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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neleta      更新:2014-03-31 22:27      字数:0
  「皇上,太上皇身边的奴才来报,说太上皇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御花园内,太监总管张正小声地在闭目沉思的皇上身後禀报,「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太上皇?」

  「今儿是初几了?」皇帝刘淮烨眼未睁地问。

  「回皇上,今儿是七月初九。」张正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深意,给皇上斟满了茶,然後再次提醒到,「皇上,太上皇那边┅┅」

  「初九┅┅」刘淮烨这才缓缓睁开眼,手指摸索著杯沿,看著前方花圃中的几株略显突兀的、根本不应该在皇宫中出现的野草莓。

  「张正,看看那些草莓熟了没,如果熟了,给朕摘几个过来。」刘淮烨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彷佛根本没有听到关於太上皇的事情。

  张正回答了一声「是」,就连忙跑了过去,仔细搜寻了一番,他摘下几个已经长好的草莓,正准备吩咐下面的奴才拿去清洗,就听皇上开口说∶「别洗了,拿过来。」张正又连忙走到皇上跟前,把摆在帕子上的那几个红草莓放在了皇上身旁的桌上。

  刘淮烨拿起一个草莓并没有立刻吃下去,而是举到眼前看著,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朕还记得他最爱吃这种野草莓,总说朕专门弄给他的太酸,不好吃。」好似想到了什麽,原本神色冷硬的刘淮烨笑了。

  「可不是嘛,白主子爱吃酸甜的东西,可又怕那些太酸的。」张正知道皇上嘴里的他是谁,顺著皇上的话说道。

  「张正,剩下的你派人好好看著,後天朕给他带过去,少了一个,朕唯你是问。」刘淮烨吃下手中的草莓,口吻又恢复了冷硬。

  「是,皇上。」张正见皇上停了口,忙把桌上的几个重新包好。

  「太上皇那边你到太医院去,让他们派个人去看看,如果不是病入膏肓,就不要来烦朕了。」刘淮烨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张正对於皇上的决定并不惊讶,只是安静地走开吩咐人去传话。

  夜晚,御书房内,刘淮烨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两名臣子,君臣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阙阳还是没有消息?」刘淮烨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著布满繁星的天空,问。

  「没有,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找到他的行踪。」大内侍卫统领池骏眼中带著痛楚。

  「把人都撤回来吧,後天是他的忌日,他不会不回来。」刘淮烨说了两个「他」,虽未指名,但另外两人却是听明白了。只是在听到皇上说「忌日」二字时,两人的眼神都沉了下去。

  ※

  皇宫後的竹林是宫里每个人都知道的禁地,那里埋著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大家都清楚,可是关於那个人,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刘淮烨看著面前被打理得很乾净的衣冠冢久久不语,他身後站著的两人池俊和吴卓群──刘淮烨的亲信,同样一言不发。张正把祭拜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好,把一坛酒放到地上,然後安静地站到了一边。

  坟前的石碑上刻著几个字∶挚友卫国侯白桑韵之墓。落款赫然是当今皇上刘淮烨。

  「阙阳,朕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出现。」刘淮烨没有回头,可当一名素衫男子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後时,他却开口说出了来人的身分。

  「蓝阙阳叩见陛下。」青衫男子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你在他的面前这麽做,是想让朕难堪吗?」刘淮烨依旧没有回头,看著那墓碑的眼神却带著难解的光芒。蓝阙阳站起来,凝视那座孤坟,却再没有说一句话。

  「桑韵,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好去把你接回来┅┅你在外头,我不放心。若你不想回来也成,我就在外面给你盖个新的地方,让你能安心地睡┅┅」刘淮烨摸著白桑韵的墓碑轻声说道。没有找到桑韵的尸骨一直让他寝食难安,他知道桑韵死了,死在他的面前,可┅┅桑韵即使是死了,他也不愿他在外面颠沛流离。

  池骏给白桑韵倒了杯梅子酒,把洗乾净的野草莓一个个地挤碎。吴卓群把白桑韵爱吃的米糕切成小块放到墓前。作为白桑韵生前的好友,此刻在这个人的面前,他们说什麽都是多馀的。张正早已在一旁泣不成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蓝阙阳一脸寒霜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泛红的双眸透出他此刻的悲伤,而他眼中复杂的光芒,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阙阳,你还是要走?韵坊是他的心血,你就这麽轻易地丢给别人?」紫宣殿内,刘淮烨不悦地看著蓝阙阳。

  「我要去找大哥。」蓝阙阳的一句话,让刘淮烨不好再说什麽。

  深叹一声,刘淮烨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圆环递了出去∶「这个你拿著,上面刻著朕的名字,你或许用得著。」

  蓝阙阳犹豫了一会,上前接过圆环放到衣襟内,安静地退回来站好,没有行礼,更没有谢恩。可刘淮烨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他扭头看向窗外,语气变得低沉∶「你去找他,朕不反对,但韵坊毕竟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朕不希望看到韵坊毁在你的手里,朕也不想再让他难过。」

  「皇上,韵坊就请皇上替大哥保管吧。」蓝阙阳的话非但没有让刘淮烨高兴,反而让他的脸上出现了怒容。

  「皇上,我不配接管大哥的东西。」即使面对愤怒中的帝王,蓝阙阳依然面无表情。

  「你这是讽刺朕吗?」刘淮烨的脸上怒火渐盛。

  「皇上,若找到大哥,我就不回来了,到时我会派人送消息回宫。请皇上能念在阙阳过去的功劳上,让阙阳能留在大哥的身边。阙阳不配和大哥同葬,仅求能在大哥身边有个安身之所。」蓝阙阳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的起伏,彷佛他只是在说别人的生死。

  刘淮烨眼中的怒火消失了,他闭上眼,在胸口的那抹刺痛离去後睁开双眼,眼中已再无其他。

  「你要知道,刘淮德虽自尽,却至今仍没有找到他的尸首,他到底是生是死,你不想弄个清楚?朕派出去的人上个月传回消息,说在秉东曾有人见到过貌似刘淮德的人。」说著自己的亲弟弟,刘淮烨的口吻满是厌恶。

  「刘淮炜和蓝煜阳呢?」说起这两个人,蓝阙阳冷凝的声音有了裂痕。

  「现在还不是他们死的时候。」刘淮烨的口气变得冰冷,接著他话锋一转,对蓝阙阳一字一句地说,「你认为你死了,他就能原谅你吗?蓝阙阳,你同朕与他们没什麽区别。若真要说谁伤他最重,你我皆为第一。他死在朕面前的时候,朕就知道,这是他对朕的惩罚,也同样是对你的惩罚。」

  蓝阙阳的双手紧握,浑身的寒意向四周散出,而刘淮烨却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的苦涩让人听得难受。「蓝阙阳,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去吧,尽快把桑韵找回来,不过你要记著,桑韵根本不希望看到我们,你也就别再去烦他了。」

  蓝阙阳麻木地转身离开了紫宣殿,走过的地上留下了一滴滴的血水,浸染在厚实的地毯上,刺眼、刺心。

  ※

  清澈的湖边,一人坐在岸边的岩石上,赤裸的双脚泡在微凉的湖水中。泡了一会,这人抬起一只脚,接著从身边的行囊中找出一根针,然後轻轻挑去上面的水泡,露出的脚踝上有著一圈明显的伤疤。

  包扎好一只脚,莫忆又把另一只脚抬出水面,再挑去那只脚上的水泡,而这只脚的脚踝处也同样有一圈明显的伤疤。这种相似的伤疤在莫忆的手腕处随著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一头白发仅用一条同色的发带绑著,莫忆把滑到眼前的头发别到耳後,小心处理著自己脚上的伤。他的面容一点都不像他的头发那样苍老,水中倒映出的脸苍白但柔美;一双眉似修剪过一般弯滑细长;暗墨的双眸,浓长的睫毛在莫忆垂眼的时候似乎能把眼眸全部遮盖,双眼皮使得睫毛更加弯曲上翘;秀挺的鼻;大小适中的唇,只是那唇的色泽却有些暗淡,双颊深陷的脸庞也透著不健康的白。

  「咳咳」,轻咳几声,包好另一只脚的莫忆拿过一边的草鞋穿上。在水中洗乾净手,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脸上露出满意的浅笑。又咳了几声,他从包裹中拿出乾粮,边吃边想著在哪里安身。看到湖对岸好像有个山洞,他快速吃完手中的乾粮,拿著包裹和他的竹篓,朝那个山洞走去。

  拨开枝丛,果然有个山洞,虽然不大,但作为容身之处却是绝对可以的。放下包袱,莫忆整理起来,已经走了好几天了,终於找到一个能住的地方,他很高兴。

  整理了大约一个时辰,莫忆把山洞弄乾净,然後把从外面捡来的枯枝一排排放在地上,接著在上面铺了条毯子,他给自己做了一张简单的床。最後从竹篓中拿出一口铁锅,一个木碗,一副筷子和一把勺子,很快地把锅架起,将柴堆好吃饭也不成问题了。坐在铺好杂草的地上,他看著自己的新「窝」,虽然简陋,却是他亲手布置出来的。看看门口,他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纸包,将纸包里的粉末洒在洞口,洒上这些粉末,那些虫子、老鼠和野兽便不会进到洞里。虽然很累,可莫忆却十分高兴,他又有了个新家。

  山洞中木柴烧著,莫忆坐在离山洞不远的湖边吹著笛子。幽幽的笛音回荡在空旷的湖面上,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亦然,可笛音中却透著凄冽的伤感,彷佛是想呐喊痛哭,却哭不出来,在喉中悲鸣般。

  他就这样静静吹著笛子,直到月亮也沉了下去,才返回了洞中,在快熄灭的柴火里添了几根树枝,待火势重新上来之後,他和衣躺到「床」上慢慢睡去。「这里没什麽野兽,真好。」是他临睡前唯一的念头。

  ※

  脚伤渐渐好了,莫忆在湖水中清洗著身体。快入秋了,山中的气温有些低,湖水也很凉,不过对他来说,能有个地方洗洗比什麽都强。

  「咳咳」捂住嘴咳了一阵,他低头看著水面映出的胸口处的七颗红痣,静默了一会,他向湖中心走去,直到水面浸没了胸口,才停了下来。

  认真清洗著自己,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视若无睹,直到身上都被他搓红了,莫忆才上了岸。穿上乾净的粗布衣服,在湖边顺便洗起了刚换下来的衣服。在这里休息了近半个月,莫忆的脸色有些好转,不过仍旧不大红润,他还是时不时地会咳嗽。

  把洗好的衣服晾在洞外,莫忆开始准备午饭,看著米袋中所剩不多的米,他知道该去买米了。数数自己仅剩的几个铜钱,莫忆决定明日到镇上去把这段日子在林子里采的草药拿去卖了,买些米回来。天越来越冷,他开始考虑今年冬天该怎麽过,是留在这里还是去找其他的地方住。思来想去,莫忆还是决定留在此地。这几年里这是他找到的唯一野兽少,又幽静的地方,而且还有那麽一大片湖水,虽然冬天会很冷,但他很喜欢这里,最重要的是,这里离那里很远很远,他┅┅很安全。

  把晒好的草药放到竹篓里,莫忆拿过「床」边昨日偶然采到的几颗野草莓,看了一会儿後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他的表情很满足,眼里是难得一见的喜悦。草莓不能放,虽不舍他还是吃完了。莫忆打算做个鱼竿,湖里有鱼,他可以钓些鱼,到时候也好过冬,还可以去换些银子。

  夜晚吃完饭後,莫忆如往日一般坐在湖边吹笛,虽然第二天要下山,他还是直到很晚才回去休息。

  「好吃的烧饼,一文钱三个┅┅」

  「包子,包子,新鲜出锅的大肉包子,一文钱两个┅┅」

  「这位大娘,您看我这菜多新鲜呐,今早刚出地的┅┅」

  听著镇子里喧闹的叫卖声,莫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口处,他却不知该怎麽走过去。足足站了一柱香的时间,带著纱帽的莫忆,披散著白色的长发,在接收到不知多少人投注到他身上的好奇眼光後,想到自己还要买米他才勉强走进了热闹的街市。

  这里是惠耀国较为偏远的地方,没想到会这麽热闹,也没想到这里的人们生活地如此惬意。他┅┅确实是个好皇帝┅┅这几年,那里应该更繁盛了吧┅┅莫忆背著竹篓向前缓慢地走著,心情复杂地看著街道两旁的各种小贩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商铺,在看到一家名为「韵坊绸缎庄」的铺子时,他顿了下,然後低头加快了脚步。

  从药材铺出来,莫忆拿著刚换来的一钱银子,先到不远处的粮铺里买了一袋米,又到布庄内买了六尺粗布,不过并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家「韵坊绸布庄」。把剩下的银子收好,莫忆咳嗽了几下打算买几个包子当午饭。

  「张大哥,给我来两块米糕,不要糖。」刚买了两个包子,莫忆就听到一名女子对卖给他包子的人说道。

  「好咧。」姓张的男子掀开另一边的蒸笼,用荷叶包了两块米糕给了那名女子。

  「小哥,这米糕┅┅怎麽卖?」莫忆怔愣,他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卖这个的。

  「一文钱两块。这位┅┅您要不要来几块,味道可是非常好的。」听到这有著一头白发的男子声音居然如此年轻,张姓男子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了。

  「┅┅不了┅┅」莫忆看著冒著热气的米糕微摇头,对小哥说了声谢谢,他拿著自己的包子离开。他吃的第一块米糕是他买的┅┅而那个人,却是他极力想忘记的。

  在莫忆说话的时候,一位正准备来买米糕的男子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直到莫忆快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这名男子才惊慌失措地跟了上去。

  「咳咳┅┅」许是走得有些急了,莫忆咳得有些厉害。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掀起了纱巾,拿出水袋喝了几口水,待不再咳得那麽重时,他取出刚才买的包子,就著水吃了起来。

  就在莫忆掀起纱巾的那一瞬间,离他不远的树後传来一声惊呼,不过没有半点武功的莫忆并没有听到,也没有查觉到有个人正激动地正盯著他。伴随著不断地轻咳,莫忆吃完最後一个包子,接著又继续赶路,他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去。

  走走停停,莫忆终於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山洞。把洞口的茅草移到一旁,他把竹篓放到洞口,然後走到床上坐下。走了一天的路,他非常疲惫。揉揉自己的脚踝,莫忆实在没有力气再起来做饭了。脱了鞋袜,他拉过薄被盖上,躺下来,不一会,他就沉睡了过去。

  洞里静悄悄的,随著太阳的落下,洞内变得昏暗,莫忆的呼吸声并不大,可以说是有些微弱。一个人小心地走了进来,环视了洞内一圈之後,这人来到睡著的莫忆跟前轻轻地跪了下来。他先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看著莫忆,虽然洞内很暗,这人却好似不受影响地看著莫忆的睡颜。他抬起右手,颤抖地探到莫忆的鼻下,好像在确定莫忆是否还活著。感受到那温热的鼻息後,他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全身剧烈地震动。

  「咳咳┅┅」莫忆的咳嗽让床边的人惊慌地放下手看著他,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人抬手犹豫了一下之後朝莫忆的睡穴点了下去。

  洞内亮了起来,蓝阙阳点燃了地上的木柴。在火光下,他贪婪地看著莫忆。痛苦地捻起莫忆的一缕白发,蓝阙阳无声地哭了起来,这人的头发全竟然全白了。握拳塞进自己的嘴里,他仍是忍不住地痛哭出声,再也忍不住大力地把无意识的莫忆抱在了怀里。

  过了许久,蓝阙阳才平静了一些。掀开莫忆的袖子,他刚准备切脉,却在看到莫忆胳膊上条条的伤痕後,浑身的骨头因愤怒而发出声响。颤抖地解开莫忆的衣襟,只见他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尤其是胸口有一处致命的剑伤,蓝阙阳慌乱地给莫忆整理好衣服,冲出了山洞。不一会,远处的树林中传来如野兽般哀嚎的叫声,夹杂著树木断裂的震响。

  醒来的莫忆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沉,以往每晚都会出现的噩梦居然没有造访他。发现洞内有光亮,莫忆飞快地翻身坐了起来。看到跪在床边的人,他原本就不甚红润的脸上瞬间没有了一丝血色。

  「哥┅┅」蓝阙阳磕头喊道。

  「别叫我哥!」莫忆浑身哆嗦地退到床角,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哥┅┅你是谁?!你出去!出去!」莫忆的声音渐渐拔高,神情越来越激动。

  蓝阙阳张了张嘴,「咚咚咚」地给莫忆磕了三个头,然後起身出了山洞。

  莫忆揪著自己胸口处的衣服,大口大口喘著气,不停地喊著∶「我不是你哥┅┅不是┅┅不是┅┅」

  火光渐渐暗了下去,莫忆浑然不觉,脸色极差的他呆坐了许久之後苦笑起来∶「呵呵,呵呵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哈哈┅┅呵呵呵呵┅┅」双手捂住脸,他似哭似笑。

  起身,待眩晕过去後,莫忆出了山洞。走了几步,看到站在那里的人莫忆停了一下,接著继续向前走。蓝阙阳等到莫忆走到他前面之後才慢慢跟了过去。天已经完全黑了,莫忆全凭著自己这段日子的记忆向前走,其间,在他差些被石头或树枝绊倒时,一只手总是及时地扶住他,而莫忆总是马上挣脱开来。

  走到林子的深处,莫忆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身後的人,闭上眼睛嗅著林子里的湿气。

  「三年来,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你们,我累了,想必你们也累了┅┅」长叹一口气,莫忆自嘲地笑了,「现在这样也好,我们都不必再走了。京城┅┅如果可能,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回去。不知能否看在你我过去的情份上,把我埋在这儿吧。」

  蓝阙阳凝视著莫忆的背影,脸上是惯有的冷漠,而在莫忆说完之後,他的冷漠被慌乱和痛苦替代,握紧双拳克制住心中的翻腾,他向莫忆走了过去。

  听到身後传来的脚步声,莫忆睁开双眼,嘴角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一滴泪顺著他的眼角滑了下来,这麽多年,他早已看开,看透,可为何心还会这般地痛。

  走到莫忆的身侧,蓝阙阳就著从枝缝中下的月光看到了莫忆脸上的泪,他的呼吸紊乱,不想再看到如此悲伤的神情,蓝阙阳举手挥了下去。

  ※

  「阙阳,你说┅┅哥这辈子可有希望看到你笑?」石桌旁,白桑韵不抱什麽希望地问自己的弟弟。

  蓝阙阳万年不变的脸上,并没有因兄长的话而有何变化,只是冷冷地瞥了兄长一眼,继续挥舞手中的长剑。

  「阙阳,你这个样子哪家的姑娘敢嫁你。」白桑韵挫败地叹口气,转而看向身旁的另一人,「淮烨,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当兄长的性子太闷,所以阙阳这麽多年脾性才会变得越来越怪?」

  「桑韵,阙阳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天性如此,与你有何关系?再者说,阙阳也不过是不爱说话罢了,这有何怪?」刘淮烨轻笑好友的多虑。

  「淮烨,这样下去阙阳会讨不到媳妇儿的。」白桑韵却不似刘淮烨那般,对这个弟弟,他一直希望他能正常地娶妻生子。

  蓝阙阳听到这里停了下来,迳自走到兄长的面前把剑收好,冷然并带著些恼怒地对兄长说∶「我的婚事,你不要管,我不会成亲。」

  「阙阳。」无奈,是白桑韵。

  「阙阳!」警告,则是刘淮烨。

  蓝阙阳盯著自己的大哥,他心知刚才的话有些不敬,可天性寡言的他却不知该如何打破此时的沉闷。握著剑,蓝阙阳坐在大哥身旁沉默不语。

  「阙阳,不想讨房媳妇儿照料你,给你生娃娃吗?」白桑韵把蓝阙阳拿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不让他伤了自己。

  「不想。」蓝阙阳在兄长掰他指头的时候就松开了力道。

  「那你就只能跟哥相依为命啦。」白桑韵把倒好的茶水放到蓝阙阳的面前,眼中是对弟弟的疼爱。

  「嗯。」没有看刘淮烨,蓝阙阳喝著茶闷闷地应了一声。

  「桑韵,你呢?莫忘了,你也尚未娶亲。」刘淮烨瞧了会低头喝茶的蓝阙阳问。

  「淮烨,你我『半斤八两』,谁都莫问谁。」白桑韵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

  「呵呵,你啊┅┅」刘淮烨摇头笑笑,桑韵不想说的,那就肯定问不出来。

  「阙阳,若歇好了,就继续练剑吧,哥还没瞧够呢。」白桑韵推推看著空杯发呆的蓝阙阳,示意对方继续。

  蓝阙阳站起来,虽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听话地走到院中间挥舞了起来。

  ※

  睁眼,入目的是淡青的床帐,後颈传来的酸痛让莫忆明白他还未死,身下软厚的床褥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慢慢坐起来,莫忆刚想下床,就发现身上的麻衣被人换成了丝衣。隔著里衣,他轻轻揉搓自己,衣下的残破┅┅这次会多上几许?

  掀帐,下了床,莫忆赤著脚踩在冰凉的青石地上,推窗看去──屋外自成一院,一株老树、一口天井、几盆白菊及一张石桌──关窗,莫忆回身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蓝阙阳端著饭菜,发现那双赤裸的脚後,锋挺的眉皱了起来。把吃食放下,他上前在莫忆还未来得及挣脱时,把人带到了床上。

  「地上凉。」半跪在床边,蓝阙阳说了一句,抬起莫忆的一只脚用自己的袖子擦乾净,再套上乾净的布袜,接著是软鞋,然後是另一只。

  「你们想我如何,直说便是,这样又是何必。」莫忆想把脚收回来,奈何扣在脚上的那苹手让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只得开口说道。

  「地上凉。」蓝阙阳把莫忆的双脚都打理好之後,才开了口,说的还是那三个字。

  莫忆直直地看著低著头的蓝阙阳,本想问对方究竟是何意,又转念一想,最糟的也莫过於那时,他又何需知道他们在想什麽。反正他早已孑然一身,随他们惦记去好了,大不了又是个死。

  「用饭吧,过会还要喝药。」蓝阙阳走到桌旁坐下,盛好饭,转头看著莫忆。

  莫忆沉默地走过去,坐下,端起自己的碗吃了起来。蓝阙阳看了他好一会之後,才低头用饭。两人都安静地吃著,蓝阙阳会在莫忆碗里没菜的时候给他夹些菜,莫忆也不拒绝。这种场景过去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二人之间,可此时,两人的心境却已是大不同。

  喝完汤,莫忆放下碗筷,等在一旁的蓝阙阳起身收拾好,抬著碗盘出了房。莫忆走到窗边,再次推开木窗,过了一会浓浓的药味传了过来。

  门开了,莫忆没有回头,仍是看著窗外,蓝阙阳把熬好的汤药放到桌上,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著莫忆。碗中的热气渐渐淡了,蓝阙阳这才开口道∶「喝药吧。」

  莫忆回身走过去,端起药碗停都未停地就把药喝了下去。这人是用毒高手,若真放了什麽,凭他浅略的医识哪里能发现,还不若什麽都不问、不想,时候到了,他自然就清楚了。

  「你歇著吧。」蓝阙阳拿起空碗对莫忆说了一句就走了出去。莫忆轻咳了一阵,觉得眼皮有些沉,嘴角浮现讥嘲的笑┅┅这迷药还是那麽厉害┅┅

  脱去鞋袜,莫忆躺下来,在胸口的窒闷中慢慢睡了过去,就在他睡著之後,蓝阙阳推门走了进来,然後坐在莫忆的床边凝视著即使是沉睡也透著悲伤的人。

  ※

  「你这个小畜牲,敢偷本大爷的包子,真是活腻歪了,看本大爷今儿个不打烂你的手!」一名粗壮的大汉一脚把一个瘦小的身体从酒肆里踢了出来,接著上前几步,对著地上那苹污黑的手就要踩下去。

  就在围观的人面露不忍的时候,一人冲出来把地上的孩子快速拉了起来,并推了那大汉一下,大汉落下来的脚踩在了石阶上。

  「什麽人在这里多管闲事!」大汉显然不满有人挡了自己,怒吼道。

  「这位大哥,您先别恼,能说说这孩子怎麽惹您不快了?」白桑韵把不停打颤的孩子护在怀里,温和地问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温和地笑著,大汉虽异常不悦但也收敛了些怒气,指著对方怀中的小孩怒道∶「这小畜牲偷俺的包子,俺刚才就去了趟茅厕,刚买的几个包子就被这小畜牲偷吃完了。」见对面的小公子虽衣著不俗,样貌俊俏,可言语上却极为有礼,大汉也不再「本大爷」地自称了。

  「这位大哥,这五两银子您拿著,回头再去买几个包子,这孩子您就别跟他计较了,成不?」白桑韵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拿出五两银子送了上去。

  「这┅┅几个包子实在不值五两银子。」大汉惊喜地看著送上来的银子,本想去拿,可又觉得有些汗颜。

  「大哥尽管收下便是,就当是我替这孩子给您赔不是。」白桑韵看出了大汉的挣扎,找了个让对方能心安理得的借口。

  「那俺┅┅就收下了。」五两银子,够家里半年的花销,大汉犹豫了片刻,还是抵不住地拿过了银子。

  白桑韵待大汉收了银子後,就抱起已经神志不清的孩子离开了这里。

  「咦?那不是白家的少爷白桑韵吗?」这时,人群里有人认出了白桑韵。

  「你说的是城东头的那个白家?」有人不确定地问。

  「就是城东头的那个白家。这白少爷可是白家的独苗,前几年白家二老纷纷染病过世,本以为白家就这麽完了,谁知这几年过去了,白家非但没有垮,还依旧是咱临川镇的大户。这白家说是他家的总管左翔在撑著,依我看呐,这白少爷才是白家真正的当家。」认出白桑韵的男子感叹道。

  「这些事你是怎麽知道的?」果然有人提出了异议。

  「俺前些天给白府送菜,正巧碰到左总管,他说他家少爷很喜欢吃俺上次送的芋头,让俺再多送些过去。左总管还吩咐厨子给他家少爷炖苹鸡,说『少爷昨夜熬得晚,给少爷补补身子』。而且白府的厨子经常在俺面前叨念他们家少爷如何辛劳,若不是要掌管白府,那白少爷又如何会辛劳呢?」送菜的小哥得意道,「虽然白少爷没见过俺,不过俺却远远地看到过一次,不过今儿近瞅这白少爷,比那次看的时候可俊俏多了。」

  众人一听,都围上前打探起来,白府虽是临川镇的第一大户,可白府的少爷却没几个人见过,有的说他身子骨不好,出不得门;有的说是左翔霸占了白家的家业,把那位白少爷关了起来;还有的说白少爷早就死了,现在的白家不过是名存实亡┅┅总之是众说纷纭,如今传闻中的白少爷居然露了面,怎不叫临川镇上的人激动一把。

  「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白桑韵小声问,生怕吓到刚醒过来的人。蓝阙阳先是有些迷茫,接著眼眸一沉,就要起来。

  「别动,你伤得不轻,伤口刚处理过,别又挣裂了。」白桑韵忙把人轻轻按住,见对方一脸的防备,他安抚地说,「这是我的地方,没人会对你怎样的,你安心养著。饿了吧,吃些东西,再睡一会。」

  端起他刚才拿进来的小米粥,白桑韵夹了些小菜在里头,舀起一勺喂到仍有些紧张的人嘴边∶「来,把粥喝了。」

  蓝阙阳想起来,可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内腹更是生疼。闻到粥的香气,蓝阙阳的肚子不听使唤地「咕咕」叫了起来,粥就在嘴边,他嗅了嗅,这粥很乾净。虽不知他怎会在这里,可这粥┅┅真的很香。毕竟只有十二岁,蓝阙阳犹豫了半晌之後,还是忍不住张开了嘴。

  白桑韵悄悄松了口气,他不知这孩子究竟经历过什麽。给他清理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左肩一道被利器划过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水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更是不计其数,不知多久没吃过东西,人瘦得不成样子。

  身上很疼,被大汉踢伤的腹部更加重了蓝阙阳的内伤,吃完粥没一会,他就不支地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床边已经空了,屋内点著烛火,蓝阙阳看不出现在是什麽时辰。挣扎著坐了起来,他一手捂著肩膀,掀开被褥准备下床。

  「你这孩子,不好好躺著要去哪儿?」端著药推门而入的白桑韵见此情景不悦地说,在蓝阙阳停下之时走上前,单手又把人推回了床上,接著把药碗端到了他的嘴边,「不管你想去哪,先把药喝了。」

  「我姓白名桑韵,这里是白府。你呢?」把药碗放到一边,白桑韵摸摸孩子的额头,问道。

  「┅┅蓝阙阳┅┅」多年未曾唤过的名字,蓝阙阳说出来的时候,脸上有著茫然。

  「蓝、阙、阳┅┅」白桑韵重复了一遍,接著假装没发现对方的异样,笑著说,「群筑之尊显於阙,阙於首而先获日辉,是个好名字。」

  「你今年多大了?」打量著蓝阙阳,白桑韵心想这孩子不过八九岁。

  「十二。」蓝阙阳平静无波地回道。

  白桑韵一听稍稍变了脸,掩饰住心里的愕然,他继续问道∶「可有地方去?或者说,你想到何处?」

  这次,蓝阙阳没有开口,只是垂下了眼,过了一会之後微微摇了摇头。

  白桑韵怜惜地看著蓝阙阳,把被子给这孩子重新盖好,接著做出决定∶「那就留在这儿做我的弟弟吧。」

  蓝阙阳猛然抬眼看了过去,似是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麽。却见那人对自己微微一笑,依旧是温和慈柔地说∶「我是独子,一直想要个弟弟,可父母走得早,你若不嫌弃,就认了我这个哥吧。」

  许多年後,蓝阙阳曾这麽问他哥∶「你那时不查清我的来历,就认我当弟弟,你就没想过我那样的伤是怎麽来的,我也许不是什麽好人?」

  「嗯┅┅没想过。那个时候你浑身都是伤,我就想,是何人如此忍心对待一个孩子?而我确实很想有个兄弟,你既无处可去,那我也算捡了便宜。」白桑韵说完,就冲蓝阙阳喊了声∶「弟┅┅」

  蓝阙阳的表情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作者有话说:

正文出书版,番外因为在鲜网入V所以暂不能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