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那個和你相許不分離的人必須離開

你會放手嗎？

答案是……

※

蘇銀希猛然睜開眼，他愣愣的看著天花板，把手放在額頭上，吐口氣。

原來，是噩夢啊。

記不清自己夢到什麼，也想不起來。蘇銀希不去想那個記不起來的夢，他側過頭，身旁的人已經起床了，他眨眨眼，又把視線移到窗戶那。窗戶被後重的窗簾遮蓋著，但那微開的縫隙卻照入光芒，蘇銀希看了看，又看看時鐘，才知道己睡得有多晚，都十二點了。

坐起身，蘇銀希頭髮凌亂的坐在原地回神，眼皮還有點兒沉重，他抹把臉讓自己徹底清醒。起身下床，蘇銀希走到浴室去刷牙洗臉，把水潑到臉上，冰涼的感覺讓他徹底清醒，瞌睡蟲全跑光了。

走出房間，客廳沒有小昱和吳靖的身影，蘇銀希四處看看，都沒有影子，看樣子是出去了。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看裡頭有什麼，當他看到用保鮮膜包著的飯菜時，他笑了。

拿出飯菜，蘇銀希想，這八成是吳靖給他留的。至於是誰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昱。吳靖是個做飯白癡，平常要煮鍋粥就可以弄得一團糟，更何況是做飯呢，還是別為難他了。

不過……“他們會去哪呢？”把飯菜弄熱，蘇銀希端著飯菜來到客廳坐下，微微歪頭，喃喃自語。

坐在溫暖柔軟的地毯上，蘇銀希把飯菜給吃了，吃完後走到廚房去洗碗，洗完碗後，就坐在發上轉電視，發呆。

轉到一台電影，蘇銀希放下遙控器後就開始發愣，今天，總覺得有點心慌，是他的錯覺嗎？肯定是錯覺，他平常就沒少錯覺過，哪差這次。

呆坐在沙發上，蘇銀希讓自己徹底放空，一放空，就是足足兩個小時沒回神，直到吳靖從外頭回來，他還是沒有回神。面無表情的看著沙發上那個兩眼無神，嘴巴開開，一看就知道在恍神的人，吳靖左看右看，見他還是沒有回神的跡象，索性不管他了，反正他自己會回神，完全不用擔心。

回房間換套衣服出來，吳靖在蘇銀希身旁坐下，見他還是沒有回神，也不去管他，拿過桌上的搖控器就開始轉台。轉過一台又一台的頻道，轉來轉去都沒看到想看的，吳靖乾脆轉新聞來看，看看有什麼新報導。

抓過抱枕著，吳靖把腳抬起來盤腿坐著，抱著柔軟的抱枕開始看電視，至於旁邊那個嘴巴越來越開，最後乾脆眼一閉坐著睡過去的人，不想管他了。

這回蘇銀希睡了兩個小時才醒過來，那他那副嗜睡的模樣，吳靖想，或許是他突然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一鬆，身體就自動放鬆，幫他補眠了吧。這樣也好，讓他多休息，才不會累垮了。

※

伸伸懶腰，蘇銀希站在落地窗前伸懶腰，轉過身，和吳靖的視線對上，不禁紅了臉。

蘇銀希默默轉頭，心裡冏得要命。怎、怎麼辦？他最難看的睡相被看到了，而且看到的人還是他最喜歡的人，能不丟臉嗎？

想到方才自己睡到口水流滿地，蘇銀希的臉就更紅了。

看一眼不好意思的人，吳靖不想管他，有話等他自己從丟臉境地回神後再說吧。

拍拍臉，讓臉上的紅潮退去，蘇銀希乾咳幾聲，轉身面對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吳靖，乾咳，裝自在的說：“咳……阿靖，小昱呢？都沒看到他。”

“他一大早就去派出所辦事情了。”吳靖頭也不抬的說。

“這、這樣啊…”嗚嗚嗚，好窘迫啊！

抬頭看一眼還在尷尬的人，吳靖放下雜誌，道：“銀希。”

“嗯？”啊，好緊張。

“你，要不要進去換件衣服？”

嗯？“為什麼？”

指指他胸口的位置，吳靖面色平淡的說：“你那裡濕了一大塊。”不冷嗎？

“啊！”低頭看到了，蘇銀希一眼就看出這是他口水的痕跡，當下臉紅透，拔腿就往房間衝：“我馬上去換！！”

看一眼風風火火的人，吳靖奇怪的眨眨眼，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神經，臉還紅紅的，發燒？

吳靖在那疑惑，而房間裡的蘇銀希只覺得丟臉丟到家了。啊啊！他居然連衣服沾到口水都沒發現，丟臉！好丟臉啊！！

蘇銀希趴在門口，心裡直猶豫要不要出去，好丟臉，阿靖一定在偷笑了吧？根據他前輩子蘇嬰的腹黑程度來看，難保阿靖不會偷笑。可是可是，在他記憶裡阿靖不會這樣，就某種程度上來說，阿靖絕對比蘇嬰更面癱！

怎麼辦？要出去嗎？

蘇銀希趴在門上，心裡天人交戰，最後他乾脆心一橫，開門走出去。

他是男子漢，有什麼是男子漢不能面對的？不管丟不丟臉，橫豎都給他豁出去啦！

蘇銀希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步走出房間，誰知他一出去，見吳靖絲毫沒有反應，這股氣頓時萎了。

垂頭喪氣的在吳靖身旁坐下，蘇銀希鬱悶了。吳靖見狀看過去，問：“怎麼了？垂頭喪氣的。”

“沒，沒什麼。”看一眼吳靖，蘇銀希在心裡嘆氣。人家吳靖根本沒有嘲笑的意思，你蘇銀希是在那自個兒悲劇腦補個什麼勁啊？啊，蘇嬰說的對，他的自我悲劇真的越來越強了，該把這毛病改掉了，不然哪天就真悲劇了。

轉過頭，蘇銀希垂頭喪氣的往外看，當他看到零星飄雪時，他眨眨眼，起身來到落地窗前，往外看。

下雪了呢。

“阿靖你看，外面下…唔！”說話聲猛然被痛苦取代，蘇銀希猛然抬手按住胸口，面色發白。

“銀希！”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吳靖立刻丟下雜誌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蘇銀希，看著他發白的臉色，焦急道：“銀希你怎麼了？哪不舒服？說話啊！銀希！”

蘇銀希說不出話，胸口那撕心掏肺的痛楚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滿頭冷汗的抬起頭，看著窗外的飄雪，痛苦地喊：“銀……銀…葉……”

聽到他口中的名字，吳靖愣了愣，抬手按住胸口。

為什麼？為什麼一聽到這個名字，胸口竟隱隱作痛……

※

天蒼山山腳下，莫清風腳步不停的使出輕功往上竄，不時的使出瞬步，只希望自己能夠趕上。

朝天池方向疾馳，莫清風額頭上留下汗水，身上的傷口也開始流出血，但他不管，現在，不是管這個的時候，他必須，必須在那個人離開前見到他！

天師內部，封印妖魔道入口的天池，本該是平靜無波的湖面，此刻卻是波濤洶湧，池水翻騰不歇，池水內部一道道青紫光芒若隱若現，這再再表示，妖魔道入口，快要開啟了。

這時，一人從森林中步出，他腳步蹣跚，呼吸已淺，已是出氣多入氣少，那個人，正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蘇銀葉。

他站在懸崖邊看著下方翻騰的湖面，一滴滴細碎雨水滴落，打在湖面上，也打在蘇銀葉單薄的身體上。緩緩仰頭迎面接下雨水，蘇銀葉愣愣看著昏暗的天際，心想，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天師的天空了。

天師，他生長的地方，也是他離開的地方。或許，這一切早已注定了吧。

垂下頭，蘇銀葉看著翻騰的池水，閉上眼，展開雙臂，在身體失去力氣的瞬間，落入池水中。

“銀葉！！”落水瞬間，蘇銀葉恍惚聽見了莫清風的聲音，但，誰知道那不是幻覺呢？

莫清風在蘇銀葉落水瞬間衝出森林，縱身一躍，跳入翻騰池水中。

“噗通”一聲，莫清風落入池水中，他舞動雙臂往池水內部游去，追上那直往下沉的人，拉住他無力的手，用力把人往那上一拉。莫清風拉住蘇銀葉的手把他往上拉，拉入自己懷中，捧住他的頭，吻上去。

清風……

蘇銀葉微睜的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細看他的眉眼，想把他永遠記住。

唇舌微動，蘇銀葉給了這個人回應，但也只有這一下了。

蘇銀葉全身發出一道綠色光芒，照耀黑暗的池水，也照亮的莫清風泛紅的眼。綠色光芒在壟罩住蘇銀葉全身之後，在眨眼間，以極快的速度竄出他的軀體，直竄天際，照耀了昏暗的天際，綠色漣漪橫掃天地四方，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而正在教導自己兩個孫子的蘇祈殷一看到這道光芒，立刻丟下孫子往外衝，愣愣的看著這道照耀天地的綠色之光，曾經痛心的記憶直竄心頭，讓他不禁紅了眼眶，一行清淚，無聲流下。

“這、這怎麼會？！”青年和少年也衝了出來，少年愣愣的看著，腳一軟，跪坐下來。

青年愣愣看著，腳一軟，在弟弟身旁坐下，咬牙，摟住了大聲哭出來的弟弟，不語。

而遠在邊關之外的虞欣和小安，當他們看到這道光芒時，都不禁停下和敵人對抗的手，愣愣看著。

“怎麼會……怎麼會……”虞欣當場哭了出來，她跪坐下來，埋頭大哭。小安呆呆的看著，無聲落淚。

念兮一刀斬殺敵方邪魔，當他看到這道光芒時，他停下手，和任天行同時看向天師的方向，不語。而在他們身旁，一人身著紅衣，外罩一件黑色外套，他金色的眼看著這道光芒，似悲似嘆地低聲道：

“這天，終究還是來了麼……”

而另一處滿是山壁的地方，一人手持輕如薄翼的長劍和眼前的人對抗。用力頂開那已經陷入瘋狂的人，抬手正要給予一擊之際，綠色光芒直衝天際，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他仰頭看著那道綠色光芒，雙手握緊手中那通體全紅，似刀似劍的紅色兵器，深邃的眼眸深處帶著傷痛，他閉上眼，轉頭看著不遠處，已經失去自我的人，緩緩道：

“屬於銀葉的舞台，已經落幕。”

“現在，該是你我落幕的時候了。”那人說著，腳一動，朝那人攻擊。

※

天師中，封印妖魔道的天池內，木之力衝出蘇銀葉的體內，直竄天際照耀四方，綠色之光緩緩往回衝，回到一開始離開的地方。而在池水中的莫清風對此沒有反應，現在的他，只想珍惜和這人最後的相處。

吻著懷裡的人，莫清風努力挑動他的唇舌，希望他能有點回應，哪怕只是一點。心裡這麼想，但莫清風卻十分清楚，早在木之力離開的瞬間，這人，就早已沒了聲息了。

一股力道將蘇銀葉往池水深處拉，而莫清風則是往池面漂去。唇齒分離，懷裡的人一點一點的離開他，連握住的手，也一點一點分開，在無留下痕跡。莫清風看著蘇銀葉往深處沉去，消失在黑暗中，而他，則是再度回到光明。

從池水中探出頭，莫清風大口喘息，眼眶泛紅，他下顎繃緊，低下頭，死撐著。

翻騰的池水早已平靜，剩下的，是滂沱大雨所帶來的漣漪。莫清風就這樣待在池水中央，低頭不語，直到那細碎的聲音響起，讓他回神，猛然抬頭往懸崖邊看去，睜大雙眼。

懸崖邊上，蘇銀荷眼睛睜大，愣愣的站在那兒，頭髮，衣服，早已濕透。這讓莫清風不禁想，她多久以前就在那了？

蘇銀荷愣愣看著，在她身後，她的貼身仕女低著頭，面上哀傷。她一手拿著雨傘，一手則抱著熟睡的女嬰。嬰兒的身上散發著若有似無的綠光，這表示，她是下一任的木之力持有者。

蘇銀荷的臉早已被雨水打濕，她眼眶泛紅，一滴滴淚水從眼中流出。蘇銀荷忍了又忍，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下去了：“啊啊啊——”

蘇銀荷跪坐下來，嘶聲大哭，雙手瘋狂的捶著地面，把地面打出幾個小窟窿，手也流血。但不管手如何感到痛楚，這些，都比不過內心那難以言喻的痛。

※

淚水滴落在地板上，蘇銀希按著胸口，揪緊。他跪坐在地，吳靖也跟著他往下滑，閉著眼，神色哀傷。

“…哇啊啊……啊啊啊……”蘇銀希不在壓抑自己，大聲的哭了出來。他很清楚，他明明很清楚這天遲早會來，但真正到來時，他仍是難以承受住失去親人的痛。無法忍耐，只好放聲大哭，把心裡的悲痛全哭出來：“啊啊……銀葉……銀葉……啊——”

吳靖緊緊抱住悲傷的人，心裡也很痛。那種痛，就像是自己照顧多年的孩子突然走了，那種難以承受的痛楚。

這一刻，蘇銀希放縱自己哭好久，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等他勉強停止時，陽台地板上，已經積了一層厚雪了。

握緊身旁人的手，蘇銀希滿臉是淚的微微側頭，看著身旁的人頭靠著他的肩膀，頭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知道現在說出來，是徒增傷感，但，卻不得不說。

“…阿靖……”蘇銀希哽咽出聲，緊緊握著他的手，哽咽道：“我…必須回去了……”

睜大雙眼，吳靖愣愣的看著被淚水染濕的地板，他緩緩閉上眼，一行清淚無聲落下，落在被染濕的地板上，消失無蹤。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