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哈沙漠深处，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正拄着拐杖踽踽独行。

  这人的斗篷下面藏着古代战士才会穿着的铠甲，手中是一把打磨得光滑的木杖，木杖的顶端分出三根枝丫，从一颗骷髅头的眼窝和口中穿了出去，好像那头骨本来就长在树枝上似的，更显得这身打扮不伦不类。

  山德鲁停下脚步，浑身叮当乱响的盔甲立刻安静下来。他抬起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的太阳，毫不客气地竖起了中指……骨。

  上次他遇见光明之神时，就该把那神一刀切了的。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并准备好了接受神陨后遗留下来的神力，然而关键时刻，却有人阻止了他。

  他曾经的导师、后来的敌人，贝尔克斯。

  而现在，山德鲁正准备去复活他的导师。

  在他的前方，有五座刻满了符文的尖塔，那是古代帝国留下来的庇护所，曾经属于他不靠谱的盟友贾扎尔。他的一个徒弟将贾扎尔介绍给了他，他们合谋获得了神器苏生王座，并将其安置在了这里。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苏生王座占为己有，贾扎尔却背叛了他，抢先夺取了神器。贾扎尔坐上了苏生王座，然而那个软弱的女人却无力驾驭如此强大的力量，她被虚空之力所吞噬，化为了虚空意志的傀儡，并被其后赶到的山德鲁的师弟、满世界追杀他的凡因率领的杂牌军所击败。

  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

  五座高塔早已失去了强大的魔力，如今只剩下沙尘之下的残垣废墟，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没有留下任何凭证。在贾扎尔即将落败的时候，她以自身为代价，让时光倒流，清除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然而已经死去的人却回不来了。他们存在的痕迹已被虚空彻底粉碎。

  多亏了贾扎尔那个蠢货。山德鲁拄着拐杖穿过了两座高塔之间，一脚深一脚浅地爬上了沙丘。他不仅摆脱了他阴魂不散的师弟，还知道了该如何驾驭苏生王座。

  此刻，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山德鲁掂了掂手上的木杖，这是他亲手打造的法杖，在他被逐出师门的时候遗失了，后来辗转从一贵族的藏宝库中得到，那个脑满肠肥的贵族根本不知道这件宝物的威力。

  不过这件宝物很快就要在他手上重现光彩了。

  山德鲁举起法杖，用尽全力撞在沙丘的最高处，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自法杖的末端传来，几乎将他震得脱手。然而他是虚空之主，他能够驾驭这股力量，而不是像贾扎尔一样反被驾驭。

  银色的洪流顺着木质的法杖而上，从骷髅头的眼窝和口中冒出，重新汇聚为一道银河，环绕在他的四周。覆盖在苏生王座上的沙尘被这闪耀的湍流所卷走，让那古代的神器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那是个造型古朴的石刻王座，椅背的顶端像是一个日轮和一个月轮组成的图案，银紫色的漩涡在镂空的日轮里汇聚着，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无数银色的闪电携着深紫色的光晕如同蜘蛛的腿一样从日轮里伸了出来，却在四周环绕的银河所引走。

  山德鲁满意地看着王座散发的虚空之力与被法杖引导出去的力量形成一个回路，这个神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了。

  只要他不松开手里的法杖。

  原本环绕着苏生王座的五座高塔已经消失不见。那些璀璨的银色正是被虚空之力撕碎的时空裂隙，他原本所处的空间与时间早已被那股力量撕扯得看不出原貌，苏生王座悬浮在空中，还有他和少量没有被吞噬的沙尘。他们像是时空中的一叶小舟，漫无目的地漂流着。

  这正是他想要的。

  上次他遇到光明神的时候，正是借助虚空之力，顺着对方的记忆重返创世之初，想在神最虚弱的那一刻、也就是刚刚诞生的时候，将其彻底抹除。然而在他回溯记忆的时候，贝尔克斯、他早已死去的导师却自虚空中现身，对方和他一样掌控着虚空之力，他们势均力敌，谁都拿对方没办法，山德鲁只好放弃了触手可及的弑神机会。

  他很清楚，只要不解决贝尔克斯这个威胁，他就不可能实现他的弑神大计。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对方从虚空中重返现世，只要对方有了血肉之躯，就会被现世的法则所制约，不能随心所欲地穿梭在虚空之中、阻挠他的计划了。

  “我知道你在那里！”四周的银色碎片早已溶解在不知名的时空当中，放眼望去只有空洞与死寂。他朝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喊道，“出来见我！”

  他等了一会儿，黑暗之中才绽放出一道明亮的金光，那光芒先是凝结出了一个带翅膀的人形，随即那翅膀垂落下来，化作一身洁白干净的长袍，只在边缘处有金丝绣着繁复镂空的图案，底衬却是藏蓝色的，更显华丽。散发着银色光泽的纯白长发在这无重力的空间中轻盈地飘荡着，半掩着沉静完美的面容，对方睁开眼，湛蓝色的瞳孔仿佛可以让他看见雪山上最美的湖泊。

  “为什么唤醒我？”贝尔克斯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惊讶，语气中更是透露出一种责备的意味。

  “为了复活你，我的导师。少了你的世界，万物都黯然失色。”他低下头，摆出谦恭的姿势。“你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接受我的邀请，重返现世？”

  “山德鲁，你是我的学生，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对方说话时责备的意味更重了。“你之所以要复活我，是因为你不希望我再一次挡在你的前路上。你该清楚，我不可能答应。”

  他抬起头，导师已经背对着他慢慢远去，眼见着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山德鲁赶紧喊道，“为什么你要阻止我？那群所谓的神只不过是生下来就拥有强大力量的白痴，还不如将那些力量交给我，我可以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你还是这般狂妄自大。”对方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轻得如同一声叹息。

  “你知道我的能力！当那些庸才都对我天才的创见嗤之以鼻的时候，是你，你发现了我的才能！”他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跟在对方身后大喊道，“你传授给我驾驭虚空之力的法门，你造就了我！你给了我这个权柄去改写世界，去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为什么现在又收回对我的信任？”

  对方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引领着你去发现虚空，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理解它的秩序存在的意义，理解它的美与平衡，理解神让我们诞生在这世上是源于永恒不变的爱，而不是叫你去破坏这个世界。你总也学不会感恩，山德鲁，我们应当感激神为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而不是以自己浅薄的认知去左右它。”

  “哦，是啊，你倒是懂得感恩。”山德鲁不假思索地讥讽道，“可那些神是怎么对你的？他们羞辱你，折磨你，将你放逐出天堂，还要你感恩戴德。看样子你对此很满意啊。”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也能察觉到这番话给贝尔克斯带去了怎样的伤害。那个男人攥紧了拳头，背部挺得笔直，好像在强忍着体内澎湃的情绪。被神自天堂中放逐，那是他的导师一生中最难以被时间愈合的心伤，而现在他又在这沉疴旧创上再划一刀，怎能不叫对方痛苦万分？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后悔了一点。

  但山德鲁是个不会后悔的人，很快他又整理好了情绪，“跟我回去吧，导师，你不必在死后还要继续为那些该死的神卖命，他们不值得你这么做。我知道你对我失望过，但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呢？更何况，终有一天我将会超越你、击败你，你不可能在这虚空中永远阻止我，我也不想将你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抹去。如果我创立了一个更完美的世界，我希望坐在贵宾席上观赏它的人会是你，没有你的欣赏，我的创造又有何用？导师，你热爱的是生，而不是死，死亡不是你的归宿，和我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已经死了，阻止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对方微微侧过身来，最终却还是转过头去，继续前行。“我只存在于你的记忆之中，当你准备弑神的时候，是你从虚空中召唤出了我前来阻止你。将我复活并不能终结你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而是会增强它。”

  “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再一次离开我吗？”山德鲁一把抓住导师的手腕，不叫对方远离他半步。“我已经抓到你了，我就不会松手。”

  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转了过来，脸上是那副他爱极了的拿他完全没办法的表情，“好吧，你抓到了我，然后呢？”

  然后？山德鲁下意识地想搔搔自己的头盖骨，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却发现他的法杖竟然还握在手上。

  他回头看了看已经离他很远的苏生王座，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糟了。

  在他忙着说服贝尔克斯的时候，脱离他掌控的苏生王座外泄的虚空之力再次破坏起了时空的秩序。时空碎片所组成的银色激流仿佛惊涛骇浪般汹涌而至。

  “抓紧我！”山德鲁转向了扑面而来的浪头，举起手中的冥府法杖，“导师，你还记得这柄法杖吗？泰巴那个蠢货，他想从虚空之中绕过灵界，抵达亚莎沉睡之所，却被潜藏在虚空中的灵体所冻结。不过他的遗骸可比他本人有用多了，瞧，那些不受控制的虚空之力根本不会伤到我们分毫，它们都被泰巴的头骨引走了。”

  “山德鲁，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过度依赖法器的毛病呢？”贝尔克斯显然不赞同他的做法。

  如果山德鲁还有血肉之躯，此刻大概会面红耳赤，不过幸好他已经丢弃了那些累赘，现在才能面不改色地对待导师的指责，“少罗嗦！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时空裂隙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再说了，我们人类比其他种族更优越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擅长制造工具为我们使用，这有什么不对的？”

  “可我并不想要你的保护。”对方挣脱了他的束缚，悄然远去。

  “别走！”山德鲁赶紧转过身去，直接扑到了对方身上，用力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肢死活不肯松手。“我说过什么来着？我抓到了你了，我就不会让你离开！”

  对方无奈地停住脚步，“难道你不认为，这个时候你该全力阻止时空裂隙对你的影响吗？”

  哦，对啊。

  山德鲁艰难地扭过头，身后由时空碎片组成的巨浪已经当头罩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操蛋的人生啊！

  当山德鲁重新恢复对周遭环境的掌控时，他发现自己位于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粉刷得漂亮的房子，平整的路面，修建得整齐的灌木，穿着轻薄质料做成的衣服的人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安宁平和的气息……所有的这一切都带给他以全新的冲击，因为每一样物品做工的精细程度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而它们呈现出的平庸的审美水平又告诉他这并非王公贵族的庭院，而只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山德鲁知道自己又穿越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

  “你可以先从我的身上下来吗？”

  对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山德鲁这才发现自己还挂在导师的身上，连忙松开手臂，扳了扳因为用力过猛而和脊椎有些错位的头骨，发出了嘎嘣一声脆响。“好吧，你赢了！你的诡计得逞了！”他没好气地冲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吼道，“现在我们来到了一个不知道又由什么见鬼的神、什么见鬼的规则所统治的世界，你的世界安全了！你满意了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山德鲁还只是个普通的亡灵巫师、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只是想着统治世界的时候，他一度接近过成功，与那些志同道合的盟友们组建起了令整个世界闻之色变的邪恶联盟。在密谋杀害了人类的国王、阻止他称霸的最大敌人后，他的学生却用了个诡计将他和他的军队分开，并将他囚禁了起来。后来他被他的老对手、已经复活成亡灵的人类国王所释放，正准备重振旗鼓，可没过几年，那些愚蠢的英雄为了争夺所谓的神器而爆发了战争，最终他们各自手中的神器碰撞在了一起，爆发出的能量摧毁了整个世界。山德鲁还能做什么呢？他只好借助魔法门穿越去其他世界重新开始了。

  却没想到，这一穿越、竟穿越去了一个没有亡灵巫术存在的世界，山德鲁不仅被还原成了具有血肉之躯的人类，还失去了一身法力，险些让他心灰意冷，屈服于凡人的命运。幸好他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不甘于平庸，并得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预言家的唯一传人贝尔克斯的赏识。在他的劝说下，贝尔克斯传授给他关于虚空的禁忌知识，借助虚空魔法，山德鲁重新拥有了不死之身，还接触到了多元宇宙之奥秘。他终于意识到，对于浩瀚的多元宇宙而言，一个世界就如同一粒尘埃，如此的微不足道。可对于一个世界而言，凡人则是比沙尘更不起眼的存在。那就是他，沙尘中的沙尘，渺小中的渺小。

  然而当他已经意识到了就算诸神也不过是多元宇宙中不值一提的存在，他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命运受其摆布？从那时起，山德鲁就和贝尔克斯分道扬镳，为了说服他的导师不去崇敬所谓的神明，他先是策划谋杀了创世女神的化身，却被他的导师所阻止。然而一次失败不能击垮山德鲁，反而更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贝尔克斯害怕他通过弑神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进而掌控整个世界。因此他又策划了谋杀光明之神，却再次遭到了贝尔克斯的阻拦。现在，在对方的算计之下，他又一次穿越了，之前的积累全部灰飞烟灭，他又得重新开始了！

  简直太可恨了！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地重来，就算他耐性再好，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真正掌控虚空之力吗？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我要做自己命运的主人，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命运摆布、嘲弄！你心甘情愿被命运所驱役，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来干涉我？！”山德鲁抓狂地在原地转着圈子。该死！他不仅穿越了，还失去了对苏生王座的掌控，没有苏生王座，他拿什么去调动虚空之力？

  他才不会承认对方批评他过度依赖法器是正确的！

  “你得帮我！”他环顾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感受着空气中稀薄的魔力，这简直就是魔法的沙漠！他到底穿越到了什么该死的位面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你和我，我们联手，就算没有苏生王座我们也能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贝尔克斯完全没注意他在念叨什么，而是忙着检查起地上躺着的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你管那些死人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道。

  “他们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他的导师半跪在地上，正在浪费在这个世界很难获得补充的魔力医治那些晕倒在地的人。“我检查不出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们似乎很健康。”

  山德鲁捂着头盖骨，感觉自己的修养和耐心正在一点点崩坏，“为什么你要关心那些无足轻重的凡人？他们是死是活、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到底关你屁事啊！我们穿越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足以让你关心下我们的处境吗？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总浪费精力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你早就成为比我更强大的存在了！”

  “太好了，他醒过来了。”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崩溃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他感觉如果自己继续和贝尔克斯相处下去，迟早会因为对方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性格而疯掉。

  那个苏醒过来的男人像所有微不足道的凡人一样，先是愣愣地望着似乎正在医治自己的贝尔克斯，然后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并像所有喜欢大惊小怪的凡人一样，很明显地往后缩了缩，不过比那些没用的凡人强一点的是，这个人迅速恢复了镇定，还算冷静地问道，“你们是谁？”

  “路人甲和路人乙。”山德鲁干巴巴地回答。

  “我叫做贝尔克斯。”他的导师却很认真地对着那人介绍起来，“那是我的前学生山德鲁。”

  “你可不可以把那个‘前’字去掉。”山德鲁磨着牙老大不爽地说道。

  然而这个人的下一个问题却连他也惊讶了，“你们是怎么死的？”

  先不提为什么此人会认为他们死过，这种情境下突然冒出这么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合适么？

  所以他也就很顺嘴地噎了回去，“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晕过去的呢。”

  他叫周枫，是轮回世界的一名冒险者。

  和往常一样，周枫和他的队员们穿越到了一个新世界。这个世界可能来源于一部电影，也可能是一部动漫，会有几个初次穿越的新人等着他的调教。然而当他醒来时，却发现一个陌生人正半跪在他面前，神色关切。

  这很不寻常。冒险者被传送至新世界后，会有短暂的传送失调，也就是会暂时失去意识，而实力越强的人，恢复意识的速度就越快。周枫经历过了数次穿越，已经获得了常人不具备的能力，按理来说刚穿越的新人不该比他更强才是。

  说是新人，眼前之人却绝不是来自地球的普通冒险者。散发着银色光泽的笔直长发，明亮的湛蓝双眼，如同太阳神般俊美无俦的容貌，即使半跪在地上也让人无法忽略那黄金比例的身材，高大健壮，充满了阳刚气息，更别提对方浑身澎湃的圣力，更为这份世间罕见的美貌增添了几分凡人不可染指的神圣气息。

  只是一眼，周枫就敢断定此人的能力绝对在他之上，应该是黄金下位，至少也有白银上位。而且还是神圣属性的，应该有增益队友以及治疗的能力。他的队伍是从其他冒险者手中继承来的，级别较高，但人数太少。如果这次穿越没有凑足人数，他们就要面临解散。这种情况下，一个强力角色正是他所需要的。

  然而站在不远处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存在。周枫第一眼望去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那是个穿着精致铠甲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蓝的火焰，手握镶有头骨的诡异法杖，背后破旧的披风轻轻飘荡着，好像刚被人从土里挖出来，浑身散发的黑暗气息让周枫一下子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这应该是个亡灵巫师。

  一个神圣属性的家伙，和一个黑暗属性的亡灵巫师，这两个人不会刚好是敌人的关系吧？

  于是周枫便问道，“你们是谁？”

  “路人甲和路人乙。”那名亡灵巫师显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

  这个答案让周枫一翻白眼，幸好身边这位圣属性的还是比较友好的，“我叫做贝尔克斯，那是我的前学生山德鲁。”

  前学生啊。周枫意味深长地瞧了眼那个叫做山德鲁的亡灵巫师，迅速脑补出了学生不学好偏学坏、叛出师门学了一身旁门左道的伎俩、被恩师大义灭亲最终二人同归于尽的戏码。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句，“你们是怎么死的？”

  所有的冒险者都死过一次。像是周枫，就是意外车祸身亡后心有不甘，才被主神收入轮回空间之中，成为了冒险者的一员，为了生存而不断在各个任务世界中完成主神布置的任务。

  然而那个说话呛人的亡灵巫师却回了他一句，“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晕过去的呢。”

  这两人难道没有传送失调的经历吗？周枫瞥了眼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新人们，怀疑这次主神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一般来讲，为了小队成员能够快速合作，主神会安排来自相同国家的冒险者进入同一队，眼前这两人别说是中国人了，连地球人都不是，居然还没有传送失调，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周枫从地上站了起来，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冒险者刚传送到任务世界后，会由于某种保护措施无法被任务世界里的人得见，但他们却能不受影响地看到外界，只是无法离开一个固定范围罢了。这层保护罩还在，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有非冒险者进来的，而从环境看，这次的任务世界应该是比较接近现代地球的平行世界，这两人应该也不会是当地土著。

  “你们……你们不是被主神复活到这个世界的吗？”周枫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主神？复活？”山德鲁重复着这两个词，“主神是谁？难道你们都是被它复活的吗？我们只是无意中路过此地，如果你肯告诉我那个什么主神在哪里，我很乐意去拜访它的。”

  “我们是意外穿越到这里的。”说话之时，贝尔克斯还谴责地望了山德鲁一眼，到底是谁导致了这场意外一目了然。“如果你愿意告知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我们会很感激的。”

  “为什么要感激这个家伙？”山德鲁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自己探索就行了，问他？我看这个弱者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弱者？周枫感觉自己额头上有根青筋在突突直跳。就算他比不上贝尔克斯，至少也不会比山德鲁弱多少，真打起来，到底谁胜谁负还难讲的很呢！罢了，他拥有的是超能力，表面上看就跟普通人一样，不像这两人一看就是魔力侧，具有的力量会散发出某种特殊的气息。就当那个混蛋亡灵巫师有眼无珠好了。

  “你们的轮回之书上有写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还有主神的任务。”周枫凭空召唤出轮回之书，那是纯粹用不知名的能量凝结出的虚体物品，只要被主神复活过就会拥有，但看这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估计主神连这个都没给他们。“好吧，你们愿意加入我的小队吗？这样你们就可以每人得到一本轮回之书了。”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山德鲁似乎瞧出了他心底打的算盘，很是精明地问道。

  “拥有轮回之书就等于成为冒险者了。”周枫也很狡猾地将加入他的小队替换为了成为冒险者。“你们可以接受主神的任务，从而在各个世界间旅行，得到强大的力量。”

  至于任务世界可能存在的危险、离开任务世界后每天都需要消耗积分才能维持存在、而积分只能通过交易或者完成任务赚取，就可以略过不提了。

  “听上去不错。”山德鲁眼中的幽蓝火焰闪动了一下，像是被强大的力量诱惑到了。“完成任务后就能见到主神了吗？”

  你对主神是有多大执念啊？周枫默默地在心底为主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能。从来没有人见过主神，我们只是相信有这么个存在，将我们复活到轮回空间，为我们制定规则，给我们布置任务。”

  “哦。”山德鲁简单地应了一下，“我加入。”

  “感谢你的邀请，我很乐意加入。”贝尔克斯礼貌地微笑着，让周枫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感谢他？像我们这样的强者肯加入他的队伍，应该是他感谢我们才对啊！”山德鲁似乎特别擅长招人讨厌。

  “很抱歉，我对他在礼貌方面有些疏于管教了。”贝尔克斯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没关系。”周枫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这家伙的魅力实在太大了，似乎有把直男掰弯的危险啊。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将对方的容貌从脑子里清除出去，转向了那些逐一醒来的队员们。

  两个老队员看见刚才跟他说话的新成员后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却没有直接问出来。倒是新手们看见山德鲁后被吓得半死，有个女人干脆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要不是贝尔克斯一个快步过去接住了她，这位新人就得再躺回地上去了。

  “干嘛？我有那么可怕吗？真是少见多怪。”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山德鲁语气更冲了。

  正常人见到会动会说话的骷髅都会吓一跳的好吗？不过周枫没有兴趣回答这个问题，那只会更加助长对方嚣张的气焰。“你能让她醒过来么？”他向贝尔克斯问道，后者点了点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就让那女人恢复了神智。拜山德鲁所赐，他不用费劲震住这些新人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已经穿越到了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欢迎来到轮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们需要完成主神的任务以获得点数，那些点数就是你们的生命。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相信也都是心有不甘，所以才会被主神收入轮回世界。这是主神给你们的第二次求生机会，请大家好好把握。我是神州云鼎队的队长，周枫。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你们都暂时是我的队员。”

  周枫是第一次接引新人，心下还有些紧张，但看见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也就放松了一些。

  “每个人都有一本轮回之书，你们只要在心底默念它的名字就能召唤出来。这是一本没有实体的书，除非你脱离主神的控制否则无法消灭它。上面写着你的个人信息，团队信息，以及当前世界的任务信息。下面我来逐页解释下。”

  见每个人都召唤出了轮回之书，周枫也打开了第一页。

  姓名：周枫

  身份：冒险者

  综合实力：白银下位

  基本属性：

  身体强度：黑铁中位；

  反应速度：青铜上位；

  思维能力：白银下位；

  细胞活力：黑铁下位

  血统：变种人（青铜中位）——来自《超能英雄》能力卡

  能力：意念移物（白银下位）——可通过意念移动或者切割物品

  装备：无

  “你们的身份现在是新人，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我会以队长身份向你们发出邀请，加入我们，就会成为冒险者，或者综合实力达到黑铁级，也会自行升级为冒险者。”

  “综合实力、基本属性，都分为四级，黑铁、青铜、白银、黄金，每级又分上中下三位。血统能力装备这三项顾名思义，不需要解释。至于获得方式，可以通过剧情，比如在美国队长的世界里注射超级药剂，你就能得到美队的能力，但要带着能力离开任务世界，则需要支付对应点数。平级或越级击杀任务世界里的人物则可以随机获得他们的血统、能力及装备，不需要额外支付点数，击杀其他冒险者也可以获得，但要注意，杀自己人是会扣除点数的。”

  其他人都专心听着，只有山德鲁瞅了瞅自己的轮回之书，又伸长了脖子看了眼贝尔克斯的。突然，这个家伙爆发出一声怒吼，“你的综合实力居然比我更高！凭什么！那个所谓的主神到底长眼睛了没有啊！我们至少也算旗鼓相当吧？！”说着，这家伙一把将轮回之书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两脚，“这玩意儿就是一坨屎！”

  周枫翻了个白眼。你个亡灵巫师，充其量也就是白银上位吧，再高级还需要用亡灵巫术这种小手段来获得虚假的长生吗？

  “大家不要理他，我们继续。”摆了摆手，周枫将那些注视着蹲去角落生闷气的山德鲁的新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第三页，当前世界的任务信息。我们目前位于的世界是……嗯……死神来了。”

  世界：死神来了（现代/灵异）

  挑战等级：黄金下位

  任务：

  一：逃脱死神追杀

  奖励：生存点数1000点

  二：24小时之内到达纽约

  任务奖励：生存点数2000点

  失败惩罚：生存点数4000点

  轮回之书里还夹着一张机票和附带的护照，周枫拾起来一看，航班号一栏赫然写着：180。

  谁不知道180航班在死神来了的世界就是死亡航班啊！

  周枫眼角一阵抽搐，白银级小队的任务一般是黄金级的，这个他知道，但任务奖励给的那么低，难度还这么高，未免也太坑了吧？而且死神来了这个世界是出了名的无解，从来没有一个小队能够完成任务、活着离开这个世界，以至于没有任何前人经验可以告诉他死神有什么弱点、死亡设计该如何解除。

  这基本上就是个让人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任务。

  此时此刻，周枫也想把轮回之书往地上一摔，然后再踩两脚了。

  不过他的理智制止了他做出这种毫无意义又很幼稚的举动，而是继续给新人解说，“咳，如你们所见，通常主神都会给出一个必选任务，一般就是活下去。然后会给若干可选任务，可选任务的放弃条件往往是奖励的两倍。通过改变剧情，或者触发条件，有时候主神还会给出支线任务。和可选任务一样，支线任务是可以通过支付代价放弃的。这里先提醒各位，从主神手里抠好处可不容易，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要随便触发支线剧情。”

  “生存点数，顾名思义，除了用于兑换奖励外，主要功能是让你活下去，离开任务世界后，每过一天都要消耗你10点生存点数，如果要返回原本所在的世界，则需要更多。生存点数为0或者更低，则会被抹杀，意思就是死亡，而且是无法以任何手段复活的死亡。如果任务失败导致生存点不足，也会被抹杀。”

  “你邀请我们加入小队的时候可没说这些啊。”山德鲁不知怎么的又恢复了精神，回到了队伍里。

  “嘿，像你们两个这么厉害的高手，还需要担心这些吗？”周枫耸了耸肩。

  山德鲁那张骷髅脸上看不出表情，倒是贝尔克斯轻轻皱了皱眉头。

  看样子自己似乎在对方心里刷了点负好感度啊。

  “如果大家没有其他疑问的话，我就介绍下死神来了这个世界。”周枫清了清嗓子，转向纯白板的新人们。“有谁看过这个系列的电影？不管哪部都行。”

  刚才晕过去的那个女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你来介绍下吧。”

  那女人心惊胆战地瞟了眼别人，才有些紧张地说道，“嗯……我只看过第一部，就是有一群人上了飞机，主角梦见了空难，就带着其他人下了飞机，然后果然就发生了空难。之后他又预见到了其他人会陆续死亡，就去警告他们，想要帮助他们逃脱死神的追杀。我记得最后好像是三个人还是两个人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上那架注定要出事的飞机，然后再躲过一劫，就能活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拿手背擦了擦亮晶晶的额头，抖了抖手中的机票，“这个东西，我们可以丢掉了对吧？”

  “我担心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抱着手臂靠在旁边停着的商务车上的瞿飞说道。

  瞿飞是团队的智囊，标准宅男，阅片无数。很多时候，周枫就是靠着瞿飞提供的信息，才能侥幸化险为夷。听到瞿飞这样说，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空难后的第一轮追杀，由于男主强大的预言能力，确实有三个人活下来了，但结尾的时候，第二轮追杀接踵而至，两个男性角色都死了。等到第二部的时候，女主为了救其他被死神追杀的人，也惨遭不幸。”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明哲保身就能活下来？”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小伙语气不善地问道。

  “事实上，死神来了这个系列的五部电影里，就没有一个角色能逃过死神的追杀。”瞿飞站直了身子，摊了摊手，“而据我们所知，整个轮回空间里，也没有哪个冒险者活着离开了死神来了的世界，这是个出了名的必死任务。”

  这下子，所有的新人全都变了脸色。那个女人两眼一翻，非常干脆地再次晕倒在了贝尔克斯的怀里。

  喂，这真的不是在明目张胆地吃豆腐吗？

  “我发现我的任务好像和你们不太一样。”山德鲁比对着两本轮回之书，饶有趣味地插嘴道。“我没有活下去那个任务，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已经死了。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协助轮回小队摆脱死神追杀，要求是任务结束时队伍里至少有一个生灵，就是活人。我也有那个抵达纽约的任务，但我没有机票和护照。”

  “因为政府是不会给一个死人发护照的。”周枫尖锐地指出了这点。

  “我有个好主意，你们想听听看吗？”山德鲁以一种明显不怀好意的语气问道。

  我不想听。周枫用膝盖想都觉得对方既然这么问了，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瞿飞却很感兴趣地点了点头，“你说说看。”

  “我把你们都转化为不死生物，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这是什么主意？周枫一翻白眼，虽然死神来了这个世界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但他也不会绝望到连求生的机会都不放过，就直接选择了死亡。

  可没想到，瞿飞却认真地说道，“听上去很不错，我可以选择自己要转化的亡灵类型吗？”

  “你疯了吗？”周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上一个世界里，瞿飞还和他说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无论如何都不放弃希望。

  他原本还指望着似乎对死神来了这个世界也很了解的瞿飞能出点什么靠谱的主意，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光棍地投降了！

  “我没有疯。”瞿飞以一种冷静得近乎疯狂的语气说道。“你们应该或多或少都听过死神来了这部电影，即使没有看过。可能在你们的认知中，恐怖片都是一个样的，有一些超自然力量，主角们被吓得魂不附体，到处逃跑，最后绝地反击，战胜邪恶，逃出生天。所有的恐怖片最后的结局都是男女主手握着手庆幸他们的劫后余生。”

  “但在这部电影里，没有你们想要的这些剧情！这部片子，不是靠装神弄鬼吓人，而是靠不可逆转的命运让人感受到深深的可怖。每一个人都注定会死去，挣扎的越厉害，死的就越凄惨！等到你被死神玩弄于股掌之间、绝境之中好像总存有一丝希望、想要去抓住才发现是更大的陷阱时，你就会发现，其实还不如当初死在空难中，还少了这些折磨。”

  “安静！”周枫大声喝道，下意识地用出了一点超能力，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拎着瞿飞的领子将其撞在了身后的商务车上，发出砰地一声。“你已经失去理智了！不要再让你的恐惧影响到其他人！”

  他喘着粗气，不住地瞟着那边惊慌失措的新人，却又不敢用超能力让瞿飞完全禁言，毕竟他还需要瞿飞脑子里的剧情信息。

  “大家都冷静一下。”周枫小心翼翼地将瞿飞放下来，“我们都想活下去，对吧？我们先来仔细推理一下，首先，主神不会布置无解的任务，否则也不会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获得各种能力来对抗更大的危险了。”

  “这句话我相信。”那个年轻警察爽朗地说道。“依我看，这更像是一种训练，够聪明、够大胆，能够抓住机会，并且愿意拼死一搏的人，就能活下来，获得成长。”

  “没错。”新人的支持让周枫更加有信心了，“既然是有解的，那么只能说是前人没有发现过答案。我们这个任务，其实更像是障碍赛跑。它没有叫我们去对抗死神，没有叫我们去解救剧情人物。而且它的回报并不高。”

  “你们也注意到了，抵达纽约给的奖励，比活下去更多，说明死神会在我们去纽约的途中狙击我们，而且很有可能，我们逃过了这轮追杀，任务就结束了。在电影里，死神会永无止境地追杀逃脱的人，但每一轮追杀之间都有很长的间隔，在下一轮开始之前，我们已经被主神传送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番话让刚才被吓得够呛的新人们脸色缓和了一些。穿西装的胖子更是乐观了起来，“我们可以逃的过对吗？你有超能力，你们其他人也有强大的力量，你们会保护我们的是吧？”

  周枫皱起眉头，他可不喜欢这种上来就要人保护的新人。在轮回世界里，每个人的命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指望别人而不自己去拼搏，只会死的更快。

  “阿飞，你得告诉我们所有可能帮助我们摆脱死神追杀的信息。”换了个话题，周枫故意不接胖子的茬。

  瞿飞被他放下来后就委顿在地上，此刻才心烦意乱地喷了喷鼻息，“原作里根本就没有讲！好吧，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

  “按照惯例，我们先会遇到一次大灾难，像是原作里出现的空难、连环车祸、云霄飞车事故、赛车场事故、吊桥坍塌之类的，我们、或者和我们一起经历这些重大事故的人中会有一个提前预见到我们的死亡。这个非常重要！你们如果想活下去，就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因为接下来死神追杀我们的顺序，就是按照当时他预见我们死亡的顺序，正序或者逆序。”

  “如果这个人的能力够强，他还能预见到我们的死亡方式。通过我们这些必死之人对死亡设计的干涉解救下来的人，会被死神跳过，等到按照顺序杀完一遍，才会从头按照原本的顺序再来一遍。不过按照队长的乐观估计，在第二遍开始之前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警察小哥不大满意地问道，“只能等死，然后想办法逃脱？我们不能主动出击，去做点什么？”

  “呵呵呵呵呵……”瞿飞有些发癫地冷笑起来，“你以为原作里的人想不到么？”

  “在电影里，有个知道死神存在的黑人法医，第一部里，他告诉主角们，通过解读预兆，他们是可以从死神手中逃脱的，结果主角们全死了。第二部里，他说新的生命可以破坏死亡名单，主角们帮助孕妇诞下了婴儿，结果没用。第五部里，他又说通过杀死不在名单上的人可以窃取他们的剩余生命，看似有效，可鉴于主角们恰好登上了第一部里坠毁的180航班，我认为这依然是那黑人随口乱说的。总结下来，就是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你摆脱死神的追杀，乖乖认命吧！”

  “杀死不在名单上的人？什么人都可以？”胖子脸上汗涔涔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啊，你得挑一个长寿一点的人。电影的人找了一个脑癌晚期的人窃取生命，结果自己也没活几天就死了。”

  不知是不是周枫的错觉，山德鲁似乎郑重其事地打量了贝尔克斯一眼。

  这对师徒……周枫还记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那么山德鲁显然不是在关心他的导师。那会是什么原因呢？周枫想起了山德鲁刚才查看过贝尔克斯的轮回之书，而刚好这具骨头架子的任务和你们不太一样。难道贝尔克斯的任务也和其他人不一样？比如，对方并没有逃脱死神追杀这个任务？

  换句话说，莫非，山德鲁打算杀掉贝尔克斯来窃取生命？

  “通过杀人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另一边，警察小哥已经义正辞严地谴责起来了。

  “啧，如果是杀坏人呢？那些本就该死却逃脱惩罚的坏人，你不觉得你活下去比他们活下去有价值多了吗？”胖子不怀好意地扯出一个笑容。

  “别犯蠢了，你没听到刚才瞿飞说的吗？”周枫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第五部的故事发生在第一部之前，如果杀人窃命的办法可行，黑人法医为什么不告诉给第一部的主角？要么那个办法被证明了没有用，要么他说什么都没安好心！”

  胖子沉下脸，却没有多说什么。

  “主神不会布置这么简单的任务，让你随便杀个路人甲就解决问题。”周枫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我看我们还是用最传统的方式，去乘坐这个航班，鉴于它的航班号是180这个死亡数字，它肯定会发生空难。在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我们赶紧离开航班，并且找到那个拥有预言能力的人，从他那里得知后续线索。只要我们互相扶持，一定可以逃脱死神的追杀！”

  新人们明显振奋了起来，瞿飞却又泼了他们一盆冷水，“你们随便吧，我可没兴趣跟死神对着干。那边那个矮冬瓜骨头架子……”

  “你管谁叫矮冬瓜？”山德鲁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威胁之意。不得不说，这骨头架子往众人身边一站还真是最矮的，目测只有一米六左右。

  “那我怎么称呼你？”瞿飞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我叫瞿飞，你跟队长一样叫我阿飞就行。”

  “对了，我们还没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周枫一拍脑门，他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大家都认识我了，我的能力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意念移物。这位阿飞，可以算是我们团队的智囊兼黑客，对电子用品非常在行。还有颜梅，”他将一直躲在后面的女队员指给大家，“奶骑，可近战可加血，很温柔的妹子。”

  颜梅腼腆地笑了笑，又退了回去。

  周枫冷眼看着，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在他心中，颜梅根本不是小队里的人，不过是占了个名额的“眼”而已。他们的小队隶属于神州联盟，联盟的组织者真神为了控制好他们这些人，强行将颜梅塞进了队伍。据说真神可以透过颜梅的双眼观察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么，你有什么能力？”他向贝尔克斯问道。作为队伍里最强大的角色，对方的能力与他们能否在这场任务中活下去息息相关。

“我么？”对方像是很意外他会这么问，“我和颜梅差不多，战士，会一点神术，可以做些简单的治疗工作。”

  你骗谁啊！周枫简直不知从何槽起，隐藏实力也不带这么拙劣的！你这一身白袍，怎么看都像是法系而不是战系，好歹说是个牧师也可信度更高啊！还战士，你的武器在哪里啊？你的盔甲在哪里啊？但对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好追问。

  “看在大家对我如此瞩目、非要将我放在最后压轴的份上，我也勉为其难地介绍下，本人是个大师级的亡灵巫师。”山德鲁非常抢镜地跑到了众人的视线中间。“除此之外，我还精通各系魔法，除了、咳，除了光明神术，不过放心，就算是光明魔法我也是精通其原理的。另外，我还是个世间罕见的炼金大师，精通铸造，亲手打造过无数神器……”

  “我没问你。”周枫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对方的夸夸其谈，他故意忽视掉这个骨头架子就是不希望对方说话讨人嫌，“你有几把刷子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我就知道我身为绝世高手的气质是藏也藏不住的。”山德鲁语气严肃，上下颚骨之间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大概是骷髅的叹息。“其实有时候也有点让人烦恼。”

  周枫揉了揉额角，一想到他一时不慎将这把骨头加成了队友，顿时感觉头更疼了。

  “很好，你们的废话都说完了，那边那个小子，”山德鲁朝瞿飞招了招手，又在自己的腰间摸索了半天，才抽出一把纤细精巧的短剑，“转化不死生物的第一步，你要放弃你的生命。”

  瞿飞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接过短剑，“我会转化成什么？吸血鬼？死亡骑士？我可不要转化成只有骨头架子的巫妖……”

  “像你这样连魔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还得我给你的转化供应魔力，吸血鬼那是你能想的级别吗？”山德鲁骂骂咧咧地说道，“能转化成僵尸就算给你面子了，我挺欣赏你的聪明和识时务，看在你如此主动投诚的份上，我多贡献点魔力，将你转化为幽灵好了。”

  “什么？”瞿飞立刻板起了脸，将短剑丢了回去，“我不干了！”

  “随你便。”山德鲁倒是很大方，“反正你迟早是要死的，到时候看看你身上的肉剩下的多不多，再决定是将你转化为骷髅兵还是普通僵尸吧。”说完，这该死的骷髅、不对，是已经死透了的骷髅还对着那边的新人嘎嘎地笑了两声，“你们也一样。”

  “这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见新人好不容易被他鼓舞起的士气又被这家伙打消了下去，周枫也火了。“你的任务是让我们活着，而不是死掉变成你的手下！”

  “我的任务，是确保队伍里至少有一个人活着，而他，是肯定可以活下来的。”山德鲁指了指贝尔克斯，“难道你有异议么？”

  周枫一噎，的确，以贝尔克斯的实力，恐怕死神的那些伎俩，什么爆炸啊，高空坠物啊，机械故障啊，都无法伤到其分毫。如果死亡设计和原作里的相似，那么凭借周枫的超能力，就很难被死神杀死了，只怕死神不会只有这点手段。

  “我不是很确定……”倒是贝尔克斯看上去有些忧虑。

  “放心好了。”山德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果那个死神敢动你，我就一刀切了他！”

  “你有办法干掉死神？”警察小哥显得有些激动。

  “以我丰富的弑神经验——”

  “是丰富的弑神失败经验。”贝尔克斯小声纠正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拆我的台啊！”山德鲁立刻就恼了，“我弑神失败还不是因为你啊！要不是你三番五次地拦着我，我早就成功了好吗？！”

  “说说看你的办法。”如果只是山德鲁在夸夸其谈，周枫还不大相信这把骨头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但既然对方扯到了贝尔克斯，而后者看上去也不准备反驳，倒让他不禁怀疑，山德鲁确实有几分能耐。

  “世间万物均有始有终，死神也不例外。我们只要回到死神将生未生的一刻，也是它最脆弱的一刻，摧毁它，之后就不会再有死神了。”

  “死神诞生的一刻？穿越？”周枫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狠狠地敲了一下，“我们要怎么穿越啊？”

  “这我怎么会知道？！”对方像是被踩住痛脚一样跳了起来。“我要知道我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吗？”

  那你说这些有个卵用啊。周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们还是按照队长你的计划来吧。”警察小哥也瞧出了山德鲁的本质，失望地摇了摇头。

  “从机票上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前往伦敦希思罗机场，飞机在五个小时后起飞，而我们需要在24小时内抵达纽约，时间还算充裕。”周枫检查了下轮回之书送的身份道具，崭新的护罩和签证，里面还夹着一份伦敦的地铁交通图。“瞿飞，你看看车里都有什么。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要开着这辆车去机场。”

  “随你的意。”不能转化为高级亡灵明显打击了瞿飞的热情，不过那个家伙还是哼哼唧唧地爬进了车里。“车钥匙，导航系统，智能手机，钱包里装着一沓现金和一张信用卡，还有一箱十二瓶矿泉水，主神很贴心啊。我已经帮你把导航弄好了，车程两个小时，要走一段高速。”

  “查一下今天还有没有其他的航班去纽约的。180航班肯定不能坐了，我们得另找出路。”周枫朝其他人招了招手，“都上车，我们得抓紧时间。”

  “180航班起飞后两小时，还有一班从柏林出发经停伦敦的飞机可以带我们去纽约，航班号既不是180也不是081，可以放心乘坐。有不少乘客会在伦敦下机，我可以订到票，不过座位可能会比较分散，毕竟是经停航班么。”

  “先订了吧。”周枫将瞿飞赶去了后座，这辆商务车正好可以坐十个人。他将汽车发动起来，读了下仪表盘上的数字，油是满的，车还是新的，公里数为零，看来也是主神直接生成的东西，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隐患。贝尔克斯坐到了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由于身材过于高大，后座对此人而言明显过小。

  山德鲁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我没有机票，也能上飞机吗？”

  “当然可以。”周枫回过头，露齿一笑，“我们可以托运你。”

  “哦。”这家伙显然不知道托运是什么意思。“我突然发现我开始喜欢上这个世界了，有个敬职敬业的死神在为我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的尸体，而且还能够制造恐惧与绝望。你知道吗？临死前如果充满了负面情绪，是很容易自动产生怨灵的……”

  “闭嘴！”他没好气地说道，脚下一踩油门，车就窜了出去。周枫打定了主意，一旦他看见了五金店，就要停下车来买个箱子，把这个碎嘴的骷髅塞进去，然后绑到车顶上去。

  为什么他要招个亡灵巫师入队呢？这简直是不能更错误的决定了。

  半个小时后，周枫如愿以偿了。

车里少了山德鲁，气氛顿时轻松多了。“他其实并不坏，只是理念和寻常人不太一样。”贝尔克斯柔声解释着，但车里没有人觉得这话有多少说服力。

  “别以为我听不见你在说我坏话。”山德鲁的声音从车顶上传来，因为隔着箱子而有些发闷。

  “专心扮演好你的角色，普通的货箱可是不会说话的。”周枫朝上面大喊道，然后关上了车窗。“好了，你们几个，为什么不介绍下自己呢？我们可都是把老底都透出去啦。”

  “郝斌。原来是个武警。”警察小哥第一个开口，“来到这里之前，我正在执行缉毒任务，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猜我可能是被流弹击中的。虽然我早有牺牲的觉悟，但是……”

  “家里有什么亲人在等着你吗？”周枫借着后视镜瞟了一眼对方，大致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我才结婚六个月。家里还有年事已高的母亲。”郝斌神色凝重地盯着前方，“我不知道没了我她们该怎么办。我必须回去，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

  “对，要的就是这种精神！”周枫满意地点了点头，有着情感支撑的队员往往在关键时刻能爆发出更强烈的求生意志。“想想你的妻子，想想你的母亲，我们一定能够战胜死神，活着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

  “切……搞得像琼瑶剧一样。”坐在角落里的胖子嗤笑了一声。

  “你又是什么人呢？”郝斌有些不快地瞪了对方一眼。

  “郭凯，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做生意的。”那胖子脸上堆起浮夸的笑容，毫无诚意地说道。

  “你的死因是？”周枫一面瞄着导航，一面随口问道。

  “这是调查户口吗？”郭凯大声嚷嚷道。

  “头儿，我感觉有些不大对劲。”瞿飞靠在椅背上，低声在周枫耳畔说道，“这死胖子，我刚才观察了，是比较沉得住气的，他现在倒像是情绪失控的样子。”

  “别人的私事，我们不用管。”周枫摇了摇头，转向另外三人，“你们三个呢？”

  “我叫云莹。”之前被山德鲁吓晕过去的女人用手捻着衣角，细声细气地开了口，“我……没有工作，在家的。来这里之前，我正在给丈夫做饭。我猜大概是煤气爆炸造成的，嗯，就这些……”

  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家庭主妇。周枫迅速在心底给云莹归了类。

  “队、队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那个女人期期艾艾地问道，柔弱的眼神让周枫也不自觉地心软了下来。“如果我们能够成功逃脱死神，接下来会怎么样？”

  “呃……理论上来讲，我们完成任务后，就会被主神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周枫用大拇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对完成这个任务没多少信心，现在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我们能有七个人幸存下来，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回家……是的，回家，回到我们的亲人身边。”

  “我可以再见到我的丈夫？”云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眼中泛起了泪花。

  郝斌和郭凯对视了一眼，后者双眼放光，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后者却抱着手臂，撇过脸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这并不是永久的。它需要消耗你的生存点数。”周枫深吸一口气，还是下定决心打断了两个人的幻梦。“就像我之前说的，等你的生存点数消耗完了，你就要再回到这里，回到生死存亡的任务当中来赚取点数。”

  “你的意思是，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了？跑到这里来被什么神什么鬼追杀一通，侥幸活下去可以温存两天，然后又得回来？”郝斌皱起眉头，“这是什么疯子的变态游戏？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能结束它吗？”

  “有。”周枫直视着前方，心底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当他刚进入轮回空间时，也向当时的队长问过一样的问题。如今，却要由他将一样的答案再次传递给别人。“唯一能摆脱这种循环的，就是真神。”

  “真神？什么是真神？”这下连郭凯都转过头来专心听着了。

  “传说冒险者只要足够强，就可以摆脱主神的束缚，摆脱轮回之书。那样的存在，就叫做真神。”从后视镜里望着几名新人希冀的眼神，周枫却只能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些，至于怎么成为真神，我就不清楚了。”

  “又是一堆失败者的自我安慰。”郭凯咒骂了一声，再次缩回到了角落。

  “不，真神确实存在。”这回反倒是一直不吭声的颜梅说话了。

  “你见过？”郭凯狐疑地问道。

  “我感受过真神的存在。”颜梅一字一顿地说道。

  “等任务结束后，你就不会怀疑真神的存在了。”瞿飞摆了摆手，“虽然很少有人目睹过真神，但他们的影响无处不在。”

  “不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了。那两个新人，你们还没说你们是谁呢。”周枫望着最后两个没有开口的新人。和其他人相反，这两人似乎对他们的处境一点兴趣都没有，从一开始就互相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没有认识其他人的意愿。

  “秦俊、施瑞，普通中学生。”其中一个人介绍道，然后两人又开始嘀嘀咕咕了，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我真讨厌他们两个脸上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情。”瞿飞小声说道。

  “哼，年轻人。”周枫不再理会那两个新人。这种人在轮回空间里也不少见。一些冒险者回到自己的家乡后将他们的经历告知给别人，其中一部分故事以小说的形式流传着。年轻人，尤其是热衷于网文的中学生，不少都读过这些故事，自以为很了解轮回空间。不过他们迟早会发现，现实和小说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是年轻人，那你是什么？”像是被他这番话逗乐了，瞿飞嗤嗤地笑了起来，“老头子？”

  “闭嘴吧你。”周枫气呼呼地推了对方一把。

  “队长，你把收音机打开吧。”瞿飞笑嘻嘻地将手臂挂在他的靠背椅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死亡预警之类的。说实话，自从知道自己必死的命运后，我反倒觉得放松下来了。”

  “别乱讲，我们不会死的。”话虽然这样说，周枫还是从善如流地打开了收音机。

  “……下面请欣赏约翰·丹佛的《高高落基山》。”收音机里传出了甜美的女声。

  “我就知道会是这首。”瞿飞一拍大腿，见几个新人有些不明所以，便解释道，“约翰·丹佛是个很有名的死于飞机事故的歌手。根据电影的设定，所谓的死亡设计，应该是有个设计的过程，死神为你设计死法的时候会显现一些不祥的征兆，这个就是凭天赋去判断了，判断的准就是预言大师，判断不准就是疑神疑鬼。其中180和约翰·丹佛的歌是公认的死亡征兆。你们听这句，‘火像雨点，从天而降’，说的就是180航班爆炸时的景象。”

  其他人安静地听着。正好这时收音机里继续播着约翰·丹佛的歌，“……人们说他有次疯了，想要拥抱太阳，结果却失去了一个朋友，但他会一直记得……”

  “其实是一首很好听的歌。”贝尔克斯将音量调大了一些，车内回荡着丹佛悠扬的歌声。周枫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考虑这首歌带来的不祥之感，它听起来还是很让人心情舒畅的，吉他的伴奏写意自如，丹佛的歌喉很容易就将人带入那种天高云阔的意境。

  一曲结束，周枫才关掉了收音机，“既然是死亡预兆，为什么电台还要播呢？”

  “因为约翰·丹佛是个很有名的歌手吧，在全世界都享有盛誉。也不一定是丹佛的歌，死神来了的预兆往往和电流、非自然产生的风和违背物理规律流动的水有关。无线电很容易受到死神的干扰，播放一些奇怪的歌曲片段，反正都不会是什么好词就对了。”瞿飞喝了口水，将矿泉水瓶盖捏在手上把玩着。

  “红灯！”贝尔克斯突然出声警告道。

  周枫下意识地一踩刹车，一个前倾，幸好他系了安全带，否则就要撞到方向盘上了。没绑安全带的瞿飞则整个人撞到了他的椅背上，半瓶矿泉水全洒在了变速箱上。车里也是一阵惊呼，不少人对他的急刹车都没反应过来。

  正准备换成N档，周枫却对着变速箱上的水迹有些发愣。如果他没记错，在电影的第二部中，连环车祸之前，也有个液体洒出来的镜头，这算不算某种预兆呢？或许算吧，毕竟等在他们前方的180航班确实是要出事的。

  周枫安心挂上了档。他们现在停在一条辅路前面，等过了红绿灯，就可以沿着辅路上高速。“刚才真是吓我一跳，”他朝后面的人勉强一笑，“毕竟死神来了的世界里最忌讳的就是不遵守安全条例自己作死，要是以前，就这么个红灯……”

  其他人都会心一笑。在国内交通法变严格以前，不少人都习惯轧红灯线闯过去，毕竟就那么一两秒，又不会出事，要是等个全长的红灯，好几分钟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多亏你提醒我。”正打算向贝尔克斯道谢，周枫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为什么一个来自异界的人会知道地球上的交通规则？

  “没想到你对这里的交通规则还挺熟悉的。”周枫试探性地说道，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这不难观察出来。”贝尔克斯波澜不惊地说道。

  也是，一路上经过了好几个十字路口，估计对方已经看明白很多事了。

  “我还以为你会不适应新环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周枫勉强笑了下，不再多说。

  或许只是自己疑心过重吧。

  “我感觉不太舒服。”贝尔克斯打开了车窗，朝远处望去。

  “怎么了？晕车？”周枫猜得到对方应该是从没有汽车的世界穿越来的，也难得能没有表现出多少不适。“要不要喝点水？”

  “不，我想不是这个原因。”对方礼貌地回绝了。“也许我们不该去机场。除了飞机，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去纽约吗？”

  “呃，这个么，我们现在所在的不列颠是个岛，坐船去纽约太远，要横穿一个大洋，24小时内肯定赶不到，所以只能飞过去。”如果可以，周枫也不想坐飞机，毕竟要是火车汽车什么的，出了事还可以挣扎一下，飞机要是出事了，真是往哪儿逃都是死。

  “我认为我们该回去，想想看别的办法。”

  周枫仔细盯着对方，说这话的时候，贝尔克斯像是被某种心烦意乱的情绪所困扰，但要说身体不适，却还真看不出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我的意思是，就好像从未来回到了过去、同样的事情又经历了一遍？”

  对方这表现，实在太像电影里那些有预言能力的主角们了，周枫很难不起疑心。

  “看到？我没有看到什么。”对方用手扶着额头，修长的手指半掩着双眸。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有那么一瞬间，周枫感觉对方的瞳孔好像是金色的。“或许就只是晕车吧，呼吸点新鲜空气让我感觉好了些。”

  周枫半信半疑地瞧着对方。绿灯已经亮了，后面的车不住地鸣着喇叭。“叫什么叫啊！”瞿飞扒着他的椅子朝外面竖了根中指。“怎么样？队长，你觉得是预兆吗？”

  哔哔叭叭的喇叭声让他烦躁不已，周枫瞥了眼后座的人们，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我们得继续上路。”他摸索着变速档。启动了车子，“当然可能是预兆，就像刚才我们听到的那首约翰·丹佛的歌一样，它预示着我们即将遇上一场特大空难。不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对策，不是吗？”

  “下个航班的票已经订了，我们能赶得上。”瞿飞回到了座位上，对着后视镜翘起大拇指。

  周枫正想回给对方一个微笑，却不知怎么的精神一阵恍惚，好像高度疲惫的时候还要强行工作，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努力集中精神，却在这半梦半醒的泥沼里陷得更深。某种倦意涌上心头，好像在劝说他，休息一下吧，就一小会儿，没有关系的。

  “砰！”剧烈的撞击让他整个人骤然清醒了过来。周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车横了过来，堵在了路中央，后面的车没来得及踩刹车，直接撞在了他们的车身上。幸好也是刚启动马力不足，只是在他旁边的车门上撞出了个凹陷，就没什么别的影响了。

  “队长，你搞什么？”没系安全带的瞿飞摔在了底座上，此刻正呲牙咧嘴地爬起来。

  “我也不知道……”周枫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连忙望着副驾驶座上的贝尔克斯。对方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顿时周枫就全明白了。

  “你控制我！”他怒吼道，“刚才是你控制我停车的！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意见提出来不行吗？”

  后怕的感觉还在一阵阵上涌，他是真讨厌这种被心灵能力者控制的感觉，那种身不由己、大脑无法主宰身体、灵魂无法主宰自我的感觉让他简直想吐，就好像他是某种工具，可以随时被人拿去使用。起先还对贝尔克斯存有的一点好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了，哪怕周枫知道对方比他强大，有资格控制他，他还是无法遏制地深深厌恶着这种感觉。

  “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你。”对方垂下头，很有诚意地道着歉，却没有让周枫的怒火消减下去多少。

  “你是故意的！说抱歉有用吗？你这么做之前就知道它是不对的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他气得一砸方向盘，汽车发出了哔的一声。

  这会儿功夫，警察已经找到了他们，敲了敲他的窗户，看样子是找他问话。

  该死！他要怎么解释？警察肯定不会相信什么他被控制了这种鬼话。周枫抓了抓头发，还是按照警察的指示下了车。其他人也知道这下子肯定走不成了，纷纷从车上下来，围在周枫旁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抱歉，他喝多了，跟我在车内发生了争执。”周枫强压下怒气，替对方圆着谎。

  “哦？”警察抬起眼皮，很是嫌恶地瞧了眼穿着古怪长袍的贝尔克斯，“不是嗑药了？”

  “不，不，没有那回事。”周枫连忙摆了摆手，“我们还赶着去机场，开个罚单就让我们走吧。”

  “开个罚单？”撞了他们的那个司机顶着一头冲天的金毛语气恶劣地问道，“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么？我保险杠都撞坏了，你不赔偿我就想走吗？”

  “我们去局子里谈吧。”警察同样没什么好感地打量着那个金毛，“要赔偿要上法庭都好商量。”

  “有什么好谈的？他得给我全额赔偿！”金毛叽里呱啦地喊着。“那可是我新买的车！”

  “就算他没打转向灯，你也该及时踩刹车。”警察从腰间取下个手机大小的酒精检测仪对准了金毛，“来，呵口气。”

  “我没喝酒！”金毛立刻倒退了几步。

  “我看这事儿不能善了。”周枫阴沉着脸对其他人说道，“就是不知道这警察要拖我们多久。”

  “不能打晕他直接走么？”瞿飞满不在乎地将手插在口袋里。

  “那样警察就会把我们都当成嫌疑犯，然后通报到机场那里，把我们拦下来，到时候我们更没法上飞机，还有一大堆问题需要到警察局去解释。”原来是武警的郝斌对流程倒是很熟悉。

  “这些警察也要靠电子设备来进行通讯，交给我搞定就行了。”说着，瞿飞就无声无息地跟上了正要返回警车的警察。

  周枫回过头，两辆车相撞将原本就窄的辅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面不明所以的司机还在摁着喇叭，看得见情况的则跑出来叫他们先把车开到一旁让开通道。近在咫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辆车飞快地驶过，让周枫又是心急又是羡慕。正要转头专心对付这个警察和爱生事的金毛，周枫的余光却瞥见一辆车辆运输车满载着小轿车轰隆隆地从路上开过，那漆成深蓝色的外观似乎有些眼熟。

  “轰！”远处一阵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高速公路上少说飚到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车全都来不及踩下刹车，一辆接一辆地跟前面出事的车撞在了一起，破裂的油箱被点燃产生的爆炸不绝于耳，让周枫心底不住地后怕着。

  “天啊，竟然是连环车祸。”瞿飞捂住嘴，“死神居然在我们去机场的路上就开始下手了，幸好我们——”

  “看车！”周枫一声大喝，下意识地用出了超能力。下车的时候，云莹没有跟着他们走过来，而是一直站在车旁。那辆商务车被金毛的车一撞，已经有一小部分进入了高速。就在这时，一个卡车司机因为刹不住车，连忙打了转向盘，正好撞向了他们的商务车。

  “啊——！”千钧一发之际，云莹凭空飞了起来，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除了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倒还可以算是毫发无伤。

  “好险！多亏了队长你。”瞿飞小步跑到他的身边，见云莹没事，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而对她破口大骂起来，“你也是！怎么不跟紧大部队？明知道这个世界里到处都危机四伏，还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差点就被碾成肉泥了知不知道？”

  “别说了。”周枫皱起眉头，云莹显然已经被吓破胆了，此刻正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糟了，我们把山德鲁忘在车上了。”

  卡车撞上商务车，两辆车一起冲出了辅道的栏杆，沿着旁边的荒坡滑了下去。商务车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绑在车顶的装着山德鲁的纸壳箱一下子就被压扁了，头骨直接被挤了出来，在山坡上弹了几下，骨碌碌滚远了。

  “山德鲁……他就这样玩完了？”周枫连忙抽出轮回之书一看，队伍成员数量已经由5/7变成了4/7。“我还以为他是有点本事的。”

  “队长小心！”郝斌突然指着他的身后大喊道。

  周枫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啊？就听“梆”地一声，一个还燃着火的轮胎砸到了他的头顶，却被一道浅金色的半透明保护罩给拦了下来。

  好险！周枫只觉得背后冷汗都下来了，他的超能力对于没意识到的危险可是没法做出反应的。保护罩这种能力，该是圣骑士才有的，只是周枫从来不知道颜梅有这种本事，正想向颜梅道谢，却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车祸还没有结束，又是几声爆炸，一些飞溅的碎片朝他们这里而来，却都被那浅金色的保护层给拦了下来。站在护罩下维持着法术的，却是浑身散发着圣洁气息的贝尔克斯。周枫这才想起来，如果不是对方的预感救了他们，或许他们已经死在连环车祸里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雨云，这英国的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淅沥沥的雨点很快就将高速公路上还在燃烧着的火焰给浇熄了。被接二连三的变故以及他们展现的超自然力量弄得目瞪口呆的警察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拿起对讲机呼叫起救护车来。

  见危险已经解除了，贝尔克斯也撤掉了防护力量。周枫正要走上去道谢，对方却没有看他，“我去把山德鲁捡回来。”

  “欸……”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想起自己之前还在朝对方大喊大叫，不由得有些赧然。

  “依我看，他就是那个有预言能力的人，只是能力不强而已。”瞿飞走到他的身边，朝贝尔克斯离去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些事瞒着我们。”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周枫揉了揉额角，“我想他至少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他也没有任何理由站在死神那边，不是吗？”瞿飞耸了耸肩。

  “说到死神，为什么死神要干掉山德鲁？”周枫不禁想起当他们谈论杀人借命时山德鲁的态度，似乎山德鲁知道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些事还和贝尔克斯有关。“我的意思是，他没有逃离死神的那个任务，也就意味着他不在死亡名单上，那么死神不应该对他下手才是。”

  “死神不是对他下手，是对我们，他只是无辜躺枪而已。”瞿飞突然僵在了那里，“噢，天啊，我们竟然已经从死神手中逃脱一次了！”

  “而后面还有180航班等着我们，没错，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只是逃脱一次追杀就算完成任务。但愿主神的判定是我们活着到了纽约就算摆脱追杀吧。”周枫重重地叹了口气，“别告诉其他人，这会让他们疯掉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瞿飞摆了摆手，“我是说……我们真的可以从死神手中逃脱啊！”

  周枫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惊讶什么，不由得捶了对方一拳，“你还真以为我们只能等死啊？”

  “现在不这么想了。”对方嘻嘻笑了起来，比起之前的没心没肺，这份笑容中倒是多了几分坚定和自信。

  “别太乐观，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需要担心的恐怕不是只有死神。”周枫面色严肃地说道。

  “你说话像个女孩子似的。”瞿飞噗嗤噗嗤地笑着，“直觉啊什么的，女人才相信直觉。”

  “嘿！你说什么呢！”周枫皱起眉头，“你真的不觉得诡异吗？贝尔克斯有事瞒着我们，这个队伍里唯一了解贝尔克斯的人就是山德鲁，而现在山德鲁被干掉了。这难道只是个巧合？”

  “不然呢？难道贝尔克斯还能和死神结盟吗？别逗了，死神说不定只是一种规则，就像主神一样。又不是真的存在一个人叫做主神，死神也是如此。”瞿飞挑起了一边眉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排除其他可能后，剩下的那种可能，不管它有多么离奇，它都必定是真的。你还有比巧合更好的解释吗？”

  “没有。好吧，算你赢了。”周枫摇了摇头。“现在我们要怎么去机场？”

  他们的商务车算是彻底报废了，身后还有一大堆群众演员惊恐万分地盯着他们，手里忙着拍照发推特和脸书交流。前方被还冒着黑烟的车祸现场堵得死死的，后面的停着的车有要超车的，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还是条单行道，就算借别人的车走，也很难退回去。

  “队长，他刚才是用什么心灵能力控制住你转的方向盘么？”瞿飞低声问道，“我看可以让他再用一下这个能力，向警察借架直升机，咱们飞去机场。”

  “我们的名字已经上了死神的计划列表，这种时候我还真不太敢坐飞机。”周枫已经忍不住脑补起他们飞在高空的时候，一个什么机械故障，整架飞机一起玩儿完的画面。“不过是可以跟他打个商量，我们借辆车走吧。”

  “你要去纽约还不是得坐飞机啊。”瞿飞呛了他一句，却还是同意了，“行了，你自己跟他说吧，最好能从他那里问来死亡顺序。就刚才的情况来看，那个胆小的女人应该是第一个，队长你是第二个，后面有几个碎片被他拦了下来，不知道对应的都是谁。”

  说话间，贝尔克斯已经抱着一捧骨头走了回来。“你还替他收尸？”周枫忍不住问道。“人都死了……不对，他本来就是死的。”

  “用役亡术就可以让他再活过来。”对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一个忙着摆弄手机的路人大妈面前。这回周枫看得清清楚楚，那位大妈绿色的瞳孔瞬间放空了，一点深黑渗了出来，好像双眼被墨水染黑了一般。很快那股黑雾又褪了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而这个外国女人的神情却始终是木然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她开着的小型运输车里，取了个帆布袋子出来。贝尔克斯将山德鲁的骨头、原本在那骷髅腰间缠着的锁链上挂着的短剑和面具都放了进去。大妈将口袋扎好，又塞回了车里。

  “我们等下可以借她的车走。”对方重新转向了他，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让周枫一阵毛骨悚然。

  “为什么你不立刻复活他？”周枫跟在贝尔克斯身后，小步跑着。“需要什么复杂的仪式吗？”

  “不用，只不过现在复活他，他肯定又要说我在无谓的地方浪费魔力了。”对方叹了口气。这时雨已经停了，他们来到了湿漉漉的高速公路上。“帮忙把这辆车抬起来好吗？”

  这是要清理路障？周枫看了眼前方堆着的十几辆辨认得出形状的车，顿时觉得压力很大。但他们也确实急着赶去机场，靠超能力清理掉路上堆积的废车，应该是最快的办法。

  然而他刚一举起车，就见驾驶座上一具黑红相间的死尸还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一股人肉烧焦的恶臭传了出来，让他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超能。车窗玻璃已经坏的不成样子了，贝尔克斯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走了过去，拉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

  就在这时，车上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惨叫。

  “天啊！”周枫倒退了一步，差点没吐出来，整辆车也都随着他的情绪晃了一下。“他还活着？”

  “只是表皮严重烧伤，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死去。”贝尔克斯伸手抓住困住那个司机的安全带，用力一拽，就直接扯断了。这家伙说自己是战士，看来确有几分道理。那个倒霉的司机被对方平放在了地上，贝尔克斯半跪在司机面前，口中低声念诵着某种祷词一样的东西，就见对方手中亮起一道柔和的金光，那光芒一接触到濒死之人烧伤的皮肤，就将其复原成了新生的肌肤。很快，这具刚才还看不出人形的可怖肉体就变成了一个瞪大了双眼竭力呼吸着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衣服被烧得只剩下一些残骸，周枫简直无法想象此人刚刚经历过什么。

  “哦！上帝啊！”那个司机一活过来，就抓住了救命恩人的手臂，“你是上帝派来救我的吗？”

  “是的，是神让我降临在这个世上。”贝尔克斯揽过那人激动得不住颤抖的身体，轻轻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神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请好好珍惜。”

  “我会的……我会的。”当那个穿着白袍的男人重新站起身时，跪在地上的司机仍然闭着眼睛，双手交握着喃喃自语着，也不知在跟上帝交流些什么。

  周枫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刚才是看见对方居然在这种自身难保的关键时刻还忙着解救连镜头都不会给一个的路人中的路人么？他竟然还怀疑这个家伙会和死神是一伙的……现在他反倒要开始担心对方让自己的命运和死亡设计纠缠得更加紧密了。

  “下一辆车……周先生？”对方轻声将他已经死机的大脑重新唤醒。

  “你在做什么？！”周枫忍不住大吼道，原来这就是山德鲁会痛骂的浪费魔力吗？虽然他也不喜欢山德鲁，但他此刻真希望那个说话不讨喜的骷髅能替他好好骂一顿眼前这个圣母得过头的家伙。

  “尽量多救一些人。”没有他的超能协助，贝尔克斯只能徒手将装在一起的车推开，还没有彻底降温的金属立刻在对方手上烙下了红痕。周枫看不下去了，只好用超能控制着车辆飘起来，再移到合适的位置。

  “刚才那阵短暂的降雨也是你弄的？”他必须得努力遏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才行。

  “是的，火势太大，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灭火了。”说话间，贝尔克斯又治疗好了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而尚存一息的男孩，但男孩的父母已经彻底死去了，就算是神术也无力回天。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绕过扶着父母的尸体嚎啕大哭的男孩，压低了声音问道。

  “因为还有人被困在这些钢铁熔炉里，他们正在受苦。”对方打开了一辆车，却只有满车奇形怪状的死尸，好像被尖锐的东西贯穿过，又被烧得不成样子。周枫移开了视线，只用余光瞧着对方将死尸一具具放下来，检查起还有没有救治的可能。

  “这些人都是列在死亡名单上的，你救的越多，就越容易引起死神的关注。他们应该死在这里！我们的处境已经够危险的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吸引仇恨了？”一看这种惨烈的死法，就知道这肯定是死亡设计的手笔，周枫猜测这些人大概都是上过一次死亡名单的，之前逃脱了，现在加倍奉还。

  “周先生是认为……上了死亡名单的人，就都该死么？”没想到还真给对方从车里挖出了个失血过多却还勉强活着的女人，在神术的治疗下，那女人迅速恢复了原貌，劫后余生和同伴的惨死让那女人失去控制地抽噎着，大约已经悲痛到了无法出声的程度。贝尔克斯温柔地轻抚着女人的背部，帮助对方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又转向了下一辆车。

  那是辆高大的货车，对方必须得踩着踏板把驾驶室的门打开，再将不知是死是活的司机拖出来。周枫心惊肉跳地听着滚烫的车身咝咝地灼烧着对方的皮肉，感觉脑子有些迟钝，“当然，他们是该死的……呃……”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你还在怪我刚才控制了你，将车子都拦了下来吗？”

  “不，不是的。”周枫有些苦恼地回答道。刚才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落入了对方的陷阱。如果死亡名单上的人都该死，那么他们同样该死，没有救的必要，这还让他怎么问对方死亡名单的顺序？“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检查完卡车司机的身体，贝尔克斯轻轻摇了摇头，帮那尸体合上了双眼，看样子是死透了。“在我的眼中，你们都是人。”

  “我不是指这个。”周枫感到口中越发苦涩。“我们是可以活下来的，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彻底逃脱死神的追杀。但他们不能，你今天救了他们，以后他们还是会被死神追杀，下次就没有人来救他们了。”

  对方站在那里，垂着眼，双拳紧握。周枫知道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可以救人一时，却无法救人一世，再怎么有能力的圣母，最终也要面对想要拯救的人尽数死去的结局。或许这就是死神来了这个系列的电影想表达的观念，人总归是要死的，何苦挣扎呢？

  阳光穿过长而浓密的睫毛，落入对方眼底，仿佛有一缕金色藏在瞳孔里。“也许你是对的，可我还是不能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受苦，却无动于衷。”

  “我来帮你。”颜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衬衫的袖子已经挽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周枫大喊道。贝尔克斯也就算了，新人，不知道轮回空间意味着什么，而且不知是哪个世界穿越来的土著，脑子里丝毫没有这只是一部电影的概念。可颜梅，她在加入他们小队之前就应该经历过好几次任务了，说起来可是比周枫还要老资历的存在，怎么还不懂轮回世界的规矩？

  “队长，或许在你眼中，我不过是真神的‘眼’，一个会说话会走路的道具，但对我而言，我还是个人。”颜梅一边帮忙将尸体搬下车，一边郑重其事地对周枫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是和你一样、对活下去、对掌控自己的命运有执念的人，才会被主神招募进轮回空间。我自问我不是那种善心泛滥的人，甚至过于冷漠，才会被派来执行‘眼’的任务。是的，我想变得更强大，但我不能像你们那样去给自己谋取利益，只能靠自己修炼。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修炼好圣属性的力量，而在我面前，却有一个黄金级的圣属性修炼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也许就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周枫愣住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颜梅，不再是像个木偶一样站在角落里被人忽略，而是走出来，争取自己的命运。他从未见过对方身上是如此的富有朝气，生机勃发。

  是否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些事情？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才上了车，继续朝机场驶去。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让新人们的心情都沉重了不少。周枫从驾驶室后面的小窗望去，被吓破了胆的云莹蹲坐在角落里，还在抽着鼻子，颜梅坐在她的身边，低声安慰着。两个学生都被吓得面色发白，商人郭凯则魂不守舍地东张西望，出了点动静就一惊一乍，郝斌算是最镇定的，却也是冷汗涔涔。

  死神在他们还没上飞机之前就先下了毒手，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可不得不承认，按照原作的剧情，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周枫记得，在原作的第三部和第五部里，主角们都连续经历了两场特大事故，第五部里主角们遇到的第二起特大事故恰好就是180航班。他们本该想到的，可是看到180就大意了，而忽视了这种可能。完全没有征兆的死亡给人的冲击更大，特别是近距离看过了那些死状惨烈的尸体后，周枫对这种把握不住节奏的局势感到更加不安了。

  “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任何预兆，能够告诉我们死亡的顺序？”周枫焦虑地问着副驾驶座上的贝尔克斯。“任何征兆都行，哪怕不确定的也可以，让我们来帮你分析。”

  “没有。我只是事发之前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谁会出事，只是本能地觉得我们应该停车。”对方用车的原主人留下来的矿泉水清洗着手上红肿的烧伤。

  “为什么不用你的神术治疗下？”他指了指那些看上去就疼的烧伤。

  “又不致命，不需要浪费魔力。”对方痛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的魔力有限，这个世界里要自动恢复魔力也比较困难，能省则省了。”

  “什么？！”周枫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在今天的反复考验下已经突破了上限，“你的魔力是有限的居然还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们需要治疗的时候怎么办？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不准备和我们一路？”

  这场任务从一开始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任务难度超常不说，还接连出现他预料之外的状况。两个半路加入的强力队员哪个都不是他一眼就能看透的角色。他一度期望山德鲁能有点真才实学，可到头来那具骨头架子除了嘴炮之外一无是处。之前他还以为贝尔克斯故意对他们隐瞒了什么，可现在看来这家伙根本搞不清状况还到处散播爱心。

  “不会有影响的，治疗并不是那种有每日次数限制的法术。”对方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已经邻近危险的边缘，只是控制着水流落到车外，没在车里留下什么痕迹。

  冷静。周枫深吸了一口气。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很多时候真相其实比人们以为的更简单。这只是任何队长都会遇到的新手协调问题，他们不知道轮回世界是怎样的，所以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只要解释清楚就行。

  “听着，我是这个团队的队长，我要对这个团队负责。我们要一起活下来，一起！这不是个你想任性就任性、想作死就作死的世界！你没有能力救下所有人，如果你有，这另当别论。既然你不能拯救所有人，那么请拯救那些值得活下来的人！”周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让颜梅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别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刚好被影响到了。在死神面前，我们不能大意。”

  “那么谁来决定什么人是值得拯救的？你么，队长？”

  对方的反问让周枫愣了一下。他又如何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什么资格来替团队做决定？虽然他是队长，但他却不是团队内最强的那个人，他对贝尔克斯没有任何制约力可言。就算对方宁可去帮助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甲也要对他们见死不救，他又能怎样呢？

  “对你来讲，这或许是个道德问题。但对我来讲不是。我不像你那么强大，我没法保护所有的人，所以我只能尽量保住我身边的人。”周枫握着方向盘，不管他有多么不甘心，他都必须承认这个事实。“我不想和你辩论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我会怎么做，以及我建议你怎么做。”

  “抱歉，我只是想到，以前山德鲁还在的时候，他也总这样说我，过于关心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对方微微垂下头，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流水般顺着肩膀淌下，落在膝头装着山德鲁骸骨的帆布包上。“如果他还在这里，也会说出和您一样的话。”

  对方软绵绵的态度和有些怯生生的语气让周枫的怒火一下子萎靡了大半，明明有着比他更强的实力，明明可以揽过话语权和领导权，却像懦弱得不敢反抗领导的淫威的小职员一样只会道歉，这种极具冲击的反差让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会复活他吗？”周枫瞟了眼那个帆布包，已经猜到了答案。

  对方没有吭声，只是将帆布包抱得更紧了。

  周枫没有继续追问，然而一股透体的寒意却从他的心脏开始扩散，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不管这对师徒有什么恩怨，只要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也就随他们去了。

  到了机场，趁着其他人过海关检查的时候，周枫将瞿飞拉到一边。

  “我们能不能再找一个有预言能力的人？”他压低声音问着瞿飞。“我不想依赖他，没错，我们比较弱小，但主神给我们安排任务不是让我们抱大腿的，就算不依赖他，我们肯定也有办法能逃脱死神的追杀。”

  “我认为有可能。”之前总是满嘴丧气话的瞿飞这次却很有信心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在电影第一部里，就出现了两个有预知能力的角色，男主和女主。女主的能力非常弱，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正是她的预感让她相信了男主，从而逃过了180航班的浩劫。我估计贝尔克斯的预言能力大概跟那个女主差不多，有不祥的预感，但并不能准确预见到会发生什么。我不敢说剧情绝对会给我们提供一个男主这样的角色，但这种特大事故更容易被预见到，队长你可以留意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魂不守舍的人。”

  周枫打量着四周，人们都一脸呆滞和麻木地办着手续。队伍很长，大部分人都在无所事事，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或者和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哪个都不像电影的男主。

  “不要总往那群说法语的高中生那里看。”在他身后排队的瞿飞将他的脑袋扳正了过来。“这毕竟不是原作里飞往法国戴高乐机场的180航班，别指望真能遇见正牌的主角。”

  “好吧，我知道了。”周枫咕哝着。

  在他们的前方，贝尔克斯正十分拘谨地等待着海关的检查。检查人员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翻着护照和签证。“看镜头。”那人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一个小的摄像头，目光在电脑、护照和贝尔克斯之间挪来挪去，“嗯……你在电脑上的图像似乎和照片上的不太一样啊。”

  “出了什么状况？”周枫小声问着瞿飞。

  “稍等，稍等，我正在接通那个海关人员的电脑……噢！这是怎么回事？”瞿飞将手机递给了他，“我还不知道有人的照片和真实相貌可以差这么多的。”

  由桌上的摄像头拍下来的贝尔克斯看上去比肉眼所见的要瘦削单薄一些，五官轮廓更加精致唯美，却少了几分男性的阳刚之气，显得比较中性，甚至有种男女莫辨的感觉。或许是摄像头的分辨率问题，由于看不清面部的微表情，周枫总觉得手机上的人像带有一种非人的冷酷，与贝尔克斯本人柔和绵软的气质大相径庭。然而最显著的差异却是瞳孔，现在周枫抬起头，还能看见对方明媚的蓝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动人，可显示在手机上的，却是一对金属质感的暗金色瞳孔，威严而冰冷。

  “或许是光线问题吧。”对方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然而手机上那个让周枫倍感陌生的人却显得矜持而傲慢，虽有笑容，却无笑意。“您看我和护照上的照片是一样的吗？”

  检查人员抬起眼皮又比照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给护照扣上戳，通过了。

  “我开始觉得，他瞒着我们的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周枫将手机还给瞿飞，抽出护照跟了上去。

  到安检的时候，又出了麻烦。

  “哔——”当贝尔克斯通过安检门的时候，代表检测出金属的红灯立刻亮了起来。

  “站到这里来。”安检人员举着金属探测器招了招手，“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手机、钱包、钥匙……你这个戒指是什么材质的？先取下来。”

  周枫走了过去，接过对方递来的戒指，他也是才注意到原来贝尔克斯左手的无名指上一直戴着这枚其貌不扬的指环。也不知这戒指是什么材质，放在手上沉甸甸的，看上去像是青铜，表面是黑的，麻绳一样的浮雕纹上沾了些铜绿色。他用手擦了擦，非常光滑，好像被人抚摸过千百遍一样。

  “你结婚了？”周枫不确定在对方的世界里，无名指上戴戒指是不是已婚的标志。

  “有一个性伴侣，但没有正式的婚姻。”

  这种话从怎么看怎么像是禁欲主义的贝尔克斯口中说出来实在古怪，连举着哔哔直响的探测器的安检人员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呃……她现在怎样？你们有孩子吗？”周枫随口问道，感觉这个话题越来越尴尬。

  “曾经有过，现在他们都去世了。”

  虽然对方回答时的语气很平淡，周枫却不敢继续打探下去了。

  “先生，你能将这件外衣脱下来吗？还有鞋子。”安检人员的态度看上去像是要发火。

  “欸？”对于这样的要求，贝尔克斯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从善如流地解起了衣衫。对方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罩袍做工精巧，解起来也有些费劲。周枫一直以为对方穿的是深蓝底衬的白袍，等对方将外面那层又轻又薄的用大量金丝绣着繁复图案的华丽白袍解下后，他才发现原来对方里面还穿了件蓝色缎面的袍子，而外面那件罩袍边缘上的图案是全镂空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真正让周枫感到浑身无力的是，对方袍子里面穿的不仅有那件蓝缎面镶金带兜帽的内罩袍，还穿了件类似古代骑兵会有的那种半身胸甲。

  “哇哦，这身铠甲真是太帅了！”瞿飞吹起了口哨。

  如果不考虑安检问题，这件胸甲确实是精美到了极致，主体是由纯银打造的三层板甲面，做成了可伸缩的形式，以便于活动。在板甲面的外层，还用纤细的暗金材质覆盖了一层骨架般的镂空结构。如果周枫没看错的话，那些嵌着蓝色泪滴状宝石的地方应该是可以活动的，换句话说，外面这层暗金骨架还能支起来，只是不知道用途是什么了。

  “为什么你坐飞机还要穿上一身铠甲？”周枫有气无力地问道。“刚才托运行李的时候为甚不把这身脱下来一起托运了？！”

  然而对方只是双手捏着脱下来的那件白绸罩袍，眼神无辜地瞅着他。

  “你不能穿着这身、这身……嗯，上飞机。”安检人员也是无奈了，“请回到换领登机牌的地方托运吧。”

  “我们的时间可能有点来不及。”瞿飞将登机牌递给他，“还有十分钟就要登机了，我们在高速公路上耽搁了太久，让他换下一班飞机吧，反正180这班我们也不会真坐上去飞走的。”

  “你……”周枫正想向对方解释，贝尔克斯却先打断了他。

  “我会想别的办法跟你们汇合的。”对方将罩袍重新穿上，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里面的那身铠甲。

  “听我说，你赶下一班飞机，来得及的。”周枫劝说道。

  “如果上飞机不能着甲的话，我还是考虑其他方式去纽约比较好。如果飞机上真出了什么事，连个阻挡的缓冲都没有，实在不安全。”对方小声说道，话里不祥的意味却让周枫一个哆嗦。

  等他们坐上飞机了，周枫才回过味来。

  “你说他要是对的怎么办？”他戳了戳旁边萎靡在椅子上的瞿飞。

  “什么是对的？”瞿飞一脸茫然。

  “飞机失事啊！”他用力摇晃了一下瞿飞的肩膀，“你看，死神安排我们的第一次死亡是在高速公路上，如果我们逃脱了，还有180航班等着我们。死神要是设计我们必死的话，完全可以安排下一个航班也出事啊！你听见他说的了，如果飞机上出了什么事，他会需要铠甲来保护自己，你觉得他会不会已经预见到下一个航班会出事了？飞机舱壁被撕裂，碎片插进人的体内什么的。”

  瞿飞认真地瞧了他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一天内连续两个航班出事，这个概率太低了。”

  “难道死神的死亡设计就是高概率事件了？哪次死神不是用若干个极小概率事件组合成的意外来谋害剧情角色的？”周枫急得一捶前座的椅子，结果啪地一声，小桌板自己掉了下来。

  “这飞机可真够烂的啊。”瞿飞检查了下固定小桌板的螺旋杆，“这是多老的飞机了，难怪要出事。”

  “对了，那个有预言能力的人！”周枫赶紧扒着椅子背站了起来，四处搜寻着有没有哪个乘客看上去像是预见到了飞机会失事。“阿飞，你也别坐在那里，快来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一个东张西望魂不守舍的家伙。”

  “有啊，我已经看到了。”瞿飞很认真地回答，“就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呢。”

  “去你的！”周枫踹了对方一脚，“事关我们的生死，你也能这么淡定？”

  “队长，你放松点，如果那个人真的预见到了飞机失事，起飞前他肯定会下飞机的，我们跟着就好了。”瞿飞拽着他的衣服让他坐回了位置上。“比起这个，我倒觉得有件事必须得跟你讨论一下。”

  “什么事？”瞿飞严肃的表情让周枫相信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都知道，主神布置的任务难度正常来讲会略高于我们的能力。比如我们小队是白银级的，任务通常就是黄金级的，队长你是白银下位，那么你的个人任务至少应该是白银中位的，没错吧？”

  “是这样。”周枫点了点头，这个在轮回世界是常识，不知为什么瞿飞现在要提起来。

  “我们所有人的任务都是逃脱死神追杀，这是个黄金下级难度的任务，远远高出我们的能力，可以看做是受到了队伍评级的影响，但也算是正常情况。可是队长，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队里有个起码是黄金下位的家伙？”

  周枫瞬间就悟了。以贝尔克斯那种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复原到完美状态的治疗能力，却又不是专修治疗的牧师，那么整体实力确实很有可能达到黄金下位或者更高。既然如此，主神肯定就不会将只有黄金下位难度的逃脱追杀任务布置给贝尔克斯。“如果贝尔克斯的任务和我们不一样，那么到底主神给他出了什么难题？”

  实际上，他更好奇的是，是否这就是贝尔克斯试图隐瞒的真相？

  “对，我是这样认为的。山德鲁和贝尔克斯的任务应该都和我们不同。山德鲁那个保住队内至少一人幸存，听上去只是我们的生存任务的亡灵版，实际上对亡灵巫师而言难度是很大的。主神之所以给我们黄金下位难度的任务，恐怕也是把山德鲁的保护算了进去。”瞿飞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至于贝尔克斯的任务，我就猜不到了，可能是从死神手下救出多少人，不过按他的能力，这似乎也够不上挑战，那么也有可能是杀死死神，或者干掉死神分身什么的。”

  “干掉死神？”周枫一惊，差点没咬了舌头。“这有可能吗？”

  “轮回世界里的每个任务世界并不是照搬原作电影的，也会根据同人衍生作品的设定加入一些改变。”瞿飞手上不肯闲着的摆弄起手机来。“就我所知，有些死神来了的同人就加入了类似电视剧死神有约里的设定。同人作品为了让主角能够战胜死神，只好设计个比死神低级的死神分身，这帮小兵才是实际干活杀人的苦力，可以被破坏掉。当然啦，如果死神分身被干掉了，死神还会派更多这样的虾兵蟹将过来的。”

  “怎么破坏？”如果真有这样的设定，周枫突然觉得又有了希望。

  “我不知道。”瞿飞摊了摊手，“反正死神这种东西么，肯定是负面属性的，对圣属性没有什么抵抗力，一般说来是这样。”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虽然只和对方一起经历过两个任务世界，周枫还是觉得瞿飞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没什么可光彩的，就是在国外混了几年呗，对这些流行文化熟一点而已。”瞿飞含含糊糊地说道，侧过头去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

  周枫打开自己的轮回之书，看着上面的信息。“阿飞，其实我是在考虑，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解散这个白银小队，重新组个普通的队伍，从青铜级开始慢慢往上升好了。”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瞿飞转过头来，像是有些惊讶。

  “白银小队有很多特权，像是可以选定任务世界、提前查看任务世界的信息、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可以返回原本世界等等，但这种任务难度，确实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来的。”周枫盘算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直到任务信息出现后他才下定了决心，白银级的队伍暂时还不是他能玩的转的。“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去解决的。”

  周枫来到轮回世界之前是个幸福的单身汉，虽然在工作上已经做到了比较好的岗位，但相对来讲他对原本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割舍不下的地方。很多人在轮回空间内想要拼命将小队升到白银级，就是为了返回地球的特权，然而周枫对这个特权却不是很看重。

  “真要说起来，也算不上特别大的执念吧。”瞿飞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没啥出息，在来轮回空间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这种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特失败，真心的，不骗你。我觉得我高中的时候，算学习不错的，但高考不知怎么的就考砸了。我爸妈一狠心，找亲戚朋友借了钱，就把我送到国外去了，指望着我在国外镀层金，回来后好找工作。出了国，什么都不一样了，出去吃饭连点个餐都不会，完全没法和人交流，我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和轮回空间里的这些困难相比，区区语言障碍能算什么呢？但那个时候我怕了，我觉得我就是个失败者，每天就蹲在跟人合租的房子里看剧看电影，美其名曰学习英语。我就在那间房子里这样缩了四年，四年啊，一想到要跟外国人说话还是会紧张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法毕业的，我都没脸和家里人说，我父母还等着我回去工作还钱呢。”

  “后来呢？你是怎么死的？”如果瞿飞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周枫倒是很难想象对方的死法。

  “校园枪击案。”瞿飞耸了耸肩，“好笑吧？就那么一次，我鼓起勇气，决定不再害怕，好好读书，不要旷课了。结果那天刚好赶上了校园枪击案，那个疯子一枪就把我干掉了。以前我就很多次想过死亡，如果我死了，会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最后一个念头是老子还是处男啊。可死亡真的降临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却是我的父母，如果我还能再活一次，我一定不要再这么懦弱了，我要鼓起勇气，要活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母，我要让他们为我骄傲，让他们没有后悔将我这么个儿子养大。”

  “你做的很好了。”周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这个团队需要你，阿飞，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我？我是最快放弃的那个。”瞿飞抱住头，显得很沮丧，“我一看到是死神来了的世界，就完全没勇气抗争下去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坐在这里等死。我不甘心死去，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对抗死神。”

  “嘿，相信我，到了纽约就没事了。”他从椅背后面的广告杂志里随便抽了本出来。“快看这个！纽约康尼岛的美人鱼游行！就在明天！你不想去看么？女生可以不穿上衣的哟。”

  “什么？”瞿飞立刻打起精神，从他手里将杂志夺了去，“这个太正点了！我要去！”

  “这就对了，我们按计划，躲过180航班的灾难，成功抵达纽约。然后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主神没有立刻让我们返回开放世界，我们明天就去康尼岛好好玩上一把！”见瞿飞振作了起来，周枫也为对方感到高兴。就在这时，飞机发出了一阵低沉的轰鸣，他越过瞿飞向外望去，似乎是在测试引擎效果，但他从来没听过飞机引擎会发出这种噪音，襟翼展开时也稀里哗啦地响着，感觉飞机好像随时都会解体一样。“阿飞，原作里180航班是怎么出事的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隔离层剥落，输油管破裂，电火花引起油管爆炸，怎么了？”瞿飞这才注意到飞机的异常，“我们得赶紧下飞机！这是要准备起飞了。”

  “那我要揍你了啊。”周枫挥舞着拳头，准备要弄出点打闹事件，来确保机组人员会把他们赶下飞机。

  “什么？”瞿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挨了一拳才捂着鼻子大叫道，“嗷！你还真打啊！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他们在座位中间的过道上扭打成一团，坐在附近的队员们纷纷过来劝架，所有人被一起送下了飞机。

  “作战计划第一部分完成！”回到候机厅，周枫朝其他人竖起大拇指，“走，我们去下个航班。”

  两个小时后，他们成功坐上了柏林经停伦敦前往纽约的飞机。

  “噢，这才叫飞机。”周枫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感觉每一块肌肉都要舒服得呻吟起来。“瞧瞧这崭新的呢绒布料，空气里还有股清新的香味。机舱壁上没有破损，没有剥落，没有锈蚀。我喜欢这架飞机！”

  “只要它的起落架没故障就行。”瞿飞嗤嗤地笑了起来。

  “闭嘴，别诅咒这美好的航班。”周枫笑骂道，向乘务员要了杯橙汁。“在死神发现我们已经离开180航班之前我们都是绝对安全的。到现在还没收到180空难的消息，按常理应该是要等五个小时后降落的时候才会发生故障吧？”

  “不排除空中解体的可能。那架老爷机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意外的。”瞿飞耸了耸肩，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飞机顺利起飞，但贝尔克斯始终没有登机。

  “你觉得他会用什么办法去纽约？”瞿飞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瞧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道，我更担心的是我们没有找到那个拥有强力预言能力的人。”周枫皱起眉头，“只靠他那半桶水的预言能力，我们未免太被动了。要是他没有成功抵达纽约而被主神抹杀，我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也不能把他强行拖上飞机了。”瞿飞满不在乎地说道，突然一拍手柄，指着窗外大叫起来，“那是乌云吗？长的也太奇怪了！”

  周枫应声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云雾缭绕间，一道黑影时隐时现，轮廓有些虚化，看上去确实像是乌云的形态。可如果真是乌云，按这飞机的速度，早该把它们甩在身后了才是啊。

  “你说会不会是死神分身？”周枫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设定，原作里第五部似乎也有显示死神的本体就是这样一道追在主角身后的黑影，不由得心底发寒。

  “想多了，死神的本体是看不见的，一切说死神是个黑影或者是个黑人的言论都是没有真正理解这部作品。”瞿飞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快看！它在接近这架飞机！”

  那道黑影，不管它是什么，毫无疑问拥有自主意识。飞机外洒满阳光的云海就像是白色的戈壁滩，风化而成的奇形怪状的白色巨岩随处可见，而那道黑影就像是风驰电掣的骏马，穿梭在这些岩石后方。尽管周枫的视线时常被云雾所挡住，却还是能看出，比起最初，那黑影似乎变大了一些，换句话说，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坐在前后排的乘客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象。

  “队长，你觉得那是什么？”坐在前排的郝斌回过头来问道。

  “想不出，死神来了这个系列里不该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才对。”周枫跟瞿飞换了个位置，将脑门贴在窗户上好努力看得更清楚一些。“但也不能排除跟其他作品融合的可能。”

  “融合？”坐在郝斌旁边的胖子郭凯声音抖了抖。

  “这种情况不算罕见，两部甚至更多部作品融合在一起，但轮回之书上只显示一部。”这些都是周枫听之前的队长讲的，他对此可没什么经验。“一般是同背景或者同主题的作品融合。比如死神来了系列的第一部主题是飞机失事，那么相似的作品，像是边缘危机的开场，也是飞机事故，说不定就会被融合进来。”

  “队长你可别乌鸦嘴。”瞿飞打了个寒噤，“边缘危机里的东西太诡异了，咱们最好别碰上。”

  这会儿功夫，那道黑影已经近到可以让他们看清大体轮廓的程度了。它的外观就像是一条在水中游弋的蛇，细长细长的，身体一起一伏的好像波浪一般。直到它扑扇了下翅膀，周枫才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龙！那应该是条黑龙……不对，是亡灵龙！居然是他们两个！”

  现在那条亡灵龙几乎算是贴着飞机在飞行了，周枫终于可以看清楚它身上的每个细节。它的身上已经没有肉了，只有一副骨架，散发着幽绿的荧光，云卷云舒般的黑雾缠绕在骨架上，好像为龙骨穿上了一件薄薄的衣衫，那些黑雾随着龙的飞行而不断地变幻着形态，时而如同宽阔的蝠翼展开，被升力充盈着，好像灌满了风的黑帆，时而流散成寒潭上的水雾，体积膨胀起来，就像是那条龙还活着时鼓起身上的肌肉一样。长而有力的尾巴甩在后面，准确地控制着方向，既不会离飞机太近，也不会太远。

  龙颈上骑在前面的是贝尔克斯。对方原本穿在外面的那件雪白长袍上身被半折起来，有点像是藏族人会穿的那种只有一只袖子的斜襟袍。上半身的那件胸甲已经完全打开了，金色的外骨骼框架竖了起来，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两只雄鹰般站在对方的肩头。洁白的外袍和深蓝的内袍在风中翻飞着，露出了踩在亡灵龙骨刺上的银质长靴，金色镂空的双翼贴在脚踝处，与同款造型的银手套相得益彰。

  “原来这家伙是个龙骑士么？”瞿飞艳羡地望着窗外，就差没把口水滴到周枫的裤子上了。“这身装备，一看就是为空战设计的啊。”

  相比之下，依然穿着那身破烂斗篷和平凡无奇的盔甲的山德鲁就显得有些其貌不扬了。

  “这两人是从哪里搞到的龙？”周枫恶狠狠地磨着牙，要是早知道这两人能弄来龙，他们是何苦来坐飞机呢？

  “队长你不会想坐上去吧？”瞿飞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相信我，不出十分钟你就变成人形冰棍了。”

  那家伙用手轻触椅背上的屏幕，上面立刻显示出了航班的基本信息。“看这里，舱外温度零下二十七摄氏度，对地飞行速度800公里每小时。那两个人还没被吹散架，是因为他们前面还有一层屏障。”

  周枫定睛望去，果然在贝尔克斯身前，一道淡金色的半球形光罩竖在那里，应该是和连环车祸时帮他们挡下碎片的是同一个法术。那层屏障阻挡住了大部分袭面而来的冷风，少量漏到后面的气流才是将贝尔克斯身上的那两件袍子吹得猎猎作响的真凶。

  “真不愧是黄金级的强者，这体质也是够好的了。”周枫叹了口气。

  机舱外的两个人应该也注意到了他们的位置，亡灵龙一振翅膀，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机舱顶才传来的亡灵龙着陆时发出的低沉的响动，将其他的乘客都吓了一跳。

  “他们要做什么？”瞿飞仰着头望着空无一物的机舱顶，像是准备锻炼出透视眼来一窥究竟似的。

  很快，瞿飞的疑问就有了答案。一块白板被锁链挂着垂到了周枫旁边的窗户外，飞机飞行时带起的乱流将它吹得旋转个不停。周枫小心翼翼地用超能力隔着机舱控制住那块白板，将其固定住，才看清上面写的一坨鬼画符。幸好主神赋予了他们沟通无碍的能力，周枫立刻理解了这几行字的意思。

  “他看到了未来的情景。”见其他人都探着头朝这里望来，周枫索性将白板上的话念了出来。“你们会在飞机降落的时候死去。货舱里的黑影会杀死你们全部。”

  心里惴惴地转过头，周枫从瞿飞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不安。

  “货舱里的黑影？那是什么意思？”他用超能力将白板送了上去，希望山德鲁能传给他们更多的信息。

  “会不会是什么东西？”郝斌挠着剪得短短的头发问道，“那个黑影导致了某种事故，然后这个事故会让我们坠机？队长，你刚才也说了，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鬼啊怪啊之类的，但这两个人，他们显然对现代人类社会一无所知，即使看到了关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是什么，我们最好去货舱看看。”瞿飞做出了决定，“如果我们发现了什么异常，也能及时阻止。”

  “先等等看有没有进一步的提示。”周枫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兀自镇定地说道。果然死神连这架飞机也不肯放过吗？而且是在降落的时候坠机，就算有预言能力，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就像是第三部里的女主，虽然预见到了地铁会出事，可那个时候地铁已经启动，连紧急刹车都做不到，只能等死。

  不，他们和原作里的主角们不一样，他们还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没准可以反败为胜。周枫暗自给自己打着气。

  没过多久，机舱顶上的两个人就又把白板送了下来。然而这次白板上却没有字，而是一幅图，乍看像个立方体，上面有些抽象的图案。周枫努力将其想象成货箱、盒子、柜子之类的东西，却还是毫无头绪。

  “我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瞿飞拄着脑袋观察着白板上的图画，眉头紧锁。“队长你先把白板还给他们，看下还有没有别的提示。”

  “那个盒子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的，应该就是导致坠机的罪魁祸首吧？”周枫猜测道，“你说眼熟是指？”

  “它让我想起了什么。”瞿飞揉着眉心，像是嫌大脑运转的还不够快，正在手动加速。“但我又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货舱里会出现瞿飞熟悉的东西？毫无疑问，这个有着特殊图案的盒子应该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那东西，是电影里出现过的吗？”周枫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某种不好的感觉如同乌云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不，我可以肯定，它跟死神来了这个系列的电影没有关系。”瞿飞一脸沉重，像是和周枫有着相似的体验。“队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别说。”周枫赶紧制止对方继续讲下去，他现在的感觉就已经糟透了。

  白板第三次被送了下来。之前画的那个盒子被打开了，一个骷髅脸穿着斗篷的家伙站在旁边，双手如同野兽的爪子，旁边还有些纤细凌乱的线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画面的最下方还写了一句话，“他会冲破货舱的门。”

  “这个……”周枫捏着下巴观察了半天，“是山德鲁的自画像么？”

  “不是。”瞿飞的声音透着痉挛般的惊惧。周枫回过头，正好看见对方好像发了疯似的翻掏着口袋，最后双手颤抖地将揉成一团的登机牌展开来。“柏林前往纽约肯尼迪机场……肯尼迪机场！我早该想到的！那是血祖！”

  “血祖？是跟吸血鬼有关么？”不知怎么的，周枫反而松了口气。

  “是，又不是。”瞿飞严肃地说道。“这个世界应该是融合了美剧嗜血菌株的设定。那个盒子，其实是个棺材，里面装着血祖，他要去纽约繁衍他的下线，这架飞机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第一批受害者。嗜血菌株这个剧的设定，有点类似于依靠寄生虫传播的生化危机。那些线条应该就是血祖体内的寄生虫，如果被它们沾到表皮肌肤，它们就会钻进去大量繁衍，从体内将你吃光，转化成另一种生命体，也就是吸血鬼。”

  “只要是科学的设定、有实体的敌人，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周枫摆了摆手，从刚才对未知的恐惧中解脱出来，他觉得自己轻松得都快飘起来了。“颜梅，你跟我来，那东西既然名为吸血鬼，肯定有着与之类似的特征，用你的圣力对付再合适不过了。”

  颜梅沉默地将安全带解下，来到了座位之间的通道上。

  “别去！”瞿飞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底的恐惧丝毫没有消散。“队长，血祖的能力和属性，刚好克制你！你要是去打开了货舱门，我们就彻底没命了！”

  “怎么说？”见瞿飞如此紧张，周枫也不得不慎重起来，虽然他确实很难想象所谓的吸血鬼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什么力大无穷、什么飞行能力，在他的意念移物面前都是被克制的份。

  “队长，你的意念移物能力确实强大，但还是受到你的基本属性的制约。你的思维能力，也就是俗称的精神力，会制约意念移物的力的上限。而你的反应速度，则制约你的超能所捕捉的物品的最大速度上限。”瞿飞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血祖算不上强大，只不过是个白银级的BOSS，但移动速度却是一等一的，恐怕超过了队长你的反应速度。”

  周枫仔细思索了一下，的确如此，他的超能力归根到底还是靠意念控制的，超出意念处理范围的他就无能为力了。如果这个血祖快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其移动轨迹，周枫就算有控制住对方的力，也捕捉不到对方的身影。而且他看不到的东西，也没法用超能力去抵挡。刚才瞿飞说那血祖可以产生一种寄生虫，沾到就死，像周枫这样的超能力者，最大的弱点就是肉身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寄生虫如果对普通人是致命的，那么对周枫也一样。

  要在一片混战中，找到高速移动的血祖，还要提防可能落在他身上的细小的寄生虫，周枫自忖确实是捉襟见肘。

  “那你说该怎么办？”能力上被克制，让周枫感到有些为难，却并没有对血祖产生多少畏惧。说到底，这种说得清道的明的东西都是有弱点的，是人可以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对抗的东西。相比之下，连本质是什么都让人搞不清楚的死神才是更恐怖的存在。

  “我认为我们该放弃这架飞机。”瞿飞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个血祖没有强大到不能一搏的程度，但可别忘了，他是被死神安排来杀我们的。有死神的助力，别说白银级的BOSS，只怕青铜级的都能解决我们。”

  对哦！周枫感觉心底好像遭受了沉重的一击。血祖并不可怕，但要是和血祖的战斗过程中，出点什么极小概率的意外事件……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迅速打消了战胜血祖的想法。

  “我们没办法正面对抗死神，只能依靠预言洞察先机，躲过必杀的死亡设计。”见其他人也都离开了位置凑了过来，瞿飞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死神唯一的弱点，就是死亡设计存在时间差。一旦死亡设计被预见了，它就是固定的，就连死神都无法去改变。现在死神对我们的死亡设计是若干小时后让我们死于血祖的袭击，那么换句话说，在飞机降落以前，我们都是安全的，甚至还会因为死亡设计的规律而拥有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是怎么回事？”郭凯对这种能让自己活命的东西都特别有兴趣。

  “死亡设计就像是一种宿命，你必须以确定的方式、在确定的时间死去，这是不可违抗的命运。没有轮到你死，你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原作里不乏无法忍耐等死的煎熬而想要自杀的角色，但总会有各种极小概率事件导致他们自杀失败。”说到这里，瞿飞还忍不住唏嘘。“如果不是想到了这点，或许我已经扛不住压力找山德鲁转化成亡灵了。”

  “根据这个原理，如果我现在去打开货舱门，血祖也不能杀我们了？”周枫心念一动，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可血祖的能力有一定的延迟。你被感染后还能存活一段时间，然后才会死去。”瞿飞摊了摊手，“就怕死神掐准了这个时机，让你打败血祖顺利到达纽约后才死去。”

  “行吧。”周枫发现自己找不出漏洞，只好赞同了瞿飞的意见。“我们要怎么离开飞机？离开后又要怎么前往纽约？”

  “答案就在我们的上面。”瞿飞指了指机舱顶，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我们坐那条亡灵龙走。”

  “可你不是说外面零下二十七度，而且时速八百公里、罡风阵阵吗？”想到外面的气温，周枫就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已经在冰窖里呆着了似的。

  “别忘了，我们有不死之身呢。虽然不知道会怎么活下来，但肯定能活下来就对了。”

  这种神神叨叨的说法让周枫很没有安全感，但按现在的情况，却又别无选择。他回到了窗边的座位上，用力敲了敲窗户，也不知上面那两个人能不能注意到。“我先问下上面那两个家伙，没准他们有办法。对了，还得叫他们把龙弄下来，我估计我们得从安全出口跳到龙身上去。反正按阿飞的说法，既然死不掉，那就怎么都能成功。”

  他这一阵暴力敲窗，飞机上面的两人还没什么反应，空姐倒是被吸引过来了。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这位穿着深蓝制服的黑人女性语气不善，似乎下一句话就会是如果没什么事还是乖乖坐好吧。可周枫正好想到了用得到她的地方，将对方的潜台词给堵了回去。

  “有，请给我一支笔。”他从放杂志的地方翻出了一个呕吐袋，从侧面撕开，展成一张白纸。这时空姐已经取来了圆珠笔递给他，周枫接过，在纸上写下他们的需求——

  “我们需要坐你们的龙走。请找到一种方式可以让我们离开飞机，并且能在机舱外存活下来。”

  还没等他写完，机舱壁外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周枫给纸上的信息补上最后一笔，才瞧见窗外山德鲁的头骨正在随风飘扬。

  “他这个样子实在令我毛骨悚然。”瞿飞搓了搓胳膊露在外面的肌肤，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黑人空姐瞪大了眼睛，盯着不断敲打着机舱的头骨。“我要去和机长反映一下。”

  “谢天谢地，她总算走了。”周枫用超能力固定住山德鲁的头骨，将呕吐袋上的文字放到对方眼前。“这个距离能看清吗？”

  对方眼窝里的蓝色火焰闪了一下，也不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估计着山德鲁差不多应该读完了他写的内容，周枫才用超能力将对方送回舱顶。

  很快，对方就带来了答案。

  “他可以用传送魔法将你们弄出来。”周枫念出了白板上新写的文字。“但剩余的魔力不足以传送你们全部。打开离你们最近的门，我们将队长传送出来，然后让队长用超能力将你们都吸过去。”

  “他如果在高速公路上没浪费魔力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们就不用这么费事了。”瞿飞嘟囔道。

  “我看这个办法可行。”周枫将呕吐袋揉成一团丢掉。“最近的安全门在哪里？”

  “在前面那个舱里，我登机的时候看见了。”颜梅指了指空姐离开的方向。

  “慢着，既然他们可以把我们传送出去，为什么他们不能传送进来呢？”郝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满脸放光，“他们可以打得过那个什么血祖吧？”

  “我认为血祖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按照死神一贯的作风，如果角色想要破坏死亡设计，只会导致更大的灾难。本来血祖只要给我们每个人开个口子就好了，没准这一打起来，整个飞机都保不住。”瞿飞将手揣进口袋里，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别忘了，我们最终的敌人还是死神。”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不断逃命吗？”郝斌大喊道，但其他人都跟在瞿飞后面离开了。

  周枫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拍了拍郝斌的肩膀，“我知道现在的局面让你觉得憋屈，但轮回空间并不是个冒险逞强的地方。没错，那两个人有可能打得过血祖，但却不一定能保护住我们每个人。没有人想用自己的命去赌概率，至少离开飞机，局面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了。”

  从郝斌怀疑的表情来看，对方显然是不大信这番话，但还是跟上了大部队。

  “你们要做什么？”刚才那个空姐一看他们都围在安全门旁边，立刻急煎煎地走了过来。“这扇门是不能打开的。”

  “大姐，你与其在这里废话，还不如赶紧发广播叫其他乘客都系好安全带，找到掩体躲起来，免得被吸到飞机外去。”瞿飞不留口德地说道。

  “飞机飞行的过程中是不可以打开安全门的。”空姐张开手臂拦在了门前，“一旦打开，机舱内外的气压差就会将你们全部吸出去，外面就是万丈高空，你们可别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

  “你就当我们是来劫机的好了。”周枫不耐烦地一挥手，那女人就悬在了空中，动弹不得。“反正我们也有这个能力。不过如果你肯配合的话，我们可以不伤害这架飞机里的任何一个人，虽然你们也就再能活上几个小时。”

  见对方似乎是被吓呆了，周枫一弹指头，就将那空姐送去了前舱。没过多久，广播里就传来那女人尖得不正常的声音，“请各位乘客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将停止使用。”代表气流颠簸的嘟嘟声也响了起来，周枫见前后舱的人都在座位上坐好了，连乘务员也一样，才最后叮嘱道，“一旦我离开飞机，你们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跳，我会接住你们。”

  “没问题，队长。”瞿飞朝窗外望了望，“他们已经到了，开门吧。”

  周枫深吸一口气，拉下了手闸，安全门缓慢地落下，强劲的风力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气压差带来的快速气流窜进了机舱内，所有座位顶上都亮起了黄灯，氧气面罩从乘客头顶上掉了下来。就在他开始因为呼吸困难而缺氧晕眩时，一阵强光淹没了它。

  转瞬之间，周枫眼前的景象就换了一幅。飞机如同蛰伏在他前方的庞然巨兽，吐出了安全气垫的机舱门好像兔子洞一样不起眼，罡风拂面的寒冷与背后和大腿上传来的温热造成的反差让他有点茫然。一抬头，周枫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贝尔克斯的怀里。

  “哇啊啊啊啊！”他惊得整个人差点没弹起来。

  “这个你抱着。”对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哪里不对，交给了他一个透明的淡金色圆球，里面还有一团橙红色的火焰，大约是用来取暖的。

  “你没发现我们的姿势有哪里不对吗？！”周枫气呼呼地将圆球抛给了坐在后面的山德鲁。他现在就像是那种不会骑马的娇小姐一样侧坐在龙身上，而且只要往右一转头就要整张脸贴在贝尔克斯的胸甲上了。这么近距离和对方接触让他浑身不舒服，小心翼翼地扶着身下粗壮的脊椎骨，周枫往前挪了一格，左腿向外一摆，跨坐在了龙骨上。

  唔……这滋味……

  周枫只觉得好像坐在了一块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寒铁上似的，两颗蛋蛋都快被冻成冰疙瘩了。

  然而他的尊严决不允许他坐回贝尔克斯的怀里，只能铁青着脸，转向飞机的出口。

  “队长，接住我！”瞿飞的喊声在飞机引擎的轰鸣下依稀可辨。

  “来吧！”

  亡灵龙位于飞机的下方，宽阔的蝠翼被机身所遮挡，如果没有意外，从安全门往外一跳，就能刚好落在龙身上。但机舱内外的气压差会在瞿飞向外跳起时将其往外多推一些，所以还要靠周枫的超能力给拽回来。

  “嘶——”瞿飞坐在龙身上的反应跟他差不多，酸爽的滋味让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给，抱着，可以取暖。”周枫顺理成章地将圆球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瞿飞坐稳后，郝斌也跟着跳了下来，非常安全地降落在了龙骨上，接下来是秦俊和施瑞，那两个学生。郭凯坐了上来后，不知是不是周枫的错觉，身下那只龙好像往下沉了几寸，翅膀奋力扑腾了一阵才回到了原位。

  “云莹？”见下一个人迟迟没动静，周枫朝门口喊了一声，结果却是本该断后的颜梅先掉了出来。

  “怎么回事？”其他人都往前面挪了挪，给颜梅让出了位置。

  “她太害怕了，不肯下来。”颜梅的声音在空中变得很古怪。“其他乘客当她是被挟持的，都抓着她，免得她掉出来。”

  “她不想来我们也别管她了，快点降落吧，我受不了这地方了。”郭凯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显然是被冻的不轻。

  “我将她传送出来吧。”贝尔克斯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忧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法值吃紧。

  这次周枫总算看清楚了传送魔法是怎么回事，只见机舱门口亮了一下，一道耀眼的金光就在周枫旁边炸开，差点没把他眼睛给闪瞎了。光芒褪去，哭哭啼啼的云莹已经落在了贝尔克斯怀里。

  ……传送降落点是只能选这一个吗？

  还没等周枫开口说什么，一阵恐怖的失重感骤然传来，也顾不得两股间的寒冷，周枫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双手死命抓住胯下的龙骨。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他们身下的亡灵龙不知是什么原因失去了意识，在空中打着转朝下方坠落着。

  “啊——！”坐在最前方的瞿飞直接被甩了出去。

  “阿飞！”周枫一瞬间忘记了胃里的翻江倒海，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瞿飞身上，无论视野怎么旋转，超能力都如同一条锁链，牢牢地将他们绑在了一起。此时亡灵龙才稳住了身形，所有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郭凯更像是一只过于肥胖的树袋熊一样牢牢缠在了龙的脊椎骨上，到现在都不敢爬起来。

  “吓死我了……队长，我太爱你了！”瞿飞在他的帮助下回到了龙身上，立刻给了他一个感激的拥抱，“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呸呸呸！我才没有搞基的癖好。”周枫一把将对方推开，却从对方眼里的惊魂未定中看出，瞿飞大概是不会再说什么不如等死的话了。

  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瞬，就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

  “说起来，贝尔克斯呢？”周枫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在上面。”山德鲁干巴巴说道。

  周枫迎着太阳抬头一看，贝尔克斯正横抱着云莹娇小的身躯悬浮在空中，强壮有力的宽阔双翼在背后展开，阳光从对方的背后照来，为每一根洁白笔直的羽毛都染上了一层虚幻般的光彩，好像天堂之门为他们而洞开，神亲自降临来拯救他们了一般。他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圣洁、完美，纯洁如同新雪般的白发、纤尘不染的羽翼，仿佛幻觉般散发着金色的光晕，连那白绸织成的长袍都在风中有如吹皱一江春水般漾起了微澜，让他不得不为之窒息。

  “天啊，他竟然是——”瞿飞感慨着，却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周枫可以感觉到身边之人也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这般纯美的画面，没有任何人间的语言可以形容。

  “是啊，他是个天使。”山德鲁极其不爽地磨着牙说道。

  周枫瞥了那个亡灵巫师一眼，突然觉得这对师徒的关系异常喜感。

  大约是山德鲁的话特别有破坏氛围的能力，其他人也都从那种被神圣的气息所震撼的感觉中解放出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瞿飞抹了把汗，“为什么这条龙突然就掉下去了？”

  “应该是因为超重吧。”山德鲁挠了挠头盖骨，“毕竟它不是为了运货而被设计出来的。”

  “我想如果我回到它身上，它会再次因为超负荷而失控。”贝尔克斯轻盈地落在他们身侧，保持着和亡灵龙平行的高度。周枫这才注意到对方背后的双翼是多么有力，看上去只是轻轻振动几下，掀起的狂风却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困扰，对方又飞远了一些，“可我的耐力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飞行。”

  这点周枫倒是可以理解。对方的翅膀构造应该是有利于空中的灵活转向和短时加速，从对方能够轻巧地控制距离和方向就能看出了，因此飞行时牵动的肌肉较多，肌肉运动也相对复杂，消耗的能量会很大。如果他们要从这里飞到纽约，估计还需要好几个小时，再加上这个高度一般也不是飞行生物的活动范围，对方可能加倍吃力也说不准。

  “为什么我们不降落呢？”郭凯冻得直打哆嗦。

  “因为下面是大西洋，白痴。”瞿飞没好气地说道。

  “我们不能一直呆在高空。”周枫注意到秦俊和施瑞两个体格较差的学生也有些坚持不住了。“不然我们降低点高度，贴着海面飞行，如果看到岛屿或者轮船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你认得路吗？”山德鲁指了指前方离他们已经有些距离的飞机，“如果不需要它带路的话，当然，我们可以飞低一点。”

  周枫一噎，他还真没试过横渡大西洋该怎么走。如果他们只管朝着西边飞，看见大陆就停下来，没准会在美国其他城市登陆，虽然最终也能抵达纽约，但多半会遭到死神的又一轮狙击，坐火车火车出事，走高速高速撞车。还不如在空中多坚持一段时间，到了纽约一切结束。

  “他们坚持不了太久。”颜梅小声对他说道。“那些人只是普通人，没有经过强化，平时估计也没好好锻炼。而且还有云莹——”

  没错，贝尔克斯没法抱着云莹飞行太久，周枫已经发现对方多负担一个人时的飞行姿势很不得劲了。

  “让他们进去吧。”山德鲁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进哪里？”周枫还以为对方是说让一部分人回飞机上，可抬眼一瞧才意识到山德鲁不是在跟他讲话。

  “那里不安全。”贝尔克斯语气柔软地回绝了。

  “哪里？你们在说什么地方？”周枫在这两人间来回转移着视线。

  “他的戒指。”山德鲁指了指贝尔克斯手上的那枚青铜戒指，“原本用来装这条龙的地方，可以把你们全都装进去了。”

  “啊？！”周枫一时张口结舌，一大堆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先说哪句。你们居然有空间戒指却不早讲？我们都躲到空间戒指里还用得着担心死神吗？山德鲁你的亡灵龙怎么会在贝尔克斯的戒指里？还有，那不是婚戒吗？

  “那里冷吗？有氧气吗？”郭凯有气无力地说着，“如果比这里暖和，而且氧气充足，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个小号的氧气罐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哦，那里环境适宜，如果不是没什么风景，可以算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山德鲁不无讽刺地回答。“唯一的问题是，既然它适宜生存，那么肯定会有些原住民在里面了。”

  “那不是个空间戒指吗？怎么还会有人住在里面？”周枫有些不解地问道。

  山德鲁只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作为回应。

  “我们应该进去。”瞿飞抱着手臂直打哆嗦，“郭凯说的对，我们坚持不到纽约。既然这条龙可以长期放在那里而不用担心原住民的破坏，我们也能。”

  “显然你没注意到你和龙之间的巨大差异。”山德鲁发出了不屑的哼声。

  “山德鲁，你也跟着进去保护他们。”贝尔克斯迅速做出了决断，将戒指抛了过来。

  “保护他们，凭什么？”山德鲁立刻跳了起来，傲慢地说道，“像我这样的高手怎么能自降身价去管这些凡人的俗事？”

  “就凭你是我的学生，而这是我的请求。”贝尔克斯柔和地回答。“难道你打算拒绝我么？”

  山德鲁抱着脑袋蹲在龙骨上沉默了一会儿，才抓狂地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可恶！太可恶了！哼，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吧！”

  尽管极不情愿，山德鲁还是打开了戒指。那枚放在旧货摊上绝对会被人忽略的平凡戒指悬在空中，悠悠地转了个圈，就骤然扩散成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传送门。

  周枫朝门内探了探头，算是理解了山德鲁所说的没什么风景是什么意思。这压根就是一片荒原，黑色的大地上没有植被，天空阴沉晦暗，仿佛夜晚，却又流动着迷幻的色彩。他惴惴不安地跨过了传送门，这种反常的东西总是让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安全，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他脚踏实地地站在了那片黑色的土壤上。

  事实上，这感觉比在龙背上好多了。周枫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飘浮着海水的味道，然而放眼望去，却只有些许怪石矗立在地平线上。他寻觅了一会儿，才瞧见远处一道缓坡上有栋像是神庙的小房子。

  “一切安全。”他朝门外的人招了招手。

  其他人一个挨一个地进了传送门，受缺氧影响，也都纷纷大口呼吸起来。

  “嘿，这地方可真不错。”瞿飞进来的时候还跳了两下，“虽然我不恐高，但在龙骨上坐着的时候还是觉得两腿发软，以前从来没发现两脚都能踩在地上的感觉有这么舒爽。”

  “所有人都到齐了是吧？”周枫清点了下人数，“云莹呢？”

  “她在这里。”贝尔克斯轻盈地落在了龙背上，将怀中抱着的女人放下，见云莹安全地进入了传送门，才优雅地将双翼交叠在身后，如同覆上了一件白色的披风，华美如同孔雀的尾羽。

  “为什么我们平时看不到你的翅膀？”周枫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背后的羽翼，总觉得那雪白的绒毛好像很柔软的样子。

  “我收起来了，以便接近你们人类的样子。”对方微微侧过身子，只见收拢的双翼一振，就散成了满天金色的碎片飘然落下。周枫伸出手接过了一片，才发现是光芒凝结而成的羽毛，精致而唯美。倏然之间，那些羽毛就都收回到对方的背部、外骨骼盔甲竖起的地方。他这才意识到那里就是翅膀与人体相连的地方，恐怕也是对方身体构造的弱点，所以才需要特别的保护。

  “关闭传送门后，我会等抵达纽约再将其开启。我们身处戒指内外，无法彼此交流。队长，请好好保护自己。”贝尔克斯最后叮嘱道，便将戒指收回到手上。

  少了通往外界的门，四周骤然暗了下来，一种诡秘的氛围渐渐弥漫开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对方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让周枫有种不安的感觉。为什么贝尔克斯坚持认为这里有危险？事实上，在死神来了的世界里，像这样空旷的原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山德鲁口中的原住民又是什么人？至少他放眼望去，这里不像有人的样子。

  “快看！”瞿飞突然指着天空喊道，“快看天上！”

  周枫抬起头，却恍惚有种自己倒悬在空中，向下望着海面的感觉。那是个黑色的漩涡，不是那么的急，而是缓慢地、仿佛有些粘滞地流淌着。淡蓝的荧光点构成了鲸鱼一样的庞然大物，顺着天空上五彩斑斓的水流游往漆黑的漩涡。

  不，那不是水流，周枫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那是无数变换着色彩的光点构成的各式各样的生物。散发这珍珠白的柔和光泽的水母，当它们接近时会为彼此染上粉紫色的光晕。深蓝色的飞鱼成群结队地从水中跃起，滑翔着越过其他的生物。而所有的这些，无论庞大或细微，它们都朝着那漩涡奔去，并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那是冥府之门。”山德鲁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怀好意，“欢迎来到隔绝之境。”

  “冥府之门？隔绝之境？”周枫咀嚼着这两个词，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叫它冥府之门？”郝斌声音古怪地问道，“我没看见牛头马面或者奈何桥啊黄泉水啊之类的东西……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天上的那道就是黄泉水吧？我以为它应该在地下的。”

  “那是精魂。”山德鲁眼中的两团鬼火在这幽寂的环境下显得尤其可怖，配合上口中的话语更是鬼气森森，让人毛骨悚然。“人死了以后，灵魂会离开身体，通过冥府之门前往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像是怎样的？天堂吗？”郭凯汗津津地挤到了所有人的前面，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果你说的天堂，是指与神同在，那么当然，它是。”好像生怕他们听不懂一般，山德鲁故意将每个字都说的很慢。“不过在这个世界，所谓的神就是……死神。”

  一阵冷风吹过，周枫打了个哆嗦。

  “你之前说的原住民该不会就是指死神吧？”瞿飞一脸木然，像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一样。

  对哦，那亡灵龙可以在这地方呆的好好的，是因为它已经死了！可他们这些活人、而且还是上了死亡名单的活人，居然胆大包天地跑到了死神的家门口！简直是不知死活啊！

  周枫只觉得身上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为什么他们非得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还不是因为在高空活不下去吗？他们之所以会离开飞机跑到外面来，就是因为死神已经准备好了死法等着他们。可一连串的东躲西逃，最后竟然还是撞在了死神的面前！他已经可以想象某个一脸混蛋正坐在骸骨组成的王座上一脸阴笑了。

  咳，他绝对不是在说山德鲁。

  “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想到始作俑者，周枫就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对方面前，他一把攥着对方的领子将那具骨架举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们？我们死了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从头到尾，山德鲁打的主意都是要弄死他们！周枫恶狠狠地想到，他居然会相信这家伙能给出什么好建议，真是昏了头了！

  “是你们自己选择进来的。”山德鲁眼中的幽蓝鬼火明灭不定，透着一丝狡诈的意味。“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们最坏的选择，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进来。”

  “你可是答应了贝尔克斯，要保护我们的。”事到如今，周枫也只能牢牢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了。

  不管怎么样，山德鲁确实是在乎贝尔克斯，不应该将承诺视作无物才对。

  “啊，等你们都死了，我会告诉他我有尽力保护你们，但你们太过弱小，而死神又太过强大，终究非人力所能弥补，确实遗憾。”对方咂了咂嘴，“我只要流露出点悲伤和后悔，他就会相信我的。那个家伙，总是特别擅长体谅别人。”

  周枫只觉得背后寒气直冒，便用力将对方摔在地上，害怕地大喊起来，“你不会得逞的！我们只要坚持几个小时就好了。到了纽约，我们就安全了！”

  对方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嘲笑。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山德鲁碎掉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碎掉了。

  像是一面廉价的镜子被人砸碎了一般，那具他以为是骷髅的东西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就裂成了无数的碎片。那些倒映着山德鲁的身体的每个部分的碎片在地上没停留超过一秒，就消隐无踪了，好像从来不存在过。

  周枫愣愣地站在那里，还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你杀了他？”郭凯惊恐地叫了起来，“你把唯一一个了解这破地方的人给杀了？”

  “冷静点！”瞿飞厉声呵斥道，“那东西不是山德鲁，不管它是什么，它都是个满口谎言、内心邪恶的骗子！它想吓唬我们、离间我们、削弱我们，然后将我们各个击破，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周枫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那个东西应该是变出了山德鲁的模样来骗我们的。”他沉着地分析道，“关键问题在于，山德鲁是什么时候被替换掉的，而真正的山德鲁又在哪里？”

  这地方过于诡异，完全违背他们的认知常理，唯二知道这戒指里的空间是怎么回事的人，一个是贝尔克斯，目前跟他们分处两个空间，没法联络。另一个就是山德鲁，现在下落不明，但如果那东西是在他们进入这片空间后才替换掉了山德鲁，那么正主应该还在空间内才对。

  “我认为他是进来这里后才被取代的。”郝斌跟周枫的想法差不多。“山德鲁这个家伙，价值观确实跟常人相左，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总体说来还算光明磊落。他想要你死，他就直说，不会隐瞒的。没进这空间前，山德鲁的反应还比较接近我们的认知，但进来之后，你们不觉得那个人说话就透着股阴险狡诈的气息么？”

  周枫点了点头，这话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我们才认识他不到一天，如何能断定他是个怎样的人？”瞿飞却显得忧心忡忡。“这件事有个很大的疑点，队长，山德鲁他是个亡灵，没错吧？按我的理解，亡灵这种东西是要靠亡灵巫术复活的。”

  “没错，贝尔克斯也说过，用役亡术就可以将山德鲁复活。”周枫想起了高速公路上对方说过的话。

  “那么问题就来了，谁会役亡术？”瞿飞摊了摊手，“谁把外面那个山德鲁复活的？贝尔克斯吗？一个天使？”

  周枫脑袋一懵，他确实没有想到这点。虽说贝尔克斯是山德鲁的导师，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山德鲁的亡灵巫术肯定不是贝尔克斯教的，正好相反，山德鲁很可能就是因为偷偷学习禁忌的亡灵巫术，才会被对方给逐出师门。而且贝尔克斯一身神术如此高超，怎么看都是跟亡灵巫术截然对立的存在，用役亡术复活山德鲁的，肯定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我说下自己的猜测吧。”见大家都陷入了沉思，瞿飞索性直接说道。“我认为山德鲁从来就没被复活过，他的尸骨还藏在这片空间里。那个假的山德鲁，应该是贝尔克斯制造的，否则这个世界里还有谁会魔法？我观察过了，贝尔克斯所有的法术，都和光有关，包括他把队长传送出去，也是用的光。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幻影，同样是用光制造的，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

  “如果只是光的话，假的山德鲁怎么会有实体？”在这个领域堪称队内专家的颜梅问道，“它应该就只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幻影才对。”

  “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周枫想到了贝尔克斯的双翼，那同样是用光幻化而成的。“虽然我不懂得原理，但我相信他能做到。”

  “好吧，就算他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郝斌摊了摊手，“我看他人挺好的，不像是故意害人的主。就算他要害我们，为什么？这对他有好处吗？我们有得罪他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郭凯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依我看，他路上非要救那些人，就是作戏给我们看，为的是麻痹我们的心理，让我们相信他做出决定都是为我们好。你瞧，他说飞机要出事，我们就巴巴地跑出来了，现在倒好，跑到死神门口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预见是假的？”这个想法让周枫心里很没底。原作里多少不相信主角预言的人都毫无悬念地死去了，他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可他的预言能力帮我们躲过了一次死亡设计，我们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郝斌皱起眉头，像是对郭凯的话很不满意。“他是反对我们进来戒指的，记得吗？是山德鲁非要坚持——”

  “如果那个假的山德鲁就是被他操纵的呢？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呢？”郭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郝斌的申辩。“你怎么就不想一下，他那么厉害，要是真心想救我们，怎么不自己传送进飞机里，跟那个什么血祖打上一架？”

  “他没有魔力了。”周枫揉着额头，越想越觉得头大。“他连将我们全部传送出去都做不到，没准不是血祖的对手。”

  “那只是他那么说而已。”郭凯不屑地哼了一声。

  “也许他也是被欺骗的呢？”郝斌小声说道，大概自己也觉得不是很有说服力。“你们都说除了他没人可以使用魔法，可这个世界不是已经融合了另一个具备超自然力量的世界了吗？为什么不可能再融合一个？”

  第三个世界？周枫望向颜梅，这种事只有颜梅才知道。

  “有可能。轮回空间里确实有小队遇到过融合了三个甚至更多的世界。”颜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且我必须说，仅凭原作里死神或者血祖的威力，无非就是普通程度的物理伤害，对于黑铁级的普通人而言确实可怕，却不至于对黄金级构成威胁，顶多就是白银级。主神说这是黄金级的难度，必然有其道理。”

  “唉，不想这些了。”周枫叹了口气，“不管是哪种可能，我们现在都得找到山德鲁，这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没有，队长，但我认为我们现在有更需要关注的事。”瞿飞的声音透着惊恐，“快看天上！”

  所有人都抬起头，那些刚才还鱼贯进入黑色旋涡的精魂们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好像捕食的猛禽一样倏地俯冲下来。这时周枫才发现山德鲁所言非虚，那确实是人的灵魂，每一个小小的荧光点都是。现在它们不再组成奇妙的图形了，而是像流星雨一样从天而降，划过暗沉的紫红色的天幕，发出凄厉得不似人间的回响。

  “快跑！”周枫慌忙朝四周望了望，最终锁定了高处的那件房子。“去那间神庙！快！”

  话音未落，他就带头冲了出去。其他人也赶紧跟上。“都别回头！全力向前跑！”即使没有回头，他也能从精魂们越来越近的尖啸声中分辨出它们正在接近。周枫转头一看，远处那些散发着荧光的精魂在空中划出闪亮的轨迹，纷纷调转方向，朝他们这里而来。铺天盖地的荧光点直教人头皮发麻，也不知这天上有多少精魂，而它们又对活人的血肉有着怎样的渴望或憎恨。

  “呼哧，我不行了，呼哧……”平时缺乏锻炼的郭凯是第一个掉队的，反倒是胆小的云莹被身后追来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踩着高跟鞋都能冲在最前面。

  “跟上！”周枫拽了郭凯一把，这胖子确实够重的，跑在上坡路的时候格外费劲。

  “我做不到了，哎呀，救命啊！”郭凯往后一瞧，赶忙又迈了几步。

  那些精魂已经近得能够看清楚他们被死亡扭曲的面容了，周枫当机立断，朝颜梅喊道，“圣骑士，护盾！”

  “喝！”颜梅立即转身，对着空气全力挥出一拳，金色的圣力如同游龙般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随着这一击笔直射出，如同彗星般冲向了离他们最近的精魂，当即就将那生着姣好的女人面容的幽灵撕成了碎片。与此同时，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盾牌在郭凯身边浮现，从侧面夹击他们的精魂甫一接近，就被护盾上附着的圣力所惊退。

  眼见着围拢过来的幽魂越来越多，颜梅却是镇定自若，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轨迹，就见无数金灿灿的符文字她身周涌现，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在他们的上空组成了一张金色的网，将所有的精魂都拦在了外面。那些女鬼悲鸣着，在空中盘旋着，却又拿这守护之力无可奈何。周枫依稀辨认出了几张面孔，那是在连环车祸中丧生的人们。

  “快走！这结界支撑不了多久！”一完成结界，颜梅也飞速撤退。在她的身后，精魂们重新组成了一头大得离奇的鲸鱼，比他之前在天上看见的那只更大、更耀眼，好像所有的幽魂都参与了进来。通体散发着莹莹绿光的鲸鱼拍打着宽阔的尾鳍，一跃而起，携着仿佛万斤之重的硕大躯体撞在了结界上。无声无息却又极其震撼的，构成结界的符文轰然散去，掀起的风暴卷起了地上黑色的沙石，瞬间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全都进去！”顾不得自身安全，周枫利用超能打开了神庙的门，将队员一个个都丢了进去。颜梅则挡在了他的身前，以玄奥古朴的音节念诵着咒语，每个音节都仿佛是惊雷炸响，将那些如同子弹般穿透扬起的沙尘而来的幽魂击退。

  “走了，不要恋战！”将最重的郭凯也丢进去后，周枫拔腿就跑。在他即将迈入神庙大门的一刻，他才发现颜梅并没有跟上。转头一看，却见那女人单膝跪地，周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所有围拢过来的精魂瞬间湮灭！然而那些稍远的未被波及的幽灵却趁着颜梅回气的短暂瞬间袭来，周枫想也不想，便运起超能，将颜梅朝他所在的位置吸来。

  可他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只见飞的最快的那只幽灵呼啸着穿过了颜梅的胸膛，当他控制着颜梅落进神庙内的时候，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昏死在地。

  跟在颜梅身后穷追不舍的幽魂直朝神庙大门冲来，就在它即将进入庙内的一刻，深紫色的光罩骤然将整座神庙包了起来，那幽魂甚至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净化成了虚无。

  “好险。”瞿飞这才瘫坐在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见危机已经解除，周枫赶紧检查起颜梅的情况。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只是比较虚弱，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但颜梅身上散发着的不正常的寒意却让他怀疑对方还能坚持多久。队伍里就这一个有治疗能力的人，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枫站起身来，打量起了神庙的环境。这间神庙既然能挡住精魂，想必有其克制之法，没准相似的力量也能作用到颜梅身上，将对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然而让周枫失望的是，这是间异常简陋的神庙。没有装饰繁复的浮雕，没有五颜六色的漆画，没有铭文，没有石碑，甚至没有窗户和灯。周枫拿着瞿飞的手机将这间不大的神庙边边角角都照了一遍，终于确定这间房子里就这一个厅，而这个厅里，只有一座雕像，一个祭台。

  那座雕像算是这朴素的神庙里唯一恢弘震撼的存在，那是头俯视着下方的巨龙，双翼展开，上面尽是活灵活现的眼球。巨龙被漆成了深紫色，那些眼球的十字形瞳孔也是同样的色泽，让人倍感诡异。

  “我一点都不喜欢同时被这么多巨大的眼珠子盯着看。要不是知道这种神像都会故意把眼睛的部分雕成对准信徒的方向，我简直会以为它们的目光在跟着我的步伐移动。”瞿飞抱着手臂来到了他的身边。“不管你怎么想，我觉得这是祭祀邪神的地方。瞧瞧那些眼睛，它们还有触手呢。”

  “不管它是什么神，它保护了我们。”周枫对神明没有多少敬畏之心，本着实用主义的原则，他对这个神还是很有好感的。“你认为它会需要什么祭品？”

  他好奇地将祭台上很浅的圆形石质大碟子搬走，露出了一个圆形的洞口。周枫将手机屏幕对准里面照了照，却见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被塞在了里面。

  “这东西我看着有点眼熟。”瞿飞也凑了过来，语气有些不确定。

  周枫将帆布包取了出来，不太重，周围也没有桌子可以摆，干脆就放在了地上。“我把它打开，没人有意见吧？”

  “无所谓。”瞿飞摊了摊手。“根据恐怖片的惯例，破坏祭坛的那个人才会遭受诅咒，其他人不会有事。”

  “我想这个包里不会有什么诅咒。”周枫瞧着其他人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表情，认命地叹了口气，将包裹拆开。

  里面摆着的是一堆人骨。

  “啊！”云莹立刻尖叫起来，往后跳了一步。其他人也纷纷后撤，好像那骨头上附着什么邪恶的诅咒一般。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大惊小怪？”周枫环顾四周，每个人看上去都吓的不轻。在骨头堆里翻翻拣拣，他拎出来了一条挂着短剑和面具的锁链。“你们没发现这是山德鲁吗？”

  “呼。”瞿飞松了口气，“别说，我一直觉得他怪吓人的。”

  周枫摇了摇头，打从他看见帆布包上的纹路，他就觉得里面装着的八成就是山德鲁。回到祭坛旁边，周枫拿手机仔细照了照，才发现斜支在里面的头骨法杖，连忙取了出来。“好了，这次你们应该没有疑问了，这家伙就是山德鲁，这是他的法杖，这是他的腰带。我们找到他了。”

  “准确说来，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郝斌皱着眉头，“我们拿这堆骨头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好。鉴于他们中没有谁会亡灵巫术，山德鲁目前也只能继续保持尸体状。

  “队长，让我来看看那把法杖。”瞿飞从他手中拿过法杖仔细检查了起来。那是把造型古怪的法杖，主体看上去像是打磨得光滑的木头，握在手上才会发现上面有着阴刻的纹路，一圈一圈细细密密的，如同蚯蚓表面的褶皱。法杖在靠近顶端的地方如同藤木般盘了几圈，形成一个倒圆锥形的稳固的基座，上面躺着个人的头骨，盘旋的藤木末端分成了三支，分别从这头骨的眼窝和口中穿过，打成了一个古怪的结。

  “发现什么了吗？”如果不是必要，周枫甚至不想多看这恐怖的法杖一眼。

  “我不是专家，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我可以做一些推测。”瞿飞在手中把玩着那柄法杖。“山德鲁是个亡灵巫师，那么他的法杖，应该跟他的看家本事有关才对吧？”

  周枫瞬间觉得思路被打开了。

  “你是说使用这把法杖就能将他复活？”周枫一阵激动，亡灵巫师的看家本事不就是役亡术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可没这么说。”瞿飞立刻否认道。“不过往坏了想，要么这法杖上没有附着法术，它是增幅用的，要么它有法术。假定它有法术，要么它是役亡术，要么不是。不管是哪种可能，我们用一用，最坏的可能无非就是把他的头骨敲碎了，不然就是没反应，但万一运气好，没准就将他复活了。”

  “那还等什么？”周枫急忙催促道。“反正他也死的不能再死了，估计是不会介意我们将他的头骨敲成几瓣的。”

  “咳，那我就试一下哈。这法杖拿在手上，我还真能感觉到自己触及了一些神秘的力量。”瞿飞装神弄鬼似的摆弄了一番，才将杖尖对准了地上的尸骨。“复活吧！”

  神庙里沉寂了片刻。

  毫无反应。

  “没用吗？”周枫傻眼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山德鲁，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呃……可能是我方法不对。早知道应该问一下他们是从哪个世界来的，没准我刚好知道呢。”瞿飞又换了几个跳大神的姿势，把各路游戏里复活亡灵的咒语都念了一遍，却没一个起作用的。

  “要我说，那法杖就是拿在手里好看的。”郭凯早就累得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以山德鲁的能耐，估计也就是拿把木头杖子糊弄人了。”

  “嘁，白费功夫。”或许是跳大神终于跳累了，瞿飞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没好气地将法杖一甩。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紫白色的闪电突然从法杖顶端的头骨上射出，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击中了法杖正好指向的秦俊。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秦俊就被定格在了诧异刚起的一刻，然后骤然炸成了无数的粉尘。

  “秦俊！”队内唯一和秦俊要好的施瑞眦目欲裂，毫无理智地伸手想要抓住对方，却被炸开的闪烁着紫白色光泽的粉尘溅了一身。施瑞的手臂就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子弹打成了筛子一般，密密麻麻的小孔遍布整个手臂，甚至可以让人透过那些小孔看见施瑞身后的神像。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那些紫白色的粉尘仿佛是噬人的虫豸，一沾到人的身体就开始啃食起血肉。周枫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超出想象的一幕，不出几秒钟，粉尘沾得最多的手臂部分就被那些未知生物给啃断了，掉在地上的半截手臂很快也被那些跳跃着的紫白色粉尘吞噬一空。而落到施瑞身躯上的粉尘才开始缓慢扩散，在胸口和腹部蛀出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洞，露出了还在跳动的心脏、蠕动个不停的肠子和其他的器官。

  “队长，救我！我感觉不到我的手臂了！”施瑞哭丧着脸，低头瞧着身上正如同妖冶的血色之花一样绽放的血洞，颤抖着手想要捂住受了伤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的诡异伤口。然而那些紫白色的粉尘立刻跳到了施瑞的手指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施瑞的手指一节一节地消失了。

  “快救救我！你们是冒险者！你们是轮回空间的资深者！你们肯定有办法的！”施瑞步履蹒跚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些许粉尘掉落在了大腿上，那些可怖的伤痕再次出现在了施瑞的腿部。那个年轻的学生脸上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恐怖，向他们伸出了没有五指的手掌。“队长，你会救我的对吗？”

  周枫定定地站在那里，好像脚下生了根。

  封闭的神庙内，忽然起了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冰冷，阴森，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就好像死神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周枫浑身打了个激灵，脑子突然清醒了不少。“别过来！”他一挥手，施瑞就整个人飞了起来，砸在了神像上。已经被那粉尘蛀蚀得差不多了的人体立刻四分五裂，施瑞的脑袋从身体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的恐惧被凝固成了永恒，眼中的不甘与惊惧冻结在了死亡的一刻。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尖锐刺耳得好像无数只老鼠同时被踩中了尾巴。神像翅膀上的眼球瞬间全部活了过来，挥舞着细小的触手支起身子，纷纷逃离施瑞的身体曾经碰到的地方。在那里，一只眼球正尖叫着扭动着身体，紫白色的粉尘已经附着到了它的身上，正一点点啃噬着他的血肉。

  “瞿飞，快离开那里！”

  然而瞿飞却还站在原地，整个人好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僵在那里，反反复复地念着同一句话，“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人……”

  “过来！”周枫心下一急，运起超能就将瞿飞拽了过来。就见那只已经被粉尘吃掉三分之一的眼球突然鼓起了虹膜，一道深紫色的射线堪堪从瞿飞身边擦过，将神庙的墙壁解离出了一个窟窿。

  一落地，瞿飞才哆嗦了一下，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不是我！”对方大喊道，将法杖往地上一丢就朝外面跑去。其他的眼球像是被激怒了，也都挥舞起了触手，虹膜凸起，正是发射解离射线的前兆。

  “都出去！”周枫大手一挥，似乎是被危机激发出了潜能，居然一次性将所有人都送到了神庙外，包括地上躺着的颜梅和山德鲁的尸骨。顾不得过度使用超能力带来的阵阵恶心感，周枫心念一动，那把造成了一切恶果的法杖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给我挡！”他大喝一声，迎着所有眼球同时射出的纵横交错的解离射线，举起了法杖。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光速仿佛变慢了，眼球射出的深紫色的光线好像蜗牛爬行时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往外挪着，每一道光都被凝固在了半空中，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不留任何逃脱的空隙。然而法杖上迸射出的闪电却如同灵蛇一般后发先至，每一道紫白色的分叉都准确地击中一条眼球发出的射线。

  只一瞬间，满天光网就被分解成了虚无。

  而在这时，他刚才的喊声碰撞在墙壁上引起的回声，才传到了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