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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下)
作者:樓非      更新:2014-12-12 19:17      字数:0
  入夜后的宣楼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楼里的灯火像是夜幕上的星,将夜色照亮几分;里头有筝声传出,彷佛从天宫传来般,张公子的筝向来是杭州一绝,听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然而站在宣楼外的人,听的却不是张公子的筝,他心里有箫声缓缓响起,视线落在楼上窗纸的黑影,黑影与当日吹箫的人的姿势重叠。

  门外的宋乐玉挂起一个好看的笑容,阔步地走进这久别的烟花之地。

  甫踏进宣楼,便有个穿着青衣的年青男子拿着一碟糕点,笑意盈盈地迎上前。

  宋乐玉以为这男子手上的糕点是款待他,正想夸赞宣楼的招呼好时,只见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糕点,再珍而重之地吃进口里,细细地咀嚼起来。他只好随着男子咀嚼的动作,将对宣楼的赞赏吞回腹内。

  这男子穿得朴素,看来不像是楼里的公子,恐怕只是一个小厮。然而一个小厮长着这般上等的脸,也实在说不过。

  他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高耸的鼻子以及丰厚的嘴唇,加上麦色的皮肤使他浑身流露着健朗的气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青楼里的人。

  他将口里的糕点吞咽了,便随口问道: “这位少爷一直盯着我来看,莫非是看上我了?”

  “你是楼里的小倌?”宋乐玉心情大好地反问,结果换来男子的一记白眼。

  “我看来像吗?我就觉得我是不像的……”他量了量自己比宋乐玉还要高上半个头的高度,讥讽地说: “虽说宣楼卖艺不卖身,但也没有人有兴趣点我这个『小』倌吧?”

  话说回来,他平日都不会对客人出言不逊,不过他今天心情不好,就因为他迟了回楼,所以午餐都被楼里的饿鬼扫清了,现在只能靠这几块吃来都暖不了肚子的糕点垫垫腹,而宋乐玉又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才借他来发泄一下。

  宋乐玉没关系地耸肩,他向来不以这些小事与人计较,加上这个男子也算有趣,以后过来跟他聊聊天,消磨一下日子也不错。

  不过他这晚过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笑问: “你们这里是否有个叫陈璞的公子?假如我想请他出场……”

  眼前的男子马上沉下脸,生气地说: “没有,你可以请回了。”

  “但是他……”

  “你要找人的话到其他地方,我说这里没有就没有!”他怒气冲冲地说,不知道陈璞为何会惹来这种登徒浪子。

  “子余!谁让你对客人这样放肆的?”宋乐玉身后传来一把清冷而严厉的声音,眼前的男子马上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宋乐玉清晰地看到姚子余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

  他知道他在说谎,说谎的原因显而易见,他在保护着陈璞。

  说话的人走到宋乐玉眼前,冷漠的脸与姚子余的健朗截然不同,然而宋乐玉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同样长得很好看。

  单是看见楼里的两个人,他就明白宣楼坐无虚席的原因。

  “宋公子,你的到来是宣楼的福气。”孙傲口中说着恭维的话,但语气太过冷淡,半点奉承的味道都没有,可是他紧盯着宋乐玉的眼神,却为他的脸添上一丝温度。

  “我过来是找一个人……”

  “我知道。”他微微点头,再说: “我是这里的楼主,孙傲。”

  一旁的姚子余为到孙傲的举动而瞪大双眼,不明白孙傲为何会主动对宋乐玉示好。孙傲从来不是为了钱财而折腰的人,而他最疼爱陈璞,怎么可能将陈璞的行踪透露给这个陌生人?

  “孙楼主,我知道陈璞在这里,若然他有要事的话,你只管告诉他,宋乐玉来。”他不喜欢做勉强人的事,所以他不必一定要见到陈璞,反正来日方长,他们有缘的话终有一天还会再见。

  “是谁告诉你陈璞是我们楼里的公子?”他不回应宋乐玉的话,迳自问道。

  “当然是由他告诉我。”

  得到了宋乐玉的答案,孙傲的眉头仅是向内皱起,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让姚子余带宋乐玉到偏厅稍坐,他则转身往陈璞的厢房走去。

  此时陈璞听着楼下的筝声,想像着张公子弹筝的模样,他三年前过来宣楼时愁眉不展,就是张公子为他弹筝一曲,让他觉得这座宣楼,倒不是他所想像的,让他得以安心地留下来。

  虽然这几年张公子不再愿意在他面前弹筝,但他在这里的日子仍然很惬意,偶然在楼上听他的筝声也算是享受。

  咚的一声,筝声戛然而止,一双手推开厢房的门,陈璞回头一看,来者便是孙傲。

  “大哥,你怎么来了?”他讶异地看着孙傲,因为平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楼下处理着楼里的事情。

  “有个人来找你。”

  “谁?”这一点使他更加讶异,虽然他在扬州待了三年,但平日甚少外出,应该不会结识什么人。

  忽然,他的心狂乱地跳着,到底是谁?他心底好像希望一个人过来找他,但是他又恐惧于那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是你吗?淮钧?我离开了三年,你是否仍然锲而不舍地追寻我的下落?然而你找到我又如何?你和我又可以做到什么?除非你愿意抛弃宫中的一切。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可能,想想你的太子妃,想想你的小公子,想想你触手可及的帝位,你根本不可能舍弃一切而选择我。

  他挣扎着答案,孙傲冷清的嗓子就将答案道出: “宋乐玉。”

  这三个字将他狂乱的心平复,却是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他狂热的火,是宋乐玉而不是乌淮钧。

  他的确有种不能言喻的失望,但失望过后又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心安,他逃避过来,就是换自己全新的生命,他何必再期待淮钧的出现?

  “他在哪里?我去见他。”陈璞微笑道。

  所谓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难得交了一个朋友,怎能让他久等呢?

  看到陈璞的反应就知道宋乐玉所言非虚,他们二人果真认识。孙傲也不干涉陈璞交友,他向来认为陈璞应该多结识几个人,那么心底的伤口才能痊愈。

  “既然你们认识,我待会便带他过来。”对着陈璞时,孙傲冷淡的眼神总会多了一丝温暖,他低声说: “璞儿,你来到这里,是为到这大千世界。既然如此,便不要再自困于宣楼,外头的世界很大,你可以认识的人很多,你要真正的踏出去。”

  虽然陈璞口里没有说什么,但孙傲知道他是把宣楼当成一个避难所,他认为陈璞这个年纪应该四处闯闯,见识过世界,便会顿悟年少的爱恋并不是那么重要。

  陈璞沉默了一会,心想,也许他仍在紧抓着过去的衣角,因为淮钧,因为当日伤了他的匪徒,所以他自困于宣楼,以为宣楼是最好安身的地方。

  从今以后,他应该要放开那个衣角。 

  良久,他才露齿一笑,说: “大哥,我明白你的话。”

  “我让子余带他过来吧,你不要下楼。”

  “大哥要我踏出这个世界,却不让我下楼去见识、见识。”陈璞开玩笑地说,怎料得孙傲一脸认真地回应他道: “青楼不是个好地方。”他的脸色彷佛黯然下来,但陈璞还没看得清楚,他就掩门离开了。

  此时天色更暗,平常人早已熟睡,唯独宣楼这边愈夜愈风流。张公子的筝声已经撤去,小厮们上的酒又过了几巡。孙傲下楼后拐了几个弯,来到较为宁静的偏厅,打算带宋乐玉到陈璞的厢房。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里头喝酒的人时,他素来平静的心竟多了份不安稳。

  偏厅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姚子余,另一个是宋乐玉。

  因为宋乐玉误将陈璞视为这里的公子,使姚子余打从心底讨厌着他,一双眼仇恨似的瞪着宋乐玉,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宋乐玉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然而宋乐玉向来漠视人们的眼光惯了,区区一个姚子余怎会妨碍得了他喝酒的兴致?说起来这宣楼的酒也是不一般,甘甜的令人一饮再饮。

  他修长的指又举起一杯酒,仰头倾饮而下。

  而孙傲此时凝视着宋乐玉,脑海里涌现了很多往事。

  宋家公子,生在一个人人求之不得的门户,遥想当年见宋乐玉时他不过十来岁,转眼十三年间他就变成了这个翩翩公子,孙傲认得他,但他不会认得孙傲。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偏偏这个不堪回首却是最难以忘怀,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忘记,反倒把这些往事强行咽下去,逼迫自己正视。可是十三年前的一切是个永远都不会理得清楚的混乱事,他不怕见回什么人,只是有些人见到了难免会难过。

  宋乐玉不是那个人,却是他将那些被压平了的往事硬生生地搬到他的眼前,使他不禁想起那个人。

  也许人人都认为他是冷漠的,却少有人读懂他曾经狂烈的心,天底下亦只有两个人明白他狂烈的心如何被冷却下来。

  他转身离开偏厅,随手拉住一个小厮,让他带宋乐玉去见陈璞。

  宋乐玉知道陈璞愿意见他,自然是欣喜若狂,马上放下手上的酒杯,跟着小厮上楼,剩下姚子余一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

  小厮将宋乐玉带到陈璞的厢房前,又赶忙下楼去,他还有一堆工夫要做。临离去前,宋乐玉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他的手上。

  小厮彷佛第一次拿到银子般,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想不到财运说来就来。

  宋乐玉没有敲门,含着笑直接推开门进去。

  这间厢房不大,只是安放了一张床以及床前的一张圆桌,他的视线轻易落在陈璞的背影上,他走上前,从后抱住了陈璞。

  陈璞吃惊地推开身后的人,回头一看,只见宋乐玉失望地看着他: “想不到要见宣楼的公子这么难,见到了却又抱不得……”说到这儿,他的笑容从失望的表情里绽开,刚才从小厮的口中他就知道陈璞压根儿不是什么公子,难怪姚子余看他的眼神会这样恨之入骨。

  他笑说: “阿璞,你欺骗我,害得我被误会了。”

  他的笑容与说话安定了陈璞慌乱的心,他反驳道: “我什么时候欺骗你了?”

  “你说你是宣楼的人!”宋乐玉随性地坐到陈璞的旁边,打算为自己倒一杯酒,哪知兖倒出来的是浓黄的茶。

  他素来不爱喝茶,想他大好的童年就是被茶毁了的,但坐在别人的房中,他不好发作,只好喝茶罢了。

  可是这茶一喝,竟是童年时熟悉的味道,他眉头一皱,把茶敬而远之。

  “乐玉此话说得不好。”陈璞摇摇头,缓缓地指出宋乐玉话里的不好: “是包儿说我们是宣楼的人,而我们亦的确是宣楼的人,否则你我何以在宣楼见面?不过我没有说过我是楼里的公子,这样看来是乐玉不怀好意了。”

  宋乐玉无言以对,随即释出一连串的笑声, “的确是我想歪了,都是我误会了、我误会了。”

  “人谁无过?乐玉不必放在心里。”陈璞打趣地说,在宋乐玉的笑容下,他也不自觉地感到轻松起来。

  “阿璞果然是个直爽的人!”

  陈璞笑而不语,举起白玉壶,再为自己倒一杯茶。

  他素来少喝酒,房里放的多是茶,加上他觉得宣楼的茶别有一番风味,比当年诺煦所沏的更胜几分。他曾经问过孙傲这是什么茶,但孙傲始终没有回答。

  而在这里长大的姚子余是这样说的——肯定是楼主在里头下了迷药,喝过的人都禁不住称好。

  当然这个称好的人也包括姚子余,他虽然是馋嘴,但对于吃还是有一套标准的。

  他呷一口茶,口里随即涌上苦涩,是一种很浓的苦,但这份苦没有停留太久,反而褪成清新的甘甜,其中的转变令到甘甜更甜。

  故后来的日子,他终于明白到孙傲常言的: “喝茶是喝人生百态。”,就因为这杯茶下口的苦,令到人们更爱惜之后的甜,也是这杯茶在艰难的苦涩中给了人一份希望。

  他放下手中的杯,眼角瞥到宋乐玉正含笑而专注地凝视着他,使他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宋乐玉的眼神并不复杂,就像当日淮钧看他时的单纯,却因为这样而令他更感困窘,他怕宋乐玉对他误生什么情感。

  未几,陈璞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故作轻松地开口: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好看。”

  “没有人跟你说过吗?你的确很好看。”宋乐玉坦诚地说: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乐玉,当朋友就不用说这些恭维的话。”指指自己下巴的疤痕,拒绝了他对他的赞赏。

  没想到宋乐玉仅是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 “不碍事。阿璞,你的好看是因为你的一双眼。”他对视着陈璞清澈的眼睛,熟悉感再次油然而生,他不禁再问: “我认得你的眼睛,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没有,若然有的话我不会没有印象。”陈璞有些动气,语气亦比刚才生硬。

  然而这丝微可见的怒意,宋乐玉还是察觉得到,他自知刚才的话冒犯了陈璞,便赶紧道: “我这个人在朋友面前都比较率直,阿璞,我没有恶意的。”

  窗外有夜风随着宋乐玉的话拂来,拂走陈璞心里的顾忌与担忧。

  听来是他多虑了,既然宋乐玉自称为友,他也不必多想,臆测一个男子对他别有用意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或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他绷紧的肩膀缓缓放松,呷一口茶将自己冷静下来后才启口应说: “是我激动了。”

  “不对不对,是我冒犯了。”他以为陈璞动怒是因为他对于下巴的疤痕耿耿于怀,而他则谈论到他的脸,他称赞他的好看虽然是好意,但听起来确是有点儿讽刺。

  忽然害怕的情绪涌进他的胸口,像是堵塞住他的呼吸。

  他害怕陈璞生气,没想到他对着这个只见了两次的人,他竟然会害怕失去他这个朋友!这种感觉是揉合了他对他的熟悉感以及他想和他相交的急切,但他肯定他和他不可能有别的感情,即使有,都已经太迟了。

  “是我……”陈璞板起脸说,但才说了两个字,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一个笑容,结交朋友,应当互相信任。

  陈璞想到这点便释然了,语气甚至变得更轻松: “我们就别再纠结在这件事上了,你我看来都是大量的人,这些小事不须记住。”

  “好!难得阿璞如此大量,乐玉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他拿过刚刚被他推开的茶杯,豪爽地喝了一口,但茶才进口,他就激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涨红。

  这杯茶的味道就像他半夜作的恶梦,真不知道陈璞如何喝进口,就这一口已经教他难受十分。

  “你不必喝得这样急。”

  看着宋乐玉被茶水呛到而剧烈地咳着的模样,陈璞就止不住笑声逸出唇边。

  宋乐玉轻抚着起伏的胸口,待平复下来时再用手背抹一下唇,笑言: “想不到第二次见面就在你的面前出糗,然而能够博君一笑,都算是件好事。”

  “你长了一张好嘴巴。”

  “很多人都是这样赞扬我,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交了我这个朋友,都不算是一场孽缘?”

  “一个月前婉拒你的话,你怎么还记着?”

  “当然要时时记着,好让你内疚”宋乐玉苦着一张俊脸说: “你差点儿就要错失我这个好朋友了。”

  “好朋友?到底是祸是福还不清楚吧……”

  这边的灯火彻夜摇曳,笑声从里头不断流出,与过往的冷清绝然不同。

  门外有一个人落寞地凝视着门纸里并排而坐的两个黑影,用力地咬了自己手上的点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