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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作者:eri      更新:2015-04-24 12:11      字数:0
「嘖,又來了!」白玉堂不耐煩地低聲嘀咕,展昭輕輕應了一聲,凝神傾聽外面動靜。白玉堂調了絃,想了一想,隨手一揮就是一曲<胡笳十八拍>。

展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弄,揮灑自如,儼然一琴曲大家,不禁微微一笑。在沉悶枯燥的監視日子中,聽白玉堂撫琴變成展昭公務中難得的樂趣。記得有一次公孫先生跟白玉堂談論琴曲意趣,言談間白玉堂即席彈了一曲,公孫先生贊嘆道:「白護衛的琴藝真是一絕,以他的年紀,能有如此造詣,實在難得。」展昭對他也是由衷的佩服,白玉堂除了武功之外,隨便抓一項技藝都比他強得多,真不知道他這點年紀,到底如何顧得上這麼多。平心而論,武功高下大部分靠的是內力修為,而修練內力很花時間且絲毫急不來,因此兩個資質相仿的人,年紀大的自然武功較高。白玉堂比自己小三歲,要跟他比較其實並不公平,尤其是兩人都只是弱冠之年,還遠遠未到個人頂峰。可是白玉堂就是好勝,愛跟他爭一日之長短。展昭暗地苦笑搖頭,不過若非如此,就不會有貓鼠之爭,兩人也不會有今日這種總是打打鬧鬧,卻肝膽相照的情誼了。

聽了一會,展昭收攝心神,思緒回到案子上去。他已經第五日在結綺閣裡聽琴,自從他成為「玉蓮」的入幕之賓,果然每日均有人在外窺伺,不過事情並沒想像中那麼順利。

第一晚,當他們感覺外面有人偷聽,白玉堂馬上躍躍欲試的就想跳出去抓人,幸好展昭及時阻止讓他留在屋裡。當展昭在外面逮住偷聽的人時,發覺那是叫秋嬸的中年僕婦,展昭在監視的日子中也多次見過她。秋嬸求饒道:「展大人,奴婢只是…收了如仙姑娘的打賞,來探玉蓮姑娘的事,並不是存心打擾展大人的雅興…請讓奴婢去吧!」展昭看秋嬸似乎跟凶案無關,不想她再來擾亂,便道:「展某不喜被人打擾,玉蓮姑娘亦是,以後別再鬼鬼祟祟,不然我要向文樓主說了。」秋嬸謝過,慌忙離去。

真正來窺伺的人第二天才出現,來人非常謹慎,一直只是遠遠的觀察。若非二人皆為武者,對針對自己的視線特別敏感,可能根本不會察覺。第一天的動作可能已經打草驚蛇,才讓來人如此戒備,也可能是知道對手是南俠,才不敢輕舉妄動。兩人既喜且憂,喜的是來人謹慎,而且懂得保持距離,算準了就是被察覺也很難抓住,足見此人極可能就是他們要等的那個身有武功的凶手。憂的倒不是捉不住那人,而是除了窺探,他完全沒有其他行動,抓住了要論他什麼罪?

接下來的幾天,那人總是在展昭到後出現,又會在他離開時消失,似乎並不急於下手。按白玉堂的說法,他在被人殺死前,大概會先被悶死了。

據公孫先生分析,以前三宗凶案中,幾個清倌人都是破身之後、嫁人之前被害的。本來以為外面謠言四起,應足以取信於人。現下看來,這凶手不知道是謹慎,還是真的非等到他留夜後才會出手?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展昭尋思著計策,正想跟白玉堂商量,卻發覺琴音漸趨鬱結煩悶。琴為心聲,可見白玉堂心亂了。抬頭看他一眼,雙眉微蹙,似有心事。

展昭小聲道:「白兄,怎麼了?」

「沒事!」

「你別急,等下我們想個計策,引凶手動手。」

白玉堂不答,幸好<胡笳十八拍>本來就是比較沉鬱的調子,倒不至於讓外面的人懷疑。一曲既罷,展昭想起玉蓮交託他的事,道:「白兄,玉蓮姑娘交託帶給你的。」說著遞了一包東西過去。

白玉堂接過來一看,楞了楞,樣子卻放鬆了下來,沉吟一會,小聲道:「貓兒,早點打發了那個人去,我要出外。」只要展昭步出京夢樓,那人就會離開,而展昭每晚都會偷偷溜回來繼續監視,所以外出時要跟他說一聲。

展昭問道:「一定得今晚麼?若被凶手看到,可能會功虧一簣。」

「今晚一定要出外!」白玉堂聲音雖小,語氣卻硬。

其實展昭多少猜到他要出外做什麼,玉蓮要他帶來的是幾個水果,紙錢和香燭,大概這天晚上是誰的忌日,會不會是白家大哥或者他父母的?相處一年,白玉堂常拉他上房頂喝酒聊天,因此對他的家事也略知一二。

展昭沉吟一會,道:「好,等下我先出去確認那人已走,然後陪你一起去,記著不可換男裝。」白玉堂猛地抬頭瞪他,慍道:「臭貓!你要白爺爺穿女子衣裙到外頭?」展昭不理,繼續說:「那就算真的被人看到,也只道我倆出外私會,你忍耐了這麼久,不想白費功夫吧?穿樸素一點,頭上綁絲巾,就沒人知道你是誰。」說完伸手攫住那包香燭塞入懷裡,道:「別想自己偷溜!展某在後門等你。」提聲道:「多謝玉蓮姑娘惠待,展某告辭了。」然後就出去了。

「死貓爛貓瘟貓臭貓!」白玉堂一邊喃喃咒罵,一邊在櫃子裡找了件顏色比較深的衣裙,又在臉上重重圍上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當年在皇宮殺人題詩也沒蒙面,倒是今晚圍了個嚴嚴實實,還到鏡前好好檢視了一番才敢出去。心道要是讓人認出來,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來淌這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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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這天晚上終於嘗到了人家私會的滋味,在這個星月無光的夜裡,拉著白玉堂在暗巷裡鬼鬼祟祟向著人煙稀少的地方潛行。一方面留意著有沒有被人跟蹤,另一方面要抓住白玉堂。因怕被人認出,一有風吹草動,白玉堂本能地腳下一動就想竄逃。為了不讓他無意中顯露武功,展昭裝作參扶,其實是緊緊把人抓著。兩人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才離開汴河邊的繁華花街。白玉堂四處看看,到了一個河邊小亭,似乎頗為滿意,就在那裡拿出祭祀物品。展昭掬了一把土,再加點河水,穩穩堆在桌子上讓白玉堂插香,再拿出火刀火石,助他燃起香燭,然後就退到外面去。遠遠看見白玉堂除下頭巾,站著揖拜上香,然後喃喃自語了一會。展昭覺得奇怪,如果是父母或兄長,不應該跪下上香嗎?難道今晚祭的是友人?

正自出神,卻聽得白玉堂叫道:「貓兒,你過來吧!」

展昭如言過去,道:「小聲點,當心隔牆有耳。」

白玉堂低聲道:「我打了老半天手勢,你這瞎貓也看不到,還來怪我不夠小心?」

展昭也不跟他爭論,白玉堂遞給他一柱香,道:「你也來上香吧!」

展昭接過香,問道:「白兄,這是哪一位啊?」

「我內人,你叫嫂子就對了。」

「嗄?」見展昭一臉愕然,白玉堂沒好氣的道:「什麼?我不可以討媳婦嗎?」

不是不可以,只是…白耗子怎看也不像個有家室的人,更何況妻子已經亡故,他才多大年紀啊?

展昭一面上香,白玉堂就在旁邊嘀嘀咕咕:「蓮兒,這臭貓就是害妳相公穿著女子衣裙,一副窩囊相來祭妳的元凶。不過他也是為了抓專殺弱女子的凶犯,這次妳就原諒他吧!」展昭除了翻白眼,也沒什麼好說了。

祭拜過後,兩人並肩坐在香燭的暗光裡。白玉堂一反常態的默不作聲。瞧他怔怔出神,展昭問道:「白兄,你剛才心緒不寧,是怕錯過了祭拜嫂子嗎?」

白玉堂沉默半響,才道:「我錯過的又豈止她的忌日?」雙目低垂,微低著頭,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出表情。

從來沒見過白玉堂這種樣子,初遇時惺惺相惜,爭鬥時咄咄逼人,共事時並肩作戰,在展昭心目中,白玉堂無論任何時候都是精力旺盛、活繃亂跳的。這種鬱悶的感覺,實在不適合他。難道他對於妻子早亡耿耿於懷?這也不奇怪,以白玉堂的性子,要不是他屬意的人,應該不會成親的。相識至今從來沒聽過任何人提起他妻子的事,大概兩人認識前已經亡故。這樣算起來,他十七歲就成了鰥夫。愛侶早亡,的確是令人唏噓的。

展昭柔聲安慰:「白兄,你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嫂子的忌日,她應該很安慰了。」

白玉堂的語氣忽然尖銳起來,道:「有我這樣的相公,她有什麼好安慰的?」

展昭愕然,他的安慰本是尋常話,不想卻惹得白玉堂心情更差,當下唯有沉默不語。白玉堂心煩氣燥,喃喃自語:「如果我是她,應該恨死我才對。」接著又沉默不語。

展昭聽出一點端倪,道:「白兄若信得過展某,能否跟展某說說?雖然有些事情已經不能挽回,但悶在心裡也不好。」白玉堂是個直來直往,從來不會藏心事的人。如果說出心結會讓他舒坦一點,展昭十分願意當聽眾。

白玉堂抬頭看著展昭,那雙凝視著自己的眸子,眼神清澈而真誠,看著他的眼睛,心中的煩躁就慢慢沉澱下來。他低下頭來默不作聲的坐著,展昭也一言不發,靜靜的陪他身邊。黑漆漆的夜裡,只有身後河水潺潺流過的聲音,還有自己和身邊人平穩的呼吸聲。難得的靜謐和安寧,讓人漸漸打開心胸。

白玉堂打破沉默,低聲道:「親事是由家裡安排的。那時大哥剛死,只留下一個兒子,家裡的長輩怕白家絕後,就想要我成親。那年我才剛滿師,只想遊遍五湖四海,會一會天下豪傑,哪有想過成親?況且大哥屍骨未寒就辦喜事,簡直離譜之極。不過,大嫂也勸我…我就答應下來。」

白錦堂比白玉堂長了十五歲,自從幼年父母亡故,白家大嫂就代了母職。白大嫂出身商賈之家,輔助丈夫把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在江浙金華一帶可說是無人不識的女中丈夫。可是那天,白大嫂對他說:「也好,二叔成親有了後嗣,公公、婆婆和大哥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罷。」低頭輕輕摩挲著白錦堂的牌位,又道:「幸好我給大哥生下了芸生,做夢也沒想過,大哥會這樣突然走了…」大哥急病死去,前後不過幾天,白玉堂也差點趕不及見他最後一面。當記憶中精明能幹的大嫂一臉茫然,眼神空洞的看著他,他實在無法說不。

「那時我想,成親便成親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親遲早也是要成的。況且家裡只剩我一個足齡男丁,生意的事要靠大嫂操持,我難道連這個也做不到麼?成親之後,快點生個娃子,就了了這事兒。蓮兒…就是我的妻子,家裡一直有跟白家來往,和我年紀相近,於是這親事很快定下來。成親三個多月,她就有了我的骨肉。那時我歡天喜地,有了子嗣,我就自由了!蓮兒送我出門的那天,拉著我的袖子一直哭,我跟她說:妳丈夫是錦毛鼠白玉堂,是個響噹噹的英雄好漢,當然是要在外揚名立萬,這樣妳也有面子啊!放心,在家裡有大嫂照顧,不會有人敢欺負妳,我有空就會回家看妳,閒時跟大嫂學習打理生意吧。那時我以為,女人的日子就應該這樣子,自己的大嫂和義兄的嫂子,哪個不是這樣?男兒志在四方,難道一天到晚窩在家裡幫妻子畫眉不成?我心安理得的出了門,越走越遠,漸漸忘了她的事,信也越來越少。」

初出茅廬、意氣風發的十六歲少年兒郎,心裡只想見識一下到底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劍挑各路英雄豪傑,萬里飄泊一如浮雲,闖出了赫赫俠名,結交了天下義士,卻忘了日夜翹首盼望他回家的人。

「當家裡來信催我回去,說蓮兒快要生了,我才不情不願的辭別友人,由宋遼邊境出發回家,心想到家該會看到孩兒了。當我終於回到家,已經過了頭七,等著我的是兒子和蓮兒的新墳。家人說是難產,她掙扎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兒子,自己卻撐不下來。她臨終前問了好幾次,相公到底回來了沒有…大家見到我都鬆一口氣,因為要為蓮兒立牌位時,才發覺沒人知道蓮兒的生辰八字。要是去問外家,面子上就說不過去。其實等我又有何用?我根本也不知道,她的事我從來沒放在心上。後來幸好找回成親時的庾帖,才過了這一關,之後聽說她從沒對外家抱怨,所以外家的人才沒來興師問罪。好險啊,差點就讓人知道,我白玉堂是個沒良心的薄倖郎!」說著嘿嘿冷笑。

展昭默默看著他緊繃著的側面和淒然的眼神,心裡著實替他難受。展昭想,十六歲的時候,自己在做什麼呢?每天早晚練功,其餘時間讀書、打柴、抓鳥捉魚做晚餐、在山上一個人到處玩玩,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有時會為了師父莫名其妙的吩咐而煩惱,有時也會因為華師父又問了他不會答的問題而傷透腦筋,生活大致上簡單而愜意。而在這個年紀,白玉堂卻接連經歷了喪親、成親、生子、喪妻等巨變,事情來得太快讓他措手不及,更糟的是當他知道錯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過後只留下遺憾和愧疚。

「你心裡很難受吧?」展昭伸臂抱了他的肩膀,柔聲道。

知道這事的人都跟白玉堂說:「難產又不關你的事,只好怨她命薄,你何必怪責自己?」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玉蓮,她只是專心聽著沒有插嘴,由得他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另一個就是展昭。白玉堂對於自己居然會對展昭說出這番話來也很驚訝,不過他每次抬頭,都會看到展昭那雙溫潤的眸子,無形的鼓勵著,讓他不自覺傾訴藏在心裡的鬱結。

「我抱著兒子來到蓮兒的墳前,她為我生了兒子,我卻什麼也沒為她做過,我虧欠她的,一輩子都還不了。於是我立誓,我白玉堂今生今世只有她樊瑞蓮一個妻子,如違此誓,萬箭穿心,不得好死!」說到後來,已是咬牙切齒,肩頭也微微抖動。

展昭心裡發緊,嘆道:「你這又何苦呢?」

白玉堂連聲冷笑,道:「這就叫矯情,人都死了,誓願又能怎樣?想不到我白玉堂也有這一天。我把兒子取名為雲瑞,原意是提醒自己別忘了她。不過,我剛才發覺她的樣子竟然變得很模糊,我記得她臉上有夥小痣,卻忘了在哪裡…我果然就是沒良心。永不再娶也好,省得又害了別人!」說著別過頭去。

兩人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展昭道:「八歲那年我跟華師父說,我一點也想不起生父生母的樣子,實在很不孝。然後,華師父問我…」

華暉輕撫他的頭,慈和地道:「昭兒,如果你爹娘還在生,你想不想他們日夜掛念你?」

「想啊!」小展昭不加思索就答道。

「可是如果他們總是想著你,又不知道你在哪裡,過得好不好,你想他們會有多擔心,多心痛?若非逼不得已,沒有父母會放棄自己的孩兒。丟失了你這八年來,他們都不曉得你的安危。如果總是想著你,那豈不是憂心如焚、日夜煎熬?你真的想要他們這樣嗎?」

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小展昭來到華暉面前,紅著眼道:「華師父,我還是不要爹娘記得我了,讓他們忘了我也好…」這句話一出口,就好像父母真的就由那一刻開始忘了他,忍不住哇的一聲,在華師父懷裡哭了起來。

展昭悠悠地道:「…華師父說,人不能總是念著從前,才能面對以後。正如我不想爹娘牽腸掛肚,他們也不會想我總是遺憾沒記住他們。嫂子大概也不想你老是為了她自責,日子久了,樣子變得模糊也是平常,只要心裡有她就好。」

白玉堂沉默了一會,然後低聲嘟嚷:「你又不是她,怎知她會這樣想?」

展昭感到抱著的肩膀放鬆下來,輕笑道:「嗯…我猜的。」

「切!」白玉堂瞪了他一眼,心情卻已經好多了。轉念一想,粗暴地一把揪著他的衣領,低喝道:「貓兒,剛才的話我不准你跟別人說!」

「這個當然。」展昭正色點頭道。

白玉堂卻不放過他,道:「如果說了怎麼樣?」手上再用力把人扯近。

展昭望著快要咬到他鼻尖的耗子嘴巴,結巴地道:「那…說了就給耗子咬死吧!」白玉堂聽了滿意的放手,可是轉念一想,又惡狠狠的揪著展昭剛剛整理好的衣領,低吼道:「什麼叫給耗子咬死?臭貓你消遣我?」

展昭無辜地眨眨眼,道:「可是剛才眼前只有張耗子嘴巴啊,所以就只想到這個。哎呀!幹嗎打我?」忙抱頭竄了出去。

白玉堂沒完,繼續追打:「誰叫你拐彎兒來罵我?」

「我哪有!喂,讓人看見“玉蓮”這樣就穿幫了!哪有這般潑辣的花魁!」

「怎麼沒有,那是你少見識女人而已!」

展昭試圖抓著這耗子讓他安分,白玉堂當然不肯就範。兩人都不敢太大動作,卒之變成近身肉搏的纏鬥,遠看倒真像是一對打得火熱的幽會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