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山•朝凤殿。

  殷不问端坐堂上，红姬坐在他身侧，青媛和黄莺分站他们下级台阶左右，大殿上放了几把椅子，外面人影攒动，荣小王爷等人正被人领进来。白夜并没有到场。

  殷不问认出来他是当日镖局案时跟着御剑山庄二爷的小厮，又扫过他身后的薛统领，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强打精神道：“不知贵客前来，恕不问未能远迎。”

  荣小王爷披着狐裘，丝毫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大方地往椅子上一座，也不打招呼，开口便说起来话来，仿佛他跟殷不问相识许久。

  “公子，闲话就不必了罢。”他伸出手指，朝上点了点，继续说：“本次是奉了家兄之命，护送神医上山。家兄让我带话给你……”，说道这里，他故意面露犹豫。

  “方公子无需避讳。”殷不问不咸不淡地说，“不防直说。”

  荣小王爷环视左右一番，道：“他说当初答应过你的，他都记得。”

  殷不问没说话，也看不出情绪，只是微微点点头。

  “故而此次家兄托我不远万里，带了这位造访贵教。”说着，荣小王爷指向坐在他身侧的老者。

  “这位是……”

  老者也不需要身份介绍，抢过话头道：“哼，都是我那个笨蛋师弟做的好事！！”

  “神医莫言金”，荣小王爷接着说，“受家兄所托，专程来替公子诊治。”

  说起来鬼医金不换，江湖上可谓名声响亮；如果说起莫言金，却鲜有人知。一方面，莫言金痴迷研究药理，从不在意医病；一方面，他和师弟不合，数年来只听命于东方家。知道他的人少，并非无人知晓，比如殷不问。

  他上下打量了几下这个带着些许仙风道骨的老者，殿上没有人敢出声。末了，殷不问摇摇头，“有劳您车马劳顿赶来本教，还有”，他语气一顿，伪装成换气，“多谢令兄的美意，不过……”殷不问拖长自己的声音，他身侧，青媛和黄莺几个人闻言均面色有变，就连荣小王爷、神医以及薛统领都面露讶异。

  “不问如今这个样子，医与不医，又有何不同呢？！”他最后这句话，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向什么人求证。

  区别大了！！荣小王爷当即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殷不问要是死了，那个人会怒意难消拿了他的脑袋！

  至于神医莫言金，毫不掩饰怒意拂袖落座不再言语。

  “公子……”，青媛低低呢喃起来。

  此时，一直沉默站在荣小王爷身后的薛统领打破沉默：“公子，神医赶来这里并不容易，毕竟是我家主人的一番美意，在下认为，让神医为公子诊断一番并无大碍。公子何必又……”

  殷不问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他武功尽失，连力气都使不出来。他只得站起身，好阻止所有人尚未脱口的言辞。跟着，他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青媛跟在他身后，红姬不屑地瞥了眼荣小王爷也跟出去；倒是黄莺，尴尬地冲来客笑笑，道：“舟车劳顿，各位还……请回房歇息罢。”

  “公子，为何……”，青媛给殷不问奉上碗热茶，情不自禁要问个究竟。

  殷不问不理会她，呷口茶，道：“青媛，你几时变得如此多话。”

  青媛动作一顿，跪伏在殷不问腿侧，嘤嘤的抽泣声渐起：“公子，你为何不为自己考虑……”殷不问极不可闻地叹口气，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看到东方越的时候，殷不问心中的情绪说不出地复杂，而当他听到那人的口信，心中瞬间翻江倒海。殷不问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开心、生气还是愤怒；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可东方启选择的方式却令他痛恶。

  东方启要他好，这一点可以说收是板上钉钉无需质疑；可这之后东方启要对他是个什么打算，殷不问心里也是茫茫然拿不准。是以，他治与不治之间，不治似乎于他更为有利。——能够以此遏住东方启那不名所以的打算，又能够借着这个机会牵制住东方越这个人物。一举两得，然而，这终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的下策。

  殷不问为不可闻叹了口气，拿起已经半凉的茶水碗轻啜一口。

  青媛有些魂不守舍，上手慢了半拍没能立即拦下，趁殷不问换气的当口夺下那个青瓷茶碗，说：“公子，茶水早凉了，我去给你添换壶热的来。”

  殷不问的思绪都在东方启此举意欲何为上，心不在焉的地点点头。青媛前脚刚出门，黄莺后脚走了进来。不必多说，自然也是来劝他的，不等她开口，殷不问先说道：“那些神医如何妙手回春的话，就不必多说了。”黄莺见自己还不及开口就被殷不问挡了回来，身形一顿，却是大大方方在八仙桌前坐下，故意用力叹息一声。

  殷不问心知她这是使起来怀柔战术了，微摇摇头，却不做声。

  黄莺见他不上钩，换了手撑住下吧，大叹一声：“唉！”

  殷不问还是不理。

  “老教主，莺莺真是愧对您的养育之恩！”，黄莺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自顾自说：“连自家公子都招呼不好，莺莺真是没脸去见您老人家！”说着说着，她竟然抽噎起来，眼神几次扫过殷不问，对方皆是冷若冰霜的淡漠。

  难道没有用？

  “现如今，机会难得”，黄莺梨花带雨，“只道是让那老医看看也无妨，可公子真真君子做派，非义不取。”

  “扑哧”一声，殷不问早就听得心下暗笑，话至此处再也忍不住，低低噗笑出声来。

  黄莺见状立即止住抽噎，喜笑颜开走到他身前，问：“公子可是答应了？”

  殷不问嘴角一抹浅笑望着她，却是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