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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中)
作者:樓非      更新:2015-08-16 03:35      字数:0
  说是直勾勾呢,其实不然,只是陈璞的眼窝陷了下去,使原来的一双大眼睛更加凸出,看起来就像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罢了。但那眼睛已经被蒙上了一层伤悲,不复明亮,被看得久了,她就不禁随之感到压抑,好像被丢到那漆黑的里头,要她后悔自省。

  --他落得这般憔悴都是你所害的,你脱不了关系。

  “娘娘,你坐吧。”陈璞没有站起来,不行礼,恭维的话也不说,只是手指往对面的椅子一指。

  他这个态度看起来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那宫婢牙痒痒地想替董靖出头,却被董靖一手按住了。董靖的思绪从陈璞仿若围牢的眼睛中逃脱出来,坐到椅上,勉强提起了精神。她正想说话时,就被陈璞粗哑的声音打断了。

  “几天没有人来,难得娘娘闯得进来,我一个高兴就吹了一曲箫,要是刺了娘娘的耳,还请娘娘不要记在心上。”陈璞一边把玩着箫,一边说道:“这箫是我与圣上的定情之物,偏偏留得了箫却留不住情,娘娘,你怎么看?”

  董靖紧锁眉头,坦承道:“那件事是本宫的主意,与圣上无关,你真要记恨就恨本宫吧。”

  正想逞个口舌之快的陈璞一时被她的来意惊住了,徐缓闭上了嘴,凝视着她,两人又陷入了一室的沉默中,只是他眼中有着千言万语,他们的脑袋便都不宁静。

  良久,他依然没有开口之意,董靖就动身说:“本宫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一件事,话说完了,本宫也不久留。”

  “娘娘,请留步。”陈璞出声道:“之前子余来陪我,我却说不了话,到现在能说话了,却没有人过来。既然娘娘来了,不如陪我说说话,免得总有一天憋得疯了。”

  “你……”宫婢正想骂陈璞不知好歹时,就被董靖凌厉地瞪了一眼,她只能悻悻然地闭嘴。

  董靖折回到椅上,应了一声:“好。”

  一个“好”字之后,两人又无言了,陈璞一直看着董靖,到后来,董靖就被看得不自然地转个头去,避开了陈璞的目光,她不想再被自责的情绪追赶。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陈璞说:“娘娘,我不会恨你。”

  董靖一心揽过所有罪责,好让淮钧不再追查下去,也好博得淮钧的宽恕,所以她一听到陈璞的话就微微变了脸色。

  下一刻又听陈璞坦然地说:“我只恨他。”

  坦然得可怖。

  “你恨圣上?”董靖不敢相信,又有些着急,只好再次把所有都揽到自己的身上:“陷害你的人是本宫,不是圣上。”

  陈璞忽然牵起了唇角,问道:“娘娘对圣上如此情深义重、可是这样值得吗?”不等董靖回答,他又说:“毕竟你我争宠,你要是不陷害我,往后我或许也会陷害你,古往今来,后宫都是如此,奇就奇在我堂堂一个男子竟然掺和其中,说来真是可笑。”

  值不值得,董靖一时三刻也不会有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她既怕淮钧恨她,又为淮钧而不甘心,到头来,只能是她甘心为她的夫君说话。

  “圣上为你病了好几天,陈公子,难道你不明白圣上对你的情义吗?你恨他的话,又值得吗?”

  “恨就是恨,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不是我口中说不恨就不恨的。”陈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娘娘应该问我为何恨他。”

  董靖知道陈璞想说,就照着问:“为何?”

  “其实就算没有你,没有乐玉子余,甚至没有望王,我和他都难以长久,难为我们为了修成正果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结果竟是悟出了这样不堪的事实。我们彼此都不信任,还谈什么爱?”他顿了顿,再说:“不过我懂得,我与他都是患得患失,才加剧了这个不信任,如果我与他都不是这皇宫里的人,那该多好?”

  董靖默默地听着,不再搭话,任由陈璞一直说,一直说,直到他觉得够了。

  “我曾经要他一起走,离开了皇宫,到外面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过他没有为我放下这宫里的一切,正如我也不想为他留下来。娘娘,你可知道相爱不是一切?所以你三番四次为他过来,纵然你这么爱他,他又能回报得到你想要的吗?要是不能,终有一天你就会恨他。说到头来,你也是可怜人,我又何必恨你?”

  “我之所以恨他,不是因为你们的介入,而是他口口声声不会伤害我,却是他伤我最深,那一晚他强行把我在底下、娘娘,那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亲密、彻底的亲密……”

  他的话说得极其露骨、直白,听得董靖羞红了脸,他还没有说得够,董靖就听够了,她斥道:“陈公子,请你自重。”

  陈璞看了她一眼,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一刻我浑身都痛,痛进心了,好像被撕成两半,这几天我在想如果我能挖出我的心来给你们看,你们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心脏原来是可以这样断成两半的,他亲手把我的心撕开了。”

  “娘娘,你为他说话,你让我不要恨他吗?我怎能不恨他?他摧毁了我的感情,他亲自把我们的感情摧毁了。你们任何一个人来破坏我们,都及不上由他亲自来……我又何尝希望恨他?”说到此处,陈璞就伏在桌上低泣,肩膀忽上忽下地动着。

  本来既不喜他的宫婢此时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与董靖相对无言,静谧的前堂中只有陈璞的哭泣声萦回在她们的耳边。

  他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这个分了他一半爱人的女子面前哭得如此彷徨无助,他是真的肝断了,肠断了。听到最后,董靖也不禁抬起手,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睛。

  等到陈璞冷静下来,董靖才说:“陈璞,我不喜欢你,也不用我来喜欢你,圣上心中有你就够了。你留下,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犯,你好好留下来。”

  “你还是不明白……”陈璞的眼还是湿着的,倒是添了一点明亮。

  董靖就是被这半明半暗的眼睛揪紧了心,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她去世的娘,那些负罪感再次冲击到她的心房。

  “当年我并不希望进宫,宫外自由自在,多好。只是那一天我遇到圣上,就只是那一刻,我就愿意放下所谓的自由自在,只求嫁得圣上为妻。你问我值不值得,一开始无论如何都是不值得的,但是就算没你,他日还会有后宫佳丽三千,这样的忍受就只能值得……”

  忽然,一把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董靖的话,“圣上驾到!”

  董靖连忙以手背抹了抹眼,然后站起来,等到淮钧推门而进,她立刻行礼道:“臣妾参见圣上。”至于陈璞则依旧是坐在椅上,盯着这几天不曾露面的男子,他们都瘦了,身上的肉、精神都被彼此的感情消磨了。

  “皇后、”淮钧正想叱责董靖时,却被陈璞打断了。

  “圣上,我一个人闷,让皇后娘娘陪我说话。”陈璞低笑了一声,尽是嘲讽地说:“皇后娘娘来,起码你不用怕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听,淮钧的肩膀就松垮下来了,斥责董靖的话没了,剩下的都是怪责自己的。

  他对董靖说:“靖儿,你先回宫吧,朕晚上再过来。”

  董靖在暗自松了一口气,带着宫婢就走了,留下陈璞和淮钧二人相对无言。不过陈璞很快就打破了这无言,他一开口,就是为董靖求情,“我们的事不要算到皇后娘娘身上,不全关她的事,她对你很好。”

  “嗯。”淮钧站到陈璞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惩罚。

  “听娘娘说,你病了。”陈璞轻声地说。

  “已经好了。”

  陈璞摇摇头,撑着桌子,站来起来,“我们心里的病已经好不了,别再让身体病了,你是做皇帝的,病一天都不行。”

  淮钧抬手摸了摸陈璞的脸,心疼地说:“你也是,你现在太瘦了。”

  陈璞微笑了一下,将淮钧的手拉下来了,却被淮钧反手握着,摸上了他自己的脸。他感受着脸上的温度,痛下决心说:“璞儿,就算你恨我一辈子、你恨我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在我的身边,让我一直看着你。”

  这时候陈璞也不知道该说淮钧是太过爱他,还是太过不爱他,但他点了一下头,没有发作任何脾气,只是低声说了句:“好。反正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有多长,或许快完了,终有一天我还是能够离开。”说罢,他还不自然地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说:“扶我回去吧。”

  淮钧不敢多言,连忙扶住了陈璞回去寝房。他看着陈璞还是一拐一拐地走路,心中并不好受,他便问道:“你没有上药吗?”

  “如何上?让阿福帮我吗?”陈璞反问道。

  “你应该派阿福去翠微宫找我”

  两个人进了房,陈璞脱了裤趴在床上,等淮钧替他上药。上药之前,淮钧坐在床边,低下头吻了吻陈璞的脸颊,陈璞既没有推开,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只是一直盯着淮钧,眼眸中也是没有半点感情。

  淮钧又吻了一下,说道:“我们这辈子会很长,我会有时间等你原谅我。”又坚定地说:“多长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