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遍的录音格外顺利，祁佑走出来的时候，雷南只静静看着他，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祁佑有些虚脱的将自己窝进沙发里，录音时他几度欲落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泪可流，所有的感情被挤在一个角落里紧闭着，直到唱完最后一个音，他觉得自己已被掏空，感觉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雷南走到他面前蹲下，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声道：“很棒！”

  祁佑尴尬地别过脸，避开雷南赤裸裸的直视，“我先回去了。”

  “好，早点休息。”

  祁佑瞄了眼墙上的时钟，苦笑道：“都凌晨一点了，你让我早点休息？”

  “你明天第一个通告是下午，能睡个好觉。”雷南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的通告时间？”

  “我问阿风的。”雷南坐回自己位置上，拿起耳麦准备带上，“我会根据你之后的通告来调整你的录音时间，对了，预选歌曲的DEMO都给阿风了，你记得听一下。”

  “你不必为了我来调整时间。”

  “保证你的状态最佳，录音才能最有效率。”雷南漫不经心地答着，未了又加了句：“我也看不了你累着还硬撑的样子。”

  “我习惯了。”祁佑冷冷地将他暧昧的话语挡了回去。

  “我不习惯。”

  祁佑被雷南一句话堵了回去，见他戴上耳麦转身背对着自己，只能甩门走人。

  祁佑开始在片场和录音棚之间辗转奔波，好在后面几首歌的录制都挺顺利，眼见着一半已经完成，他也开始习惯隔三差五就会看到雷南的日子。

  到是这段日子来，司马毅都没有出现过，好不容易打通对方电话，才知道那人跑到了地球的另半边去了，只是说不到几秒，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祁佑觉得状况有点不对，却又不敢多问。

  又过了一个月，电影杀青，祁佑终于能休息三天。

  睡饱了起来，已经是下午一点，祁佑抱着被子傻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很久没有这样放假了，习惯了忙碌的工作，一旦闲下来，反而没了安全感，于是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车前往练舞室。

  这些年来他的工作重心渐渐转移到演戏上，虽然还会发唱片开演唱会，但能跳舞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所以逮着空他便会练舞。

  练舞的地方是岑逸推荐的，那是在他出院后，因为二人团的解散，他的工作一下子少了很多，于是一有空他便跟着岑逸练舞，说起来，岑逸也算他半个舞蹈老师。

  后来，虽然工作越来越忙，但一有空他还是会回来这里，偶尔也会碰到岑逸，就跟今天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今天不仅岑逸在，连顾永梵也在。

  这几年的时光在这二人的身上似乎看不出太多变化，岑逸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柔，顾永梵呢，只要岑逸在他身边，他就永远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圈内人早已习惯他们俩的出双入对，也早已认同他们的“夫夫”关系。

  不过俩人同时出现在练舞房的机率还是极少的，祁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点不知所措。

  “咦，这不是祁佑么？”最是细心的岑逸看见他，连忙朝他招手。

  “岑老师好。”

  “快进来啊？傻站在门口干吗？”岑逸笑着迎上前，顾永梵自然跟着走了过来，默默站在岑逸的身后。

  “前辈好。”顾永梵也算是祁佑的大前辈，看到他总会有些紧张。

  “恩。”顾永梵礼貌性地点点头。

  “你来得正好，明天是舞蹈社15周年，我们准备在别墅办party庆祝，你一定要来。”岑逸笑眯眯地递上邀请卡，“本来准备给你经纪人的，现在到省事了。”

  “可是我……”

  祁佑正想拒绝，岑逸却抢了个先，“你可别说没空啊，我问过你经纪人，他说你这几天休息，绝对有时间！”

  “还是你有约在先了？”顾永梵故意板起脸，漫不经心似地嘟囔了句。

  岑逸连忙摆手：“我一定准时到。”

  “那就好。”顾永梵缓和下表情，拍拍祁佑的肩膀，说：“明天雷南也会来，听说你们现在有在合作，见面应该没问题吧？”

  “恩，没关系。”

  “我们先走了。”岑逸拉着顾永梵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叮嘱：“你也别练得太狠，难得休息要注意身体。”

  祁佑手里拿着收到的邀请卡，盘腿坐在地上，有些为难得扶着额头。

  虽说最近这段时日因为工作原因时常和雷南见面，可除了工作外，他们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过，这份暗自涌动的尴尬让彼此刻意保持着距离。

  还记得有次在茶水间撞到，他手里的咖啡洒在雷南胸前的白色T恤上，他一边道歉一边想要伸手去擦，然而指尖刚触及他胸口却僵在了那里，似乎为这样亲昵的动作感到懊悔，却又不知该怎么收回。

  “没事”，还是雷南主动退了一步，转身一边脱下T恤一边让助理给他找了件衣服换上。

  想到这，雷南看着舞蹈室镜子里的自己，略显苍白的肌肤、削瘦的脸颊、扎着短马尾的头发，和以前那个还有点baby face的自己相比，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了。

  而八年前，他就是在这个舞蹈室认识的雷南，那时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么青涩无知，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期望，却不知八年后的自己，已是满身肮脏。

  祁佑想，或许这几年里，他早就不恨雷南了，他恨的是自己，是这个死死不肯放手，非要一个人固守在本属于两人的未来里，才把自己逼到了现在这个模样。

  几年前，在他跟着司马毅上“嘉年华”时，司马毅曾问过他，这样做值得吗？当时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回答，可眼神却又是那么坚定。

  “值得么？”，他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这张日渐妩媚的脸，依旧找不到答案。

  顾永梵和岑逸的别墅在郊区一处隐蔽的林区内，房子背靠园林，面朝湖水，房子内有花园庭院，也有游泳池和人造温泉池。

  “前辈这别墅可真是是下足了血本。”雷南今天是一身黑色T恤配黑色西装， 下面配了条做旧的牛仔裤，到是他一贯的随性打扮。

  “是啊，劝他不要浪费钱，可就是不听。买下那么大的别墅，也不常来。”岑逸笑吟吟地数落着顾永梵的不是。

  “岑老师，我怎么听说这是顾前辈送你的生日礼物呢？”一边舞蹈室的学生打趣道。

  “他那是说得好听，明明就是他自己想要。”

  “天地良心！”顾永梵一寸不离地站在岑逸身边，一手替他换过手里的空酒杯，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岑逸腰后，“还不是你说想要个安静的地方我才买下来的！”

  “好了好了，我们顾大明星出了名的爱妻，演唱会表白都上过新闻了，光这么个别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顾永梵的经纪人J时刻不忘调侃这对夫夫。

  “这个我知道，那会我还在念书，听说前辈出柜的新闻，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心碎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说的。”岑逸扯开话题，有些担心得看了眼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祁佑。

  祁佑今天穿白衬衫，套了个件黑色马甲，下半身是紧身牛仔裤搭黑色的长筒靴，显得他的腿更加修长。

  听着别人说起顾永梵和岑逸的过去，祁佑若有所思得看向那对总是相伴左右的两个人。

  前辈和老师曾是当年他和雷南最羡慕的一对，他们也曾讨论过这两人过去的八卦，然后在旧新闻里分析那些是非，偶尔观点不一致，还会小吵几句，可每次都是雷南说不过他，只得夸下海口说要亲自去问问两位前辈。

  “想什么呢？”岑逸见他发呆走过来叫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老师很幸福。”祁佑衷心地说。

  “谁都有幸福或者不幸福的时候。”岑逸拍拍祁佑的肩膀，“就看你抓不抓地住机会，又或者给不给自己机会。”

  “机会？”祁佑有些迷茫。

  “我和顾永梵，当年只要有一个先放弃，就不可能走到今天。”岑逸看着因为被一群后辈拖住而无法跟上来的顾永梵，笑得弯起眼角，温柔的声音里是对过去平静的叙述，却听得祁佑心颤，“他当年和那个女人的绯闻是真的，我也为此得过严重的抑郁症，甚至不再相信他，直到自杀。但就因为那些事情，让我更加珍惜现在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两个人相爱不难，但相爱后呢？谁都会犯错，谁都会逃避，可这不代表幸福就不会再回来，就怕幸福在门口，你却不愿意出来。”

  “老师，你在劝我原谅雷南？”

  “原谅不原谅那是你和雷南的事，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和顾永梵的过去。”

  “可是我和雷南，不一样的，早就是过去了。”

  “谁知道呢？”岑逸看向站在人堆里的雷南，“就算过去了，也可以再开始啊。”

  祁佑苦笑着摇摇头，“当年我自杀醒来后，劝我放下雷南的，可是老师您啊。”

  “那是因为受人所托，怕你再做傻事。”

  “什么？”

  “其实那晚送你去医院的人是雷南，他送你到医院的时候都急疯了，可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离开。”

  “不可能。”

  “你不信可以去问当时抢救你的医生和护士，或者去问你事务所，我听永梵说当时可是塞了不少钱的，不然那种消息被八卦周刊爆出来，可比雷南结婚生子的新闻更震撼。”

  祁佑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站在人群中的男人，这个人结婚后就干干净净地从他生活中消失，他的心也便是从那间医院开始被牢牢的束缚着，而今好不容易从体无完肤的爱情中冷却下来，却被告知救了自己的人是他？

  “送我去医院的人是他，又能怎么样呢？”祁佑忽而笑了起来，眼里似有晶莹一闪而过，声音却依然平静如初，“你也说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因为他选择的是她，和他们的孩子，我祁佑又算什么？”

  “我懂。”岑逸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孩子，仿佛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由心疼，“当年永梵选择别人的时候，我也为此得了抑郁症，又哪里比你好过？失去原就比得到容易，所以一旦有机会，就不要轻言放弃。雷南这孩子我看了他那么多年，他和永梵有点像，又有那么点不像，永梵脾气强，想要的就绝对不会放弃，而雷南，他太温柔，温柔得太过优柔寡断。所以，当年就算是他错的离谱，可这些年受煎熬的人不止你一个。我听永梵说，雷南这些年一直有吃安眠药的习惯，你以为他那么随性的一个人，怎么会需要药物才能睡上安稳觉？”

  “岑老师，你是为了说这些，才一定要我来参加这次的party吧。”

  “一半的原因吧，永梵很疼雷南这个后辈，吵着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而另一半，是我真的也想跟你好好聊聊，你算是我半个学生，我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老师，我的风评你也该有所耳闻，你认为我还能幸福吗？”

  “如果你想，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祁佑叹了口气，摇摇头，“可我不想要，我早就不想要了。”

  “怕？”岑逸问他。

  “怕得要死啊。”

  祁佑看着藏在腕表下的疤痕，虽然那里痕迹已经被很好的淡化，但蜿蜒的浅褐色总是不断在述说着过去的所有，喜也好，痛也罢，他都没有勇气再来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