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两杯酒，一杯放了迷药，一杯是毒药，喝过之后，你我的恩怨两清，生生世世再没有拖欠。”

  “再没有拖欠。”

  听罢，永霆就看着淮钧抽走了左边的一杯酒。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淮钧死期未到，陈璞、诺煦等人护他不说了，现在老天爷也护他，可怜他到了此时此刻才看得明白，白费了三年，早该随着明珞去了。

  然而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没有怨怼，满腔都是即将与明珞团聚的喜悦。他笑了笑，却忽然又敛去了笑容，他想到了生平所做的错事，又想到沙场上砍过的头颅，于是他的手颤抖着，迟迟拿不起面前的杯子。

  ——你怕什么呢？你迟走一步，明珞就要多等你一会儿。

  ——喝吧，赶紧去找他吧。

  他伸出手拦住淮钧举起的酒杯，抽走另一杯酒。喝之前，他又再问了那个问题：“你相不相信地府有十八层地狱。”

  “相信。”

  这二字使他衰颓一笑，却又想到——我早就能杀掉淮钧，可是我放过了他。这算不算是功德呢？倘若算的话，抵不抵得上往日我种下的杀业呢？当日我将毒酒端给了纭娘娘，现在自己端来了毒酒，又算不算报应？倘若算的话，我算还了债吗？要是都不算，我这岂不是辜负了明珞的一番情意吗？算了算了，还是快喝吧。

  他最后问道：“那你说我能不下地狱吗？”

  他似乎想得到淮钧的答案，却不等他回答，就仰头把一杯毒酒喝个清光，图个解脱。起初是一杯清凉，舒爽得很，等到酒入腹中，胃就燃起火烧的疼痛，而后一个灼热涌到喉咙处，他的心肺好像被什么揪住似的，张开嘴，便是一口鲜血。

  “你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死！”意识朦朦胧胧间有人摇晃着他的肩膀，凄厉地问道。

  他勉强张开眼睛，只见一团白雾，慢慢现出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好像是明珞。

  他笑道：“我早就该来陪你了。”

  “我想你好好的活着！”那身影摇摇头，“皇兄，你杀业深重，就算你死了，我们也不能在一起。本来你于人间积福，我在阴间替你还债，百年之后，或许你我还能团圆。如今你先来了，地狱之苦，唉，皇兄，你我各担一半吧，但愿早日相聚。”

  “不是！不要！”永霆大喊道。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东沁殿里的雕梁画栋，还有一个紫衣的人背着他伏在桌上，拿着毛笔，似乎在写着字。

  “你！”永霆坐起来，晃一晃头，还没有回过神来。

  “皇兄，你醒了？”那紫衣的人转过头来，扔下笔，冲到他的床前，一手摸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松一口气说：“好了，终于退热了。”

  永霆立刻抓住额上的手，睁大眼睛，扬声喊道：“明珞！”话音一落，又激动地伸手将明珞拥在怀里，抱着他，说：“你没有事！你真的没有事？”

  “怎么，你傻啦？”明珞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抬手推一推他，“是你发热，在三皇兄的冠礼上昏倒，又昏迷了几天，可不是我有事。”

  一听到“三皇兄”三字，永霆浑身一僵，缓缓放开了明珞，问道：“前几天是淮钧的冠礼？”

  明珞奇怪地看了永霆几眼，又摸了摸他的额，喃喃道：“皇兄，你该不会烧傻了吧？”

  “啪”的一声，永霆抽了自己一巴掌，脑海里全都是“往事”；又第二巴掌，过后，才似乎又一点一点记忆回来了；正想抽个第三巴掌，就被明珞着急地拦了下来。

  “皇兄，你到底怎么了！我去找太医！”说罢，他就跃下床，却被永霆抓住了。

  “明珞。”永霆低喊了一声，苍白的嘴唇扬上，“我们走吧。”

  “走？”明珞顿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渐渐红了，接着他跪到永霆面前，抱着他的腿，擦一擦湿润的眼，哽咽道：“你说真的？”见永霆点头后，他就伏在他的腿上，哭着说：“我还以为那天逼得你太急，你气我恨我，再也不愿意醒来见我。”

  “傻瓜，我不见你还见谁？我只想见到你，和你一起。”

  “真的？”明珞抬起头凝视着永霆，“你不娶妃子，也不要皇位了？你真的愿意陪我走？只要你陪我走，我以后会乖，会听话，都听你的话。”

  永霆捏一捏明珞的脸，“我听你的话。”

  “可是、你会不会明天醒来后，清醒了，又反悔了？”明珞绞着手指，犹豫地问。

  “不会，我现在就很清醒，我们今晚就走，永不后悔！”

  “好！”明珞站起来，灿烂一笑：“我马上就回去收拾行李！”

  那一刻，永霆看着明珞轻快的背影顿时间清醒过来了。

  纭妃几年前已逝，没有陈璞，没有报复，有的只是他们兄弟间的勾心斗角，只是他在权力与明珞之间的割舍。那到底是不是一场梦，这个又是不是一场梦？没所谓了，只要他在这里醒来，明珞在他身边，他俩不必天人永隔就够了。

  他低笑了两声，明珞又忽然探头回来，嚷道：“你也快收拾东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