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宫殿
作者:蓝宇国主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56.紫坽甝的阴谋
  紫坽甝看着凌髐蜭那令人心醉的脸,娇艳似花朵,柔弱如西子,让人一见便会油然生出无限的爱恋之情,深深被它强大的魅力所迷醉。

  “为什么,你不是小海?为什么,你爱不上我?”眼前这个娇美的丽人自己却无法拥有,紫坽甝感到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痛。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亲吻凌髐蜭雪白的面颊,醉人的红唇,悲伤的泪水不由得决堤,滴在凌髐蜭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她终于忍不住伏在凌髐蜭肩膀上,抱住髐蜭的身体放声大哭。

  “凌儿,你知道吗?我多想现在我们一起死了。这样,你就不会再想血沉槥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为什么?别人爱得那么快乐,我却要爱得那么累,那么痛苦!凌儿,为什么,为什么我爱上了你?为什么我会爱上你?”

  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日日同别人在一起,这份痛苦和失意是可以想象的。而此刻,她终于可以向心爱的人诉说这一切了。

  “你知道吗?看到你时时受伤害,处处为难,我比死还要难受,我多想放弃你,不再给你增添麻烦。可是,凌儿,我却做不到!我没有让自己不去想你的办法!多少个夜晚,我在梦里和你相遇,我听见你对我说,你爱我,可是,就在我要回答你的那一刻,天亮了,梦也醒了。凌儿,那时我好恨上天,为什么不给我回答你的机会?”

  紫坽甝的泪水落下来,打湿了凌髐蜭的肩膀,一股玫瑰花的浓烈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我对你不敬,我杀血沉槥,我夺走你……这一切,你一定很恨我吧?恨就恨吧!只要,你能记住我……”

  蓝溯走出凌髐蜭的寝宫之后毫无缘由地觉得心烦意乱,这使他油然生出一股怨气,腹中痛骂自己:贱骨头!快乐一点就受不了!

  他本以为这样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哪知心绪却更加烦乱,由于这些天休息得不好,一股疲倦的力量正慢慢控制他,将他的大脑渐渐推向迟钝的边缘,他很害怕这种情况,大脑不好用了只会使他犯更多的错误。但他又不敢强迫自己,一味的索取只能意味着反抗,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像蓝宇国人反对保守派那样反对起自己来。

  不过一想到凌髐蜭,蓝溯倒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自己没有爱情,少了浪漫和快乐,但也少了烦恼。

  对他来说,少一点烦恼足够了,那些好的东西,他从不奢求,甚至从不想要。

  “髐蜭和坽甝,会不会有隐患呢?”蓝溯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将自己吓了一跳。这样的话怎能随便说出口?让人听见了又该怎么办?他暗暗恨起自己来,怨自己太不谨慎。

  毕竟凌髐蜭最爱的人是血沉槥啊!蓝溯不敢在自己的身上浪费时间,他左右看看没人之后思绪又回到了凌髐蜭的问题上,髐蜭虽然爱紫坽甝,但是……血沉槥又不愿分享。

  这群女人!真是头疼!蓝溯的头真的疼起来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真的为难还是因为这几天休息不好引来的疲惫,只好不轻不重递给了头两拳聊以缓解。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现在可以走了。”紫坽甝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他凭直觉感到了一丝不对,但到底不对在何处他却再也想不出来,他的思路似乎是一条被阻塞了河道的河,左冲右突也无法突出泥沙的包围,只能眼睁睁看自己变成堰塞湖。

  “我不该问,我为什么不该问?岂有此理,在蓝宇国,死人才……”蓝溯郁闷极了,只好自言自语聊以发泄。但无心的话语此刻却如同一股冲开湖堤的激流,把他的思潮一直引向一个低深的大峡谷,他的心随之一落千丈。

  “不好!”他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发足狂奔向郊外的凄鸷亭,他那不顾一切的奔跑让城中之人大为惊讶,人们用好奇的眼观看着这个疯跑的、鞋丢了也浑然不觉的质朴农民,误以为他疯了。

  他赶到凄鸷亭时,几乎喘不上气,眼前缭绕着一片淡黑的雾,他感到自己快昏过去了,但意识却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挪向凄鸷亭,他必须亲眼看一看它,他必须证实自己的判断的正误。

  但他向凄鸷亭里望第一眼的一刹那,他只觉得仿佛有九座大山从空中向他重压下来一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晚了!什么都晚了!

  凄鸷亭里一片猩红,空气中是浓重的血腥的气息。一个女人的肢体被四分五裂地扔在亭子里,已被几只野狼噬咬得不成样子。但蓝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脚上的的那双黑绸鞋——这双鞋也只有血沉槥才有。

  紫坽甝,竟然……

  蓝溯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在圣界这样的地方,每年初秋都少不了几场倾盆大雨的点缀,而且这雨往往来得毫无征兆。

  蓝溯睁着一双眼,直视前方,一眨不眨,眼中毫无生气。身体除了腿之外一动不动,连雨淋在身上、鞋丢了一只也浑然不觉。

  他就这样无视其他人一直走入了自由之邦邦主的寝宫,各门守门的卫士见了他,先是恐惧,等他走过之后又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门开了,一股清新的雨气撞击着寝宫中优雅的玫瑰香气。蓝溯站在门外,连腿也不再移动。

  紫坽甝小心翼翼地给凌髐蜭掖好被角,放下幔帐后才来到他面前。

  “你都知道了?”

  蓝溯毫无反应。

  “你都看见了?”

  蓝溯还是毫无反应。

  “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还用回答吗?”蓝溯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紫坽甝一跳。

  “这么说,你去凄鸷亭了?”

  “对。”

  “你看见血沉槥了?”

  “对。”

  “那你最好放明白点,现在你也是凶手之一。”紫坽甝冷笑道。蓝溯一愣,本能地后退一步,他并没有想到紫坽甝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不是凶手!”蓝溯抱住头大喊道。

  “你是。你亲手毁了随心阁,你骗血沉槥去凄鸷亭,用机关杀了她,还招来一群野狼吃她的遗骸……”

  “这些都是你做的!是你的主使!”蓝溯又惊又怕,紫坽甝居然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他不顾一切地飞奔入寝宫,奔到凌髐蜭床前,“髐蜭!你醒醒,你醒醒!我要澄清事实,我要澄清事实!我是无辜的!无辜的!”

  紫坽甝毫不客气第一把将他推开,“别叫了!她醒不了。即使她醒了也没有用,你好好想一想,她是信我还是信你?”

  蓝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堂兄,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如果帮我,说不定凌儿会爱上我,你复国最重要的东西便可以轻易拿到。你如果执意走上毁灭,那也只好叫你的复国之梦同你一齐去见鬼!”紫坽甝盯着他,蓝溯浑身发抖。

  “你……你叫我如何帮你?”

  “你在攻打随心阁时,不是缴获了许跃的大印还有不少他的圣旨吗?都拿到这里来,我自有妙用。还有,回去换一身衣服,叫凌儿看见你这个样子,什么事也露馅了。”

  “好,好。”蓝溯靠着最后一点清醒走出了寝宫。

  蓝溯现在很不得自己立刻死了。

  没有头脑,弄巧成拙,受尽利用,自毁长城。天下怎么有自己这样无能且胆大的笨蛋!自己早该死!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可是,现在死了,那是自私,那更懦夫!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他必须担负起复国的大业,他即使要死,也只能英勇地死在战场上!

  生不如死是一种最难受的感觉,但他此刻必须承受,为了蓝宇国,为了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蓝宇国人们!

  再次坚定了信念,蓝溯打消了去死的念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

  估计紫坽甝应该让凌髐蜭醒了,蓝溯抓起手边紫坽甝伪造的随心阁阁主的密信和血沉槥的“亲笔信”,心中的担忧更加难以掩饰。以凌髐蜭的聪明,她会信吗?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样东西捧入了凌髐蜭的寝宫。髐蜭醒了,正坐在桌边喝一碗参汤。

  蓝溯弯腰垂头而入。凌髐蜭见他进来,抬头望了他一眼,“蓝叔叔,你有事吗?”

  蓝溯抬头,在二人目光相碰的一瞬间,他徒然感到了凌髐蜭眼里袭来的一股威严,吓得他目光一乱,身体一抖,手中的东西险些落在地上。

  他忙低下头,“随心阁有急事,赢月酋长不得不前往,临行前叫我将这个交给邦主。”

  “拿来。”从声音里蓝溯就已经知道凌髐蜭不信了。紫坽甝从他手中拿过两封信,交到凌髐蜭手中。

  凌髐蜭浏览了一遍,若有所思,目光突然又温和了起来。

  “好了,她有急事,就让她去吧。蓝叔叔,你可以回去了。”

  蓝溯如闻大赦,退出寝宫侯已是大汗淋漓。

  以后的几天蓝溯过得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紫坽甝拿着邦主的信物——鸱枭令,将凌髐蜭软禁了起来,坽甝的身上多了股奇异的香气,蓝溯虽然对香料一窍不通,但还是凭空觉得有些不对。

  没有血沉槥的日子紫坽甝对凌髐蜭关怀备至,蓝溯在凌髐蜭看紫坽甝的目光中看到了别样的温柔。或许她会好好地爱坽甝吧?如果这样,就让血沉槥和关于她的一段记忆一起过去吧!

  或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减轻一些痛苦,蓝溯开始想方设法联络蓝宇国残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圣界几个幸存的蓝宇国联络点都与他取得了联系。

  然而,在这天夜里,新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57.凄鸷亭
  蓝溯将所有联络点人员名单记熟后毁掉。当最后一页纸燃烧的火光黯淡下去的时候,一个轻盈的身影在窗外悄然飞入。

  “谁?”蓝溯一转头,看到了凌髐蜭憔悴的身影,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缕美丽的粉红色,白得像一张纸。丰满的身体变得窈窕、娇弱,只是目光依旧冷静淡定。

  蓝溯没料到她会这时来,心一慌,手中毛笔落在地下滚了两滚,滴在地上几滴浓黑的墨汁。

  “髐蜭……你……来了……”

  水晶光芒一闪,水晶小剑已指向他咽喉。蓝溯惊慌失措,更加结结巴巴:“你……这是干……什么?”

  “小槥呢?她在哪?”

  蓝溯顿如遭轰雷掣电。

  “你和紫坽甝对她做了什么?回答我!”

  蓝溯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说不出一个字。

  凌髐蜭将手中水晶小剑横在他脖子上,“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血沉槥在现在在哪里?说!”

  “凄鸷亭。”蓝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实话,是太紧张了,还是别的……

  凌髐蜭跃窗而去的时候,他才后悔说出了这句话。

  可现在后悔,早已无用了。

  蓝溯一阵风似的奔向舞辰府。

  “开门!开门!”蓝溯恨不得把门一脚踢开的叫门声惊动了舞辰府的守门士卒。一个蓬着头,睡眼惺忪的士兵打开府门,“叫什么叫?干什……”

  “么”字还未出口,蓝溯便一脚将他踢倒冲入门中,“坽甝!快出来!出事了!”

  自由之邦的空气相对于野外无疑是沉闷的。旷野之中,当一轮圆月于枝头升上空中俯照四方时,蛐蛐蝈蝈的合奏便把这辽阔古远的神秘和静谧推向了高潮。黛青色的山脉若隐若现夜幕笼罩下的苍茫大地茫茫一片,广阔无边,不知要延伸到什么地方。

  凌髐蜭一袭粉红色的纱衣,粉裙曳地,静立于旷野之中,婷婷的身姿无比动人。微风拂起她轻盈的衣袂,使她宛若一个飞落凡间的九天仙子,轻盈俊秀。天地间的灵秀全部敛于她一身。

  凄鸷亭静静立在距她不远的地方,与她相对。

  “小槥。”她念着这个名字,嘴边浮起一摸甜美奢华的微笑,如醉如痴。

  时间仿佛不再流动,在她的沉醉中凝成一道美丽的屏障,把她与世间的一切丑恶分割开来。

  “虓……瀚?”忽然,一个惊讶的声音和铺面的酒气袭来,一个人出现在凌髐蜭的面前,那道美丽的屏障立刻被打得粉碎,碎片纷飞着消失不见,时间又开始肆意流淌。

  凌髐蜭吓了一跳,举目望向来人,这人竟是法术大会上险些搅了局的紫衣少年。他面如冠玉,身如玉树,潇洒飘逸,手中却抓着一坛浓酒,他时时散发出逼人的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

  他一见凌髐蜭,仿佛绝处逢生一般,手中酒坛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却浑然不理,一把抓住凌髐蜭的双手,一张白脸霎时因激动变得通红,“你……你知道我的心意了?你肯接受我了?”

  “放手!”凌髐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惊又怒,挣脱了他的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你这色胆包天的醉鬼!我不是你的心上人!”

  “不……你是,凌髐蜭,我爱你,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少年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你是我紫瞐最爱的人!我明白,你爱血沉槥,可是……你们都是女人,这叫什么爱情?”

  “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被说破了心思的凌髐蜭有点恼怒了。

  “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不会再爱别人了,我要保护你,爱护你,一生一世,永远永远。髐蜭,接受我好吗?没有你,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紫衣少年再次抓住凌髐蜭的手,一脸诚挚。凌髐蜭痛苦地甩开了他。

  “我不爱你!我对你没有感觉!你快走吧!别再无事生非了!我的心里只有小槥,只有她一个!”凌髐蜭苦口婆心地劝道。

  紫衣少年借着酒兴,一把拔出腰间佩剑,“你爱血沉槥对吧?我今天就去杀了她,你就可以嫁给我了!”

  “你敢!”凌髐蜭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忍不住又气又恼,大喝道:“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先砍下你的脑袋!”

  紫衣少年瞥了她一眼,冷冷一笑,“不,我想我应该杀了你。这样我就得到你了,而血沉槥,永远别想和你在一起!”

  此时正巧蓝溯和紫坽甝赶到,看到这一幕,紫坽甝大吃一惊,蓝溯却险些气昏过去,多亏旁边的紫坽甝一把将他扶住。

  蓝溯好容易才把吸进的一口气吐上来,他来不及恢复险些气坏的身体,凌空飞到紫衣少年与凌髐蜭跟前,甩手就给那少年两个耳光,“紫瞐!你这丢脸的家伙!”

  这个举动和这句话把凌髐蜭和紫瞐二人都弄愣了,半天之后还是紫瞐最先反应过来,他语出惊人:“堂兄,亡国之君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凌髐蜭吃了一惊,转头望向蓝溯。

  蓝溯窜上去便欲堵住紫瞐的嘴,“你给我住口!”

  紫瞐后退一步,身形虽不怎么稳却足够敏捷,“堂兄,天下谁不知道你紫玥是蓝宇国的国君……”蓝溯大怒,扑上去便给紫瞐几拳。紫瞐连连闪避,一拳也没被蓝溯打在身上,他口中还话语不断:“我知道,蓝宇国亡了,你这个国君无事可做,管闲事那是必然的,可你怎么管道我心爱的人头上来了?”

  看着木讷的蓝溯震怒万分却又无一言可对的样子,紫瞐得意地一笑,“堂兄,我不陪你玩了。后会有期!”说完身体化道紫色流光,转眼不见了踪影。

  “你为何骗我?”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蓝溯转头,凌髐蜭和紫坽甝就在他的后面。

  面对凌髐蜭的质问,蓝溯无言可答。

  “或许……你怕我出卖你。”凌髐蜭理解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摇了摇头,“可你不该不信任我。”

  蓝溯在这一刻仿佛手脚都不会动了,头脑中的一切思想瞬间凝滞了。他支配不了自己,只能凭着一种不知是什么的本能在头脑中重复着一个他根本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蓝宇国国君?

  他眼睁睁地看着凌髐蜭走向凄鸷亭,虽然本能告诉他此刻他应该阻止住她,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他的身体早已不是他的,根本不受他头脑的控制。又仿佛他本身就不想要一个好的结局,用感情压制着理智看着悲剧发生。

  他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包括他那双眼睛。

  但紫坽甝相比于他就灵敏机智得多了,她身形一晃挡在凌髐蜭面前,面色不改,从容镇定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凌儿,你想去看什么?”

  凌髐蜭柔和地一笑,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推开了她。紫坽甝刚欲反击,不了只觉得浑身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如沐春风,但却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髐蜭!”蓝溯终于叫出了声。凌髐蜭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了他眼中无比绝望、无比痛苦和无比悔恨的目光。但她并未被这一切左右,依旧步伐坚定地走向凄鸷亭。

  月华如霜,凌髐蜭走到亭中的时候衣袂被风拂起,那身影更显得轻盈飘逸,赛过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

  蓝溯心惊胆战,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淡淡的笑容又浮现在凌髐蜭娇媚的面庞上,她从亭中走了出来,拉住紫坽甝的手,“我们走吧!”

  看着两个绝美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线上,蓝溯忽然又有了种想撞墙的冲动。和他之前的那些毫无征兆的感觉来得一模一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切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而来。以至于他在凌髐蜭二人消失后才想起不该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应该回自由之邦。

  凌髐蜭越镇定,蓝溯就越不放心,他的头又无端地痛了起来,这使他一努力想东西,头就要裂开一般。

  他知道不能让自己的脑袋坏掉,头脑是最有力的战斗武器。万一它坏了,自己拿什么去对付保守派?

  他只好沿着花坛漫步,尽力不去想什么,可这时他又仿佛得了强迫症,头脑反抗起他的意识来,越不希望想,越想得多,而且一些没用的东西也由于他的紧张硬闯入他的头脑中,让他愤郁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蓝溯。”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假作没听见,他并不希望别人将他划归极为机灵一类,他必须学会示弱。

  等对方叫第三声,再应答不迟。蓝溯这样想着,等着对方再叫两声。但来人却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我不会叫别人第二声的。”

  一袭白衣,清冷孤傲,不是慕容孤云还是谁?蓝溯忙停住脚步抬起头,陪着笑脸,“慕容圣人啊!抱歉抱歉,我刚才一心思考一件事,没注意到您……”

  慕容孤云忧郁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是吗?蓝大人一定是在做白日梦吧?”

  蓝溯脸色诧异,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慕容圣人您说什么呢?您的这话什么意思啊?”

  “你以为髐蜭会爱上你的堂妹紫坽甝,忘了血沉槥,对不对?”慕容孤云英俊的脸上怒意越来越盛。

  “这个……我……”又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蓝溯顿失主意,哪里还答得上来。

  “蓝溯!请你不要以己度人!髐蜭今生只会爱血沉槥一个人,谁也代替不了小槥在她心中的位置!你打着让髐蜭幸福的旗号去破坏髐蜭的幸福!你考虑过髐蜭的感受了吗?你因为一己私利乱为髐蜭选择相伴一生之人,还口口声声说要反保守,反封建!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和封建家长有何两样?!”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58.怒战
  与君一席话,当醒梦中人。蓝溯仿佛迷梦中的呓者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髐蜭的人生要她自己去选择,用不着你这种人干涉。况且,你一个男人凭什么去指导她一个女孩子的爱情?这难免让人觉得,你对髐蜭本身就不怀好意!”慕容孤云冷冷地说,斜眼看着愤懑委屈的蓝溯。

  这冤枉比天还大!蓝溯强忍住泪水,愤然吼道:“我是她亲叔叔!我能对自己的亲侄女不坏什么好意?”他最害怕、最无法面对的便是有人这样认为。而如今,慕容孤云竟当着他的面把这话说了出来。

  “髐蜭的痛苦,你现在也感受到了吧?我要你比她更痛苦!”慕容孤云满目仇恨和报复后的快意。

  蓝溯虽是根出了名的木头,但事情发展到此他也什么都看出来了。“你喜欢髐蜭?”

  “我爱她,我也知道她不会注意到我,但我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她、帮助她一生,我不会像徦珵瑧、紫瞐一样招致她的反感。但谁要想伤害她,必须先过了我这一关!”慕容孤云神色坚定,双拳紧握。

  蓝溯不闻此言则以,一闻早已怒冲天穹,“我现在真恨不得一钩子下去把我的脑袋打成两半!朝喊反保守,晚喊反封建,你这自私保守派就在眼前我竟然没发现!不要以为你们‘四圣’很厉害,上次被花倾湘打成什么样我可最清楚!如果你害怕再尝当时的滋味,就识趣点赶快对髐蜭死心,我还可以原谅你。否则的话,别怪我幻影神镜无情,流云双钩无眼,送你上西天!”

  “爱一个人,如果没有勇气为她而死,那就没有爱她的权利。不过,要取我性命,凭你,恐怕不够资格!你破坏自由之邦形象、联合紫坽甝谋权、害死赢月酋长……你昔日所作的伤害髐蜭的一切,如今就要加倍偿还!无论如何,我要替髐蜭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她再难受下去了!”

  蓝溯耐着性子将他的话听完后已是嗷嗷怪叫,暴跳如雷,那声音和那高度堪比炸药和袋鼠:“岂有此理!你这死不悔改的自私保守派!真是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你以为我会在髐蜭身边留着你这个潜在危险吗?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一时兴起,就会成为徦珵瑧和紫瞐一样的障碍!你不要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讨髐蜭欢心,为了一己私利?我蓝溯一生,最见不上假清高的人!今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排除你这个干扰!”说话间手中已幻化出流云双钩,凌风向慕容孤云横扫过来。他这一攻击带起一阵飞旋的风来,与此时吹拂的风呈反向,地上的枯叶被两股方向相反的气流夹击,打着旋飞向远方去了。

  慕容孤云衣带当风,飘逸灵动仿佛琼楼谪仙,在蓝溯双钩袭到的一刹那,他施展轻功,身体一旋转到了蓝溯身后,反手一剑刺向蓝溯后心,蓝溯早有防备,径去抵挡,但因为对方速度太快,尽管他的流云双钩已经迎上慕容孤云的剑,但慕容孤云的突然变招还是将他逼得后退了一步。

  蓝溯明白,速度是他的最大弱点。他并不怕和敌人正面对阵,却最怕敌人像一个甩不掉的鬼影一样边跑边打。长此下去他非吃亏不可!蓝溯眼珠一转,脚尖点地,身体后退,退出了敌方的攻击范围。

  在到达安全地点的一瞬,蓝溯抛出了幻影神镜,这面小蓝镜子像接到了命令一般,稳稳停在他身前三丈之外,发出一道蓝光将主人保护起来。

  “龙吟虎啸,逆天行道!”见时机成熟,蓝溯将手中流云双钩抛向天空。刹那间晴空万里的天际多了几片乌云,一声惊雷划过,一道闪电正击在抛起的双钩上,骤然间,两柄平常的钩子像被融化了一般,慢慢溶解、变形,终于一只形成了龙的形状,一只形成了虎的形状。二兽通体蓝色,怒目圆睁,向天长吼,地动山摇!

  “别以为这点雕虫小技就可以对付我!”慕容孤云淡淡一笑,冷傲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他双手缓缓在胸前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一道橙色光幕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光幕上光华流转,十分神秘。

  “开!”蓝溯对慕容孤云的法术不以为意。“龙吟虎啸”是至阳至刚的一门法术,施展者要是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和如火的信念绝对施展不出,但一旦施展出此法术,那强大的力量便足以将眼前的任何东西立刻化为乌有。

  龙、虎一声长啸,张牙舞爪直奔慕容孤云而去。这时,橙色光幕上的图案才清晰起来,竟是一片结满了橙色橘子的橘林!

  龙虎径直冲去,却并没有冲到慕容孤云面前,而是冲入了橘林之中。二兽找不到敌人,在林中乱窜,啃咬树木,怪叫怪跳,欲要出来,却哪里还能找到出来之路?

  慕容孤云手势一换,整个如画的光幕瞬间破碎。橙色、蓝色的光点纷纷扬扬地飘飞到空中,转瞬不见。

  那双流云双钩失去了所有的威力,在橙色、蓝色的光点中滑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蓝溯见到这一幕,脸色惨白,心中剧震。

  这是一门自己从未遇见过的法术!它可以毫不费力地破解掉自己的绝招!

  怎么办?

  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间,慕容孤云早已挥剑幻化出一道黄色光向他横扫过来。蓝溯大吃一惊,心念一动,外围的幻影神镜自动前移,对上了黄色光的进攻。

  黄色光攻击受阻,却并未与幻影神镜硬碰硬,而是伸长为一个黄色光罩,将幻影神镜和镜中幻化的蓝光一起包在里面。

  想打包围歼灭战?蓝溯冷笑一声,右手在空中挥舞,幻影神镜上的蓝光猛然增亮十倍,也形成了一个光罩,强行由内向外突破。

  黄光向内挤压,蓝光向外突围,两道光线僵持了许久,显然二者势均力敌。

  “冲!”蓝溯右手向前一挥,蓝光不顾一切地猛冲过去,与黄光碰在一起,一声脆响,两个光罩都破碎为了光点。光点在空中划过,如流星,似彩云,更添一份凄美之感。

  慕容孤云身形未动,蓝溯却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了一步。很显然,这次交手,他稍落了点下风。

  慕容孤云是圣界四大轻功高手之一,与其他三位高手——凌髐蜭、紫倁、花倾湘相比,他更善于抓住机会,抢先进攻敌人弱点。此刻趁蓝溯站立未稳,他右手一挥宝剑,一道玄青火光如一条巨龙,飞腾而下,直击蓝溯。蓝溯对对方的速度大吃一惊,心念一动,幻影神镜上主动发出一道钴蓝色光柱,钴蓝色光柱斜向上推进,准备碰击这道玄青色的火光。

  两光相碰,夹杂着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稍一僵持,钴蓝色光柱就带着绝对的优势将玄青色光柱一寸一寸地挤压回去,看着钴蓝色光的攻势,蓝溯得意极了,直到一道橘黄色光径直袭击到笼罩他周身的蓝色保护层上时他才明白,对方在偷袭!

  此刻,撤回在外线与敌人对峙的幻影神镜以保护自己显然是来不及了。蓝溯知道没有别的办法,索性念动咒语,将毕生功力汇聚,双手弯成两个半球形,相互叩击,一道钴蓝色光幕瞬间出现在橘黄色光的进攻点。

  光与光幕相碰,轰然巨响,碰撞之处升起一团苍白色的烟雾并迅速蔓延,烟雾很快吞噬掉了空中美丽的蓝、橘色光点。乾坤间被一层白色的阴霾所笼罩,说不出的恐怖、苍凉。

  慕容孤云后退三步,蓝溯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了出去,摔倒在草丛之中又缓缓爬了起来。很显然,他仓促间应战,再次落了下风。

  面对着眼前的一切,蓝溯愤怒万分,他没想到慕容孤云的法术竟如此高强。而自己,一个蓝宇国人,竟要败在一个自私保守派的手里!这是他绝不能忍受的!

  望着眼前飘逸的白影,蓝溯心一横,我跟你拼了!

  目视前方,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他目光未动,只是咬破了手指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在已经移至手中的幻影神镜上。刹那间,幻影神镜上血光汇聚,本来已经暗淡无光的镜面变为了鲜艳的红色,周围本来温馨明媚的和煦气息在一瞬间被一股阴郁腐朽的气息沉沉地压下去,使人无端地感到十分不适。

  慕容孤云神色微变,他没想到这个平凡质朴的蓝溯还会这种邪恶的法术,但他微扬的嘴角立刻绽放出一丝轻灵动人的笑意,右手舒展,一团橘红色的火光跳跃其上,柔和又美丽的颜色让周围的空气一震。

  “零丁有赋世事沧,愁胜春水叹无常,恨无干戚临天舞,何觅冰弓弋赤阳!”朴素的声音中蕴藏了无限的痛苦、悲哀与绝望,那宛若生命弥留的片刻尚无法瞑目的巨大的不甘令人心痛欲裂,这使慕容孤云立刻意识到了这种法术的中心——痛苦。

  伴着一声凄厉的嚎叫,一只钴蓝色的巨大怪物在蓝溯的体内窜了出来,它长着狮的头、豹的尾、虎的爪、狼的牙,一双应验,一对象耳,目光犀利中透出一种浑浊与厌恶,两行血色的液体在它眼中涌出,发出钻入人五脏六腑的腥橝之气。

  一道血红色光柱冲天而起,蓝色的幻影神镜上笼罩着耀眼的血光,蓝色巨兽一声长啸,化为一道蓝色光柱,与血色光齐头并进并相互靠拢,在二光相距仅一丈时,它们突然掉转了方向,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慕容孤云看着这两道光,他猜不透它们要干什么。蓝溯会傻到自损实力,自己与自己战斗吗?

  然而两道光并没有相碰,它们仅是盘旋而上,不断地变换着方向,相互缠绕,形成一道旋转光柱。在达到一定高度时,旋转光柱猛地调转了方向,向地面俯冲下来,快如闪电,气势如雷。

  “不好!”慕容孤云一声惊呼,反手向上一推,橙色光芒幻化出一朵巨大的百合花,素蕊白瓣,如斯逼真,使人仿佛可以闻到它的香气。

  旋转光柱径直冲击到百合花的花蕊上,瞬间碰撞点的光量猛增数十倍,刺得人睁不开眼,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大地动摇,一股强劲的气流袭来,几乎要把人推飞出去,光柱和百合花彻底破碎,飞出的光点在爆炸残余力量的推动下四散,星星点点宛如流星飞渡。

  蓝溯呼吸一窒,仿佛浑身的力量都失去了一般,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但他依旧靠着最后一点理智和最后一点力气控制住了自己。

  坚持住!不要倒下去!

  他不知道这次进攻的效果如何,刚才的光线太强了,他不得不闭上双眼——其实即使他睁着双眼也未必能看到什么。

  但现在光线黯淡下来了,他必须看看结果!如果这次进攻再没有用,他也真的别无他法了。

  他睁开眼,望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东西已非原来的样子,树木被折断,石桌石凳被打成了碎石块,花草有一部分被烧焦了,另一部分被连根拔起,胡乱地掷在各处……

  慕容孤云躺在距他四丈远的地方,那雪白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得殷红。蓝溯一步步走过去,小心翼翼,仿佛进入了禁地。

  在察觉到对方已经昏过去的时候,蓝溯的胆子大了起来,他大步走上去,俯下身查看自己敌人的伤势。

  “伤得不轻嘛!”蓝溯右手按在慕容孤云的手腕上,幸灾乐祸地说。但话未说完便被一股巨大的疼痛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比眼前这个人好不到哪里去!

  眼前的慕容孤云使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紫杺,当年紫杺和紫倁也曾大打出手,结果紫杺输了,很像慕容孤云现在的样子,紫倁抱着他的身体,失声痛哭:“对不起……”

  不知为何,蓝溯此时竟有些好笑了,不只是他赢了高兴还是别的原因。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59.阴谋前兆
  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其余人,蓝溯刚站起身,就见风文笑带着一队人匆匆赶来。

  “有刺客!风圣人,快抓刺客!那边!”蓝溯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随便指着一个方向。风文笑毫不怠慢,立即命令手下奔向蓝溯所指的方向。他自己的蹲下身看一看慕容孤云的情况。

  “蓝大人,你未免下手太狠了。”风文笑忽然抬头望着蓝溯。

  蓝溯满不在乎地笑笑,“风圣人不愧为圣人,连这也看得出来。”

  “你刚才想对他做什么?”风文笑站起来,死死盯着他。

  蓝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还是应付了一句:“我们两个闹着玩……”

  但万没料到风文笑把这句话理解偏了,他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蓝溯的衣领,“姓蓝的!我劝你不要做白日梦了!四弟不是那样的人!邦主和血沉槥那是两厢情愿!这里是自由之邦,不是你的穷乡僻壤,这里决不允许你胡作非为,做些白日侮辱清白之人的勾当!”

  相比之下,蓝溯险些气昏过去,本来是坚持正义打自私保守派,现在可倒好,变成玷污清白之人未遂了,这冤枉又向何处去伸!蓝溯一把甩开风文笑的手,“胡言乱语!我蓝溯见了女人浑身不自在,难道见了男人就自在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忘情绝爱一辈子!怎么会对一个自私保守派动什么心思?你最好等他醒了之后问问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气不过,教训他一顿,你却……简直岂有此理!”

  风文笑冷冷笑道:“蓝溯,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我亲眼看见你蹲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这你又如何解释?”

  蓝溯惊怒万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好歹是髐蜭重臣,罪不该死,刚才我看看他死了没有,这也不行吗?”

  风文笑猛然抽出钢刀对准了蓝溯,“四弟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管你是什么邦主的叔叔,一样要你陪葬!”

  “放心,他还死不了。”蓝溯用手推了推刀尖,“再说,我也不可能给一个自私保守派陪葬,就凭这一点,我就不可能让他死。”

  风文笑似信非信,但依旧把刀插入了鞘中,狠狠瞪了蓝溯一眼,转身抱起昏迷不醒的慕容孤云,头也不回地离开。

  蓝溯看到这一幕,嗤之以鼻,“呸!我不过看看他的脉象,你就那么冤枉我。要这么说,你对他搂搂抱抱,早该入洞房了吧?哼!这天下还不都是如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做坏事也是对的,平民百姓做好事也可能犯法!”

  他越想越气,但想到自身状况,还是忍住怒气回去疗伤了。

  自从上次酒后见到凌髐蜭,紫瞐便日日神魂颠倒。那个轻盈美丽、如梦似幻的身影不知为何总出现在他的眼前,回眸一笑,倾国倾城,万人痴迷。

  “凌髐蜭,我一定要得到你,无论用什么方法!”紫瞐的心已被这缕倩影牢牢锁住,因为爱得过分又苦于无法得到,他这几日已经如痴如狂。

  他实在太爱凌髐蜭,仿佛得不到自己便会死去,那个在他梦中对他回眸微笑的身影占据了他整个的心,他怨恨梦中的自己是懦夫,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对他轻笑他却没有勇气去表白,可每当这个梦重复,他又会每次都被那个如雪莲绽放的微笑迷住,只想静静地看,只想让时间静止。

  “或许,爱是最痛苦的事。”紫瞐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可,髐蜭,我一定要爱你。”

  这几日蓝溯心情极差,日常琐碎稍不顺他意,他也不管是人是物,立即拳脚相向。自由之邦众人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这样一来更是避他如避瘟神。见他一来无一不躲得远远地。

  仰望晨暮飞鸟,日出日落,蓝溯的心并没有闲下来。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本来一个徦珵瑧便够他受的了,如今又出来个紫瞐,这使他对凌髐蜭都产生了怀疑。

  “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信!”他面对树林,愤怒地发泄着。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心中依然希望凌髐蜭是可以信任的,她对血沉槥是真心的。对于好不容易找到的蓝宇国复国的希望,他可不愿轻易放弃。

  回想起在凄鸷亭的那天,蓝溯望着凌髐蜭的身影消失,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他恨自己,更恨紫瞐,为什么自己会是紫瞐的堂兄,为什么紫瞐会爱上凌髐蜭,而又出现在这一不该出现的时候,揭穿他蓝溯的身份。

  凌髐蜭会原谅自己吗?一个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自己的私利去帮她的人?

  不,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更多的蓝宇国人!

  蓝溯痛苦地呼出一口气,凌髐蜭还会不会继续接受自己的帮助?在事实未摆在面前之前,一切都是猜想。

  他忽然想为凌髐蜭做点什么,或者可以说做点什么去讨好凌髐蜭,让凌髐蜭原谅他,至少是在找到复国真正需要的东西之前原谅他。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他想不到自己能做点什么,只能黯然叹息。

  在痛苦的时候,一般人希望有人来安慰自己,甚至有个肩膀能让自己靠着哭一会儿。但蓝溯恰恰相反,在他恼怒、伤心、痛苦的时候,他总愿意一个人面对一个大的空间,或伫立于旷野之上,或坐于浩渺海洋中一座无人的孤岛上,忘记自己,独自咀嚼着痛苦,凝望远处的风景。这个时候,任何人的靠近无疑只会引起他的恼怒甚至仇恨。他喜欢这样呆立在那里,日复一日,直到所有的痛苦已咀嚼为残渣,心上的血已流干凝结,他才会恢复一个平常的心态回归现实。

  痛苦是我的母亲,仇恨是我的父亲。我无助时,总要回归父母那里。蓝溯喃喃念道。而孤独、自卑、冷漠则是我的孪生兄弟,他们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蓝溯没有去找紫坽甝,相反,他去了一个紫坽甝无法找到他的地方——他在一片遥远树林里的那座茅屋。这座茅屋是蓝宇国覆灭之后他亲手建起来的,外表破旧里面却宽敞整洁,他知道旷野与孤岛并非随处皆有的,因此苦心设置了一个排解痛苦的地方。

  他来到了这里,闭目养神,怅然独坐,仿佛要把自己融入周围的空气里。

  他杂乱无章的思想,此刻像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神奇地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坐着。时间如水,流淌而去,蓝溯表情漠然,对时间甚至一切都无视。

  清净,宁远,悠然,这种远离喧嚣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他真想一生沉浸在这样的气息里,再也不出来,不去面对充满欺诈的人世。

  可是,不!不行!

  他不能放下蓝宇国不管!

  一种名叫责任的强大力量,瞬间将他的思想从梦境一般的悠远中拉了出来。但他那复杂的思维只在责任二字上停留了一下就又游离到另一个令他感兴趣的词语上:整人。

  说句公道的话,蓝溯这段日子几乎是为了整人活着的,几天不整治别人心里就十分不畅快,尽管他最清楚整别人的下场——所有人联合起来整治他、排斥他。

  “怕你们排斥我就不搞蓝宇国了!”蓝溯愤愤地想,“我从没奢求你们接纳我,我只需同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和睦,一致对外。至于你们,如果愿意做我的敌人我根本无权干涉!那是你们的自由!”

  但如今去整治谁好呢?乐晓嘿是自己的国人,而吴欣颂又处处恭维自己,这两个人万万整不得,其他人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去整他们给自己树敌,只有挡自己道路的人非整不可。

  但自己这副长相这身打扮注定了所有女子看不上自己,要多安全有多安全,想整治直接挡自己路的人看来不可能了。

  直接不行,就只有间接。蓝溯把目光对准了凌髐蜭的身边,这使他马上想起两个名字来:徦珵瑧和风文笑。

  风文笑老谋深算,法力极高。慕容孤云的厉害蓝溯早已领教过,风文笑的法力必然在慕容孤云之上,要整这样的人只有吃亏的份。

  那就只有徦珵瑧了。一提这名字蓝溯就有气,蓝宇国与他无冤无仇,他却铁了心、全心全意去毁掉蓝宇国的希望!仿佛他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与他蓝溯做对一般!

  就是他了!蓝溯下定了决心,既满足自己的心理,又替复国排除障碍,这样的好事不做还想做什么?他抓起流云双钩和幻影神镜,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等等!自己也太理想化了!蓝溯的理智稍占了一点上风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徦珵瑧并非野草野雉,自己一出门就会碰见,如今自己连他在何处也不知道,怎么去找他?

  到手的鸭子竟要飞了!蓝溯懊恼无比,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一段他本该忘记的、徦珵瑧对他说过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令他精神为之一震,“实话告诉你,如今我是八王爷手下的官员,今天你的运气很不好,随我到官府走一趟吧!”

  “玩官匪勾结!”蓝溯愤愤地哼了一句,“现在这年头,自私保守派、封建保守派和妥协保守派勾勾搭搭,逍遥法外!不治治他们,他们非得嚣张到不知道天有多高了!”

  本来只想整整别人缓解无聊的心境,想不到如今竟找到了为国为民为理想的理由,蓝溯油然而生出一种得意来,这理由可谓冠冕堂皇,自己整治徦珵瑧,是给国人报仇,是挽救复国的希望,即使算不得英雄,至少也算个爱国志士。

  于人于自己于国家都有利,自己高兴别人还称赞表扬,这样的事要是再不做,自己的脑袋就有问题了。

  想到此,他已是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步跨入八王府,把徦珵瑧揪出来,先一顿羞辱,再一顿痛打。

  想象着徦珵瑧被打的狼狈样子,蓝溯感到心里美滋滋的,破坏蓝宇国的希望,这就是你该得的下场!

  “不过……”一想到破坏蓝宇国希望的人,他立刻想到了紫瞐,这使他又从兴奋冲动中抽回了神思,心情渐渐转为了阴郁。很显然,他并不是他的这个执意与他作对的堂弟的对手。更何况,他的父亲紫倁和自己的父亲紫杺……蓝溯总觉得亏欠了他的父辈们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要是紫瞐主动来动凌髐蜭,他还勉强可以动手去打。但是,要自己先出手去攻击他的这个堂弟……他突然感到下不了手。尽管他心中有今天把紫瞐和徦珵瑧这两个败类一起教训的冲动。

  “紫瞐竟然也喜欢髐蜭,髐蜭就那么好?唉!世风日下,保守派倒越来越嚣张了!”蓝溯无奈地摇摇头,时间真如白驹过隙,一晃蓝宇国已经亡国这么久了,可自己还是未能找到复国真正需要的东西,甚至至今才找到复国的希望,而在成全这双“希望”时却又遇到这么多阻碍!等等!紫瞐和徦珵瑧都喜欢凌髐蜭?这时,忽然一道灵光在他脑中一现,既然紫瞐也爱凌髐蜭,自己为什么不利用紫瞐与徦珵瑧的矛盾让他们两虎相争呢?这样一来,自己不就能坐收渔利了吗?

  电光石火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猛然起身,双目中充满了坚决。

  就这样定了!他飞奔出门,先找紫瞐,再约徦珵瑧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0.隐形冲突
  紫瞐并不难找,蓝溯在凄鸷亭旁轻易找到了他。

  “堂弟,近来可好?”蓝溯拍了他肩膀一下,倒把沉思中的紫瞐吓了一跳。

  “你?”紫瞐很惊讶地望着他,并不相信他会来找自己。

  “怎么?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了?”蓝溯微笑道。

  紫瞐随即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现在神界认为你死了,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必然通缉你,你不躲起来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

  “可这里是圣界,又不是神界。”蓝溯毫不在乎地一摊双手,“况且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们蓝宇国的事我没心思过问。”紫瞐偏过头不去看他。

  “这可不是蓝宇国的事,而是有关你的事。”

  “我的事?”

  “髐蜭,她……”

  “她什么?”紫瞐的目光一瞬间急切起来。

  “她不会属于你,也不会属于血沉槥了。”蓝溯故意作出一副失败者的沮丧,“我们都输了。好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下去了。你不是我这种笨蛋,你聪明,应该一点就透。”说完就欲转身离去,“等髐蜭和那个人办喜事的时候,你愿意去就去吧!我是不去了!”

  不料紫瞐早已拦在了他的面前。蓝溯偷窥了他一眼,立即明白自己的话吊足了对方的胃口。

  “怎么?还不让人回家了?”既然是戏,就要演到底,蓝溯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百无聊赖的样子。

  “说清楚,我才让你走!”紫瞐昂着头,清秀的面庞上更多的是冷傲。

  对于紫瞐这个堂弟,他蓝溯还是了解一点的,这个人很是优秀,“十二文章惊宇内”,况且他并不仅是文章上有造诣,在天文、地理、政治、军事、法术等方面的成就也均惊人,又因相貌俊美无俦,惹得无数人侧目,连神界之人谈到他时背地里也啧啧称赞几句。但他的性格过于孤傲了,似乎一有本事谁也看不起,在他眼中,他就是他自己,根本无需那些赞美之词。蓝溯背地里嫉妒过他无数次,也曾无数次骂他不知好歹,我蓝溯想让三界关注三界还不关注我呢!蓝溯曾经拿他与自己做对比,觉得二人完全是两路之人,蓝溯少时是很虚荣的,但他却不够声名远播的资格——他的能力有限。于是他想了个坏主意——胡作非为。后来他如愿以偿,名字是传出去了,但不是美名,而是臭名,人们谈他的次数不比紫瞐少,但谈及时每每大骂一顿,所骂之词远比骂秦桧、阿斗的难听,但在蓝溯看来,这一切却使他满足、自豪,哪个蓝宇国人不被保守派骂?在人神魔三界,他那时比圣主紫杺还出名!

  此时蓝溯摆出一副愤愤然的样子,“怎么?看我笑话没看够?这还用我说吗?天下人哪个不知道?徦珵瑧喜欢髐蜭,两个人就快在一起了!”

  紫瞐眉头一皱,继而嘴角绽开一摸冷艳的笑容,“不要打你的小算盘了,你想让我和徦珵瑧鹬蚌相争,然后你渔翁得利?”

  蓝溯心里一惊,表面上却冷哼一声,“小算盘?大算盘我都没得打了!我不过是看你也败了,同病相怜告诉你一声,等到髐蜭的喜宴你去看一看,你就不大算盘小算盘的了。况且,徦珵瑧喜欢髐蜭那可是事实,多少人有目共睹,而且他已经追了髐蜭好久了。这回可以放我走了吧?”

  “你别忘了,髐蜭只喜欢女人。”紫瞐依然没有放他走的架势。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正人君子?我劝你出来混几年,否则有你吃亏的时候!明的不行不好来暗的?正派的不行不好来损的?徦珵瑧的手段你是没见过,我一上阵就一败涂地。我估计,哼哼,髐蜭也坚持不了多久。”蓝溯幸灾乐祸的表情中隐隐有些痛苦和无奈。

  紫瞐又皱了一下眉头,“我还是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回去了。”蓝溯一副对方信与不信无关紧要的样子。

  “等等,或许,我可以帮你挽回败局。”

  蓝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声苦笑,“你帮我?你是想利用我吧?”

  “相互利用没什么不好。”紫瞐却淡淡地笑了,“当一个敌人过于强大时,你完全可以寻求另一个敌人的帮助。况且,你也别忘了,我们好歹是亲人,有话还是比一个外人好商量的。”

  蓝溯低头沉思片刻,又抬头,目光中有坚定也有犹豫,“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很简单,你应该知道髐蜭最爱的是谁,你手里也应该有那个她最爱之人的亲笔信。”

  “那又如何?”蓝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把它们拿来,我模仿那个她最爱之人的笔迹写一封假信,送给那个什么徦珵瑧,把他骗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逼她写下文书,答应不再见髐蜭一面,然后把她送出圣界,叫他别再回来。”紫瞐的谋略只会让蓝溯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要是万一回来,那文书还能起作用。”

  “妙!”蓝溯一拍双手,险些一跃而起,“我这就去拿血沉槥的亲笔信,我在山间有一座小茅屋,你在那里等好了,待会儿你写完信我把它送入八王府,我们一起在茅屋中准备‘瓮中捉鳖’吧!”

  一提到“瓮中捉鳖”蓝溯立刻后悔,他越想那个徦珵瑧越像只王八,他不禁暗怨自己,见到徦珵瑧那么多次,怎么竟没一次想起这样贴切的话来随口骂出去呢?看来,说自己某些方面不如平常之人绝不是自卑或者自谦的言语,而是一句大实话。

  “别发呆了,以你的头脑,是绝对想不出什么花招的。在这里站着只是白费力气。”紫瞐的笑容像兰花一样俊秀,声音清泠中带了些嘲讽。

  “花招?就我这样的人还有能耐耍花招?”蓝溯苦笑一声,“我要是会耍花招,也不至于有今天。跟我来吧!去那座茅屋。”

  紫瞐微笑不语,轻盈的身影如一缕烟雾,静静跟在蓝溯的身后。

  茅屋隐匿在丛林中,茅屋隐匿在丛林里,如一个深林隐士,二人来到茅屋前时蓝溯已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小钥匙,他把钥匙向那把陈旧的大锁的锁孔里一拨,大锁应手而开,二人走入院中。

  “你竟然不设机关,这可危险。”紫瞐看看周围,提醒他一句。

  “我不懂机关暗道。”蓝溯表情自然地说。

  “是吗?我可是看见心叔叔亲手教你了呢!”紫瞐不怀好意地笑笑,“况且这院子里并非没有机关,而是你没开而已,心叔叔教你的时候也在教我,而且我比你学得好。”

  蓝溯脸色骤变,停下手中打开房门的动作,直勾勾望着紫瞐。紫瞐口中的“心叔叔”他并不陌生,那正是他的父亲紫杺。半晌,他才用青紫色的嘴唇挤出一句话来:“不、可、能!”

  “你别忘了,我的父亲紫倁和心叔叔……”紫瞐很自然地说,但蓝溯立即铁青着脸打断了他的话:“父辈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紫瞐付之一笑,看了一眼表情不自然的蓝溯,“怎么?客人来了,不请入屋中坐坐?”

  蓝溯一把推开房门,走入屋中翻找起东西,良久将一封信递给紫瞐。

  紫瞐抽出信,认真看了一下,看到结尾的落款时他又是一笑,此时蓝溯已准备好笔墨送到他面前,紫瞐一挥而就,蓝溯看也不看,直接装入了信封,一言不发出门而去。

  因为紫瞐的关系,蓝溯本身心情抑郁,好在他虽抑郁却不忘理智,他等在一个胡同的角落里,恰有一名输光了赌本的赌徒匆匆而来,蓝溯从他的背后窜上去,一伸腿将他绊倒,随后取出流云双钩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要死要活?”

  “爷……我要活!”那赌徒胆小,只吓得魂飞天外,连连求饶。

  “好。”蓝溯取出两块银子扔给他,“用一块银子去附近妓院找一个妓女,叫他把这封信送到八王府的徦珵瑧手上。另一块是贿赂守门人的。我在不远处跟着你,要是办得好,事成之后重重有赏,办不好,我要你的脑袋!”说完又将信掷给他。

  “是,是!”那赌徒爬起来,捧了两块银子和信,忙不迭地跑去办。

  蓝溯远远跟在他后面,看他办完一切又看着那妓女将信送入八王府,这才回到那小胡同,赌徒早等在那里,蓝溯赏了他一块银子,那赌徒千恩万谢地走了。

  蓝溯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用女人送信徦珵瑧不易怀疑,而且这封信辗转了两个人,即使徦珵瑧日后追查起这封信是谁送来的,也很不容易。

  回到小茅屋时,蓝溯发现紫瞐正在画一幅画,他不禁叹了口气。琴棋书画,他这个蓝宇国昔日的圣主却除了文章之外对其余东西一窍不通。

  “你回来了。”紫瞐没有看他,但这句轻轻的话却使他恍如隔世。以前,紫杺常常说这句话,语调淡淡的,句子也很温和。

  “很像心叔叔,是不是?”紫瞐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蓝溯。

  紫杺是蓝溯心里的一道伤,自从他继承蓝宇圣主之位到现在,几乎无人在他面前提及紫杺的名字,可紫瞐为何偏偏……

  难道他也以折磨别人为乐?

  “不要再发呆了,只是个玩笑而已。”紫瞐停下手中的笔,饶有兴味地望着蓝溯。

  蓝溯一张脸涨得通红,“玩笑不该这样开。”

  “你恼怒了这是好事,一会那个徦珵瑧来了你好对付他。”紫瞐终于言归正传。

  “由我对付他?”蓝溯颇觉诧异。

  “不错,我先躲起来,一会他来了你先试着说服他,如果你是在拿他没办法,再由我出面。”紫瞐收拾好桌上的笔砚,“你房间里不是有个暗室吗?我先进去了。”

  “等等,”蓝溯叫住了他,“你进去也可以,别动里面的东西。”

  “那几个箱子吗?你都锁上了我还怎么动?”紫瞐双手一摊。

  “你进去过了?”蓝溯庆幸自己已将箱子锁得严严实实,所以这句话他只用了普通的疑问语气。

  “心叔叔机关暗道那么好,都快赶上天帝了,可你的机关暗道能力却这么差,真不知他教你了没有。”紫瞐又是一句嘲讽,随后一脸不屑地走入暗室中去了。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1.尖锐的矛盾
  那封信准确无误地送到徦珵瑧手中,他接到信后思索了好一会,他早已听过关于凌髐蜭和血沉槥的传闻,此时他在信中推测着对方的目的,邀请自己去一个偏僻的地方,估计是想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吧?那么,他就不是应该去,而是必须去了。他一定要同这个血沉槥好好谈一谈,把所有的想法倾诉给她。有些事情,说出来,对大家都是好事。

  有时候人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尤其是等待别人到来的时候。这段时间对蓝溯来说分外难熬,他攥着拳头,一会儿站起,一会又静立,一会又漫无目的踱来踱去,既担心那封信是否送到,送到了徦珵瑧又会不会来,又担心紫瞐在暗室中会不会搞什么名堂,会不会乱翻他的东西,而他又不能进入暗室去看——万一徦珵瑧恰恰在这个时候来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的耐心渐渐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推开房门走到院中站在那盘几乎是摆设的磨盘上眺望远处。但出乎他的意料,他这一望使他的心情如凡夫遇虎般惊异,如穷人得珠般喜悦,又如一个爱国志士见到卖国贼一般怒不可遏。

  徦珵瑧手持一封书信,正一边对照着心中所写的周围的地势特点一边匆匆赶来。

  蓝溯嘴边的肌肉抽动着,心中产生了更大的厌恶和愤恨,还真来了!他眼珠一转,悄悄走到门后,让门偏转的角度大一点,这样这个突然进入者就不会轻易发现他了。

  蓝溯明白,他与徦珵瑧实力相当,要偷袭对方肯定能发现。但藏起来突然出现至少可以吓对方一跳,这可是他蓝溯的最爱。

  徦珵瑧好容易找到了信中所说的小茅屋,蓝溯的小屋所在的地方偏僻极了,不费一番周折还真别想找到。

  但徦珵瑧找到了,为了凌髐蜭。

  当推开破旧却坚固的木门的一刹那,一股压抑的气息扑向徦珵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屋内的陈设还算华丽,只是处处让人感到一股不自在的味道,却又说不出屋内之物哪里摆放得不对。

  徦珵瑧皱着眉,走入既不宽敞也不狭小的室内,这里明明是常年有人居住的样子,可现在屋中却空无一人!

  就在他转身要退出的时候,一个穿着朴素但满面怒气的人不知何时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门口。

  “是你!”徦珵瑧薄怒,“你冒充血沉槥写信!”

  蓝溯一脸恨意,如同见了灭门仇人,见到徦珵瑧微变的神色,他脸上涌起一种报复了他人的快感,“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贵人多忘事,缺德之人也多忘事吗?这正是你昔日对付髐蜭的手段!如今——我奉还给你!”

  不提凌髐蜭则已,一提凌髐蜭的名字,蓝溯几乎要被眼前这人气昏过去,“姓贾的,我真不懂,我惹了你什么了,髐蜭惹了你什么了,蓝宇国又惹了你什么了?如此跟我们过不去,我真想知道,我们不好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蓝溯,我也真的极想告诉你,以前,如果有人对我说你疯了,我要打他,因为你是髐蜭的叔叔,我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去侮辱髐蜭的亲人的。现在,如果有人对我说你疯了,我还要打他,因为你不但是疯了,还傻了,你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徦珵瑧愤愤地说,直盯着蓝溯。

  蓝溯突然冷笑起来,“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我们正常的时候,你们说我们疯了,说我们有病,你们在内心里盼望我们疯,渴望我们病。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怎么,你们又不高兴不愿意了?正也不行,反也不行,不正不反还不行。黑也不行,白也不行,调成灰色还是不行……哼哼,我倒真想知道,到底是我们蓝宇国人发疯,还是你们自私保守派有病!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去破坏别人的幸福,自私保守心甘情愿做外贼的奴隶!见过贱的,没见过你们这么贱的!遥记说得对,八国联军的大炮怎么不现在就轰进来!你们这伙闭关锁国的自私保守派早点成了炮灰,也不至于拖历史那么多年后腿!也不至于酿成那么多无法挽回的悲剧!也不至于让那么多可怜的老百姓抛头颅洒热泪!”

  “你……你简直是无药可救!”徦珵瑧已彻底无话可说。

  “我当然无药可救,因为每个有良心、有责任感的郎中,都配不出把好人治成坏人、把正常人治成病人的药!”蓝溯狠狠顶道。

  “你……我和你真无法讲出道理来!”徦珵瑧彻底失望了。

  “这只能证明一点:歪理邪说在我这里是讲不通的!”蓝溯略带些得意的神色,本以为自己平时不善言辞,这次会被徦珵瑧抢白,不料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的话倒来得快,使形势发生了逆转,“况且,同你们这伙不讲理的自私保守派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即使俞伯牙、钟子期亲临,也休想弹出个子午卯酉来!”

  “你……你今天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写下文书,发下洪誓,从今以后,再不许见髐蜭一面,看髐蜭一眼,否则的话,你就别想走出这间屋子!”蓝溯觉得该来点厉害的了,唇枪舌剑毕竟无法代替真刀真枪,他右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那张本不结实的小方桌立即成了牺牲品,只听“啪”的一声,木屑四散纷飞。再看时,哪里还有小方桌的影子?

  “蓝溯,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况且,每一个君子都不可能与你动手的,那样只会脏了他们的手。”徦珵瑧悠然坐在还幸存的一把椅子上。

  “假清高!你们这伙保守派,把是说成非,把一说成二,把好说成坏,把爱情说成变态,把自私说成替别人着想!温情脉脉地扼杀一个生命,和蔼可亲地把人们引向错误和痛苦的深渊,外表上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大义凛然刚正不阿,正气冲霄汉,实际上一个个阴险毒辣自私封闭无恶不作,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自己空虚乏味浑浑噩噩,看到别人幸福一点心里就有气,自作自受还不准别人好过,死守着老规矩不放随波逐流,分不清对错,辨不了是非。披着君子的羊皮招摇过市,还不是老虎戴喇嘛帽——想着法子吃人!还有脸站在这里同我讲论什么君子,我看你是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心里想着男盗女娼,手上干着杀人放火,手上握着屠刀沾着鲜血!”蓝溯怒目圆睁,铁拳紧握。

  徦珵瑧此时已学会了不与他一般见识,看也不看他,“一个人说谎话骂人,等于骂他自己。”

  这句话淡淡地,蓝溯的火气却是“嗖”地上来了,他只气得眼冒金星,嗓子眼如同被点了一团火一般,鼻子里满是浓烟的味道,“好小子!你没话说了吧!你们这些保守派!没有你们,我能有今天吗?谎话?哼哼!我来问你,蓝宇国大屠杀将近二十万人死于非命是谎话吗?蓝宇国外你们拆散一对对同性恋人又让那么多一生不愿有爱情的人惨死是谎话吗?倾三界之力发兵九千余万剿灭一个与你们毫不相干的小国又是谎话吗?照你这么说,千年之后的南京大屠杀也是谎话,日本侵略中国也是谎话,德国对犹太的种族清洗还是谎话!那么,请问,这世界上还有真话吗?你正像一个无耻的侵略者,被人打回老巢了,还道貌岸然地坐在那里,口口声声说:我没侵略那个国家!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几句话信服力大,还是铁的事实信服力大!我告诉你,乌云蔽日只是一时,遥记说得对,就算是南北极,有极夜,还有极昼呢!不用你封建保守自私随波逐流,迟早有一天,自由的暴风雨会控制整个大海,彻底毁掉你的清秋大梦和你的安乐窝,把你卷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中喂鱼,为你的一己私利和随波逐流殉葬!不想打仗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甘心为奴隶的人更得不到好下场!这是历史的必然,千万年之后更不会有人同情你。因为,你的悲剧本身就是应该!一个为虎作伥者死了,人人都会欢呼雀跃,即使他死得很惨!”

  徦珵瑧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欣赏”着蓝溯。但蓝溯根本在意不到他的这种目光。

  “你可以保守,你也可以封建,你拿这些东西害你自己没人管你!但是,谁要想拿他们去害不该害的人,就得先过了我蓝溯这关!我不是伟人,但我想到的绝不仅仅是我自己!你们这些自私保守派,没人惹你们,没人碍你们,你们反去有意无意地破坏别人的生活!说到底,不就是肉皮痒了吗?披着一张狗皮,还有脸找别人给你熟熟,真是不知道可耻两个字怎么写!是啊!跟你们这些自私保守派有什么脸可谈,又有什么自知之明可谈?说不准将来与你们对话还得带个翻译呢!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我还真没空听你们的犬吠。你们这群疯狗到处咬人,不咬坏蛋反而咬住蓝宇国的好人就死不松口,我还真得抓紧时间学学打狗棒法,防患于未然!以前的我满脑子幻想总想与你们和平共处互不侵犯,现在看来,我不整你们容易,让你们不整我们实在太难!我对你们这帮不知该说什么好的人已不抱任何幻想!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跟你们争到头,斗到底,你们的阴谋永远别想得逞!”蓝溯说到这里,情绪激动,气冲霄汉,目光中闪烁着荡涤封建千年尘埃的力量,他要战,他要抗争,即使战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挺身冲向强敌。

  徦珵瑧凝视他片刻,“蓝溯,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你以为你可以支配别人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没权利干涉我,你也没能力去管我,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无关!你连自己也未管好,还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别人?你根本阻止不了我爱髐蜭!你更阻止不了她日后的选择!或许她永远不会爱上我,甚至排斥、厌恶我,但这一切都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毫无关系!蓝溯,我劝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你这间小屋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镜子,我劝你先买个镜子回来照照你自己吧!”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2.情敌的决斗
  冷冷地看了蓝溯一眼,徦珵瑧从容地站起来,绕过满面怒气的蓝溯,缓步走向门外。

  “你干什么去?”就在徦珵瑧即将迈出小屋门槛的一刹那,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沉然响起,这声音不是蓝溯,却比蓝溯阴沉又比蓝溯多了一份冷傲,蓝溯给徦珵瑧的感觉只是坏,无事生非,跳梁小丑,阴险奸诈,毫无感情,一意孤行,又坏又愚蠢,但蓝溯是平易近人的,只有冷没有傲,然而这个声音所掺杂的更多是傲气。

  他猛一回头,一张英俊的面庞映入了他的眼帘,一袭紫衣,轻盈飘逸,文雅中不失阳刚之气,与质朴平凡的蓝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前者如九天仙侠,后者如市井小民。

  “你是谁?”徦珵瑧直直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紫瞐。”来人冷冰冰回答,一副与蓝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没有蓝溯那咄咄逼人的话语,但冷峻中透出不小的敌意,“你想干什么去?”

  徦珵瑧立刻明白了他是蓝溯的同伙,于是瞪着他,一双坚决而又挑衅的目光仿佛利剑,一字一顿地回答:“去找髐蜭。”

  “别傻了,你以为她会爱你?她绝对有可能爱上一个男人,但一定不是你。”紫瞐剑眉微扬,神色平静,同蓝溯一见徦珵瑧便如雄狮一般咆哮的做法简直天壤之别。

  “我不知道,除了我,她还可能爱上谁。”徦珵瑧绝不相信紫瞐的话。

  “我。”紫瞐的回答很平静,但徦珵瑧的情绪显然激动了起来:“你?你胡说!”

  紫瞐淡淡一笑,“我没有胡说。你和堂兄的话我刚才听见了。其实你们都忘了一点,那就是爱一个人是要有资本的。徦珵瑧,我来问你,髐蜭如此优秀,现在已经是自由之邦的邦主,你仅仅是个小官员,你拿什么来爱她,你又有什么资格爱她?你以现在的身份追求她,难道不会让她以为你想借机攀上高枝,飞黄腾达吗?她又肯接受你吗?”

  徦珵瑧一脸坚定,“只要她真正爱我,就不会在乎我的身份、地位。她只要有我的爱就足够了。”

  蓝溯明白自己又该上场了,他向前跨一步,挡在徦珵瑧面前,尽力装出让人置信的表情,“要是我告诉你,她在乎呢?”

  “不,她不在乎。”徦珵瑧肯定地说,“如果她在乎,就不会爱上一个法术平平的随心阁小卒血沉槥,血沉槥的身份地位远不及我,可髐蜭从未在乎过这点。”

  蓝溯见谎言被揭穿,忍不住恼羞成怒,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容易才满口怒气地问出一句话:“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不再纠缠髐蜭?”

  “她答应嫁给我。”徦珵瑧的脸上泛起淡淡一抹微红。

  相比之下,蓝溯的一张蜡黄脸青如铁块,这句话险些将他气得背过气去,他奋力提上一口真气,总算将怒气压下,将那口吸进已半天的气吐上来,“我看只有你小子死了,髐蜭才能得到安宁!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心切不选地方了!”说着迎面一拳打去,徦珵瑧一闪,蓝溯抢出屋外。

  “堂兄,这应该是我和他之间的决斗,你何必插手?”紫瞐淡然微笑着,清俊的面庞笼罩上轻烟一般的笑容更显俊美,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幻化出一柄紫剑。

  蓝溯刚欲反驳,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强忍怒气退了下去,心有不甘地看了徦珵瑧一眼,“这小子背信弃义,无所不为,跟他不用讲什么道义,你若不敌时,自可叫我前来相助。”

  坐山观虎斗是蓝溯的最爱,这不仅仅是源于他在这茫茫人海中总想做一个观众,希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而又能被自己看到,使自己以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的身份去思考的爱好,更是他对保守派们的极度鄙视、厌恶和对不劳而获极高崇拜所致。保守派的势力太大时,这样坐收渔利再好不过了。

  以往蓝溯也使两个保守派打起来过,他在一旁做“观众”时心情相当舒畅,仿佛天下间的乐事无有能及此的,但如今——

  他不但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有点静不下来!刚刚,若不是自己用理智险险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自己险些与徦珵瑧大打出手,破坏了一场“好戏”!

  蓝溯此时又恼又恨,但又不敢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

  “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放弃髐蜭,或者是死。”紫瞐冷冷地说,那股高贵傲慢的气质让周围的风也停了下来,万籁俱静,四面无声。这让徦珵瑧突然感到一股威严,紫瞐的话不多,句子也很短,但却比蓝溯的长篇大论更有震慑力。

  徦珵瑧静静看着紫瞐那桀骜锋利的目光,之后的回答同样坚定有力,不容半点质疑和反驳:“你不是神,你没权利要求别人去选择!”

  “放肆!”蓝溯忍不住一声大吼,险些手持流云双钩冲上去。紫瞐望了他一眼,他立即冷静了下来,后退一步,低下头不再看二人了。

  “这样说来,你是不肯……”紫瞐慢吞吞地说,句子竟相当温和。

  “对!”徦珵瑧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就怪不得我了。”紫瞐淡淡地说,语气里似乎含了无限的哀怨和忧伤,仿佛这一切都是别人逼迫他做的一样。

  蓝溯耸耸肩,终于看到比自己还虚伪的人了。

  徦珵瑧的嘴角绽开一摸戏谑的冷笑,蓝溯感到眼前一亮,一道青光骤然划破阴沉的气息,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生气和勇气化为一只麒麟的形状向紫瞐猛冲过去,紫瞐心下一沉,手腕一翻,紫剑幻化出一只背生双翼的巨虎,全力迎上麒麟闪电般的一击。蓝溯心情紧张地站在一旁,想象着两只巨兽碰到一起如何相互撕咬、如何怒吼。然而——一切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两只巨兽冲向对方的一瞬,徦珵瑧右手蕴起一团青光推向空中,一道时空之门骤然开启,麒麟尾一摇钻入了这扇门中,巨虎随之跟了进去。

  事情并未就此完结,不久麒麟在门中飞窜而出,徦珵瑧看准时机,手一挥,空间之门自动关闭,只听几声绝望的虎啸,晴空之中转眼又恢复了原状,只存下胜利的麒麟昂着首,发出几声长吼,似是欢乐又似炫耀。然后径直向紫瞐冲了过去。

  紫瞐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蓝溯与他对了一下目光。显然,二人对赢这门法术都没什么把握。

  蓝溯紧紧盯着紫瞐和徦珵瑧,忽然间他感到紫瞐没把握赢徦珵瑧其实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他们两个打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结果可是比预想的还好!

  但他头那种刚刚出现这个想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熟悉的疼痛,这疼痛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真想抓碎自己狂痛的心使它安静下来。

  在他的侧前方,战局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紫瞐的性格蓝溯是知道的,就算没有胜利的把握,他这个堂弟也一定要尽力试一试,让自摸坐以待毙束手就擒那是绝不可能的。

  紫瞐依然笑得冷静,他右手一挥紫剑,大地上围绕他形成了一道紫色光环,紫色光环如水波一样迅速扩展开来,麒麟见到光环停止了前冲,张口吐出道五色霞光,径直冲击扩展的紫色光环。

  然而,紫瞐这一招是假,在麒麟全力阻止紫色光环时,紫瞐趁势一挥左手,一道水银光线轻灵若雨柱,纤尘不染,带着空灵天下的绝美之气与所向无前的强大力量向前猛冲过去,径直冲击到麒麟身上。

  麒麟一声哀吼,身体在强大的攻击力下迅速解体,五色霞光宛若盛世烟花,以小院为中心向四周飞去,绽放出瞬间却惊人的灿烂,正如牡丹绽开的一刹那。

  徦珵瑧被反冲力推开两步,他直直地望着破解掉他绝招的紫瞐,一愣之后便是开怀大笑,“你赢了我又怎样?‘千变万化’和‘遥香清梦’可是三界禁用的法术,三界之中谁敢用必然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不代表不会有人来!”

  紫瞐对他的把戏洞若观火,“你几次假装打不过蓝溯,不肯使出绝招,目的就是引出他的幕后主使吧?”

  徦珵瑧淡淡地苦笑一声,“可我没料到你法力这么高。”

  “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没有用。”紫瞐给他一个冰冷的微笑,“还是刚才的那个选择,你必须立即作出决定!”

  徦珵瑧依旧是那副正气凛然,决不妥协的坚决神色,“好,那我告诉你,我的选择是——你们束手就擒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门被踢开的声音,一个将官带兵冲了进来,向徦珵瑧深施一礼,“大人。”

  “把这两个反贼抓起来!”徦珵瑧面色严肃地向众兵一挥手,那将官立即率兵摆好了阵势,徦珵瑧望着交换眼色的紫瞐和蓝溯,“本来我以为血沉槥性格偏激,调来五万大军以防万一,不想还真派上了用场。可惜,你们同我对战的时候太投入了,大军逼近竟未能觉察出来。”

  紫瞐相对冷静,蓝溯却又气又恼又恨,想不到这群自私保守派各个小瞧不得,他蓝溯总是在不该把别人当傻子的时候将别人的智力看为零,而在该轻视敌人的时候他又把对方想得无所不能,有时他真为了这点受够了他自己。

  “你以为调来五万人马就可以对付我们了?”紫瞐轻轻一笑,或许也算不得笑,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弧线。

  蓝溯冲动的毛病又来了,他忍不住暴跳如雷,叫声像公鸡打鸣一样响:“你们这些该死的自私保守派!你们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得逞了!老子我告诉你们,老子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做成你们的清秋大梦!想打是不是?来啊!怕了你们我就不是蓝宇国人!”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3.心灵的召唤
  那将官不闻此言则以,一闻勃然大怒,本来他要第一个抓紫瞐,但如今蓝溯这番大叫让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刀一挥就向蓝溯砍了过去,蓝溯早对这群他心中的自私保守派的走狗恨得牙根痒痒,今日终于有机会教训这帮阻碍蓝宇国复国之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与愉快,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此时把一切——生命、责任、荣誉……均抛之于脑后,只想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以缓解压抑在他心上多日的抑郁。

  他挥着流云双钩,排头砍去,什么也不想,就似一个纯朴的嗜血者,在一片血腥的海洋里尽情享受他的疯狂,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打一场仗了,亡国之后进行的战斗十有八九是在暗中进行的情报战,这些“战斗”使他绞尽脑汁,心力疲惫,有时虽杀死了敌人,却使他更加压抑,总觉得不如一钩削下去那么痛快。

  有时他真想冲入保守派的阵营中大杀一场,他实在太过痛苦,他需要这样的战斗,然而在平常的情况下保守派很分散又隐藏得很深,况且他还要保存实力去复国,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用顾虑了!

  蓝溯感到自己的头脑完全空闲下来了,身心也完全地放松,他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狂杀乱砍,每一次进攻都似倾注了他所有的仇恨、痛苦和不甘。

  为什么?这个天下如此保守?又为什么,小小一个愿望得不到满足和实现?保守派啊!难道真的要杀光我们,让我们都痛苦一生你们才甘心吗?

  想起这些,蓝溯心中的欲望像火一样越燃越烈。

  好,那我就杀光你们!我们绝不会妥协,更不会放弃。我们只会抗争,用我们的一切抗争!

  徦珵瑧凝望着疯狂到不顾一切的蓝溯,骤然间在蓝溯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血一样的执着与一种近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坚持。

  他从未怕过蓝溯,但此时对眼前这个早将生命抛之于脑后只知道打与杀的人却不知为何油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以至于他情不自禁地将刚刚知道的事实喊出了口:“蓝溯!你真不愧是个蓝宇国人!”

  这声音并不高,却似有极大的震撼力一般,让蓝溯的思想从一片空白一下游离到一个十分复杂的地方,他猛冲两步靠近紫瞐,一拉对方顺势将几枚会爆炸的暗器丢入众兵之中,“我不配做个蓝宇国人,但是,谁要找蓝宇国的麻烦,我一样同他拼命!”

  在暗器的爆炸声中,蓝溯趁众兵后退之机拽住紫瞐腾空而起,化作一钴蓝一紫两道流光消失在了远处。

  蓝溯知道,再打下去,毫无意义,况且己方还不一定能赚到便宜。

  蓝溯没料到他有生之年还会被一个非保守派拦住。

  他以一种本能拉着紫瞐逃离战场,但根本没想到未飞五里便遇到一团血红色的光雾,将他和紫瞐化的两道光硬生生拦了下来。

  “蓝溯!”不待二人质问,光雾中便发出一个阴森森、冷沉沉的声音,仿佛一只野兽在疯狂噬咬人骨时牙齿与人骨摩擦的声音一样恐怖,又带着如一个渔民被巨型乌贼的吸盘吸住头颅即将吞噬时的绝望和血腥,如果说声音可以将人杀死,那这种声音就足以当此重任。

  “你这个败类!”血雾中的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时间的延长使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显得那样清晰,当然也愈加恐怖。这个声音音调极低,响度也不大,但那其中白骨一般赤裸裸的恐怖却时刻让人几乎要昏过去。“你——竟然拉着自己的敌人离开战场!你活够了吗?”

  恐怖的气氛令周围的空气也为之颤抖,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回声。若是在战场上,遇到杂牌军,仅仅这几句话便足以让敌方全线溃败。

  蓝溯对于这个声音的恐惧不亚于山羊见猛虎,但他立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急不缓地带着一种敌意问出一句:“你是反对蓝宇国的保守派?”

  “胡言!”血雾中的声音勃然大怒,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气也随之变得浓烈,腐朽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阵阵作呕,“你身为蓝宇圣主,竟同保守派串通一气认不出自己人,我如今就提蓝宇国锄奸!”

  说话间,一道血红色光横扫而出,蓝溯知道对方一定实力极强,而防守与速度是他的两大弱点。要想取胜,唯一的可能便是用威力较大的法术抢先进攻,但他万没料到对手竟然抢占先机,不由得有些乱了方寸。他不敢去接对方的招式,腾身飞跃而起,避开了血红色光,血光冲到一座山峰上,一声巨响,山石纷纷而落,整个小山三丈余高的山顶顿时化为乌有。

  调整了一下情绪,蓝溯纵身飞回原来的位置,面对那团神秘的血雾,“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我之所以带紫瞐离开,完全是一种亲情的本能。况且,即使我不带他走,你觉得以他的法力,徦珵瑧那五万人又奈何得了他吗?”

  血雾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又沉沉响起,“你心中还有亲情!你还是忘不了紫杺对你的养育之恩!那么当年你又何苦加入第三城邦北城!你根本就是北城的败类!”

  蓝溯正色回答:“十年的恩义说忘就忘,谁要是达到了这种境界,必在禽兽之上!”

  血雾中的声音再次大怒,愤怒的吼声宛若雨夜惊雷:“你敢骂我?”

  蓝溯毅然回驳道:“或许无情无义在某些时候是正确的,但是你更改明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一个蓝宇国人心中如果没有一杆秤,如果没有亏欠和补偿的感觉,如果没有责任和义务,那么他靠什么去赏罚分明?又靠什么去打封建保守派,去永不停息地战斗?”

  “靠仇恨,靠痛苦,靠绝望!”血雾中的声音此时已极不冷静,那份嗜血的狂热任谁也听得出来。

  “还要靠责任和义务!我这一生从未对任何事情付过责,但对无所钟爱的事业和我的战友、人民除外!”蓝溯再一次打断对方的话,“我父亲紫杺也是蓝宇国人,我欠了他太多,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还……”

  “好玩,好玩,那你就把这些还给他的儿子?”血雾中的声音一阵奸笑,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话未说完它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荒唐之至!忘恩负义,不负责任,不顾义务,不择手段是一个成功者必备的品质,你却现在归还恩情的泥潭里,简直该死!”

  蓝溯觉得与这样一个人对话简直耗尽了自己的耐心,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在蓝宇国内,或者说在蓝宇国的支持者内,还有能让他觉得如此不可理喻之人,看来他之前的确是太高估自己了。

  “坏是好事,但要坏在正地方!”蓝溯顿了顿,又接着说,“对战友甚至亲人也使坏,那就不是坏,而是傻了!”

  血雾中的声音越来越愤怒,蓝溯在周围的气息中已察觉出来,对方俨然不顾一切了。

  “像你这样的人,不灭掉你,对不住老天!”

  一声凄厉如鬼的断喝,血雾中的声音一声长啸,随即,血色光雾迅速汇集到一处,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不规则形状的周围徐徐冒出一股白色的烟雾。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朽,铺天盖地地向人袭来。

  蓝溯见对方盛怒,情知一场战斗已不可避免,只得严阵以待。

  但另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血雾幻化成一个血红色骷髅的形状,狂吼一声迎面扑来,可目标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和紫瞐。

  看来对方的目的很明显,想一举将两个人除掉!

  紫瞐与蓝溯对视一眼,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想活下来,唯一的方法便是暂时联手。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在目光的交换中已达成了共识。一道钴蓝光与一道紫光飞射而出,直击血色骷髅,血色骷髅大口一张,吐出道血红色烟雾,一举将两道光生生逼退了回去在靠近紫瞐和蓝溯的一侧光和烟雾炸开。顿时只听一声巨响,山摇地动,光和烟雾相触的地方宛如盛开了一朵三色烟花,稍纵即逝,只留下纷飞的光点洒向遥远的地方。

  紫瞐、蓝溯此时才领教到血色光雾的厉害,强大的反推力将实力较弱的蓝溯一举震飞了出去,蓝溯惨叫一声,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而实力强于蓝溯几倍的紫瞐也被迫后退五步。

  血红色的骷髅向前飘了约一丈远,那若有若无的姿势任谁也能感受到那份恐怖,诱发起一种从内心深处唤起的冰冷。

  “现在——也该你付出点代价了!”这声音仿佛骄阳,似乎一下就能吸干人身上的水分;又似寒流,冷得让血液要立刻凝固,随着一声愤怒到极点而夹杂着疯狂、毁灭气息的长呼,骷髅露出森白的牙齿,一道黯黑色的光柱以无坚不摧的气势从那已张大到极限的口中喷出,伴着一声凄厉的破空声,黯黑色光柱带着一个强劲的气旋,疯狂地冲击过来。

  紫瞐神色严肃,双手在胸前一叩,幻化出一道紫光,逐渐汇聚成一个紫色光球,在黯黑色光袭到的一瞬,他猛然将这只光球推了出去。

  然而,他太高估自己了。

  紫色光球一遇到黯黑色光便轰然炸开,却未能阻住这道邪光的攻势。危急之下,紫瞐一挥手幻化出一道紫色光幕,他现在已不做战胜对手的打算,只希望将黯黑光的攻势减缓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光线的每一寸长度所决定的不是成败,而是他的生命。

  然而,实力的巨大差距使幸运再次远离了紫瞐,黯黑色光线以挟卷风雷的气势狂啸而来,如魔鬼的利爪一般瞬间将紫色光幕抓得支离破碎,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紫色光点纷飞坠落,淹没在黯黑色洪流中。

  紫瞐明白,这次真的没有希望了,但要他坐以待毙那是做不到的。

  在这短得不能再短的反应时间内,用什么巧妙的法术都已经来不及了,紫瞐毫不犹豫地将毕生法力汇聚成一道紫光,对准猛袭而来的黯黑色光推了出去,紫光旋转运行着冲向黯黑光。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4.蓝溯的决心
  两光相碰,巨响震耳欲聋,那碰撞处爆发出的巨大能量形成的强光刺得任何人也无法睁开眼睛,紫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倒飞出去,摔在地上,险些失去了知觉。

  都结束了!他在心中暗叹一声,紧闭双目,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就在他认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忽听对面一声凄厉的长呼,好奇使他抑制住疼痛睁开双眼看个究竟,那团血雾已化为一个怪兽的形状,睁着双眼,愤怒已极地喊道:“好小子,你敢偷袭?”说罢幻化出一道血色光就欲向后扫去。

  “住手!”猛然间,一声断喝让怪兽停住了动作,一个中年富商模样的人从远处飞来,一把拉住怪兽,“你在干什么?跟我回去!”说完也不容怪兽分辩,径直将怪兽拉向了远方。

  怪兽身后,站着一身伤痕,手握带血的流云双钩的蓝溯。正是在那怪兽和紫瞐生死相搏时蓝溯趁其不备绕到了它的背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它一钩,为中年富商阻止怪兽赢得了时间,也把紫瞐从死神的手边拉了回来。

  蓝溯面无表情地走向紫瞐,停在他身前。蓝溯很明白,今天自己做的一切或许是大错特错,但一想到紫杺,他就下不了对紫瞐坐视不管的决心。他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似乎已鼓足了勇气,睁开眼看着倒在地上的紫瞐。

  紫瞐一动不动,目光中是疑惑,是不解。

  但蓝溯却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温存,一种如水的淡漠、怅然和忧伤,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从蓝溯这个较高的位置看下去角度非常美,只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把美感全破坏了。

  蓝溯皱了皱眉头,紫瞐和紫杺怎么这么像?或许,当年紫倁领养孤儿的时候故意找了个与紫杺相像的。

  这是个熟悉的场景,蓝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两个人,就这样看着。他的思绪几经周折后终于回到他十岁那年,那是伯父紫倁和父亲紫杺比武,紫杺输了,柔弱的身体摔在地上,他那时也正是这样凄凉而又温和地用动人的目光望着紫倁,结果紫倁直接把他抱了起来,那时蓝溯正巧在紫倁身后。

  蓝溯有些不高兴,他不怎么喜欢这种温柔似水的目光,于是他干脆不看紫瞐,冷冷地一句:“你站起来罢!”

  蓝溯坚持叫紫倁伯父,其实紫杺和紫倁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紫杺叫紫倁哥哥,他告诉蓝溯,紫倁是他在荒野上救回来的,蓝溯也就信以为真了。

  “一切都不记得了吗?十年前……”紫瞐的语调十分温和。

  但蓝溯明显已经心烦意乱,“够了!父辈的事,就不要……”

  “你怕想起心叔叔,还是怕……”

  “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提醒我,而且使用他来提醒我!你又为什么那样像他又不是他!”蓝溯语无伦次,右手重重地捶在一棵柳树上,他随即因为这个过分剧烈的举动消耗了太多力气而咳嗽起来。

  “我很想告诉你,我是心叔叔的鲜血变来的。”紫瞐用莫大的嘲讽似的目光望着蓝溯,“所以我那么像他。”

  蓝溯这次却没有动怒,只是冷冷地、以十足不相信的语气回答了一句:“胡言乱语!”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在骗你自己!”

  蓝溯脚步一乱,停了下来,“你不要以为这些招数就可以对付我!蓝宇国人民是无法战胜的!我不会相信任何自私保守派的话,我可以为了国家杀了所有的自私保守派,更可以为了国家打碎所有不灭的神话!无论是什么,是软,是硬,是诱惑,还是威胁,都别想阻止我们反保守的步伐!你可以去揭我心里最敏感的那道伤疤,但是,鲜血毁不了一个人坚强的意志,它只会让一块废铁百炼成钢!”

  回头,蓝溯用坚定的目光望了一眼紫瞐,背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他以前所未有的坚定步伐,走回了自由之邦。

  荒郊野外一座华丽的府邸中。

  中年富商将少年王侯向屋子里一甩,“孽障!你自己说说你在干什么!”

  “帮助髐蜭啊!”少年王侯很是委屈。

  “帮助髐蜭?”中年富商气得半死,“你在帮助髐蜭什么?连髐蜭的指导人带爱髐蜭的人一起杀了,有你这么帮别人的吗?”

  “父皇,儿臣也不过是看着两个人倒忙没少帮气不过罢了。既然这样不对,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髐蜭了。”少年王侯说。

  “帮助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快乐,让她感受到世界的温暖和爱。”中年富商谆谆教诲道。

  “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温暖?什么是爱?”少年王侯一个脑袋两个大,迷惑不解。

  “你……三天之内不许再练不灭剑诀!好好的人,练了这种东西,连这些也不知道了!”中年富商气得拂袖而去。

  “哎,父皇……”少年王侯还想说什么,但中年富商早走远了。

  自由之邦。

  风迎面吹来,吹得蓝溯思绪飞扬。

  我没有给蓝宇国丢脸,亦没有给您丢脸!父亲,您看到了吗?蓝宇国,你又看到了吗?

  父亲,我说过,一个人,可以没有尊严,但他决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追求的尊严和所钟爱的理想的尊严。您还记得吗?这句话,是我在我五岁那年,被那些国中的小朋友当马骑的时候,我告诉您的。那次您喝退了他们,您质问我为何不顾及自己的尊严,我说他们是我的国人,我无论如何也要尽最大努力让他们快乐。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在蓝宇国外只有残酷和血腥等着我们,如果在蓝宇国内还得不到快乐,他们又将上哪找这些东西?我的国家、我的国人——那些能为信仰抛头颅洒热血的一切,比我的尊严、生命重一千倍一万倍。

  我记得您那次表扬了我,我也把那句让我铭记一生一世的话一字一句地告诉了您。虽然您不解,个人的尊严都不去维护,又怎能去维护国家的尊严?但是,在我,这是可能,也是必然。

  世人可以不尊重我,亦可以看不起我,我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实在没有那么多让人看得起的优点,也因为蓝宇国先人所立下的规矩,国君仅是一个带队的小卒,他等同于普通的国民,只不过为了整个部队不至于乱套,总要让士卒们战成排,总要让一个小卒走在最前头。蓝宇国国君的一切并不等同于蓝宇国的一切。正如沧海一粟,这粟的一切,几乎与沧海无关。

  但是!谁也不能践踏蓝宇国的尊严!那个比我生命还要重要一千倍一万倍的尊严!谁都可以看不起我,但谁都不能看不起蓝宇国!

  我是个渺小的马前卒,我平凡,无能,蠢笨,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用一切来维护蓝宇国的尊严!

  蓝宇国是神圣的!谁都不可以侵犯!无论是人界圣主,还是大罗神仙!谁敬蓝宇国一尺,我必敬他一丈,谁犯蓝宇国一寸,我便侵他十里!

  如今,我蓝溯做到了!父亲,蓝宇国的国人们!你们看到了吗?

  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保护好蓝宇国!我是个懦夫,是个没用的人!可是,我是不会因此而放弃的!绝不会!我一定要复兴蓝宇国!一定!我会将所有世人加在蓝宇国头上的东西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纵使我失败了,我也绝不会颓废而死,纵使世上所有的门都为我关闭,纵使我面前所有的道路都被用心险恶的人堵死,我也会持刀冲入保守派的阵营,与这些万恶之人同归于尽,我不会没有意义地死,决不!我死也要拉上几个保守派垫背!

  我不是英雄,亦不是勇士,但为了蓝宇国而死,我无悔无畏!

  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有幸能重建蓝宇国,我真的能把全天下的保守派涤除干净,让所有的同性恋者、无爱主义者都能被世人接受,都能被世人平等地对待的时候。父亲,蓝宇国死去的国人们,请记住我的话:我一定将我的人头放在你们的墓前。

  我犯了太多太大的错误,纵使我实现了上述的愿望我也无法偿还。千万名国人心中亡国的剧痛,几百万人失去生命的代价,即使扭转了乾坤,又岂能还清?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啊!我如果死了,那是逃避责任,正如同一个人借了钱不还却还跑到让债主找不到他的地方,那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死,谁不会?但背着痛苦、仇恨、带着追求在地狱中比死更艰难地活下去却并非每个人可以做到的。我既然做过蓝宇国的国君,既然蓝宇国亡在了我的手上,我就必须正视自己的痛苦,直面不堪回首的过去,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我要为蓝宇国人报仇!我要挽回败局,让亡国的耻辱不再是耻辱!

  那些因为我没有战胜保守派而失去生命的蓝宇国人们!责任和义务,我要尽到,债,我也一定还清。等到我将所有杀害你们的保守派的人头供奉在你们的墓前,等到蓝宇国的每一位国人都可以站在阳光下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蓝溯紧握流云双钩,登上自由之邦的哨台,眺望远处的风景,正视欲颓的夕日,劲风划过他的脸颊,却只吹得他那短衣微微扬起。

  没有凌髐蜭登高远望时衣袂飘飞的典雅,没有坽甝独立高台目光不乱的从容,甚至没有慕容孤云站在此地的那份飘逸。蓝溯,这个平凡的、甚至不及平凡之人的人,只有顽强、坚定、执着和不屈,他的心是沉在海底几千年却顽固地不肯被锈蚀的钢铁,太沉了,因此飘不起来。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5.凄怆的回忆
  回想起紫杺的时候,蓝溯仿佛有无数的事情可以回忆似的,他知道,自己的一生不可能有幸福、有快乐,他最大的慰藉便是看着自己的亲人、国人快乐。

  他总是爱在内心里叫紫杺父亲,他认为这样才亲切,而在表面上,他喜欢叫紫杺父皇,他认为这样显得庄重、有礼貌。

  他知道紫杺并非像他一样,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呆在第三城邦北城,与痛苦仇恨为伴,以折磨自己为乐——其实他原先以为别人都是像他一样的,直到那天他无意间找到了紫杺的日志,那上面竟画了彩色的游鱼和蝴蝶,夹了纸星星、纸动物和纸小船。后来他又看到第二城邦城主的记事小本,那上面更加斑斓,诗句、名言、图画、布艺、粘贴……应有尽有,仿佛一个小孩子的画册。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并非所有的人都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希望,并非所有人的天空都像他的一样充满了铅灰色,并非所有人都只追求打打杀杀而不向往美好的未来。

  可是,他呢?他又有什么?唯痛苦与仇恨而已,他不准自己追求幸福、快乐、爱情、美好,充其量除痛苦仇恨外他也仅有责任和蓝宇国了。

  有时想到这一点时他愿自己不知足,我都有了四种,不比什么都没有的人强多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想自己有什么?

  他枯燥、单一、执着、狂热,坚持用泛黄的纸、浓黑的墨写字,坚持把一切希望寄托于战争,坚持蓝宇国君仅能与痛苦和仇恨为伴。

  十岁以后,紫杺越来越觉得他不可思议,为此常教育他,但他却总是同紫杺争吵。紫杺善良,因此不愿轻易放弃一块朽木,但那一次他的的确确伤了紫杺的心。

  他十一岁那年打了一场打胜仗。因为年少,他得意忘形起来,命令那些抢了对方军饷日日吃得走不动路的士兵行动起来,将对方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的头全砍下来,剔掉肉,挖掉脑浆,用天蚕丝串在一起,内灌空气,外面用水胶糊上一层不怕水的琉璃膜,用了三个月时间造了一条大船。船造好后,军队抬着它,凯旋而归,在蓝宇国第三城邦的大街上招摇了一回,引得百姓唏嘘之后,蓝溯觉得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命人把船放到御花园的小湖里,船太大了,以致整个小湖仅能勉强浮起它。

  但粗心的蓝溯忘了紫杺不喜欢血腥味,这条船虽只是人骨制作,但蓝溯未加处理,依旧血气熏天——尤其是船底的骨头见了水,本来随着骨头渐干渐淡的血腥味又变得浓烈起来,将整个御花园弄成了修罗场。

  紫杺闻讯赶来,见到笑眯眯一脸得意的蓝溯和在小湖上浮着的大船什么都明白了,他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紫杺从此不再说他什么了,他见到紫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忽然感到恐惧。孤独再次光临,未来依旧是个未知数。

  他离开蓝宇国去了他的“蜂国”,在那里他才不感到孤独、恐惧和不安。

  “做那个国家的国君,你会做得很好。”紫杺对他说。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蜂国处理完政事,他百无聊赖地施展一个以湖水为镜的法术偷窥紫杺在做什么——那时幻影神镜还在紫杺的手里,直到后来紫杺死去,紫倁将神镜放在紫杺墓前时才被前来拜祭的蓝溯得到。

  他本以为紫杺会一个人处理政务,却不料这个蓝宇圣主竟在一座建于湖心的小凉亭里,他身边还有一个专心致志写书法的男子,紫倁。

  紫杺温和地看着紫倁。在蓝溯眼中,这种温柔早在三年前就消失殆尽了。

  “若是云宫要动用大军,我们该怎么办呢?”紫杺的这种声音亦让蓝溯一震,没有恐惧,没有急躁,如流云溪水一般顺畅自然,云淡风轻,正如他小时候听的催眠曲。

  “问你儿子去。”紫倁却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他什么都懂。”

  紫杺蓦然抓住了紫倁的手,“问他只能得到两个字,一个是打,一个是整。”

  紫倁终于肯停下手中的笔把紫杺揽进怀里,“你真的打算废掉他的圣子之位?”

  “一个心中没有爱,只能每天以折磨自己和他人来打发时间的人怎能做一个为爱而争之国的国君?”紫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丝毫强烈的语气,但异常坚决,“他属于蜂国,但不属于蓝宇。”

  蓝溯顿如遭五雷轰顶。

  本来,这一切是美的,父亲有了爱情,自己可以看着他幸福,也可以留给苦痛的岁月一抹灿烂的回忆,可是……

  可是!父亲为何要废掉他得储君之位?

  为了蓝宇国,他抛头颅、洒热血,他牺牲了一切的一切,他放弃了太多太多……可是,父亲为何要恩将仇报?

  他那时正如不解的法海,面对众人的指责愤然大喊:“我关白蛇是尽我的本分,是为了除妖!你们怎么不分好歹呢?!”

  “可你只有他一个儿子,在名义上。”紫倁的声音也很轻,几乎听不到,蓝溯从来没用这么轻的声音说过话——生怕别人听不到。

  “我还有整个蓝宇国。百年之后,必会有一个仁爱的好国君。”紫杺淡淡地微笑,宛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蓝溯再也忍不住胸中愤郁,怒声大喊:“父皇你糊涂啊!蓝宇国需要的怎是一个仁爱的国君?它需要一个能征善战、敢于对抗保守的君王!你废了我的储君之位也可以,可你却要找一个仁慈的人继承王位!你要把蓝宇国推上绝路吗?”

  可紫杺听不到这些话。

  蓝溯再也忍不住痛苦的泪水,转身坐在了小湖旁边,一块石头碍了他的事,被他一脚踢出老远。

  “滚!谁挡我路,我砍了谁!”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紫杺对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但想不到结局却要人如此痛苦。

  有谁天生好战?有谁天生无情无义?这不都是这不公的世道逼的吗?

  他是圣主的儿子,当初加入哪个城邦他自己可以随便选择,可他抛弃了一个个快乐的城池,硬是加入了清规戒律严于出家十倍的第三城邦北城,只有他自己知道,快乐容易消磨人的意志,痛苦才能催人奋进。

  紫杺一心想让他加入蓝宇国第一城邦,可他在九岁那年便对爱一类的词彻底失去了信心和兴趣。这还源于蓝宇国第二城邦的两个女神童,那时她们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二人从小就有婚约,在第二城邦的一个县中一个任县令一个任师爷。但可惜的是两个人都很极端,动辄就大打出手,而且往往拼个你死我活,打够了再抱在一起抱头痛哭,然后再好得如胶似漆。九岁的蓝溯扮成丑女到第二城邦微服私访的时候看到最多的便是二人浑身鲜血,抱在一起不愿分开的情景。

  “有病啊!”在蓝溯眼中,这二人太不可思议了。有现在的感情和痛悔当初还为什么要打啊?

  后来蓝溯便再也不去第二城邦了。

  他还是喜欢北城,没有接触似乎总意味着没有伤害。为什么一直住在沙漠里的人不会被水淹死呢?因为沙漠之中滴水成金,那里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海、河甚至井,饮水仅靠绿洲上那想淹死人都淹不死的碗口大的泉眼、刚没脚面的小河。

  于是他做了一个保护层隔离自己和他人,他不想伤害别人,亦不想别人伤害他。而隔离,或许是使并不聪明的他达到这一目的的唯一方法。

  我只是想同大家和平共处!我只是想让大家少一点痛苦少一点伤害!我只是想让蓝宇国人快乐,只是想让他们的命运不再是悲剧!仅此而已!父亲!我错了吗?

  或许,在您眼中,我是个不可救药的逆子,我早已放弃了自己,放弃了未来。可是,您又知道吗?我从来都未放弃过蓝宇国,我随时准备这位蓝宇国牺牲一切!做不做国君没有关系,可您……您不该怀疑我对蓝宇国的忠心!我属于蜂国,更属于蓝宇国。我的心,早已和千千万万还在水深火热中的蓝宇国人连在了一起。

  在您眼中,我极端,我狂热,我嗜杀好战,可您想过这背后的原因吗?作为国君,您可曾到蓝与国外看一看?您有可曾看到那些真心相爱的同性恋者一对对如何失败,如何被拆散?您又可曾看到一个个孤独的同性恋者找不到自己爱的人最终只能选择异性,痛苦一生?

  或许您会说,那么战争和杀戮就能解决一切了吗?不,我想它不能。可除了斗争和打仗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为蓝宇国人争得光明?父亲,您说啊!

  蓝溯手一软,再也抓不住湖边的栏杆,双膝跪倒在湖边,湖水清澈,微风在湖上扬起一片微漾的波。

  这就是所谓的内耗?想到这个可怕的词,蓝溯心中一阵战栗,他的耳边隐约又响起了紫杺当年重重的叹息,内耗,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比敌人还可怕?”蓝溯当时只有六岁,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模样天真可爱。

  紫杺握住袖中的剑柄,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啊,父皇。”蓝溯太小,还不知道这声长叹意味着什么。

  “敌人可以杀死你,内耗却可以让你在你的朋友心中也遗臭万年。”十二岁,这个年轻的国君已学会了感伤。蓝溯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仅仅是好奇而已。

  而现在,这丝好奇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无边的痛苦。

  “我们最该思考的问题,便是选择痛苦还是做一头快乐的猪。”乐晓嘿以前说过这样一句有些怪异的话,蓝溯记得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自己选择痛苦。

  对有些事他不愿知道真相,但浑浑噩噩地愚蠢地快乐他实在做不到。他不是凌髐蜭,每一件事都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怕明朗之后等待她的是毁灭和死亡。他不想要那种绝对的清醒,但像机器一样生活,失去思想,失去追求,失去爱恨,失去感性,他自认没那样的本事。

  他爱蓝宇国,爱得要命;他恨保守派,恨得要死。他排斥异性,生怕与她们扯上半点瓜葛,因此活得又苦又累,诚惶诚恐,然后在自我激励下走出误区,继续着自己的事业……

  他是木头,但仅仅是对于爱情。他也有目标,有追求!他在用特殊的方式让灵魂升华,让自己也让别人得到想要的幸福!

  可是,紫杺,紫杺为什么这样不理解他!他骤然感到一种愤怒、委屈,仿佛他蒙受了天大的冤枉,联想起在外流浪时的所见所闻,他的耳边骤然响起预言家遥记唱的一首曲子: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只不过,在这天地有私,鬼神不公的混乱世道里,唱几句这种大实话又有什么用?真能感动天地吗?昔日一桩惊天冤案让鬼神震怒,以致让六月飞霜因邹衍,三年大旱昭奇冤,阴暗中重现希望之光,一个悲剧以喜剧的结局收场,大快人心,一支小曲被人们传唱口头。

  而如今呢?放弃了一切,却连最亲的人的承认和肯定也做不到!难道他蓝溯真的做错了吗?

  不,他没有错,即使错了,也是那些保守派们逼他做错的!

  没有人肯定又如何?得不到最亲的人的支持又如何?

  他蓝溯可以什么都不要!

  万恶的保守派们!自私、妥协、封建保守派们!他们的阴谋别想得逞!任何的困难、打击也无法动摇他蓝溯灭掉保守派的决心!任何的阻碍也休想让他反封建饭保守的步伐停止!

  什么也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让那些保守派们一个个痛苦地毁灭,就是给与他最好的奖励!

  就这样战斗下去!没有彷徨,没有犹豫!先人说过,你如果用一只眼睛去找路,就仅剩下一只眼睛盯着目标了。

  什么也不怕!什么无用的也不去想!紫杺要废除自己的圣子之位,就让他废好了。自己为蓝宇国立下的功劳、付出的一切国人还不都看在眼里!他蓝溯就不信满朝文武、全国百姓就能眼睁睁看着紫杺那么做!况且,他在蓝宇国势力不浅,还握有兵权,他的圣子之位岂是紫杺说废便可以废掉的!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6.年少的印痕
  只是,紫杺之前那么爱他,为什么现在全变了呢?

  蓝溯觉得没必要再给自己增加痛苦了,而他偏偏又想起了这些,于是他自我安慰一句:“人都是要变的,不变还算什么人呢?”

  人都是要变的,变得不可思议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回忆像潮水一样,袭来时瞬间将蓝溯淹没,退去时又带走了一切眷恋,那样不留痕迹。致使蓝溯不由自主地空闲下头脑来想紫杺,紫杺为什么变了呢?六岁之前,那样爱他,要知道,他在外面险恶的环境中顽强地生存了三年只因为有紫杺曾经的爱啊!他要回家,他必须活着回去,他一定要见到紫杺,见到那个这世上唯一还爱着他的人。

  他还清晰地记得六岁那年,他被像货物一样塞入麻袋,被一群云宫兵抬着去请功,但他在他们宿营时咬断捆他的绳索,撕开麻袋钻出来,避过看守和巡逻士兵逃走了。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回蓝宇国了,他找不到通向家乡的路。那时他的衣服撕破了,他活像一个乞丐,于是他一路乞讨,到处流浪,生活的残酷使他不得不学会了偷、抢、骗,他无数次被流氓们欺负,也无数次欺凌比他更弱小的人,这一切就这样在他的身上恶性循环。

  终于,在长达三年的痛苦之后,在他在绝望中顽强地守候着希望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蓝宇国使臣,并与此人一同回国——其实他本可以不回去的,他在外面已收服了四个小流氓做手下,靠偷、抢、骗日子过得较闲散也较舒服,估计再过几年,他就会是一个帮派的首领了。

  但他毅然放弃这一切回国了,原因只有一个:他难以忘掉紫杺,难以忘掉这个他唯一的亲人。他需要爱,需要亲情,有时不要二字并非意味着不想,而是意味着没有。

  他如愿以偿,被带到了蓝宇国的朝堂上。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紫杺面庞的一刹那,他看到的不是激动、渴望、爱意、亲情,而是一种冷静,一种近乎可怕的、常人难以做到的冷静。

  这种冷静使他战栗、恐惧,虽然在查验过他的信物和问他一些话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紫杺依然像原来一样待他,但那份冷静的目光却使他心中不由自主地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那样的时刻,一位神仙都绝不可能那样冷静,但柔弱的紫杺做到了,他才十五岁啊!蓝溯一想起这目光便心生一种冰冷,奇怪的冰冷使他感到彻骨地寒。

  一切依然如他记忆中的一样,但却有一种令他厌恶的意识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表象,一种恐惧与迷茫使他如同掉入了一片血红的迷雾中,找不出真相,也辨不出方向。

  无形的意识常在夜阑人静时对蓝溯窃窃私语:他已经不需要你了,没杀了你,只是因为他太善良。每次蓝溯都会心怀恐惧与愤怒地从梦中惊醒,站在沉沉夜幕下对着阴云笼罩的天空发誓:等见到这个说这句话的人,一定要让他死一百次。

  他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无边的恐惧了,因此只有选择转移。战争、文学、法术……都成了他转移自己,暂时忘却恐惧的一种方法。他渴望之前的一切,他渴望父亲再像小时候一样,带他玩耍,带他到御花园采紫色和蓝色的玫瑰,带他上朝,让他在御阶之侧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然后充满睿智和柔和地向他微笑……

  紫杺处理起政务时总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语中的却使朝堂之上充满惊异的目光和“圣主英明”的喊声,而对于这一切荣誉,他只是淡淡地笑,仿佛与人下棋时自己又赢了一局。纵使国家出了大事,他的阵脚也从未乱过,几次危险时的镇定和从容让朝野震惊。

  面对紫杺,蓝溯明白,就算自己再努力几十年也无法达到这个十五岁少年的境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站在同一个等级上,或者说一个从出生就高人一等,另一个从出生就低人一等。

  没人看得起我!蓝溯九岁那年面对墙角紧紧攥着拳头。大臣们的赞许,国人的尊敬,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只是看父敬子,违心地说着一句有一句谎话!

  或许,只有他在国外收服的四个流浪的小流氓是真心服他的——但也难保他们没事先知道他的身份!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蓝溯早该看清楚自己!

  更让蓝溯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个叫紫倁的男人出现在父亲的生活里,还有两个被领养的孤儿——紫瞐和紫坽甝,蓝溯表面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他们瞒着他的快乐他却一一看在眼里。他们在御花园采花,采蓝色和紫色的玫瑰,弹琴,唱歌,紫杺教两个孤儿一些好玩的法术,紫杺和紫倁练的“龙凤呈祥”剑法……

  这样的天伦之乐本该是他蓝溯的!

  蓝溯依旧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御花园墙外,他是怎样咬住手臂不哭出声响,以致鲜血像水流一样滑下手臂,滴入红褐色的泥土中消失不见。在那个雨夜,紫杺和紫倁在宫中凉亭里设宴吟诗,他又是怎样伏在花丛的泥土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手紧紧握住两把烂泥,锋利的石头将他的手掌划破,肮脏的泥水涌入伤口,那是怎样钻心的疼痛!

  紫杺见到他时只是淡淡地笑,匆匆点个头就过去,单纯的蓝溯忽然萌生了给他闯祸惹他厌烦以让他关注自己的念头,于是他把一直以来关在心灵深处的恶的一面拿了出来,嗜杀好战,凶狠残忍,但是……

  结果却适得其反!

  于是绝望的蓝溯决定按自己的路线走。可是,紫杺非但不理解他,还要废掉他的储君之位!

  恐惧、迷茫、失望、嫉妒如一个个不透风的铁桶,将他牢牢扣在里面,看不见阳光,看不见希望,只能在阴暗中走自己的黑路。

  或许,自从大船的事以后,紫杺已经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蓝溯了。他在蜂国时时有一种逃避、不想回去的冲动,既然他们本不需要自己,既然自己只能带给紫杺失望,那么——他还回去做什么?

  十一岁那年的春节,是他一个人在蜂国度过的。他一个人仰望着靛蓝色的天空,星星在夜空里一闪一闪,他那是安静地想,蓝宇国应该在放烟花吧?看那一个个小火筒飞天后化为七彩的绚烂,一定是一种别样的快乐。家的气息,团圆的味道,快乐的眼神……

  我绝不会再失去了。蓝溯轻轻对自己说。因为我已不复拥有了。

  蜂国是没有任何节日的,当然也不用费心去庆贺。

  想起蓝宇国内欢乐的人群,热闹的大街。他多想回去看一看啊!想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那丰盛的年夜饭,他仿佛一个异乡游子一样孤独无依。

  紫杺为什么不叫他回去过年?

  其实一切繁华美丽终究不过过眼云烟,没什么好留恋的。繁华与快乐只是烟花,纵然美丽也不过一瞬间。只有痛苦和仇恨可以长存,恒久不变,甚至延续千年。

  没什么好羡慕的,蓝溯打消了回国的念头,回到蓝宇国,自己带去的无非是痛苦,何必在这样一个日子破坏大家的好心情?

  如果紫杺废掉他的储君之位,他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吧?只是,紫杺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紫杺是一个要强的人,别人亏欠他他可以容忍,但他却容忍不了自己亏欠别人。那些年的恩惠或许在紫杺内心中早已和蓝溯的叛逆与那些蓝溯打的胜仗败仗一起一笔勾销了。

  那就存储下这一切作为永恒的记忆,把它锁入心中的小室,留下最后一片锁上死锁的阳光之地吧!蓝溯自言自语。

  在蜂国中住的三个月是自由中又含着压抑的,直到一个蜂国卫士来报:蓝宇国使臣求见。

  “让他进来。”蓝溯一挥手,那个使臣早已匆匆忙忙跑入了大殿,一见蓝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蓝溯知道出了不同寻常的大事。但还是沉声问他怎么了。使臣呜呜咽咽,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圣子,圣主他……驾崩了!”

  蓝溯对这个很短的句子的感觉不亚于遇到一个晴天霹雳,他忽然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失去一般,眼前一黑险些倒下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控制住了自己。

  紫杺怎么会死呢?紫杺也会死吗?那样一个完美到卓绝的人……

  蓝溯不知不觉间已是泣涕如雨,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使臣,一字一字地说:“不、可、能!”

  使臣泪迸肠绝,泣下沾襟,“小人不敢说谎!圣主他被北君天帝那两个恶魔给……杀害了!”

  蓝溯被这句话镇住了,片刻的愣住之后便是冲天的愤怒,“来人!”

  “臣在!”一个蜂国将领应声而到。

  “集合全国军队,随我杀入神界,活捉北君、天帝二恶贼,踏平云宫天宫两地!”过度的痛苦使蓝溯早已失去了理智。

  “圣子!不要啊!你打不过他们,你这是送死!”使臣苦苦劝道。

  “我不管!我要给父皇报仇!”蓝溯情绪激动,一把推开拉住他的使臣,抓起武器便向外狂奔。

  “站住!圣主有令,任何人不许给他报仇!”使臣大喊。这句话似乎有千钧的力量,让激动的蓝溯一下子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蓝溯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相信,“你、说、什、么?”

  “这是圣主的口谕,是他在离开蓝宇国前亲口对臣交代的。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任何人不得提报仇之事。”

  蓝溯在一瞬间惊呆了,手中的流云双钩像一道蓝色的闪光,在蓝溯手中停留了片刻就掉落在地上。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蓝溯痛苦地仰天长吼。苍天湛蓝,却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7.无爱的城池
  再回到蓝宇国时,国中一片洁白,家家门上挂了白纱,比一场突如其来的白雪更让人觉得寒冷。

  蓝溯回来了,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他摇摇晃晃地走入大殿,静静立在那个令万人羡慕的龙椅前。

  此时,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用一个旁观者冷静凄凉的目光,审视着这空旷的大殿,有些幸灾乐祸地品味九尺高台上的那份凄凉。

  昔日的快乐,繁盛,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到头来均是一场空,只留下痛苦的回忆和无边的仇恨,化为生命中恒久的压抑。

  蓝溯鼓起勇气走了上去,走向那个只要坐在那里就能被万人敬仰的地方,走向那金制的龙案,那上面还堆着一小叠奏章。

  紫杺最后在这里的时候在写一道圣旨。蓝溯机械地走过去,看一看这个昔日圣主想要下什么命令。或许,蓝溯还可以帮他完成这最后一件他未能完成的事。

  但那上面的第一句话就使蓝溯惊呆了。

  圣主神令:圣子紫玥,不尊法度,犯上作乱,按律当斩,念其有功于国,贬为庶民,永不得入朝……

  后面写的是什么,蓝溯无心也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他只觉得心中的高楼在一瞬间坍塌了,碎屑横飞,烟尘浓重,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他眼前一黑就倒在了龙案旁边,头碰到坚硬的案角,鲜血带着最后一丝温暖落在金色的地毯上,形状竟像极了一朵牡丹花。

  蓝溯突然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一般,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紫杺,那个只有十七岁的温婉柔弱的少年……

  竟下得去手!竟做得出来!

  这一刻,蓝溯的世界天塌地陷,滴血的心落入了绝望的深渊,他的头脑游离在崩溃的边缘。

  良久,他才扶着龙案,满目仇恨地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绝望的冷笑,一点一点地将那道圣旨撕碎。圣旨的碎片在他手中若残花一样凋落,流下一地金黄。他低头看着那些碎片,但他的感觉分明在告诉自己,他撕扯的并不是手中的圣旨,而是他凋零的心,破碎的灵魂,但他依然笑着,仿佛在报复别人,又仿佛在报复自己。

  然后,他一掀衣袍端坐在龙椅上。

  三日之后,蓝溯继承蓝宇圣主之位,大赦天下。

  与此同时,“蜂国”被他正式更名为“蓝宇圣域”。

  蓝溯最害怕的无非就是孤傲、自恋,有一点本事便谁也不放在眼里,对谁都显出一种傲气,目中无人。

  他还是比较喜欢凌髐蜭的那种性格,真挚和蔼,平易大度,温柔似水,却犹如一位处处不吝助人的圣母一般,让人像母亲一样尊敬、崇拜,没有丝毫的傲气,只有温暖与平和。让每一个人见到后都欣赏、主动接纳,愿意如亲人一般对待,甚至在别人见到的第一眼,就认定这是个助人为乐、无私奉献、宽容质朴而又极易融入任何一个集体的好人。

  蓝溯很想学这种性格,他认为这样才最好,如果再加上点讨好逢迎、拍马溜须及一些才干就完美了。这种人在官场上应该会如鱼得水的,上级喜欢,同级接纳,下级拥护,有什么事办不成功?可他偏偏就学不来。自从蓝宇国亡国之后,他由一个圣主沦落为一个平凡的人,这期间他想了很多,他必须总结一套蓝宇国外的生存知识。在江湖,在社会,在官场,在平民之间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自保,并扎根融入其中,掌握一系列规则,甚至成为高级的人物,以便在接到蓝宇国的密令之后,人人都是优秀的奸细,人人都能给封建保守派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他要把这一切写成书,传给后世,让他们借鉴。万一蓝宇国再遇上亡国这样的事,他们不致像他这么惨,像他这么孤立无援不知所措。

  他自卑,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更不配用他那失败的经验教育蓝宇国后世的优秀儿女,但他一定要把他那失败的经验写下来,哪怕让后世借鉴。他只是不想让后人重蹈他的覆辙。

  他有时候也怀疑,一下子给于太多理论性的东西,会不会适得其反呢?古人说得好,当你用一只眼睛去找路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只眼睛盯着目标了。有些东西其实不用刻意去避免,去跨越,那是功到自然成的事情,注意到这些干扰了,有时反而会分散注意力。

  没有什么可以战胜一个人的意志!这是蓝宇国的支持者、商末小军阀胡闹的话,这个酷似流氓的人有时也能说出很多极有哲理的话,甚至写出很多铿锵的诗句,优美的文赋。蓝溯极喜欢胡闹,他有时真恨自己没有生在商末,否则就可以同这个幽默中又有严谨,放纵中又有拘束的人物成为亲密的朋友了。他们都有许多共同点:许多相互矛盾的东西可以在他们身上共存,他们都是强者中的弱者,弱者中的强者,有时很难说出他们到底偏向了哪一边。像极了预言家遥记常挂在嘴边的两性氧化物——谁知道它是酸性还是碱性。

  蓝溯的性格极怪,别人对他冷漠、不理不睬他才最舒适,倘若关心他一点,他总会心中紧张、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别人对他有点不怀好意。尤其是异性,关心他一点他就怕得要命,耗费掉大量时间想着如何摆脱甚至对付那个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怕法是错的,在他继位蓝宇国国君的后三年中,他组织政务府,重用第三城邦的人,虽未排挤打击第一、二、四城邦的人,却也因这种不公平的做法导致一、二、四城邦的人大为不满。当时有个叫顾艧的太监,无才无德,但就是铁了心反对排斥异性恋和异性婚姻,蓝溯明知他难担大任,却硬是将他从一个小太监头目破格提拔为丞相,总揽大权,在他任丞相的时间里,每次找到蓝溯便是开口无爱闭口无爱,所上的奏章中除了反对恋爱什么也没有。但蓝溯与他对脾气,这个极少与人谈话的蓝宇圣主曾有过与他畅谈一天一夜的记录,后来顾艧又推荐了他的弟弟顾艌,蓝溯听了顾艌的进谏,看了他上的奏章,龙颜大悦,立即将他从一个平民提拔为太尉,权势正盛的兄弟二人倒也思报答,为蓝溯寻找铁了心反对恋爱和婚姻之人,蓝宇国好歹算个中型国家,找几个无爱无婚的怪人不算难事,二人一共找到了三十余人,蓝溯各个授予要职,并将他们组织为政务府,优先讨论国家大事。

  蓝溯亲近这帮太监、光棍,不知不觉间疏远了朝臣。从此,“三更灯火五更鸡”“重贤思治国”的蓝溯却“从此君王不早朝”。他并非沉迷于声色犬马,他比以往更加勤勉,但他的勤勉却用错了地方,他日日与政务府讨论如何让天下无爱,加紧训练兵马,幻想有一日抱打三界吧三界的所有国家变为蓝宇国的第一、二尤其是第三城邦。他甚至还去国外“微服私访”,“体验生活”,把人家真心相爱的男女活活拆散,看着那些恋人痛苦欲死的表情大叫活该,大大地违背了蓝宇国的宗旨。

  应该说光棍也少有蓝溯这样的,不过若非蓝溯的怪异,顾艧也不会因一篇激愤而作的《无爱赋》一步登天了。

  顾艧等人把持朝政,排挤第四城邦的人,并撺掇蓝溯把第四城邦的朝臣一一发配边疆。蓝溯明知这种做法不对,但为了赢得政务府的信任和几句“无爱圣主”的赞美,竟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他们去做。

  有时候蓝溯也恐惧,这样下去会不会亡国啊?他隐约觉得自己和那些历史上的暴君昏君有可怕的相似之处了。但圣主与暴君本就一墙之隔,二者都好战,不过前者打赢了而已。

  一想到第四城邦的人几乎都反对打仗,蓝溯心里就有气。让他们滚远点也好,这些不思进取之人,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蓝溯继位的第三年春天,已经一个月未上朝的他召集群臣,迎来这一年的第一个早朝,他慷慨激昂地陈述一个邻国的罪过,准备发兵。顾艧、顾艌兄弟待他一说完便十二万分地赞成,并主动要求任元帅和先锋。

  蓝溯很明白他们的能力,他们若是要求领兵,不是夜郎自大便是妄想谋权,或者干脆要讨好他。

  但蓝溯还是立即准了他们的奏章。在蓝溯看来,他们讨好的可能性多一点。邻国那个小国,以自己的能力要吞并它不在话下。到时以坐镇军中为名,亲自指挥,哪还有不赢之理?若赢了便把功劳推到顾艧兄弟身上,也正好堵住那些弹劾他二人之臣的嘴。

  不料,就在这时,第四城邦的城主站了出来,不但反对出兵,还反对蓝溯给予顾艧二人兵权。他说得条理分明,头头是道,把个不善言辞的蓝溯说得一句也驳不上来,可怜蓝溯,睁着眼张着嘴宛如一条被网住的鱼。

  有了第四城邦城主的开头。其余人也纷纷站了出来,反战声劝谏声在大殿之内此起彼伏。若不是“政务府”的三十余人拼命“护驾”,他蓝溯恐怕早淹没在忠臣横飞的口沫之中了。

  结果是——朝议让出兵之事不了了之。

  蓝溯一回到偏殿就生气了闷气,顾艧兄弟更是怒气冲天,在他面前大诉不平。蓝溯知道他们在讨好自己,但听着受用,索性也和他们一起控诉起朝臣来。

  他们大吵大嚷,声音险些将偏殿的屋顶掀起来。而此刻,一个叫萧索的人却安静地站在一角,他是政务府中地位仅次于顾艧二人的角色,趁众人不注意,他悄悄走出了偏殿。

  十日后,蓝溯接到了第四城邦城主死去的消息,而另一个政务府的人则带回了老百姓的传言:圣主给第四城邦城主送毒酒,毒害臣子。

  那时的蓝溯是最受不得冤枉的人,一闻此言拍案而起,立即下令圣宫(蓝宇国情报机关)秘查此案。内情很快出来了:萧索假传圣旨,赐给第四城邦城主毒酒。

  蓝溯毫不犹豫地下令:“来人!把萧索拉出去砍了!”

  “他要见圣主。”底下士兵报道。

  “不见!”蓝溯正在气头上,粗暴地一挥手。顾艧、顾艌兄弟第一次见蓝溯发怒,吓得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他说,圣主不见他会后悔……”

  蓝溯不耐烦地打断士兵的话:“我后悔的事还少吗?加上一件又能如何?”

  士兵应了声“是”,转身欲退下去。

  “等等!”蓝溯忽然叫住了他,毕竟君臣一场,连人家最后的要求也不满足未免太绝情了,“把他带上来。”

  “是。”士兵退下,两个侍卫把带着镣铐的萧索拖了上来。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8.蜂国
  “知道我为何要斩你吗?”蓝溯明白,这种人自己一旦给他主动权自己极有可能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入误区。蓝溯很明白自己——一个并不聪明甚至能沾上笨蛋边的人他索性将主动权抢在自己的手中。

  “因为你太不老实了。对臣子来说,这是大忌!”蓝溯猛地一拍桌子。萧索抬头,直直望着他。

  “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蓝溯看了他一眼。

  “圣主可听说过商鞅晁错的故事?忠臣都是这个下场吗?”

  “我听说过。但我只能为秦汉二帝拍手叫好。一个臣子能想到的东西,国君会想不到吗?但国君不去做,就自有他不去做的道理。一些佞臣强迫欺骗着国君去做,掉脑袋,那是应有的下场!”蓝溯瞪着他。

  萧索没料到他这个胆大的奸臣竟会遇上个不讲理的国君,一时哪知如何是好。

  “来人!拉下去!”蓝溯早在他还未想好怎么办之前就把他送上了断头台。

  也是自这件事起,蓝溯更加信任顾艧兄弟,因为二人是典型的胆小鬼、窝囊废,虽在关键时刻难为自己肝脑涂地,但在平常他们也绝对会对自己言听计从,绝没有对自己有二心的胆量。

  像蓝溯这样的国君,身边不会出奸臣——一有点风吹草动他早就大开杀戒了。但庸臣脓包却比比皆是——他们也对蓝溯十二分地忠诚,也想帮他治理好国家,但他们的能力只能让他们弄巧成拙。最后只能像一个私塾的学生背书那样,先生念一句,他们念一句。蓝溯说一点,他们就做一点。蓝溯不说,他们就聚在一起讨论无爱。

  但蓝溯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国家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不过事实也是如此。自己做主虽然很累,但那份独立和豪气却是无可比拟的。

  批奏章、强军事、搞无爱,蓝溯与他“志同道合”的窝囊废们忙得不亦乐乎,并不觉得枯燥无聊。

  虽然如此,痛苦和仇恨还是不离他左右,甚至一度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要报仇,为紫杺,也为那些惨死国外的蓝宇国人。他从未放弃过消灭保守派的理想,甚至当他的路走偏了或是走错了的时候,甚至当他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只要他还能思考,他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报仇。

  但从个人出发,蓝溯既不喜欢忠臣也不喜欢奸臣,忠臣总会忤逆他的意思,好像什么都比他强一样。蓝溯对手下人的能力超过了自己就已经有些嫉妒,如果他们再恃才傲物的话,他就不仅仅是嫉妒,而是反感了。在他的思想中,有一种绝对化,如果臣子的能力超出君主太多,除非是绝对的忠臣,否则必定有拥兵自立的野心,可如今这个世道,绝对的忠臣又有几个呢?

  至于奸臣,一天到晚察言观色,说尽好话,仿佛是个奸细在监视着他一般,又仿佛一个偷入人家偷东西的贼,时刻观察着主人的动静,主人的一个动作都会吓他们一跳。蓝溯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更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地评论他做的事。即使这些评论是热烈的赞美,他也可以听出对方的讨好、奉承来。并非真心的赞美,听着又有何意思?国君的决定又能有几次出错?即使出错,又岂用得着这些人来文过饰非?

  蓝溯还是喜欢他的“蜂国”——现在已经改名为“蓝宇圣域”了,他觉得在那里当国君才舒适,才有尊严、有人格,他才能把丢失在不知何处的自信找回来。

  “蜂国”顾名思义,那里的人并没有自我意识,只知听从国君的命令,没有顶撞,没有赞美,没有质疑,只有服从和执行。况且“蜂国”的人之才能都与国君相去甚远,把本来平凡的国君奉若神明,正如同蜂巢群蜂对待蜂王一般。

  这才是蓝溯想要的,真心的、无条件的服从。对于他的命令,不质疑、不反驳、不赞颂,而是像奉为圭臬一般去奉行,像至理哲言一样听信铭记。他爱那些蜂国的臣子,甚至超过了爱他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他们身上找到许许多多自己的和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认为这才是他的臣民,蜂国才是他的理想之国。

  他希望蜂国的人长寿,甚至永生,他最痛苦的两件事一是蓝宇国被灭,二就是臣子报给他每天蜂国的死亡人数。其实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偌大一个国家,哪天没有几个寿终正寝的人呢?可他还是会为这悲痛万分,只有当臣子又报给他蜂国又新出生了多少婴儿时,他的嘴角才又浮起一抹少有的微笑。

  蜂国的人最听话,就如同私塾中学业最好的学生。别的国家国君离开一天都不可以,而蜂国的国君却可以离开几个月甚至一年之久。蜂国的子民不会造反,不会作乱,不会国君一走便成为一锅沸腾的粥。他们会老老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本分地坚守着自己的那块土地,按国君走前留的任务日复一日、毫无怨言地做下去,所有人都是为了国家的,为官者不会贪,为民者也不会诈。

  真如一窝整齐有序的蜜蜂一样啊!

  世上竟有这样好的国家吗?蓝溯有时也自豪,尤其是当他坐在蜂国国君宝座上的时候,他油然生出了一种三界之中无人可比的自豪感来,“神仙也会思凡,神界圣主也不好做。至于魔界、人间的国君们,一个个几乎把心都操碎了。就算做上三界圣主又能如何?恐怕也及不上我吧?”

  “命运并非对我不公平,把这样千年难遇的好国家也给了我。”蓝溯独自坐在蜂国的大殿中,门外没有侍卫。哪个蜂子会起谋杀蜂王的念头呢?

  或许,命运总是这样,有时会把最痛苦和最幸福的同时抛给你。

  这个蜂国是那年蓝溯在行走大模时发现的,蜂国之人与常人相差甚远,甚至“蜂王”也不会法术,蓝溯看中了这个国家,把蜂国的国君——“蜂王”吞入腹中,巧合的是那“蜂王”竟与他相貌相似,吞掉“蜂王”的他又有了“蜂王”的气息,所以蜂国之人便把他当成了国君。他也就把整个国家迁来了这个地方。

  蜂国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好了,用不着去收买人心,也无人挑剔他的统治是拙劣还是圣明。安内之举不用施行,因为国内本就很安定。至于外,也没必要去攘,迷烟谷(蜂国所在地)所在的地方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比蓝宇国所在地还要隐秘百倍,三界之人想找到都难,更不用说前来攻打了。

  更好的是这个“蜂国”奉行的国策是安居乐业,并非像蓝宇国那样苦苦坚持与三界作对的东西,还欲征服三界人的思想的策略。这个蜂国,简直就是蓝溯的天堂,他可以在其中找到他真正想要的一切。

  他十岁坐上蜂国国君的宝座,却从未将这个小国弄得一团糟过。那时紫杺还活着,这个把他从野狼嘴里夺过来、仅大他六岁的小父亲像女孩家一样温和仁爱,如一位圣母一样散发着人性的光辉。而他的身上却总是显出一种与之相反的野性,年纪大些更显出些虚伪、残忍。他不像紫杺一样追求美、幸福和爱。相反地,他对鲜血、战争、杀戮、痛苦、仇恨一类的东西特别敏感。他知道紫杺不是自己的生父,有一次一时兴起竟说出句“仇恨是我的生父,痛苦是我的生母。”这样的话,那时他十岁,兼任“蜂国”国君、蓝宇国圣子、蓝宇国第三城邦城主,几乎寄托了两个国家所有的希望。偏巧紫杺听见了这句轻薄的话,不由分说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紫杺的性格蓝溯是了解的,他不仅长得俊美,且用“温柔如水,恬静如兰”一类的词形容很也毫不过分。他法术很高,但从不亲自上阵杀敌,对人说话总是带一丝柔和的语调,让人浑身如沐浴在春风中,清爽愉悦。蓝溯每次玩杀敌的游戏弄得满身泥土回来,他只会微微皱一下眉。这样的人,如果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的话,不知已经气愤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个耳光把蓝溯打愣了。十年间,紫杺连训斥都未曾训斥过他一句。他愣在了那里,如一根木头,呆然看着紫杺离去时脚步未乱,衣袂飘飞的背影。

  紫杺回到寝宫后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也就是这一夜,因不放心他而躲在他窗下的蓝溯才明白他经不起伤害。他和蓝溯有时是截然相反的,蓝溯是破布的外表,钢铁的内芯,弱点全在表面,让人一见之下便不由自主萌生出鄙视和轻敌来,可往往这个看似一无是处之人会直击对手的弱点,打对手个措手不及。外是一滩任人踩任人捏的软泥,内是一颗炒不烂,打不扁响当当的铜豌豆。蓝溯的实质就在于此。

  紫杺则正相反,外表的他如仙人一般完美,如岩石一般坚毅,让人一见之下所生之请无不是仰慕、敬佩,似乎所有的困难都必须向他低下头来。可他的内心却是柔弱的,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碰撞,几乎一碰就会碎,纵使你将这颗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也难保一阵稍大一点的风吹过来它上面的裂缝扩大它自己解体。

  紫杺太重感情,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被他看得重于生命。他有国君之才,圣贤之心,或许这一切也是日后造成他悲剧的原因。与他相比蓝溯就走了另外一个极端,世人评价蓝溯也用了一句整齐的话:禽兽之才,流氓之心,枉披人皮,阎王之误。当然,世人排斥蓝宇国,对蓝宇国君尤其是对一个蓝宇国的亡国之君的评价绝不会好。但无风不起浪,这一切只能证明蓝溯对道德和感情确实不怎么看重。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紫杺的死刺激了他,使他至今也不怎么相信亲情。他对朋友虚伪敷衍,自认为亲人尚不可靠何谈朋友,不知不觉间把友情也抛弃于心灵的荒野。至于爱情,对于他个人来讲那就不仅是不信、丢弃那么简单了,他自认为有爱情的地方失败、悲剧、厄运会接踵而来,爱情在他心中简直就成了魔鬼的代名词,令他极度排斥、厌恶、反对、鄙夷、恐惧,即使见到书上有爱情二字,他也会将那一页撕下来扔入火中。他甚至觉得,只要远离了爱情,就能成功、快乐。

  遥记预言几千年之后有个诗人诗中有一句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若让那时的蓝溯看见,不将这句话倒过来,他至少得一个月不舒服。

  但蓝溯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些缺点吗?答案是否定的,那他为何不快些改正呢?他想改,但他又岂敢改?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但如果对方投给你一条蜈蚣呢?你恐怕只能报给他一只蝎子。但如果你手中只有琼琚,敌人投来一条蜈蚣你又该怎么办?难道也报给他琼琚?如果中原人人都这样,那进攻中原的倭寇可就捡便宜了,他们就是侵略中原一万年,把中原的人都杀光了,也不会有中原人想到把他们赶出去的。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69.祸起萧墙
  自从慕容孤云出事以后,风文笑就一直暗中派人监视蓝溯,此时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已订了木头一般站在哨台上一动不动的蓝溯一个半时辰,颇有些不耐烦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使他大吃一惊,回头刚欲反击,却看见了身后满面从容和蔼的风文笑。

  风文笑挥挥手,示意这里没他的事了,那人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蓝溯依旧站在哨台上,他的思绪刚刚从回忆中抽出来。风文笑一脸淡定的微笑,缓步登上哨台。

  “蓝大人,你的白日梦做得如何了?”这句话不急不缓,问话的风文笑似乎有十足的耐心。

  蓝溯早就感觉到有人登上哨台,因此也没有被这突然的问话吓到,他转过身,正视风文笑,语气却十分谦卑:“风圣人,我一个毛头小子,什么也不懂,也不过做几个白日梦,想点小孩子的事而已。您大人有大量,不会因为几个梦便治我的罪吧?”

  “蓝大人,你很谦虚,但谦虚得奇怪。”风文笑眺望远处,露出一个神秘的笑,“你不要太小看自己了。随心阁、一言堂两仗之后,邦中也有不少人拥护你。”

  蓝溯觉得对方纯粹在拍马屁,“风圣人,你也太抬举我了。像我这样的人,要想让人拥护,下辈子吧!”

  绕圈子的本领,风文笑自知敌不过蓝溯,如不将话题的主动权抢过来,他真不知会被蓝溯绕到什么地方去。

  “蓝大人是有名的‘无事绕三弯,无理辩三分’,老夫自知敌不过大人这方面的‘招数’,只好甘拜下风了。不过,蓝大人,您真的没想过自己的前途吗?”风文笑略显狡猾地向蓝溯笑笑。

  蓝溯看了他一眼,“蓝溯愚钝,不明白风圣人的意思。”

  “大人认为舞辰酋长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吗?”风文笑巧妙地点破了话题。蓝溯的头男绝对算不得聪明,但风文笑讲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略一分析也什么都明白了。

  凌髐蜭昏迷的这段时间内,紫坽甝独揽大权,除重用他蓝溯和‘四圣’中的吴欣颂外又启用了一大批新臣。风文笑、徐雅青、慕容孤云三人完全被排斥在外,紫坽甝不但设法夺取了他们的兵权,连他们的政权也被那些野心勃勃的新臣瓜分。很显然,这三个人是很不甘心的。而目前,将他——在自由之邦中如日中天的蓝溯拉拢过去无疑是一个良策。

  看穿了他的目的,蓝溯毫不犹豫地微笑着回答:“风圣人,你别忘了,我们为的都是邦主,为的都是自由之邦。至于前途,这等小小不言之事何足挂齿呢?况且邦主和舞辰酋长一心为了自由之邦,他们恐怕也不愿意看到邦中之人有别的心思吧?风圣人,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毕竟,你的忠心,你为邦中做的一切,邦主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风文笑神色一变,蓝溯早已谦卑地拱拱手,将腰弯得很低,“实在抱歉,风圣人,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蓝大人请留步。”风文笑叫住了蓝溯,“蓝大人是邦主的叔叔,说起来我还是你的下属,你不必对我卑躬屈膝,这样会失了礼数的。还有,大人好像跟很多人都有来往,比如什么朝廷官员,身份不明的紫衣人……”

  “你是说徦珵瑧和紫瞐吗?那有什么奇怪的?”蓝溯明知故昧,敢拿这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听你的?

  “瓜田李下啊,蓝大人。如果舞辰酋长知道这些,或者说邦主知道这些,对大人恐怕不利。况且,大人虽在自由之邦参政,却并没有官职,真是让人可惜呢!”风文笑捻须微笑。

  “我就是爱在瓜田里纳履,李树下整冠,因为这不犯法,不是吗?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只要没偷就足够了,至于什么谣言、搜查、陷害,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人生即游戏,何必在乎生死?我是一个奉献者,我喜欢付出,至于官职一类的,那可都是过眼云烟呢!”蓝溯一脸微笑。

  “蓝大人,你是蓝宇国人吧?”风文笑又亮出一张王牌。

  “是啊,风圣人尽可以四处宣传好了。要是能把三界的捕快什么的领到圣界来,说不定风圣人还能得到一笔赏赐呢!”蓝溯无所谓地说,“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要介意。风圣人,我实在有急事,失陪了。”

  “等等,蓝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风文笑再一次叫住了蓝溯,见蓝溯站住了,风文笑选择了直说,“得到什么你才能与我们合作?”

  蓝溯淡淡笑了,“风圣人,我们可是一直都在合作啊!不要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至少舞辰酋长知道了会很生气的。”说完,蓝溯从快步走下了哨台。

  望着蓝溯低头匆匆而去的背影,风文笑忽然觉得眼前的蓝溯不寻常又不简单。

  蓝溯表面上情绪没什么波动,内心里却是充满了怒火的。妥协保守派,你以为我会同我的敌人一个阵营吗?紫坽甝再出格,她也是蓝宇国要支持要帮助的人,单凭她爱凌髐蜭这一点,她做出了什么我都能原谅、都会帮助。而你——风文笑,就凭你阻挠凌髐蜭和血沉槥这一点,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做丝毫有利于你之事。

  在蓝宇国面前,一切都是可以让步的。但在保守派面前,半步也让不得。蓝溯想到如今来拉拢他的风文笑,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妥协保守派,你也有今天!真是应该!

  他忽然想到应该写封奏折呈给紫坽甝,叫她将风文笑、徐雅青、慕容孤云彻底放在闲职上,或者干脆让他们回家颐养天年。以报复风文笑、慕容孤云阻碍凌髐蜭的爱情。

  蓝溯边想边走,万没料到会被人拦住去路。

  “站住!”两个高大的自由之邦兵,将一对战斧横在他眼前。

  蓝溯被吓了一跳,又惊又恼,“干什么?”

  “这是邦主寝宫,不得靠近!”两兵铁面无私的神情让蓝溯诧异。自从灭掉随心阁,自由之邦已任他出入,就算是凌髐蜭的寝宫门外他也从未被拦住过。

  “我是蓝溯,邦主的叔叔。”蓝溯只得重申一遍自己的身份。

  “邦主有令,就算是舞辰酋长,同样不得入内!”两个守卫的兵一脸严肃冷酷,“邦主在处理要事,蓝大人还是快滚回去吧!”

  蓝溯强压住怒火,站了一会,觉得风向变了。

  两个守卫的兵瞪着一双大眼,“还站在这干什么?”

  蓝溯扭头就走。

  不料,紫坽甝一袭紫衣,在他身边飘然而过。

  “站住!”又是这句话,两个守卫之兵的语气同样粗鲁。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紫坽甝冷冷质问这两个她不认识的卫兵。

  “抱歉,舞辰酋长,邦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两兵丝毫不愿通融。

  但紫坽甝不是蓝溯。

  “星随日转,斗转星移!”忽然间,紫坽甝掌心汇聚起一道紫光,紫光照亮了整个寝宫。她抬手狠狠打向了两个卫兵。

  两个卫兵大惊,双斧一挥各发出一道红光保护自己,但那两道微弱的红光根本不是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紫光的对手。只听一声巨响,紫光宛如一只紫色魔爪拍向两个卫兵,红光刹那间被紫光打碎,两个卫兵在漫天的紫色光中一声悲戚的哀嚎,身体被打出两丈余远,顿时一死一伤。

  紫坽甝一脸凶恶,径直闯入凌髐蜭寝宫。蓝溯担心出事,也连忙跟了上去。

  但未等二人走两步,闻声赶来的寝宫卫队便把二人围住了。卫队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将领,这个人紫坽甝并没有见过,但蓝溯一眼便认出他是蓝宇国第一城邦的一个旧臣——冯羽觞。

  见到昔日臣子,蓝溯这个亡国之君忙低下头去,无地自容。

  冯羽觞看了蓝溯一眼,却并无惊讶的表情,语气冷静中透着坚决:“二位请回。”

  蓝溯转头想回去,紫坽甝递给他一个凶狠的目光,他一惊之下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看着冯羽觞,紫坽甝狠狠地、冷冷地警告他一句:“你最好别逼我大开杀戒。你最好也别白白将生命丢在一个自己毫不相识的人的手上!”

  “邦主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甘为邦主肝脑涂地。”冯羽觞针锋相对。蓝溯觉得他的话每句都暗藏讥讽,真有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紫坽甝狰狞地一笑,“好,你要找死,怪不得我!”说着手中幻化出一柄血色的剑,直指冯羽觞。刹那间,血色剑上紫光明灭,围绕着紫坽甝,紫光形成了一幅大海的图案,大海波涛汹涌,浪花煎盐叠雪。忽听一声龙吟,一只紫色巨龙在紫坽甝身上飞腾而出,张牙舞爪,跃离海面,狂吼着冲向冯羽觞。

  “龙腾沧海!”蓝溯惊叫一声才喊出这法术的名字,冯羽觞必然不是这法术的对手!

  就在他准备出手相助时,猛然间寝宫之内飞出一道粉光,带着一声破空声,粉光如一条丝带一般死死缠住了紫龙。

  紫龙悬在半空,动弹不得,只有拼命挣扎、吼叫。

  紫坽甝震怒万分,她再也顾不得别的,幻化出一道紫光直击粉色光带。不了此刻半空中忽现一到空间之门,粉光一牵紫龙躲入了其中,在紫光袭到的一瞬,空间之门立刻消失无踪,天空晴朗如洗,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一个粉红色的影子,凌髐蜭,正站在寝宫门外。

  紫坽甝恼羞不已,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竟又幻化出一道紫光猛然攻向了凌髐蜭。

  “髐蜭小心!”蓝溯刚想阻止,万没料到脚下一滑,在这等关键时刻竟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地。

  髐蜭一没有惊讶,二没有抵挡,反手幻化出一道粉光攻向了紫坽甝。

  紫光打在了凌髐蜭的身上,粉光也打在了紫坽甝的身上。

  凌髐蜭后退一步,趁众人不在意轻轻抹掉了嘴角的鲜血。

  对面,紫坽甝飞出五步。

  蓝溯尴尬地爬起来,垂头退到一旁,更加无地自容。

  凌髐蜭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向紫坽甝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二十一步,二十二步……

  她走到了紫坽甝的面前,轻轻托起这个刚才想杀了她的女子的腿和背,抱起了这团紫色的魅影。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之中,她抱着她柔软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寝宫之内,无视任何人。

  寝宫华丽的门扉在凌髐蜭进入的一刻徐徐关上。

  蓝溯目送二人进入寝宫,然后扭头就没命似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70.豆萁相见
  “没事了。”凌髐蜭为躺在宽大床上的紫坽甝盖好粉纱被,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对不起,又对你动手。”紫坽甝愧疚地不敢看髐蜭。

  凌髐蜭一笑置之,“没事,反正你又不能把我伤成什么样。你为什么想不顾一切地闯进来呢?”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他们居然不让我进!凌儿,他们欺负我!”紫坽甝委屈地哭了。

  “不要哭了。等会我替你教训他们好不好?”凌髐蜭心疼地把紫坽甝搂进怀里,紫坽甝身为魔界公主,自小养尊处优,那里受过这种委屈啊,“都是我不好,我只说阻止你进入,却忘了告诉他们不要对你横眉立目了。”紫坽甝觉得难受极了,依然没能止住泪水。

  “快别哭了。”见紫坽甝哭得伤心,凌髐蜭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连人带被抱在怀中一遍遍地安慰。

  紫坽甝哭累了,小手抓着凌髐蜭的衣襟想要在凌髐蜭的怀中睡去。

  “坽甝,过一会再睡好吗?我要替你疗伤了。”凌髐蜭摇晃着紫坽甝。

  紫坽甝睁开大眼睛,担心地望着她,“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一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紫坽甝忽然间死死抱住凌髐蜭,再次哭了出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明明对我动了真情,为什么不愿承认?”

  被角,在凌髐蜭的手中滑落,髐蜭久久凝视着角落里,无言。

  蓝溯没料到一个词能在他身上重复用两次,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词:落水狗。

  他想象着自己逃出凌髐蜭寝宫时冯羽觞那嘲弄的目光——但事实上那时冯羽觞根本没注意到他。

  他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凌髐蜭抱着紫坽甝在他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紫坽甝身上一股奇怪的香气,妩媚的香氛中似乎暗藏了一种格格不入的东西让,他在嗅第一口时便有些苦痛的感觉。

  那是一种什么香气呢?

  以后的五天里,蓝溯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或者说他为了不再去想那天摔倒的尴尬而甘愿为这个问题困扰着。

  他知道得出答案的最好办法:等待。时间会给他一切答案。或是他意料之中的,或是他意料之外的。

  但他偏偏不想等待,他喜欢在绝望中一心一意地走。任何事——前途、希望……一切的一切都不去考虑,他不愿去提前思考结果,那样即使成功到来也成了预想之内的事,根本享受不到那份惊喜。而如果是失败,带来的将是更大的绝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这所谓的远虑决不是提前想到结果。空想,注定了它的主人与成功无缘。

  邦主寝宫中,凌髐蜭正喂紫坽甝吃药,她小心翼翼地将药吹好,自己尝了尝后才喂给紫坽甝。

  “我不吃。”紫坽甝赌气转过头去,“你让我死了算了。”

  凌髐蜭很惊讶紫坽甝说出这样的话,她放下药碗,握住紫坽甝的手,“你说什么呢?”

  “你趁我注意不到你,暗中寻一个能人做你的卫队首领。然后又故意打伤我,把我软禁起来,不让我参与政事!”紫坽甝说着眼圈就红了,“你从来就只会欺负我!”

  凌髐蜭觉得对方有点不可理喻,看来小公主就是难伺候,她没办法,只得耐心劝道:“坽甝,要是因为这些事你生我的气。我现在把你送回舞辰府,让你处理该处理的事好不好?”

  “什么?事到如今你又想抛弃我?”紫坽甝故意使起小性,她的花样层出不穷,每次凌髐蜭都得甘拜下风。

  凌髐蜭简直哭笑不得,“好妹妹,你能不能不闹啊?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以后我想进你的寝宫,你不许拦我。”

  “那还不简单,我同冯大人说一声不就行了?来,快吃药吧!”凌髐蜭觉得紫坽甝说的并非什么难事,随口答应了下来。又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紫坽甝吃药。紫坽甝也不再使气,乖乖把药吃了下去。

  紫坽甝闯入凌髐蜭寝宫的第三天,凌髐蜭连哄带骗将伤势好转的紫坽甝送回了舞辰府。蓝溯担心会有流言蜚语毁坏凌髐蜭的清白,已做了应急准备,但凌髐蜭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蓝溯白忙了两天之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不禁有些沮丧。这时那个时时伴随他的奇怪问题也就越发清晰与重要起来:紫坽甝身上的香气到底是什么?

  倘若直接去问坽甝,三岁小孩都知道她不会说实话。

  那又该从何处寻找答案?

  蓝溯沉思片刻,忽然间一个想法如电光一样闪过。

  只能冒险去找他了!

  魔界的少主寝宫中,一位少年正坐在阶上自斟自饮。他一袭紫衣,醉眼朦胧,正是紫瞐。

  他苦恋着凌髐蜭,像徦珵瑧一样九死不悔,却又像徦珵瑧一样让凌髐蜭厌烦恼怒。他折磨着自己,但凌髐蜭不会看到他的痛苦,即使看到,也不会在意。

  此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质朴平凡的身影,粗布蓝衣,赤着双足,绾着裤脚,低垂着头,眼中是一贯的自卑、愤怒和不甘。

  “玥儿哥哥,你还是来了。”紫瞐淡淡一笑。这个称呼却使来人浑身一震,心中仿佛发生了一场大地动般剧烈地震动,童年的一幕幕又跳出他的记忆,浮现在他的眼前。只是,所追求的目标将他和昔日的亲人推向了截然相反的两个阵营,从此完全对立。人前相见是你死我活的拼杀,人后相见是强忍剧痛的冷漠。

  来人终于平静下情绪,坚决且郑重、一字一顿地说:“紫玥已经死了。我是蓝溯,请你不要认错人!”这声音很嘶哑,并不好听,但却可以从中听出一种决绝、一种力量来。

  蓝溯说完这句话,后退了一步,他感到心中无比压抑与痛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在他接近崩溃的边缘时,他的头脑中忽然像一个将淹死之人抓住了几根救命稻草一般跃出四个字来:“蓝宇”,“复国”。这神奇的四个字使他立即拥有了无边的力量,将儿女情长生出的痛苦一下子压了下去。

  “你这又是何苦?”紫瞐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白皙的手碰倒了盛酒的酒盅,酒盅顺着白玉台阶一路滚下,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借酒浇愁者只是懦夫!”蓝溯的目光转为了坚定,“人应该去接受痛苦,寻找痛苦,感悟痛苦,从痛苦中吸取战斗的力量,保持更清醒的头脑,把痛苦与仇恨化为钢刀!而绝非敌人未来,自己先醉得一塌糊涂,自己打败自己!”

  紫瞐闭上双眼,不去看他,“那只是你而已。你一天到晚只知道一个字:打。你没有温情,什么也不懂。在蓝宇国第三城邦北城出来的人,只会虐待自己和别人,并以此为乐。”

  “对我来说,这些就够了。”蓝溯的神情更加坚定,“只要是对蓝宇国有好处对保守派有坏处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要拥有!”

  紫瞐一声轻叹,“堂兄,你真的不想你的亲人吗?”

  蓝溯的心顿时像被一把利刃刺入了一般疼痛,但他习惯了不将这一切表现出来。亲人,亲情,他何尝不想有?没有人知道,十一岁那年当他得到父亲紫杺亡故的消息时内心多么悲痛,没有一个人安慰他,他只能以一个弱者的身份扛起蓝宇国的大旗。那时,他忽然发现亲人竟是那么重要,他忽然间想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亲情,留住亲人们,他需要他们的爱,太需要了。

  但是!他绝不会为了亲情放弃理想,放弃追求,放弃那祖辈们用鲜血和生命建立起来的蓝宇国!

  筚路蓝缕,党同异伐,祸起萧墙,孤立无援,蓝宇国的先人们踏着鲜血,忍着泪水走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从未见过他们有过惊慌,更未见过他们有过疲倦,即使昂首步入刑场,面对屠刀,留下的也仅是一声“自由万岁”的呐喊。

  他们的泪不能白洒,他们的血也不能白流!

  对于蓝宇国来讲,个人的荣辱、痛苦甚至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但是,我更要担负起我的使命、我的义务、我的责任!我曾经改过预言家遥记的一首诗:生命诚可贵,亲情价更高,若为信仰故,二者皆可抛!”蓝溯狠狠地攥起拳头,似乎要同谁火拼一般。

  紫瞐在蓝溯话音一落便站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蓝溯,“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心叔叔从狼嘴里救回来的!心叔叔那么善良,那么纯洁,那么柔和,那么仁慈,他怎么会培养出一个毫无感情的流氓禽兽来?”

  蓝溯的眼中忽然间噙满了泪水,他强忍着的心中剧痛却如疯长的藤蔓一样包围了他的整个思想,他再也忍不住了,愤声大喊:“这都是你们逼的!我不想好吗?我不想善吗?可你们呢?骂我们变态,骂我们有病!更可恨者,见了我们欲除之而后快!你们这帮封建保守的家伙!口口声声说我们狠毒,说我们禽兽,说我们流氓!你们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你们自己比我们狠毒、流氓、禽兽一千倍一万倍!如果说我们在战场上弃甲曳兵跑了五十里的话,你们已经跑出战场外不知几千里了!对付你们这种人,就得以毒攻毒!”

  蓝溯本不想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但一想到父亲,他还是没能忍住那如泉的泪,“我父亲紫杺就是因为太仁慈、太温和、太重感情才落到今天的下场,如果当初他没有把你父亲紫倁那条野狼从荒野上救回来,如果他不是不顾性命为紫倁挡那一剑,他会死吗?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不择手段才能成功,那高坐九尺高台上的,哪个不是衣冠枭獍!”

  “紫玥!”紫瞐气得白脸发青,手颤抖着指向蓝溯。

  “蓝溯!”蓝溯厉声矫正道。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71.悲剧,永恒的铭记
  紫瞐已经气急败坏,不顾一切了,他毫不留情地反驳道:“你也不想想,如果心叔叔不是二十年前动了恻隐之心捡回你这只野兽,他会受这么多苦吗?如果心叔叔不是把蓝宇国交到一个恶人手中,蓝宇国会有今天吗?”

  蓝溯怒不可遏,他受不了这些话,他再也顾不得别的,狠狠一个耳光扇向紫瞐。不料紫瞐虽然半醉,速度依然惊人,他头一闪躲过了这袭来的手掌,手中幻化出一柄紫剑直袭蓝溯要害。

  蓝溯手一翻,流云双钩应手而出,一道蓝光横空飞扫而来,全力迎上紫瞐这一击。

  “叮!”两种兵刃相碰,发出一声金属特有的脆响,蓝、紫色光合而又分,蓝溯和紫瞐各退了一步。

  紫瞐泪流满面,声音近乎于哽咽。显然,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为什么?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兄弟相见,不相亲却相怨,为什么我们亲人相逢,不相认却相恨,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件被全三界反对的事,也为了一个被所有人排斥的国家。”蓝溯强忍心中的剧痛,声音保持了一贯的坚定。

  “堂兄,我知道,在对待蓝宇国的事情上,你是一个守承诺、负责任的人。可你又想到没有,你只不过是个平凡渺小的人类,你所代表的不过是极少数生活在最阴暗之地的群体,你别把自己当神看了好不好?你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你也无法改变蓝宇国被人排斥的局面!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证明!蓝宇国已经得到了它应有的下场,而你也被赶得东躲西藏!”

  一提到蓝宇国,蓝溯心中不只是恨,是责还是愤,他含着泪提高了声音:“紫瞐,我请你不要颠倒黑白!我之所以有今天,并非蓝宇国人的必然,这都是你们这些封建保守派逼的!举个例子说,一名农妇有一把切菜的菜刀,某一日忽然一名强盗闯入农妇家中,农妇持刀与强盗搏斗,最终杀死了强盗。如果按你的说法,菜刀本身就可以杀人,那名农妇藏了把菜刀,就必然是成心杀人,纵使她杀的是个入宅行凶的强盗,她是正当自卫,也该判死刑对不对?正因为世人如同那个判案的昏官,我们才被迫躲在最阴暗的角落,背着本不属于自己的恶名东躲西藏!”

  紫瞐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良久才又缓缓吐出一个沉重的句子:“你难道没发现,蓝宇国所坚持的事,原本就是错的吗?如果同性可以相亲相爱,那这世上又要异性做什么?颠倒是非的是你不是我,同性恋本来就不应该有!”

  蓝溯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紫瞐,我问你,世上什么东西不应该有?”

  “有害于人的东西。”

  “那么同性相恋有害于人吗?”

  “怎么不有害于人?”紫瞐愤愤地反问道。

  “它有害于人在何处?”蓝溯死死盯着他。

  “这……它影响正常人的生活,冲击伦理道德,让多少男女的不到自己所爱,眼见所爱之人投入同性的怀抱!”紫瞐越说越气。

  “那么你所说的‘伦理道德’又好在何处?束缚人们的思想,妨碍人们的自由,致使人们思想封建闭关锁国,最终只能在炮火烟尘之下为人奴隶!这难道不是有害于人?我问你,它有害于人的程度,是不是比同性相恋更甚?!我知道,这个天下是一个保守的天下,它不想开放。可它必须打开开放的大门,涤除保守!千百年之后的事实将会证明,蓝宇国所做的一切,是正确且有意义的!如果你不想做个千万年之后因为保守自私而名垂青史被千万人像骂秦桧一样骂的人,就请你赶快改变自己的思想,提高自己的觉悟,洗涤自己的心灵!”蓝溯越说越有力量。

  紫瞐凝视着他,目光中荡漾起无限的悲伤,“蓝溯,请打住你的长篇大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谈话,不是你在发动农民起义,你没必要说得那么慷慨激昂!那么,在你眼里,同性相恋就一定会幸福了是不是?”

  “对!”蓝溯用十足的勇气与信心回答,“只要这两个人能在一起。”

  紫瞐忍住呜咽,泪水却在白皙的面庞上滑下,“那么,父皇和心叔叔呢?他们可是真心的……”

  蓝溯如遭雷击,一脸铅灰色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忽然间泪流满面,爆发出了所有的痛苦:“那毕竟只是少数!你为什么不走出宫殿去看一看,异性恋有多么可怕,多么可憎!你知道吗?在我七岁那年,我流浪到一个小城,亲眼看见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被丈夫抛弃,丈夫另寻新欢,她只能带孩子靠纺纱为生,可丈夫的新欢不肯放过他们母子,在一次女人出去卖纱的时候趁孩子在房间里睡觉把屋子点燃了。母亲回来,屋子已成一片火海,凶狠的房主非但不怜悯这个可怜的女人,还逼她还他房子!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多钱?最终她无奈地跳入了火中!这就是异性恋带来的好下场!如果那个女人不结婚不生子,她还是头白溪边尚浣纱的悠闲女子,她会有今天吗?不要以为我说的仅仅是个个别例子,你不要忘了,我在外面流浪了三年有余啊!实话告诉你,这样的事我几乎天天见!多少女子被抛弃一个人带着孩子吃尽苦头,多少男人被抛弃后为父又为母受尽白眼!万恶淫为首,千难婚为源。释迦牟尼抛弃尘念终成佛祖,老僧断情绝爱寿比南山。你们歧视第三城邦的人,可是,你最好睁开眼睛看看这些第三城邦之人的成就,你们这些世俗鬼怪哪一个能比得上?

  我时常吃一道叫‘团圆扇子’的菜,做法是将一条即将产卵的活母鳝鱼放入滚烫的油锅中,鳝鱼为了保护鱼卵,不惜拱成一个圆形拼命将腹部拱离油面。但是,它不会得逞,因为我加了足够多的油,超过了它身体形成的圆的直径。于是它熟了,我剖开它的肚子吃它的鱼子。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个跳入火中的女人,总不忘激励自己,把蓝宇国的事业坚持下去,尽可能减少那样的悲剧!”

  蓝溯声音嘶哑,但依然坚定有力。

  “你只不过是不想让那样的悲剧发生在你身上而已。”紫瞐垂下眼帘,“你想自己生活一辈子,没有人管你。”

  “说得好听!封建保守派、妥协保守派、自私保守派无一不想杀了我!把我碾成肉酱!”蓝溯愤愤然怒喊道。

  “够了!蓝溯,别以为你很神秘,其实只要认真思考一下谁都能将你看个通透!你不就是一个为了不让异性恋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以卑鄙手段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胆怯与空虚的反对异性恋的流氓吗?”紫瞐鄙视地望着他。

  蓝溯没料到对方竟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他,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喊:“住口!”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蓝溯惊怒万分,“我是流氓?我是流氓你又是什么?你是一个害红眼病的疯子!见到同性相恋很快乐就不惜一切代价破坏!”

  “蓝溯,你错了。如果不是见到父皇与心叔叔的例子,我或许会加入你的蓝宇国的第一城邦。”

  蓝溯惊呆了。

  “你知道吗?心叔叔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看着他倒在父皇怀中那最后的深情的一瞥,死亡就在那一瞬间开始,亦在那一瞬间结束。空气中依旧留有他身上清雅的香气,但是,父皇的紫杺,我的心叔叔,也就在那一刻不在了。他含着笑容离开,却让父皇痛苦终老,看着父皇每日在悔恨、痛苦和愧疚中生活,我绝望到了极点。我一直在思考,爱,就是这个样子吗?蓝溯,你说呢?”

  蓝溯无言,只是睁着眼看着他,泪水在眼中滑落,那双平凡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蓝溯,你说对吗?关于爱,或许你和我都在以偏概全。我们看到了部分,但这部分是阴暗的,所以我们害怕、排斥,我们决心改造阴暗。其实,再阴暗的地方也有光明,并非我们看不见,而是我们不愿意不想看见,对吗?

  不错,你的在外所见正如我记忆中的父皇与心叔叔。那是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我们都是可变的,我们都极有改变的希望。但是,我们是我们自己,我们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意愿去改变,给自己无谓地增加痛苦?蓝溯,我知道,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希望你改变,他们关心着你,爱着你。但为了目标,你残忍地伤害他们,拒他们于千里之外,甚至像敌人一样打击报复他们。我知道,做这些,并非你邪恶狠毒,不知好歹,而是坚持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梦想,这些是一个孤独执着者必备的品质。对于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为了防备他们的善良成为你路上的障碍,你必须这样做。蓝溯,其实我们是一类人,你理解自己,就应该可以理解我。我们都是为了追求幸福,为了少走弯路。”

  蓝溯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调整了一下情绪。

  “那你也不该破坏髐蜭的爱情。毕竟,髐蜭不爱你啊。”

  “蓝溯,你又无法理解我,正如同我又无法理解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月光清冷,映出两个完全不相同的影子,默默地对峙着,如两尊雕像。

  “你妹妹坽甝也喜欢髐蜭。”良久,还是蓝溯打破了沉默。

  “不错,她为了让髐蜭信任她,苦心求我与她演了一场她背叛了魔界的戏。但是,单纯的她不知道,在那次圣界大会上,我已经对髐蜭一见钟情了。”
第五卷:人世何沧桑 72.血漠凝香
  “够了!”蓝溯闻言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好容易再次稳定了情绪,“紫瞐,我问你,紫坽甝身上的那股香气是什么?是血漠玫瑰,还是血色昙花?”

  紫瞐看着他,一脸嘲弄,“若不是你在蓝宇国时立誓一不行医,二不教书收徒,你学医术,应该比我学得好。绝不会连这也分辨不出来。”

  “我只想知道答案!”

  “绕了一大圈,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紫瞐的嘴角浮上一抹奇异的笑意。

  “不错!”蓝溯看着他,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如此回答。

  紫瞐换了个姿势,不再看他,“那东西叫依米,是一种四色的小花。五年开花,花落即殒。”

  蓝溯已经预感到了一丝不对,“此物可有毒?”

  “没有,但是依米花不可以遇见一种酒——血漠,若遇此酒,依米香气混杂了浓烈的酒气,便是致命的剧毒。”

  蓝溯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发足狂奔,但未跑两步便转身回来,直视半醉的紫瞐,“告诉我,若中了毒,何药可解?”

  “你为什么问这个?”紫瞐一脸漠然地望着他,仰头将一口酒灌了下去,“我又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必须告诉我!”蓝溯勉强压制住激动的情绪,“算我求你!”

  紫瞐凝视他片刻,淡淡地回答:“无药可救。”

  这句淡淡的、冷静的话却使蓝溯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蓝溯一路狂奔回自由之邦,他紧张、恐惧,头脑中不停地闪现一个词:“依米”。这种可爱的、可怕的、坚强的、执着的小花要是配上那种叫血漠的美酒,无论想毁灭什么都不成问题!

  血漠?蓝溯突然站住了,他喘着粗气,扶着一棵大树稍事休息,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十年之前他就在紫杺口中听说过。

  血漠这种酒最早并非蓝宇国人发明的,第一个酿血漠的人是商末大军阀王蜮,也就是华胥国第一任国主殷溵的唯一一任老师。这个人不爱同性,像大多是女子那样对男子感兴趣,但她所爱的人却并不爱她。王蜮并非特意发明此酒献给她最爱的人,仅是一时兴起误打误撞酿出了第一坛。

  血漠的配方很奇特,用的是一种叫赛墨的毒花,配以鹤顶红、砒霜等十余味毒药,加上人的鲜血与泪水、从活五毒身上取下的沾有新鲜血液的有毒部位,密封发酵九九八十一天,即可开坛。

  但这时的血漠是绝对不可以饮用的,相信也绝不会有人敢饮。开坛后血漠还要经过煮和调两大过程,在煮制过程中放入血漠寒冰,中和酒的毒性,调制过程中加入五色石汲取液,此时酒的毒性几乎被全部中和,酒已清香诱人。

  血漠有酒味但不醉人,饮其如饮水,水什么时候能喝醉人它便什么时候能喝醉人。但这种酒是毒药所酿,本身有微弱的毒性,喝多了身体会不适,然而欲止时闻到那种轻灵醇厚的酒香,几乎没有几人可以抵挡住它的诱惑。如此越喝越痛苦,越痛苦越欲喝,将人置于一个矛盾、痛苦与甜美、快乐相交织的世界,痛中是甜,甜中显痛,那种灵魂上的奇特感受,是任何东西也模拟不出的。

  蓝溯对这种酒绝对放心,原因也简单:此酒的酿法传女不传子,传孙女不传儿媳,且对所传女子也有特殊要求,其一,非蓝宇国的圣子(皇位继承人)不传,其二,若此女为第四城邦之人不传。况且似乎上天注定一般,只有蓝宇国的圣子才能酿出血漠。国史上曾载有一个第二城邦的城主偷学了酿血漠的方法,结果只酿出一坛烂汤。

  后来便有人传言,只有圣子的血和泪加到酒中,血漠才能酿成。

  不过为了这酒,作为圣子的女孩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女性圣子一旦受封,将来若不能继承蓝宇国皇位,必将会被处死、碎尸,以防泄露出血漠的酿法。

  自紫杺以来,蓝宇皇室一个女子也无,哪来的女性圣子,又有谁知道血漠的酿法?关于血漠酿法的书籍只有他蓝溯知道在哪。想到这里蓝溯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脚步悠闲地向前走。

  绝美的夜晚,天地间仿佛笼罩了一层轻盈的白纱,于淡然静谧中更显出凄美动人,宛如生命即将结束时那无限的凄楚与眷恋。

  蓝溯一静下心来便感到周围的一切总有一些潜在的冲突,似乎时时在给他那简单极端的头脑以暗示却又时刻在刻意隐藏,让他油然而生出一种迷茫,一种将生命视作游丝的思维。

  还是回去吧!不要再多想了!蓝溯再次平静下心情,加快了脚步。

  凌髐蜭不知是什么人有如此的雅兴,在自由之邦最偏僻的角落里种了一园葡萄,还搭起了个小巧的凉棚。如果不是紫坽甝的邀请,她还真注意不到这个地方。

  她飘然而至时,紫坽甝已经摆好酒肴在等待她了,看着那缕紫色的倩影,她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感觉。

  “凌髐蜭,我喜欢你。”血沉槥那勇敢的表白又回响在她的耳畔,她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为什么坽甝不是小槥呢?

  “凌儿,你来了。”紫坽甝苍白的脸色让凌髐蜭一阵心疼,她反手握住拉她的坽甝,“谁欺负你了?”

  “你。”紫坽甝恨恨地回答,紧紧握住了凌髐蜭的手,凌髐蜭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你生气了?和你开玩笑的。”紫坽甝放松了手。凌髐蜭淡淡地笑笑:“我不会生你的气。”

  二人相对坐在石桌石凳上,紫坽甝为凌髐蜭斟上血红色的美酒。立刻,小凉棚中充满了一股清新的酒香。紫坽甝轻移玉手,在小巧的酒杯中的血色美酒上撒上几朵四色花瓣。

  “凌儿,小槥姐姐死了,对吗?”紫坽甝试探着问起这个敏感的问题,她抬头观察着凌髐蜭的脸色。

  凌髐蜭温柔的一笑出乎了紫坽甝的意料,而更令她惊讶不已的是凌髐蜭的话,“小槥没死,连受伤也没有。”

  “不可能!凄鸷亭的机关暗道大阵……”紫坽甝宁死不敢相信。

  “大阵?”凌髐蜭对这个词多多少少有点惊讶。

  紫坽甝挥挥手,“没什么,喝酒!”她端起酒杯,见凌髐蜭举杯一饮而尽,她冷笑着将杯放下。

  此刻,一名黑衣人忽然间凭空出现,跪在凌髐蜭面前,“叩见邦主。”

  “免礼,小槥的消息打探到了吗?”凌髐蜭的情绪明显有点波动。

  黑衣人看看紫坽甝,不敢开口。

  “这是我的好妹妹,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你不必在意她。”凌髐蜭柔和地解释。

  “是。赢月酋长被紫瞐关入了地牢的第三个房间里。”说到紫瞐处,黑衣人不禁咬牙切齿。

  “不愧是圣宫旧部,果然厉害!下去领赏吧。”凌髐蜭称赞一句,黑衣人行礼退了下去。凌髐蜭长身而起,似有无限力量,“坽甝,我必须去救小槥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紫坽甝有点绝望地笑了,“圣宫,紫瞐,哼!凌髐蜭,你真够狠,竟然瞒着我暗中联络蓝宇国旧部。紫瞐,他也够狠,我背叛了魔界,他竟想出这种方法对付我!不过,凌髐蜭,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走得了吗?”

  “你说什么?”

  “我在你的酒里,加了点东西!”

  趁凌髐蜭惊异的机会,紫坽甝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剑,剑尖指向她的咽喉,“今天你别想走!”

  凌髐蜭苦苦劝道:“就算今天我不去,明天我还是要去的!坽甝,你阻止不了我的。听话,快把剑还给我。”

  紫坽甝冷冷地回答:“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让你救回了血沉槥,我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你要去救血沉槥,除非先过了我这一关!”

  凌髐蜭的表情还是那样真诚和痛心,只是语气却换成了坚定,“坽甝,我不会伤害你的,但你也阻止不了我去救小槥!”顿了顿,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一句:“你要阻止我,除非杀了我。”

  紫坽甝一愣的功夫,凌髐蜭那纤细的身影已飘向远处,那袅袅婷婷的姿态还是那般娇柔美丽,但却只能是紫泠涵心生无限妒火。

  “我不会让你去救血沉槥!”紫坽甝的目光充满了坚定和决绝,她举手向天,默默念起一段咒语。

  刹那间,四周大雾弥漫,两步之内看不清周围的景物。

  凌髐蜭又是一惊,她没料到紫坽甝还会这种法术,而身上随之袭来的钻入骨髓的剧痛使她骤然意识到紫坽甝刚才的话决不是一句玩笑。

  想到血沉槥的安危,她险些心智大乱,但过人的意志力使她立刻就压制住这些影响判断的情绪,取出一个罗盘专心寻找方向。

  小巧的罗盘针转了一个角度,停在了一个位置,这个它针尾所指的方向正是她要到的地方——北方,魔界的所在地。

  凭着罗盘的指引,凌髐蜭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出了浓雾,在她面前,一个开朗的世界显现了出来——

  繁星满天,蓝夜如洗,远处黛青色的山脉更显朦胧。

  不过,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脚下,脚下,竟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怎么回事?

  “我说过,你别想走!”忽然间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狠毒的声音,凌髐蜭一回头,看见了满目凶狠的紫坽甝,“你想到了罗盘针,为什么没想到我在这个地方放了几块大磁石!”

  竟然出这样的失误!想到自己的失算,凌髐蜭暗暗自责。

  “坽甝,你到底想怎么样?”凌髐蜭恨铁不成钢地痛苦地向她喊,希望她可以回心转意。但出乎她的意料,紫坽甝抽出手中剑指向了她,一步一步地逼近。

  凌髐蜭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她一直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现在你明白我想怎么样了吧?”紫坽甝修长的身影逼过来,目光好似两道闪电。

  凌髐蜭回头望了一眼深渊,虽是夜晚,但依然可见其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你不想死,对吗?”紫坽甝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想不死很简单,你只需做出一个决定:不去魔界,不再关注血沉槥的一切!”

  凌髐蜭痛苦地摇摇头,“坽甝,你明白,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