寝,我便用一阵阴风先送大家到林丞相处吓唬他,吓完他再吓林静影,如何?”

  乐晓嘿一听要他扮女人,又怕声音不像又觉得是侮辱他,忍不住抗议道:“我扮二贵行不行?”

  蓝溯瞪他一眼,“二贵与小桃私通,他与小桃见那林丞相时必要搂搂抱抱,你扮二贵,你去搂谁抱谁?”

  乐晓嘿一时语塞,耸耸肩,原来蓝溯此次分派也别有用心。

  蓝溯又将他的猜测向三人说明,鼓励三人随机应变,巧妙应答。天色已暗淡得只剩月光和星光,蓝溯去打探了一下,确定林府多数人已入睡他又返回,把三人变作二贵、小桃、顾婉竹的样子,自己也变成申清娱,驾起一阵阴风,直入林丞相卧房。

  林丞相正与爱妾熟睡,忽听见鬼哭狼嚎,睁开眼,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面前站着的正是二贵和小桃。

  “你……你们……”林丞相大惊,他的爱妾也醒了,见到“二贵”、“小桃”吓得“啊”地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二贵”开口道:“老爷,我与小桃在阳间真是有冤无处诉啊!我们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您与令公子居然依仗权势,硬生生拆散了我们这对好鸳鸯,又将我乱刀砍死,将小桃活活勒死。我想阳间昏暗,并无可诉冤之处,就在阎罗殿投了诉状,阎王差我二人拉你到阴间三曹对案!老爷若识相,趁早同我们前去,免得牛头马面和勾司人拉扯!”

  林丞相一听此言,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床上就磕开了头:“二贵,小桃,你们生前我待你们不薄,你们怎能这样对待老爷我?这些都是那逆子一手所为,不干我的事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讨债,去找那逆子讨便是!千万不要殃及无辜!”

  乐晓嘿见凌髐蜭学男人声音学得极像,很为自己的声音担心,她向一同躲在暗处的蓝溯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蓝溯向他摇手,示意不碍事,然后缓步走到“二贵”和“小桃”身边。“老爷,养不教,父之过。况且清娱的死,你恐怕脱不了干系。”

  林丞相见又来了一个,更加惧怕,听说和自己有关,吓得脸色苍白,忙道:“不,不,那是你自己贪心,到府中偷窃宝物,不慎触动了机关,才被乱箭射死的。这、这可不关我事啊!”

  “申清娱”怒道:“老贼!你贪污受贿,府中宝物不胜枚举,我偷的那个对你来说算什么宝物?”说着伸出四根白骨手指,便要来抓他。

  林丞相吓得惊叫一声,浑身是汗,“饶命,饶命!清娱姑娘,你饶了我吧!说实话,我虽贪,可府中并无什么你要的血漠寒冰,只有一块价值连城的血玉而已!”

  蓝溯一听血漠寒冰四字,浑身一震,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喝问:“血玉何在?”

  林丞相战战兢兢地回答:“自从你偷盗未遂后,我已将它移到书房的暗格中,的羊脂瓶里了。你若想要尽管拿去,只是千万饶了我性命!”

  “申清娱”不为所动,“先拉你见阎君,再去取不迟。”

  “姐姐此言有理!”乐晓嘿假扮的顾婉竹也在暗处走出,见自己声音变得像极了女人,乐晓嘿心中暗喜,今天非捉弄死这林丞相不可。

  “老爷,阎君有旨,要我先掐死你,将魂魄带回去炸成肉饼宴请上方哮天犬将军,他老人家还吩咐,让我活挖了你的心,活剥了你的皮,割了你的舌头,剜了你的眼,再将肚肠抽出两根,洗了灌上荞面,他老人家好吩咐厨下做个二龙戏珠汤。老爷,对不住了,婉竹恐迟了阎君怪罪,如今我就先掏你心、剜你眼!”说着,一双白森森的骨质手带着一寸长的血红色指甲就抓了过来,林丞相乃一迷信之人,见此情景焉能不怕,只吓得惊叫一声,昏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屋内连声尖叫,屋外竟无护院、家丁赶来,原来蓝溯吸取之前的教训,在进入林丞相房间时就已释放了一个隔音保护层,此时他见林丞相昏倒,收了保护层,一阵阴风将三人送出丞相卧房,又使个法术使四人恢复原形,这才道:“计划临时改动,不装鬼了,凌髐蜭、乐晓嘿、瑰夜去监视林静影,我去找一样东西。”说完也不管三人是否同意,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凌髐蜭、瑰夜、乐晓嘿三人相互看看,乐晓嘿情知自己法力低微,知道林静影又会法术,不好对付,但在两个女孩子面前他不愿丢脸,只好逞能道:“小小林静影有什么可怕,你们二人同我前去,他要是有什么胆大的举动,我先收拾他!”

  “那快走吧!”凌髐蜭、瑰夜二人半信半疑。三人匆匆前往。

  林静影此刻刚刚醒来,他令左右丫鬟退下,只留下冷仙在房内。

  “仙儿,如果我死了,你愿意陪我一起前往幽冥吗?”林静影低低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冷仙异常惊讶,手中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说什么?”

  林静影吃力地站起来,冷仙忙去扶他。然而,就在他站稳的一瞬间,林静影猛然握住袖中的匕首刺向了冷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凌髐蜭忽然从门外闯进,飞起一脚踢在他右手上,林静影一惊之下匕首落在地上,他拔出墙上宝剑飞身刺向凌髐蜭。

  瑰夜、乐晓嘿也冲了进来,凌髐蜭向他们大喊:“保护冷仙姐姐!”

  乐晓嘿随手抓起个凳子站在冷仙旁边,对瑰夜喊:“美女交给我保护,你快去帮凌姐姐!”

  “好。”瑰夜提起桌上茶壶向林静影抛去,林静影一闪,打了个空。磁茶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林静影对付凌髐蜭已占足了下风,现在再加上瑰夜他更是无法抵挡。见打不过,他向后一退,猛然开启了墙壁上的机关。顿时,墙上的暗格完全打开,从里面射出了无数的飞镖、暗器。乐晓嘿惊叫一声:“我的天啊!”一把推到了桌子,拉着冷仙躲到了桌子后面。

  无数的暗器宛如狂风暴雨,凌髐蜭手中幻化出水晶小剑抵挡,她把瑰夜扯到身后,手中的水晶小剑如一道耀眼的透明光快速飞舞,那些暗器一旦碰到透明光,便纷纷被打断,落在地下。

  林静影见凌髐蜭神剑挥舞得密不透风,长剑直刺而来,凌髐蜭举剑抵挡,水晶小剑走斜线反刺向林静影,林静影毕竟身体虚弱,面对凌髐蜭强大的攻击力他明显无法抵挡,凌髐蜭顺手一剑打落了他的武器,再次挥动水晶小剑发出四道粉光,粉光撞击到墙上,砰然巨响,屋宇摇动。发射暗器的机关被彻底损坏,“狂风暴雨”瞬间停了下来。

  “髐蜭,你受伤了?”瑰夜一脸担心地望着凌髐蜭,凌髐蜭一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胸口竟插着两枚暗器,所幸这两枚暗器较小,没有伤到心脏,她猛地把它们拔出来,痛得浑身一颤。瑰夜忙为她包扎伤口,她的手触到凌髐蜭光滑的肌肤时,忍不住连搞了几个“小动作”,羞得凌髐蜭满脸通红,捏了一下瑰夜的手。

  听到响声,几名护院匆匆赶来,林静影看见他们斥责一声:“退下!”几个人见是大公子,乖乖走了。

  “你活不了多久了,这暗器上有剧毒!”林静影冷冷地看着凌髐蜭。不知为何,瑰夜听到这话时眼中竟然涌起了一丝笑意,她默默地把凌髐蜭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瑰儿,别听他胡说。”凌髐蜭还以为瑰夜担心,安慰道。为防止林静影再有异动,她伸手点了他的麻穴,叫他无法动弹。

  “瑰儿,你不用这样紧紧抱着我,我不会飞走的。”凌髐蜭想从瑰夜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瑰夜死不放手。“不,我不能放了你,我怕我放开了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抱你了。”

  但乐晓嘿明显没这么浪漫,他惊魂甫定,从桌子后跳出来就大骂开了:“姓林的!你这个痨病鬼!你就是个棺材座子,专一害人!你刚才差点要了爷爷我的小命!但愿你快点‘登堂入室’,成了棺材瓤子,也少死几个好人!”

  “林静影,你的前三个妻子背叛了你,你杀了她们。可冷仙姐姐并未背叛过你,你为什么要杀她?”见瑰夜不松手,凌髐蜭也没有办法,只好和她抱在一起。

  “你活不了多久了,问这些有用吗?”林静影的语气很冷。

  “痨病鬼!凌姐姐即使死了也好过你,她做尽善事,死后上天堂。你坏事做绝,死后下地狱!”乐晓嘿破口大骂。

  “晓嘿!”凌髐蜭摇手示意晓嘿不要再骂了,乐晓嘿情绪激动,根本不听:“这些公子哥侯服玉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你问他为什么杀人那还不好解释?他根本就是闲极无聊了,杀几个人玩玩……”

  “你错了,我对杀人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我杀小桃,是因为她背叛了我,我若不杀她,她和二贵也不会放过我。申清娱嫁给我是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宝物,那日她触动了府中的机关,这才丢了性命。至于婉竹,她是顾大人派来杀我爹和我的,可她爱上了我,为了不连累我们,她……”

  乐晓嘿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信,忍不住拧眉立目暴跳如雷:“一派胡言!你倒一推六二五推了个干净!就算如你所说,那你杀冷仙做什么?难道她也背叛了你?”

  林静影相对冷静,他淡然的目光中饱含忧伤,“不,她没有背叛我,只是我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时间,我想带她走。”

  “你凭什么说你活不了多久了?”凌髐蜭总算成功地劝服瑰夜放了手,此刻她走到林静影身边。

  “我从小得了一种怪病,后来有位异人说,是被热毒侵入五脏引起的。他居然断言,我在二十四岁之前,手腕上会生一种毒疮,如果这毒疮扩展到环绕手腕,我就必死无疑。”

  乐晓嘿越听越不信,走上前抓起他右手细看,却见手腕上果然有一道疮,只差一点就环绕整个手腕。

  凌髐蜭皱紧眉头,沉思片刻,毅然回答:“这种毒疮只有血漠寒冰可治,这也难怪申清娱要来你们家偷什么血漠寒冰了。不过,这寒冰我有三块,或许可以治你的病。”

  其余四人一听此言大惊失色。相府都没有的东西,凌髐蜭居然有!

  凌髐蜭从身上去出一条血玉项链,上面镶嵌着四块三角形血玉,其实这“血玉”就是血漠寒冰,她将项链抛在空中,喃喃念诵着一段咒语,忽然,四块血漠寒冰上一起爆发出血色光芒,凌髐蜭解开林静影的穴道,二人盘膝而坐,四掌相抵,凌髐蜭让血漠寒冰中的灵力先流入自己体内,再由她传递给林静影,以免灵力流入量太大林静影受不了。

  瑰夜、晓嘿、冷仙三人担心地望着他们。

  半个时辰过去,血漠寒冰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最终化为了虚无,凌髐蜭站起身,接住落下的血玉项链,收入袖中。

  林静影在冷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忽然感到胸中的那团火气神奇的消失了,抬起双手,毒疮竟也愈合得毫无痕迹。

  “多谢恩人。”林静影忍不住舒身下拜,凌髐蜭连忙扶起,“林公子不必多礼,我还有一事相求。”

  “恩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那飞镖上毒药的解药……”

  林静影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凌髐蜭,“在这里。”

  乐晓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冷不防一只大手把他拉出了门外,“在这里干什么?快同我走!”他毫无防备,被一把拉到空中,随那人去了。

  “这两个人都是你的朋友?”林静影忍不住问道。

  “一个是我的叔叔,另一个是我的弟弟。”凌髐蜭微笑而答,在她心里,早已把蓝溯和乐晓嘿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乐晓嘿到了空中才发现那人是蓝溯,“蓝哥,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好的大团圆结局你居然没看到!”

  蓝溯冷着脸答道:“这还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结局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哎!你别说丧气话啊!”乐晓嘿还欲辩解,蓝溯早将他拉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