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库 | 排行榜 | 新闻资讯 | 交流论坛
浪漫言情 | 耽美小说 | 同人小说 | 综合小说
最新公告: 由于网站近日持续遭受黑客的网络攻击,为避免大家出现经济损失,现将所有充值通道都暂时关闭!!望各位互相转告!
第一章
作者:neleta      更新:2015-02-15 13:19      字数:0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选择倒回十五岁的夏天。那样,他就不会在中考志愿里填写“坤行高中”;那样,他就不会遇到那两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如果……

  可惜的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

  地下通道常常是小摊贩聚集的场所。每天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们,尤其是女人,都喜欢在这里驻足挑一些便宜的东西。在这座地处北方内陆的小城市里,没有人会来管街道市容,连带着让这些地摊成了地下通道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通道里的地摊商贩大都是常驻客,有的甚至一天到晚都在这里摆摊。别的人很难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不过也有例外。遇到有的商贩因为某些原因不来了,那他空出来的地方就可以被接管。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也没有谁会为难谁,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比什么都好。

  在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商贩中,有一个女人引起了其他商贩的注意。

  这个女人是三个多月前来的,正巧那时候有一个商贩回老家了,女人就在空出来的那一尺多的地方摆起了摊子。

  因为天冷,她的围巾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她还戴着帽子,留着长发,平时大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低着头,用头发遮住容貌,似乎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模样,所以女人来这里一个月后,大家才知道她是一个模样漂亮的女人。

  女人每天独自在这里摆摊卖手工花和一些女孩子的小饰品,也是在女人来这里的一个月后,大家才知道女人怀着身孕。眼下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似乎也到了该生产的时候。

  女人每天来得最早,走得却是最晚,没有人见过她的丈夫。女人不大喜欢说话,也很少跟左右的商贩们闲聊。不过女人并不是那种对人冷漠的人,相处久了,左右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内向而已。起码他们去厕所的时候,女人总是认真的帮他们照看摊子。大家只知道她叫小河,至于她姓什么,从哪里来的,老公在哪里,无人知晓。久了,大家也明白了,瞧女人起早贪黑那么辛苦的挣钱,想也知道她没有老公。

  快过年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年尾是大家发奖金的时候,也是商贩们卯足了劲挣钱的时候。女人做的纸花很漂亮,过年买回去正好应景。也因此,这几天女人的生意不错。天很冷,女人的手指头因为做纸花不能戴手套,都冻出了冻疮。但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她做出来的纸花的精美。每次收到钱,女人的眼里都会闪过淡淡的喜悦,也因为她挺着大肚子,所以几乎没有顾客会跟她讨价还价,何况女人定的价钱也十分的合理。

  天黑了,通道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大冷的天,谁都想早点回家暖和暖和。卖手机袋的大婶搓搓冻僵的手,拿过保温瓶倒了一小杯热汤灌下肚子。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做纸花的人,她又倒了一杯热汤递过去。

  “小河,喝口热汤,天太冷了,你的身子不比我们,可得注意啊。”

  专心做纸花的人被眼前多出来的杯子吓了一跳。然后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冻得通红的双手犹豫了片刻后伸出,接过杯子。

  “谢谢。”

  名唤小河的女人声音低低沉沉的,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更显得她的性格内向。大婶摆摆手,催促:“快喝吧。”

  小河压了压帽子,拉下捂着半张脸的围巾,低着头把热汤慢慢喝了下去。喝完汤后,她立刻拉上围巾,把杯子还给大婶,又说了声谢谢。

  大婶收好杯子,看看小河的肚子,好心地问:“小河,你这肚子这么大,快生了吧。”

  小河揉了揉肚子,只点了点头,没有说已经九个月了。

  习惯了小河的内向,大婶忍不住问出压在心里三个多月的疑问:“小河,你老公呢?我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摆摊子,从来没有见过你老公。你都快生了,还每天来摆摊子,多危险啊。

  小河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看到她的眼睫轻颤,大婶叹了口气不问了。小河的摇头只有两个意思,要嘛是她没有老公,要嘛就是她老公根本不在乎她。不管是哪一种,大婶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在小河的伤口上撒盐。不过大婶还是又说:“天太冷了,你又挺着肚子,早点回去吧。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买花了。”

  小河点点头,却拿起了刚才做了一半的纸花继续做了起来。大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做完那朵花,小河开始收拾摊子,看样子是要回去了。大婶帮着她收拾。对女人而言,日子苦一点没关系,可得有一个疼自己的老公。像小河这样的,长得再好看,没人疼她也是可怜。

  跟大婶道了谢,小河把她刚才做好的那朵纸花放在大婶的摊子上,算是感谢大婶的关心,然后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提着装着剩余纸花和小饰品的布袋,慢慢地离开通道。

  看着小河挺着大肚子、脚步艰难地往通道外走,大婶叹息着摇摇头。唉,这都是命啊。

  走路回到租屋的地方,已经快十一点了。小河的住处在一户小区的地下室里,离她摆摊子的地方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如果不是考虑到治安和自己的身体情况,小河会选择更偏僻一点的地方租房子,那样每个月她可以省下两百多的租金。地下室的租金是每月四百五十元,扣除了租金、水电和生活费,她一个月还能剩下六百多。对现在的她来说,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

  地下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小河自己买的一个大行李箱。其他的就是脸盆水壶等日常用品了。椅子上摆着两件旧衣服,桌子上则放着奶粉、奶瓶等婴儿用品。北方的地下室都有暖气,暖气管上横着放了四个装满水的大可乐瓶。这些在暖气管上热了一天的水,就是小河晚上洗漱用的水,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热水的电费。

  放下货物,小河摘下围巾和帽子,脱下她用四十块钱在地摊上买的棉外套,洗了手脸。坐在床上困难地洗了同样有着冻疮的脚,小河拿开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把水盆端到椅子上,弯腰清洗袜子。脚上有冻疮,袜子一天就脏了。因为怀孕,她不能用冻疮膏,只能忍着。

  洗漱完了,小河坐在床上计算今天的收入。这几天肚子越来越沉,应该是快生了。在生产前,她得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床头摆着好几本孕妇专用书籍,还有很专业的生产方面的书籍。小河拿过一本明显被翻了许多遍的书,又拿过一本册子,核对上面记下的需要购买的东西,以防有遗漏。

  捶捶酸痛不已的腰,小河仰头吐了口气。明天要不要继续去摆摊呢?万一摆摊的时候肚子疼就麻烦了,可是少摆一天摊就意味着她要少挣一些钱,她需要钱。她现在的存款只有七千块不到,要坚持到孩子可以出门、找到下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这七千块太少了。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她只能靠摆地摊来挣钱。

  眨眨酸涩的眼睛,小河把今天挣到的两百多块钱放入储蓄盒里。这几天生意比较好,希望能多挣一点。这是小城市,太贵的地摊货卖不出去,平时她的一束纸花,扣除掉成本也只能挣个几块钱,而且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能赖以为生的手艺只有这个。如果不是年幼的时候跟奶奶学过扎纸花,现在的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铺开被子,小河先脱掉裤子钻进被窝里,然后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当她脱下毛衣、解开穿在秋衣外的内衣时,大大的肚子上方竟然是异常平坦的胸部!而白天里始终被围巾遮着的喉部有一点微微的凸起,不像普通男子那样明显,却也不像女人那样平滑。

  掀起秋衣,露出自己已经九个月身孕的肚子,小河一手轻摸,神色有些恍惚。九个月了啊……

  九个月前,“她”还在为那晚的迷乱而尴尬,转眼间,“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她”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无解与茫然。“她”,不知道。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吧……“她”与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拉下衣服,关掉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台灯,小河躺下。明天还是继续摆地摊吧,哪怕肚子疼了,“她”也可以走回来。

  思绪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那一天,小河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压下心中涌上的疼痛,小河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现在的“她”没有自怨自艾的资本,如果不想孩子生下来是孤儿,“她”就必须努力活下去。

  睡神很快造访,小河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沉睡。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某人的怒吼,然后是光怪陆离的各色场景,“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一人愤怒的脸和另一人责备的眼神。

  “碰!”

  拳头砸在脸上,竟然是那样的疼。

  ※

  “为什么要这么做!”

  捂着脸,被一拳打倒在地的顾溪,怔怔地抬头看着怒火中烧的展苏南,脑袋因为刚刚那一拳而嗡嗡直响。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接到展苏南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他一下课就赶紧过来了,可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怒火。

  “苏南!”拦下展苏南的进一步动作,乔邵北在顾溪的面前蹲下,递出一叠照片,压制着怒火问:“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顾溪低头。照片里是他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不同地方说话的画面。脑袋还在发懵的他点点头,前段时间这个男人总是来找他,自称是某个娱乐公司的星探,让他去他们公司当明星,他拒绝了。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经常很“巧合”的出现在他面前。生日宴过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变得特别忙碌,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就没跟他们说。

  顾溪还在想自己刚才挨的这一拳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时,盛怒中的展苏南就冲上来夺过乔邵北手里的照片,兜头甩在了他的脸上。照片锋利的边缘在顾溪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口,他瑟缩地向后躲了躲,身体因为对方莫名的怒火而发起抖来,殊不知他的恐惧看在那两人的眼里,竟代表了另外一种意思。

  “好,很好!”展苏南紧紧握着拳头,双眼都因愤怒而充满了血丝,他咬牙怒道:“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蠢到竟然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现在想来,那时候你根本就是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故意接近我们!”

  顾溪抬头,苍白的脸上是茫然、是被伤到的愕然。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溪,你还想装傻吗?”展苏南的弟弟展苏帆走到顾溪的面前,提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今早我爸和乔伯伯被警方带走了,我们在警局的人说是你向警方告密。你从我哥和邵北哥的电脑里偷了我们两家的资料给警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人是条子!”

  顾溪倒抽一口冷气,用力摇头。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警察,那个人说他是星探!而且他从来没有偷过什么资料。奈何,他张开的嘴却无法成言,展苏帆拽着他衣领的手非常用力,领子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溪拚命摇头,恳求地望向展苏南和乔邵北:不是,他没有,他没有出卖过他们,他没有偷过资料,他没有……

  身体好像掉进了寒冬天的冰河中,明明外面的天是那么的炎热,顾溪却冷得直发抖。乔邵北和展苏南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充满了仇恨。

  似乎老天爷也不想给顾溪辩解的机会,门外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一名佣人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少爷、乔少爷,警察来了。”

  展苏帆朝顾溪冷冷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然后他狠狠地推开顾溪。

  身体撞在地板上,腹部一阵疼痛,顾溪慌乱地捂住肚子,这突来的变故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张嘴想告诉那两个人他没有做,身后传来了皮鞋踩过地板的冰冷声音。有人把他扶了起来。顾溪抬头,身体一个冷颤。那个扶他起来的人,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子!

  “没事吧?”那名穿着警服的男子关心地问。

  顾溪踉跄地后退两步,不停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个人?这一刻,顾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这件莫名的事件中,根本没有自我辩解的机会和可能。星探变成了警察,两人相遇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有人说他向警察告密……即使他现在说他什么都没有做,苏南和邵北会相信他吗?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那两人,顾溪的心脏瞬间疼到麻木。答案很明了了,那两人眼里的恨灼伤了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那名警察动作温柔地用手帕擦去顾溪脸上的血,口吻充满歉意的说:“你先回去吧。”

  如避蛇蝎般避开那人,顾溪捂着肚子的手抖得厉害。这一切看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此时此刻,什么都不用多说了,顾溪背叛了他们,或者说,顾溪终于完成了他在这场三人游戏中的任务。

  那名警察又看了顾溪一眼,然后转身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然后他向随行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上前,就要带走展苏南和乔邵北。

  “等等!”勉强回过一点神的顾溪扑上去,挡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能带走他们,你不是……”话还没有说完,他被一股大力拉开,入目的是展苏帆充满厌恶的脸。

  “离我哥远点!你还要说谎骗我哥吗!”

  “我没有……”挣开展苏帆,顾溪转身,乞求地说:“苏南,邵北,我……”

  “顾溪。”他的话仍是被打断了。乔邵北走到顾溪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这三年来,都是假的吗?”

  假的,什么假的?被乔邵北眼里的冰冷刺到,顾溪张了张嘴,然后无力地闭上。他们从一开始……就判了他的罪……

  乔邵北得到了答案,怒极反笑:“呵呵……呵呵呵……”紧紧闭上眼睛,忍下心头的苦涩与被背叛的恨,再次睁开眼睛,眼里已完全是看陌生人的冷漠。

  “原来,这三年你对我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原来……”不再看顾溪,乔邵北往门口走去,“原来……那一晚,也是假的。”最后一个字落,乔邵北的人已经在门口了。

  顾溪愣愣地站在那里,心头有无数个问号,拼凑出来的答案是灵魂都疼得快要死亡了。

  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顾溪绝望地看着另一个朝他走来的人。走到他的身旁,那人和乔邵北一样冰冷地说:“我们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以后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无法保证不会杀了你。”

  展苏南快步走了。那名警察拍了拍顾溪的肩膀,跟了出去。展苏帆抓着顾溪的手臂把他拖到门口,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滚!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滚!再不滚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痛,顾溪只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上了警车,只看到警车响着警笛开走了。浑浑噩噩地追着警车跑出去,他痛苦地大口大口喘气。

  “苏南!邵北!我没有!我没有啊!”

  再也跑不动了,警车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顾溪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本来,他今天是想告诉那两个人他身体的秘密的……本来,他今天是想……

  ※

  那一天,顾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在门边蜷缩着坐了一夜,冷静下来的他天刚亮就去了警察局。他要告诉警察有人陷害邵北和苏南,要告诉警察那个人是骗子。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被律师保释出去,回家了。

  着急的他抓住一名警察向对方解释那件事根本就是阴谋,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后来他被赶了出去。无助地站在警局门口,顾溪又给乔邵北和展苏南打电话,想跟他们解释清楚,可两人的手机均是关机。

  一天没有吃东西,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抽取顾溪体内的水分,头晕目眩的他又给另一人打电话。

  “海中哥,是我。”

  “啊,什么事。”

  对方的口吻很冷漠,很疏离。

  “苏南和邵北……”

  “这个时候你还问他们干什么?你一定要看到他们进监狱才满意吗?顾溪,你带着目的接近他们,但苏南和邵北是真把你当朋友。出了这样的事,苏南还是跟手下的人说不要动你,只要你自己离开就行。两位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局,下面的人都憋着火呢,你早点离开吧。顾溪,我不想骂你,但我对你,很失望。”

  靠着墙缓缓蹲下,顾溪无声地大口喘气,嘴唇颤抖地说:“海中哥……你,告诉苏南和邵北……小心他们,身边的人……这件事,还有,别人……”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

  闭上眼睛,压下心窝的疼痛,顾溪捂住脸:“嗯……还有,别人……”因为不是他做的。

  “是谁?!”

  “我,不知道。”

  “……顾溪,苏南和邵北这三年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动吗!那个警察给了你什么好处!”以为顾溪不愿意说,对方的声音上扬了几度,也有了火气。

  顾溪对着从他面前走过的行人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

  “海中哥,苏南和邵北,不会有事吧。”

  “这要看你给警方多少内幕了。你到底向他们泄露了多少?那位李警官只说是从你那边拿到的证据,具体拿到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顾溪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一分。好半天后,无法回答的他只能问他最担心的事:“苏南和邵北会坐牢吗?”

  对方带着怨气的吐了口气,说:“两位老爷子哪怕自己坐牢,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坐牢。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失望。老爷子要送他们去美国,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在这里触景伤情。”

  他们……要去美国了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海中哥,再见。”

  挂了电话,虚弱到根本站不起来的顾溪,将头埋在膝盖间,靠在墙角紧咬着嘴,忍下心里涌上的一波波疼痛。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顾溪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往公车站走。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在路边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顾溪机械地吃下去。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倒下。

  换了两次车,顾溪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下车。一路上想着心事,等他回神时,他已经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围起来了。

  丢下烟,展苏帆扬手:“给我打!”

  棍棒落下,顾溪只来得及蹲下捂住肚子。

  ※

  没有求饶,顾溪咬牙忍下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和拳打脚踢,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脑袋一阵剧痛,有什么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打!给我往死里打!”

  耳边是展苏帆的叫嚣,顾溪一手护住头,一手牢牢地护住腹部。喉头阵阵甜腥,在这种时刻他甚至有一种念头,一种不如就这样死去的念头。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能得到乔邵北和展苏南两人的友谊与照顾,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三年里,那两个人对他称得上是全心全意,就,就拿他的命来抵偿他们对他的付出吧。

  “住手!”

  远处传来的吼声制止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展苏帆收回手,恨恨地看着大步跑过来的魏海中,朝顾溪的身上吐了口唾沫。

  “苏帆,苏南说了不许任何人找顾溪的麻烦。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要给他火上浇油吗?”受某人所讬前来找顾溪的魏海中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趴在地上的顾溪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头上全是血。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很单薄,顾溪完全承受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毒打。

  “海中哥,你到现在还要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说情?”

  展苏帆忍不住踹了顾溪一脚。顾溪的身体动了动,然后就没了反应。

  魏海中一脸的怒容,说不清是对顾溪背叛的愤怒还是对展苏帆行为的不满。他严肃地说:“我不是替他说情,我是不想这个时候还惹苏南和邵北烦心。你该知道你哥的脾气,他再恨顾溪,也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做。而且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局里,这个当口你闹出人命,不是更麻烦吗?”

  展苏帆不在乎地哼了声,不过想想他老哥的脾气,还是把手里的棍子交给手下,然后蹲下,揪着顾溪的头发抬起他满是青紫和血水的脸,恶毒地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人,靠着脸蛋和身体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摆脱你低贱的身份。”

  “苏帆!”魏海中皱眉。展苏帆说过了,不管顾溪的目的是什么,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的感情是真的。展苏帆这样说,连带着也玷污了那两人的感情。

  顾溪没有任何的反应,他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展苏帆狠狠地拍了拍顾溪完全青紫的脸,狠戾地说:“如果明天还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把你丢到夜总会让人轮奸。给我滚!”

  甩开顾溪的头,展苏帆带着十几个手下离开了。

  魏海中吐了口闷气,但他并没有说什么。顾溪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众怒,就算展苏帆不出手,两位老爷子也会出手。蹲下,魏海中扶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别……”虚弱地拉住魏海中的手,顾溪的另一只手仍保持着护着肚子的姿势。喘了几口气,他低低地说:“别,动我……让我,趴,一会儿……”肚子在痛,他很怕。

  “好,我不动你。”顾溪是学医的,魏海中轻轻放下他,站起来替他挡住火辣的阳光。

  静静地趴在地上缓了有半个多小时,顾溪才有了动作。

  魏海中弯身:“能动了吗?”

  “嗯。”

  接着,魏海中打横抱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不。”

  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顾溪摇摇头,他现在绝对不能去医院。用尽全力,他说:“我要,回去……宿舍,有药……”

  “不行,你这个样子一定得去医院。”

  魏海中抱着顾溪往自己的车走去。

  “海中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溪紧紧抓住魏海中的胳膊,睁开的双眼里是已经无法再承受的痛苦。

  “求你……送我,回去……”

  他不能去医院。

  魏海中看了顾溪一会儿,抱着他往他的宿舍走去。说是宿舍,其实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在学校附近给顾溪租的套房,顾溪课程紧张的时候就在这里住,平时住在乔邵北和展苏南二人共有的洋房里。

  进了屋,魏海中把顾溪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找医药箱。回到沙发旁,看着顾溪的样子,魏海中心里的滋味也很不好受。虽然他很怪顾溪,但这三年里,不仅乔邵北和展苏南把顾溪当朋友,他也是把顾溪当成是要爱护的弟弟。

  叹了口气,魏海中拿出纱布和药,准备给顾溪处理伤口。而顾溪又一次按住了魏海中的手。勉强睁着眼睛,他说:“我自己,来……”

  看着顾溪身上和头上的伤,魏海中的眉头紧拧:“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

  “我是……学医的……我自己,清楚……没,伤到……要害……”喘了几口气,顾溪惨淡的笑笑。学校,也不能去了……

  魏海中放下纱布和药,去浴室拧了块毛巾。擦掉顾溪脸上的土和血,魏海中用纱布缠了顾溪头上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溪开口他前来的目的了。直到现在,他也很难相信顾溪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实和证据都摆在那里,尤其是办这件案子的警察亲口承认他是从顾溪这里得到了内幕,这让他们不相信也难。

  不过顾溪替魏海中解决了困扰,他主动开口问:“海中哥……你来,有事吗?”

  魏海中的牙关紧了紧,放下手里的纱布,从他的包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在顾溪的脸旁,说:“邵北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找你。这里有五万块钱,你拿着。老爷子震怒,你在这里也不可能待下去了,何况……苏南和邵北这次被你伤得很重,他们也希望你……”后面的话不需说明。

  顾溪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能再留在这座城市了。屋内的气氛压抑极了,沉默了半晌,魏海中又开口:“走了也好。苏南和邵北要去美国了,你留在这里的处境只会更难。至于学校那边……现在的情况,你就是想读也读不了了。

  “顾溪,出了这样的事,邵北还是想着你。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到外地安定下来。找份工作,今后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你年纪小,还能再考大学,明天我去学校帮你把户籍转出来。苏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他。你先养伤,伤好之后再走吧。”

  看着那个信封,顾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紧紧地环住自己发抖的身体。魏海中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顾溪,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不要以为警察都是好人,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留下这句话,魏海中离开了。

  顾溪仍是瞪着那个信封,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滑到自己的腹部,轻轻地摸了摸。如果是一个月前,发生这样的事,他会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眼珠子缓慢转动,他的视线落在墙上奶奶的遗像上。耳边响起奶奶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小河啊,不管日子有多苦,不管一个人有多难,你都要努力、快乐的活下去,要像河水那样永不回头的往前跑,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大海。”

  “奶奶……”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哭过的顾溪把脸紧紧埋在沙发里,无声地渲泄自己的委屈。

  “奶奶……”

  他怎么能忘了奶奶的话?人,要靠自己,也许正是因为他太依赖那两个人了,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的懒惰。

  捂着肚子,顾溪祈求上苍,不要夺走他唯一剩下的仅有了,请让,他肚子里的这个生命,活下来。老天爷,我求求你,给我一个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

  天暗下来的时候,顾溪发起了烧。

  他不能用药,强撑着身体挪到浴室。脱下脏破的衣服,顾溪抖着手用热毛巾热敷身体上布满的青紫。颧骨完全肿了,现在的他面目全非。顾溪清洗了额头的伤口,换了纱布,可很快,纱布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

  展苏南曾遭受过一次枪击,从那之后,顾溪的宿舍里就时刻备着各种伤药还有纱布等急救用品,但顾溪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到这些,只是那些伤药他现在不能用。

  用了两个多小时处理完伤口,顾溪按按钝痛不已的胸骨,肋骨没有断,但应该是裂了。找了一张硬纸板固定了胸骨,顾溪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浑身都很疼,肿着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脑袋晕晕沉沉的,双眼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

  捂着滚烫的头发了会儿呆,顾溪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存折,一张银行卡。存折上有五千块钱,是他以前打工挣的。上了大学之后他的课业很繁忙,乔邵北和展苏南又不许他打工,存折的数字就几乎没什么变化了。银行卡是乔邵北和展苏南给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对他是极好的,自从和他们认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为生活而发过愁了。

  所以,他没什么可怨、可恨的。因为是他的“背叛”,他们才会这样的生气。气到……连听他解释的机会都忘了给他。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应该跟那样身份显赫的人在一起,现在不过是生活回到了正轨。有些东西,不是他的,就不应该强求。

  拿来纸笔,顾溪剧烈咳嗽了几声,擦擦嘴角的血沫子,开始落笔。同样布满了青紫的手根本握不住笔,手腕也在不停地发颤。顾溪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艰难地写下:

  海中哥:

  我走了。

  请替我向苏南和邵北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他们三年多来对我的照顾。邵北给我的钱,我不能要,还请你替我还给他。

  请你替我告诉他们,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

  请让他们,保重。就,不说再见了。

  顾溪

  每一个字的笔划都是颤抖的,写完最后一个字,顾溪放下笔,把信折好。他把那五万块,连同存折和银行卡都放进那个大信封里。他们为他付出的,他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了。那五千块,也不过是他的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对那两人来说,这五千块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

  写完了信,顾溪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艰难地挪到卧室。打开衣柜的门,他怔忡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衣柜里的衣服都是那两个人买给他的,几乎没有他能带走的。站在衣柜前发了半天的呆,顾溪关上柜门,挪到床边,慢慢躺下,闭上眼睛。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手又移到腹部,顾溪轻轻抚摸。谁都不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里可以孕育生命。和乔邵北、展苏南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展露过身体,他不敢、也不能。他的身体,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过世的奶奶和他知道的秘密——当然,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生下他后就不知所踪的母亲。

  他,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男人,他的身体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征,他是,双性人。

  也是他为什么要读医学院的原因。上了大学之后,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在医学上,他又被称为“真两性畸形人”,他有女性的卵巢和子宫,也有男性的生殖器官。他体内的雄性激素与雌性激素始终在抗争着,这使他的外表看上去不像一般男性那样的阳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胸部。

  原本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怀孕的,毕竟那是畸形的,可这个月他却出现了疑似怀孕的反应。晚上他偷偷去实验室做了血检和尿检,结果令他震惊,他,怀孕了。惊慌的心下又有一点点期待,那是他和他们的孩子呀……然后他又很担心,那晚他们都喝多了,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他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他告诉他们他的秘密,他们会接受这个孩子吧……那几天,他天天都在想这件事,恍恍惚惚,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故意接近他。

  用呼吸来压下心头的疼痛,顾溪翻身平躺,双手不停地轻摸肚子,刚才被打时的疼痛似乎没有了。祈祷孩子能坚强地活下来,一身伤痛的顾溪,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上传,包括正文和番外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