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時候，只要一閉上眼，鋪天蓋地的黑暗就會立刻把我吞沒，讓人害怕到不知所措。每次每次，在陷入黑暗之後，我總會找好久，走好久，久到忘了到底踏出多少步的時候，一陣朦朦朧朧的光亮會在我眼前出現，只是——那陣光亮不是什麽天堂，也不是天使，而是一個又一個莫名噁心的怪手和粘稠狀的長條物體，他們追著我，使勁地往我身上磨蹭，又纏住我，讓我脫離不了。因為實在是太可怕了，所以我不敢睡，反正只要熬過滴答聲不斷的雨夜，那些奇怪的夢就會消失，不會出現。

  睜開眼，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窗外還在掉落的雨水，可是奇異的，羅雪松一點也沒有發抖的感覺，這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在雨夜裡還能睡得著，就算現在注意到屋外依舊在下雨，心裡卻沒有太大的恐慌。原因是什麽？羅雪松大概能夠猜到。

  順著陣陣的琴聲望過去，羅雪松看到那個坐在白色鋼琴前的人，他正閉著眼，靈活的手指輕巧地在鍵盤上跳躍。

  呵，他居然還會彈琴？

  可能是自己的輕笑聲驚擾到那個人，他停下了演奏，往這邊看過來。

  “雪松？醒了？怎樣，餓了嗎？”

  一邊說著，康耀辰一邊往這邊走來，步伐雖然依然沉穩，卻顯得很急促。

  也許是剛睡醒的緣故，羅雪松的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雖然聽到了那人的問話，但不知道怎麼連貫地回答。

  “呃……沒事了……”

  蹲在躺著的羅雪松面前，康耀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和手。

  “抱歉，因為走到這裡的時候你就已經睡死了，所以我只好把你放在這裡休息，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被康耀辰這麼一說，羅雪松這才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張薄被子，不用說，這是他拿來幫自己蓋上的。

  “沒事。”不自覺地在被子下輕輕蠕動，羅雪松發現，這是今年開始變冷了之後，第一個睡得那麼安穩的好覺，因為太舒服了，所以雖然剛睡醒，卻還想再繼續睡，連回話的聲音里都帶著困意，“很舒服，謝謝。”

  羅雪松只記得冒雨來到這裡之後，全身濕透了，擔心會著涼的康耀辰急急忙忙把自己推進去浴室洗澡，還很操心地為他找來換洗的衣服，甚至幫他吹乾頭髮，但這之後的事，羅雪松就不記得了。大概在那個時候，幫他吹乾頭髮的康耀辰的動作實在是很輕柔，很舒適，以至於讓他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所以他才忘了自己是怎麼躺到這裡來的，也不明白爲什麽在他睡著的時候，康耀辰會在身旁彈著琴。

  察覺到羅雪松已經沒事了，康耀辰不禁鬆了口氣，替他拉攏了下在蠕動中下滑的被子，說：“回來之後就沒吃過東西，你應該已經餓了。你在這裡等等，我去幫你拿些吃的過來。”

  可能是鋼琴聲停了的原因，也可能是雨勢變大的緣故，窗外“滴、答、滴、答”響個不停的雨聲又鑽進羅雪松的耳里了，讓他不得不記憶起這是一個雨夜的事實。

  康耀辰沒有發覺到羅雪松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也沒有聽到這時屋外的雨勢愈來愈大的聲音，他站起身，想為正餓肚子的人端來食物。

  “我記得老媽在走之前說會替我留下了些好東西的，我去看看是什麽好料。”

  旁邊的人正在漸漸遠離自己，剛記住的溫暖觸感也消失了，就算閉上眼，握緊拳頭，全身緊繃，羅雪松還是清晰地聽到雨滴的聲音，聽到胸腔里的那顆心臟像要破裂一般跳動的聲音。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門被打開了，眼簾接收到一部份從門洩露進來的光線，刺目到讓羅雪松忍不住跳起身，衝過去，拉住正要往外走的人，把門關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雪松？”

  一聲輕柔的呼喚，把羅雪松快要奔潰的精神拾了回來。

  抬頭一看，康耀辰一臉的錯愕，驚訝地看著自己。

  “啊，不是，這……”

  想從混亂的腦袋里找出合適的說法，羅雪松卻發現，他怎麼也找不到，回頭一看，略顯空曠的房間里只有一架鋼琴和一張舒服的長條沙發，一條薄被子半垂在沙發邊，大半部份都被羅雪松剛剛的動作給弄到了地板上，看起來很可憐。

  “我……我躺在這等你好了，沒事，真的，只是……只是玩笑而已。”

  燈還亮著，羅雪松告訴自己，沒有什麽可怕的地方。雖然身體正顫抖著，但他還是咬咬牙，往沙發走去。

  “雪松。”

  可才剛踏出一步，人已經被拽住了。

  康耀辰的臉上依舊掛著有些狂，有些輕，還有些燃燒般的熱情的笑，說：“好了，既然起來了，就陪我去廚房，這樣你也可以選自己想吃的東西。我可不想選到你不喜歡吃的東西，更不想聽你抱怨，所以，一起來好了。”

  啊，這個人，這個人到底要把別人看透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