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祁佑躺回床上，翻来复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侧身看着外头越来越明媚的太阳，他不得不跳下床，将隔离紫外线的窗帘拉合，才又躺回去。

  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脆弱地掉下眼泪，他自嘲地叹了口气，翻身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一串熟悉的手机号码。

  响了三声，那边“喂”了一声，慵懒的声音是听惯了的，以前也不觉得怎么好听，今天却意外地让他觉得蹋实，像是从云端回到了地面。

  “怎么？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呢？”他调笑着，可是声音干干的。

  “昨晚庆功宴，喝多了，头有点疼。”对方似乎坐了起来，棉被的摩擦声透过听筒被放大，还夹杂着另一个年轻细弱的呻吟声。

  “醒了？再睡会下，我去阳台打个电话。”对方是在跟身边的人说话，祁佑听得懂，也就没出声，静静等着对方穿上睡袍走到阳台。

  “说吧，什么事？”

  对方问地直截了当，祁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打这个电话该要说些什么，或许他只是想听到一个现实点的声音，去提醒他今时今日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找你聊聊也不行？”他闷在被子里说话，声音都带着点鼻音，“还是打扰了你的好事？你不会连早上也不放过人家吧？我猜是X事务所那个小新人对不对？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长得的确漂亮，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过我记得他才十八岁啊，你还真是老牛吃嫩草！”

  电话那头正是影视圈里的著名制作人司马毅。司马毅虽然已经四十几，但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五岁左右，年轻时也作过几年演员，红过一时，但就在他最红火的时候，他突然隐退到幕后，又凭借着他的人际关系和高端的手腕，迅速成为了圈里当红的制作人，自然，要巴结他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少。

  “不要告诉我你在吃醋？”司马毅心情似乎不错，昂扬的笑意传了过来，祁佑忍不住也跟着呵呵笑了一声。

  “你觉得呢？”祁佑反问。

  “你要会吃醋，就不是祁佑了。”司马毅果断的下了结论，未了又轻声道：“我到是希望你吃点醋。”

  “什么？”祁佑显然没有听清。

  “没事，你啊，不是昨天刚联系过吗？怎么又打过来了？”

  “有点无聊。”祁佑无奈着说，“忙的时候要好好睡个觉都是奢侈，现在可好，有的睡，但是睡不着。”

  “你是自虐型吧？有的休息还不满足？非要忙地没时间吃饭，闹得胃抽筋才乐意？”司马毅摇着头。

  “可是突然空下来，也不知道该干吗？又不能出去，闷在个房间里都快疯了。”

  “那你想要怎样？”

  “随便说点什么也好。”祁佑停顿了下，突然说：“不如说说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

  “唉？怎么提这个？”司马毅有些意外。

  “好奇啊，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为什么看上我？说来我听听。”

  “我得想想。”司马毅点上烟抽了一口，然后开始努力回忆，“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上一个访谈节目，那期我是第二组嘉宾，我是在后台看到你的。”

  “啊，我记得，那一期是新人专辑，当时你带着你电影里的新人演员一起出席的，不过这演员后来就没怎么看到了，是不是你把人家怎么了，所以吓跑他了？”

  “我说你思路能不能正常点？难道我就是一头狼吗？”司马毅哭笑不得，“那孩子是我远房亲戚，家里做生意的，后来被家里人拖回美国，当然就退出了。”

  “算我错怪你了，谁让你作风不正，也不能怪我。”祁佑说着，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透了透气，又钻了回去，“所以你那次见面你就看上我了？”

  “算是吧。”

  “真的？”

  “是真的，你问这个干吗？”

  “那你看上我什么？当天的新人里，我也不算长的最好看的，话也不多，并不出挑。”

  “你那时候话的确不多，到是你旁边的家伙比你活泼很多。”司马毅悠悠说起往事，不快的语速，清晰的吐字，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是插在祁佑身上的一根针尖，轻巧地就能戳到骨头上，“我会注意到你，是因为我发觉，当你的搭档和你聊天时，你会很认真的看着他，满眼的专著让我很讶异，好象你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后来我发觉你们有猫腻，因为在更衣间里，我看到你们亲吻，你脸很红，可是笑得很开心。当时我就想，这样一对幸福十足的小恋人，如果遇到了现实而残酷的事情，会是什么结局。”

  “结局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笑容在祁佑脸上隐没，他这才发觉，原来这些年觉得已经不会痛了，并不是因为真的不痛，而是麻木地感觉痛感，“在现实而残酷的事情前，所有的感情都不值一提，只有各取所需的肉体关系，才能长久，就比如我和你。”

  “各取所需的肉体关系？”司马毅沉默了几秒，“这个总结不错，不过我不介意你多依赖我一点，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不过有点困了。”祁佑说。

  “那就睡吧，趁着现在多休息，等重新复工，新片开拍，你可就没时间睡觉的。”

  “新片？真的？”祁佑又兴奋了。

  “已经跟你们事务所谈得差不多了，档期也暂时敲定。”司马毅很高兴祁佑的声音又恢复了一点活力，“好好休息吧，祁大明星！”

  “等等，剧本。”祁佑着急地说，“剧本给了吗？”

  “已经给你们事务所了。”

  “好，我终于有事做了。”祁佑说。

  “恩，休息吧。”

  “司马毅。”

  “还有事？”司马毅差点要按上挂断键，听到他的声音又把手机放回耳边。

  “谢谢。”

  嘟~嘟~嘟，手机被挂断的声音在那声“谢谢”后很干脆的传来，司马毅收起手机，忍不住笑了笑，这才走出阳台回到卧室。

  看了眼还躺在床上睡觉的人，他不仅又想起了当初祁佑在他身边醒来的第一个早晨，那个满眼都是伤痛的人呆呆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迎着阳光的脸庞上挂着几滴眼泪。那几滴泪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他心里烫出了一条浅浅的疤痕，以至让他至今也无法释怀。

  挂了电话，祁佑很快就睡着了，所以即使雷南敲门给他送中饭，他也没有听到。

  他睡的很沉，梦里有太多的情节让他一时不愿醒来，雷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被子傻傻地笑着，笑的眼角都是泪花。

  雷南用手指沾上他的眼角，将那颗泪珠放到嘴里，泪是咸的，可睡梦中的祁佑是那样平和。

  雷南再次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多年前还有点儿肉肉的脸颊已经改变，摸上去没有多余的肉。

  梦中的人仿佛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暖，竟然如往昔那样习惯性地蹭了几下，而后从被子里伸出胳膊，缠住这个给予自己温暖的手。

  “南……”祁佑在梦里呢喃着，“我要吃肉。”

  雷南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就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弄醒祁佑，直到见他又睡死了，才慢慢抽回手臂，“好，我给你煮鸡肉蘑菇粥”，他小声说着，像是在回答祁佑梦里的要求。

  雷南坐在一边看了会祁佑睡着的模样，又环顾了下四周，抬头见到天花板上干净的白色，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曾经的记忆还在脑海中历历在目，可早上祁佑一句句的控诉却逼得他不得不面对这个自己一手造成的事实。

  祁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总围着自己转的恋人，而他雷南，也早已走进婚姻的殿堂，选择了另一种平凡的生活。一切都回不去了，想到这句话后，他才发觉，心里的那个洞，一直都没有填补上，反而是越挖越深，连自己都不敢去看看那里究竟埋下了什么。

  错了吗？他不能回答，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帮祁佑拉好被子，最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