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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执炬喝贼
作者:妙颂九方      更新:2015-12-26 09:41      字数:0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传营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众将与爷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谭派的《定军山》被誉为中国电影史的开山之作。这段脍炙人口的西皮流水快板,成为后世梨园弟子广为传唱的小节,经常用作演出压轴。

  落锥定音之下,观众席里响起了四门兜底的热烈掌声和喝彩声。应着捧场老戏迷们“宝刀不老!”的赞喝声,薛骁璔摘下雪白的髯口交在薛昌华手中,走到台口双挑拇指两掌叠作拜香手势,向台下鞠躬谢幕。一位带妆弟子上前搀住老爷子,腾出手把无线麦克风举在老人面前,供老爷子发表感谢致辞。

  许淙受委托将花束呈送到薛骁璔手上,拉着老人的手附耳解说:后半场时顾总突然接到重要电话,遂即离座悄然而去。临行前嘱咐许淙待圆满收场时,代他把花束献给老爷子。

  薛昌华捏着花束上的卡片,将祝词念给老爷子听,把老人感动的不行,眼中泪光闪闪,一个劲的念着:何以敢当,无以为报···薛昌华向许淙探问,能否通电话表达感谢。许淙摇摇头代为辞谢道:还是日后见面时再聊吧,此刻顾总的电话肯定是关机的。

  伴着机场大厅空间里甜美的播报背景音款步而行,英飏单手扶着薛中泽推的行李车,常缨紧紧缀在他们身后,一路不疾不徐的行至机场大厅感应门外,颇有些过关斩将的味道,使得他的心情仍旧很好。

  身着粉绿色贝母镶领套装的小兔嘴女接待员和架着蛤蟆镜的酷拽司机,即使声称是受大陆官方委派,也还是被英院士无条件地cancel掉了:事先订好由接待方提供代步车,他自带司机助手,那就按约定走,如此大家都方便。没必要节外生枝多出任何附加服务。

  平日里的英院士谦和端方和蔼可亲,暖化度足以令万物复苏;可是面对兔嘴女郎,冷硬程度也不亚于高效冷凝剂的效力。到底也是曾在国家直属研究院里行政业务一把抓的人物,能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兔嘴女郎再转向常缨,露出雪白的兔牙干笑半晌,终于放弃了笑容,这面瘫的随从怎么看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儿。

  看着兔嘴女郎的表情变化,薛中泽心中暗笑,不自觉间嘴角上挑:曾经是封疆大吏的随扈护卫,什么场合阵仗没见过,你敢掐一下试试?当场就能被他卸掉爪。

  经过一番审时度势,兔嘴女郎深深明晓以自己的交际能力,绝难搞定英院士一行;只好招手示意司机下车,冷着脸把日程夹递给颇有花岗岩温度的常缨。司机和兔嘴女郎以为来客不懂粤语,下车交钥匙时嘀咕道:“他们开得了这台车吗?”——薛中泽一点不待赊欠的,指着常缨,当场就把那两人‘刨了’:“嘞安啦,阿叔,偶个大哥嗨开飞机的啦。”不过就是辆凯迪拉克SUV,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你搞一架黑鹰来,我们都能鼓捣上天。

  车子发动之后,常缨先笑出了声,对副座上的薛中泽笑道:“你和英院一唱一和做得真好。接待小姐冲你飞了半天媚眼儿,还以为你能帮着说两句话。”——薛中泽撇撇嘴角哂道:“一看就是‘拿豆包不当干粮’,而且功课做得不到家,以为咱们是内地没见过场面的书呆子。这种狗眼看人低的角色,不用留面子。‘别说吃你几个破西瓜,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给钱’。”最后几句台词模仿刚念完,后座上随即响起英飏的轻笑声。

  发完牢骚,薛中泽借着回头说话的机会搜寻检查车辆‘性质’:“老师您会跳舞吗?”说话间伸手抠下天窗旋钮扯断连线,竟是个微型窃听器。——英飏不动声色的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着打岔:“下乡插队时被工宣队队长抓去学过忠字舞···你呢?按说你和常缨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至少会跳个迪斯科、霹雳舞什么的。”

  “霹雳舞已经不时兴了,再说穿这西裤跳霹雳还不撕了裆。我在南方时和队长学过交谊舞,水平仅够得上不踩脚。李竞,你会跳舞吗?”——“肚皮舞算吗?我跳的水平不比东方歌舞团演员差。”他的话音刚落,常颖和英飏就都喷了。

  英飏拍着心口笑骂道:“你可饶了我吧,让寒江知道我曾经推你去应付那些小演员,他能咬死我。你俩干脆就说不会跳,权当是武装思想抵御资产阶级糖衣炮弹了。”这一回则轮到薛中泽和常缨不约而同噗嗤笑喷,看把人家领导挤兑得都说出文革时期的词儿了。

  英飏并不在意常缨是否真会开飞机,可薛中泽学跳肚皮舞,的确有一半是他故意纵容的意思,尽管另一半用意是纯属寻开心。在当时,有英俊的小助理在团拜会后台休息室,找舞蹈演员搭讪学舞蹈,着实替英飏挡开了许多别有用心的挑逗。何况俊男靓女排作一排舞得流光溢彩,着实是一种别样的风景乐趣,也为道貌岸然的氛围打开些许活泼小窗。

  若论积极性的收获,至少是给重要领导留下了些好印象。出行前,工部总长谢蔚在接见英飏新收的爱徒时是当场笑开了,冲着英飏挤挤眼睛道:这不是那年学跳舞的小伙子吗?你要早说是看上他了,何至于费这么大周折?

  尽管谢蔚就招生之事常与英飏打趣,说他改变决定之迅捷度简直是360°原地调头··但其实他对英飏的解说是感同身受:课题成果描述之所以非得用‘契合’却不能说成‘整合’,从来都是在于‘天赋、本质、敏感度’这三样务必要严丝合缝;况且“度”的定义本身也是‘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新进门的学生无论学识功底、实操能力,还是感应敏捷程度都无可挑剔;可喜的更在于师生间具备着极高的默契度。如此品质上佳的胚子,他当然要亲手琢磨成为精品。

  ‘捡乐儿’这类戏耍终归是笑过一场就完了,外人知道这段笑话,顶多是说师生二人挺会玩儿,学生年轻好动,当老师的也童心未泯。若被顾寒江知道,一双数九寒冬的眼睛里能飞出无数冰刀霜剑把人埋起来。光想想都能让英飏抖出一身冷痱子。

  【东方歌舞团,是60年代初由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外交部长陈毅,根据当时国际形势、外交工作需要,及对外文委主任张致祥的构想,于1962年1月主持组建的国家歌舞团。以“东方舞乐班”为基础,从中央歌舞团及全国各地抽调了大批业务骨干、尖子演员。自组建时至上世纪末,一直雄踞于文化部下属的顶尖级艺术骨干团体前列,更有着多次随国家领导人出访表演、肩负文化艺术交流使节的光荣历史。后于05年7月与原中国歌舞团合并,组建为中国东方歌舞团。09年11月,该团转企改制为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有限公司。

  肚皮舞在伊斯拉帝国强盛时代蔚然成风,其历史足以追溯到法老时期,男性肚皮舞的历史起源并兴盛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时代。东方歌舞团本着文化交流广纳博彩的文化理念和原则,有专业演员专攻专排,使得以肚皮舞为特色的专业舞蹈表演,成为该团的众多保留节目之一。】

  抵达预定的商务酒店,进到预留的商务间客房插卡通电、拉严窗帘,将灯光调成最小档,常缨、薛中泽彼此配合,毫不含糊地“看”了房间中所有设备,以确认并无额外装置。英飏安然等着检查工作完毕,褪下外套腕表走进洗手间去洗脸。

  薛中泽将行李箱内服装逐一挂好,常缨捡起桌上酒店指南卡册,校对默记的行动路线。最后摘下卡在封皮背面的钥匙,向薛中泽晃了晃:房间里有特设的内嵌保险柜。

  薛中泽见之笑哂:“我和老师都不屑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儿,要紧东西要么随身携带要么压在脑子里,多不过两套衣服不怕丢的。”——常缨呵呵笑答:“那我把‘清理车况’(清理出预设监控装置)的杂物放里边。”

  薛中泽摇摇头道:“你也太给他们面子了,那车就搁在酒店地库里做摆设吧,咱们另找代步车。GPS装置链接中控系统,于咱们而言简直是鸡肋。再则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人能通过GPS控制车辆位置,对手也能。万一遇到狗急跳墙的,一颗跟踪制导(导弹)扔过来,咱可就瞬间成仙了。”——常缨闻言把眼一翻不搭茬儿;英飏踱步出来,扬手朝薛中泽扔来毛巾并假做切齿道:“是不是每次吃饭前,你都要给我们来一场别开生面的的消化不良呢?”

  等着常缨往门口地面上吹了爽身粉锁房门时,薛中泽的手机上接到署名‘3’的短信:一楼,红酒屋旁粤式餐档。五分钟后,毫不意外的在粤式餐档看到了守着一桌点心的顾三元。

  顾三元先为薛中泽斟好茶,又把茶壶递给常缨,转着桌面玻璃转盘,将鲜虾肠粉、虾饺等转到薛中泽面前,催他们品尝正宗的粤式点心。他承认说是昨晚抵港来看望顾俊的,赶紧着把他哥硬塞这项差使铲平了,还要带顾俊去欧洲玩。

  顾三元抿茶润口后直奔主题,解说前尘往事:他们所处势力辖区‘旌忠帮’,当前头把交椅上坐的大哥名叫陈旌敏。97年港岛回归,旌忠帮如港界大多数帮会一样,顺应港人治港依法自治的大势,与政府(尤其是内地司法)保持着逐渐归流、相安无事的姿态。帮会管理辖区地面秩序,同时尽量配合政府领导,‘我不坏你的庙堂律令,你也别破我的江湖规矩’,如此对地方政府而言当然是垂手而得巨大政绩。

  旌忠帮与顾祁等人的关系颇有“渊源”。上世纪末顾祁等人在华南勘察市场行情期间,恰遇陈旌敏在该地段上跑生意;被对头帮会连累发生火拼。不只是闹出人命,更凶险在于被害人是总字旗下派出的卧底人员。

  案件查清后对头帮会被铲除,陈旌敏被祁、顾等人所救。追究责任时却是有顾三元出头为陈顶了半年的牢狱之灾。顾三元因无端替人顶罪陪绑,恨的险些跟他哥动了刀。几年后才逐渐明白这是顾寒江‘巧布珍珑、伏脉千里’。

  淌过那一场劫难后,陈旌敏摆香堂向帮众宣布,旌忠帮从此归入正流,主要也是向黑白两道表明态度:旌忠帮无意去蹚浑水参与派系倾轧。

  薛中泽为顾三元斟上茶,顾三元敲桌面以示谢意:“陈旌敏是恩怨分明的人,如歌里唱的-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英飏擎着杯子细品着铁观音的酸涩口感,静听着顾三元的讲述;心中暗暗对那位姗姗未至的大官人多生钦佩。

  一位西服革履的服务人员走到近处,用粤式普通话禀告元哥:他们大哥回来了,正在隔壁红酒屋设宴,请元哥移驾过去。顾三元爽快应声,又关照英、常不必等他们回来;遂即取出个信封交给薛中泽拿着,然后引他直朝南向的黄花梨屏风款步而去。

  转过五福捧寿屏风,早有侍者拉开一扇栗色暗门,进到一处别样所在。顶天立地的硬木置酒框架占了大部分空间,同时也圈出一个八卦位。少提鼻息可嗅到空气中陈酿的绵长甘醇,和硬木特有的通窍恬淡。

  环视周遭一番,薛中泽浅笑着对顾三元道:“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由此可见这家主人当真是大隐大雅之士。”

  “讲得好!”随着酒架后响起的高声赞叹,健步稳速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略显清淡的眉毛下,一对三角眼分外明亮。身着斜纹呢马甲西裤,白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上,贝母扣子在灯光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晕。甫一露面就张开双臂迎着顾三元,紧紧拥抱在一处。

  良久松开拥抱,两人依旧保持着揽肩姿势:“阿元,好兄弟,真是好久不见啊!听说你和思源都来了,我开心得不得了,连夜从法国飞回来。”

  顾三元回身招手把薛中泽揽到近前:“诚所谓‘遇山拜山,见庙敬香’;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地鼎鼎大名的陈旌敏先生;我引来这位小友也不是外人,用北方话讲:我的发小儿兄弟-李竞。小竞,把请帖呈给大哥。或许敏哥已有其他场面邀请,但我和思源都以为:兄弟情意重,千里送鹅毛。与兄弟间分享财路是理所应当的,借此良机帮敏哥把商路引到京都地域。”

  先有了顾、祁二人的交情铺垫,进门时又有薛中泽有意的文辞赞和,维护得恰到火候又顺物细无声,此际再行见礼就顺畅无比。薛中泽抱拳后呈上信封,朗声道:“久仰陈先生大名,晚生有礼。”

  陈旌敏双手擎着请帖,躬身致礼连称惶恐道:“生意都在次要,与兄弟重聚才最重要!我一定去。”转而牵住薛中泽的手,频频点头:“既然是阿元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一样。‘先生’称呼实在不敢当。给我面子,叫我声敏哥,我就很开心啦。”

  关照着朋友落座,陈旌敏对引路的属下用纯粹粤语下令:顾、李等一行人在本地区内的食宿服务,务必要小心周到,元哥讲话的效力等同于他讲的话。

  顾三元抱拳连说感激,也开诚布公说明登门之意:祁思源此番到港公干,和同僚下榻在半岛国际酒店,场面上应酬不能缺席。他是顺便替祁思源来给朋友送请帖,邀陈旌敏出席特种商贸洽谈会。然后指着薛中泽说,小老弟跟老师过来参加学术会议,会议东道提供的代步工具不趁手,他就厚着脸皮把这事揽过来了。“敏哥手下若有空闲的车子,借一辆宽敞的商务车给他们用两天,不需多高档,来往方便就好。有约在先:用完必定原车奉还。否则被家兄得知我仰仗敏哥面子叨扰地方安宁,回去后要关禁闭的。”

  陈旌敏把手一挥“小意思啦”随即用粤语指着某马仔交代:立即陪‘阿竞’去库里挑部车,送到酒店停车场随时备用。当听到马仔念叨着‘竞少介边请’并往外走,陈旌敏当即喝住:“嗨!乱讲啦,要称呼‘竞哥’。给下面的人都知道:对‘竞哥’要同尊敬‘元哥’一样。”

  顾三元对此只是垂着眼皮但笑不语,陈旌敏显然是心明眼亮的。祁思源属公开商干身份,竟让脚踩帮会界域的顾三元引个学生身份的李竞登门送请柬,其中就有着许多值得玩味的意思—来人绝不会是把玩性质的‘某少’或高级马仔,‘学生身份也是微乎其微;排除以上几种因素,唯一可用的“标志”就是:此人身价至少与祁思源持平,且不便公开。

  薛中泽出门后,陈旌敏亲自选了一瓶红酒打开倒进醒酒瓶中,趁醒酒的空当时,侧身靠近顾三元旁敲侧击:“你我是换命兄弟,彼此什么都不要隐晦。对下面做事小弟们要讲明白,不然会生出误会,搞得好兄弟间很没面子的。”——顾三元把抹了黑鱼子酱的糕点放进口中,拿起口巾布遮挡着加快咀嚼罢,擦了嘴方才附耳低语:“敏哥大可宽心,思源和小竞出行的确都是公干。只是与小竞同来的老师是国内高端研究人士,出行安全务须谨防不怠。敏哥这边儿当然是没话讲的;他们自己也有扈从随行。只关照兄弟们,不要发生误会冲撞、伤了和气。”

  陈旌敏抬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表示他已经心里有数;随后往高脚杯里点了少许酒,在鼻子下晃着嗅过酒味后,往顾三元的杯里倒酒。顾三元擎起杯子与之碰过,委婉道:“小弟省得兄台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赚取自在钱’。若无旁的安排,我陪你去半岛国际方面同思源他们会面吧;只要敏哥把关您这方面的红酒品质,我和思源都想把日后这块红酒生意交给您。”——“好哇好哇,兄弟同心相互提携着一起发财!看看介里,要多少有多少。我答应过思源,将来兄弟见面,一定要有好酒招待,不醉不归!”陈旌敏举起酒杯再次敬向顾三元。

  薛中泽选了一辆凯迪拉克,型号颜色与留置在地库里的完全相同。待英飏和常缨用餐完毕后,便驱车前往展会所在地,持请柬和某样官方证件办理特别进场证。在之后几天里,任何进入特别商区者务须严格遵守‘人证对应,扫码入场’且遗失不补。

  折返酒店的路上,英飏看着同在后座的薛中泽摆弄着条码进门卡,怡然的笑道:“条例规章从来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记得沙成泗在我提正工时就是院长,他当时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对联:梦高官厚禄请往别处,求荣华富贵勿入斯门。结果呢,依旧是一世清名毁于一旦。”——薛中泽撇撇嘴哂笑道:“明太祖朱元璋为惩治震慑贪腐,将涉案官员剥皮实草,依旧没能遏制震慑官员贪腐,因为贪念是杀不绝的。‘高薪养廉’这篇经的初衷再好,遇上一帮‘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货色,也还是念成歪经。”

  英飏对如是回答轻笑着不置可否,摇头表示无意继续这类倒胃口的话题。

  临启程前研究室保卫班长打电话汇报说,近两天有个老太太总来研究室外哭闹,声称要找英飏为她家老沙喊冤··高金数据泄密案已移交司法,案由是——贪污巨额课题经费、重大渎职。外界人士乍听来以为似乎模棱两可,但上面领导已有明确指示-必须严办!沙成泗显然是难逃一死。目前沙家上下正心急火燎的各处奔走,希望能找到英飏,借驾前觐见的机会有些松口态度,或许能保下老头子的命。

  几乎所有知悉内情人都明白:沙成泗的生死全系在英飏本次特商会之行的结果上;确切而言是此行期间所见所获,可谓一言定生死。

  薛中泽关照常缨将车速放慢,找到特定路标后,就让常缨护送英飏先回房间,他要独自出去勘察路线。常缨闻言后只做个“收到”的手语,并不多话。即使同行作战的战友,因身负任务侧重不同,彼此间也不会干涉过问举措。

  圆满完成勘察,途中买了合口味的鱼干,绕回酒店已是掌灯时分。客房室内此刻正进行着别具一格的‘划界而治’:英飏盘腿坐在三人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准备学术会发言稿,常缨在窗边热火朝天的做蜷体运动。

  见薛中泽回来,英飏转头关照常缨:让他去健身房放风,毕竟客房空间有限活动不开。常缨点头默然拎起便服外套、信号接收MP3出门去了。房门关闭后约有一分多钟,英飏失笑解嘲道:“在研究所时还能放他去院子里舒散筋骨,出来就只能圈着他。看他在旁边练得酣畅淋漓的,我倒快有心理阴影了。”言罢将笔记本放在桌上,由薛中泽帮着审核刚写的发言稿,剔除其中敏感数值、文字。

  薛中泽放下零食袋坐到桌前,滑动鼠标在文稿中做着标注,指着鱼干袋子让英飏分享零食:“那家伙在训练营时就生猛,每天不把队员累瘫了天都黑不了。来,兄弟们,一百个俯卧撑··换拳拄地一百个··再换五指拄地一百个··接下来五公里越障··到睡觉前,来兄弟们,二百个仰卧起坐··我们每天看着他那身腱子肉,满腔都是赴死的心,可就是没力气··”

  在英飏授意认可下,薛中泽更改或略去了所有敏感数据,将成文稿存进优盘,最后删除掉笔记本存储痕迹。

  收拾好公文夹,商量下楼吃夜宵,兀然又接到顾三元打来电话,邀请他们下楼喝茶看夜景。在港岛地域,若一到晚间就上床睡觉简直是浪费光阴。

  甫到桌前,薛中泽就看到顾三元身旁空着个位置,略微凝神探查四外,未觉察到异样,于是依然自如迎上前寒暄落座。薛中泽婉谢了推荐的啤酒、红酒,让服务生上了一壶熟普洱茶。前两晚师生三个在车间露天里招了夜间山风,都觉得胃凉不适,熟普洱有温肠胃解表效果,有助缓解胃着凉。

  顾三元说他刚接到遥控发令,顾寒江另安插一位新成员加入行动,正从其他航线赶过来会和。旌忠帮这片地域已经关照好,稍晚间顾三元和陈旌敏就转去半岛国际那边,再帮陈祁二人接通联络就算万事大吉。明早他带小俊飞欧洲,紧邻英薛三人商务间的客房留给后面跟上来的人。

  头道茶没喝完,跑去挑海鲜的顾俊回来了。彼此引荐时,英飏略向前倾身与之握手,随和的说:今日会面不算初次认识,之前他在三院看病时曾有过一面之缘,顾俊、邱月阆这两位年轻医生都见过的。他作为师长对于学生广结善缘的好习惯是非常推崇的。

  顾三元感慨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然而对专心研究搞学问的人士,从来是由衷敬佩的。顾俊归坐后就拍着桌子喊意外,说要早知道李竞过来,今天就招呼小邱别去图书馆了··说着话就要掏手机联系叫人。顾三元一把抢过手机,虎着脸申斥道:“喂,瞎张罗什么呀。英院和小竞他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玩儿的。”

  “那就回北京再聚吧。真该恭喜小竞又能回学校继续深造,守着国宝级的师长,必定学有所成前途无量。”顾俊大咧咧笑着推了薛中泽一把,端起玻璃茶壶,倾身向前为英飏斟了茶。“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师生之谊是超乎于血脉亲缘之外的另一层亲情。就比如《三国演义》所讲,诸葛亮到晚年收了姜维做学生,为蜀汉延续了起码二三十年国运。我预祝师生拍档顺利愉快,为所作专业带来长足兴旺。”

  英飏听了如此比喻后真是忍俊不禁,他举茶杯回谢后转头对薛中泽打趣道:“幸亏这话没让谢蔚听见,否则堂堂工部总长非咬人不可。”——“那以后再行谒见谢总长,我一定记着给他带老三顺的糖耳朵。”话音甫落,英飏就吭哧一声喷了一手茶汤。

  点心菜肴相继上桌,东道招呼众人动手取菜,不要拘面子。取了一小碗干炒牛河后,又嘻嘻呵呵打岔分辨:“为保证食欲旺盛,餐桌上不谈工作。当然了,让专业人士完全不谈工作也不可能。莫如晒些本门内的特别笑话,荤素不忌权当开胃小菜。”

  顾俊叼着一大块肠粉,一边加快咀嚼一边举手擦嘴发言:“我就说我们院麻醉科的笑话吧。全麻手术的病人在脱开机器后要观察几分钟,待恢复自主呼吸,操作麻醉机呼吸机的医生才离开,有的则要有专人看守着做间隔供氧··简称为全脱、半脱。所以每次术后手术室对讲就经常听医生们对话:某某主任,你过来看一下吗,我是全脱还是半脱?—主任就回答:我这就来,你全脱了吧。”

  一段笑话讲完,桌上几位早已品出滋味,无不是噙着一丝会意笑纹,手动不辍的打着‘美味歼灭战’。常缨刚要开口,被薛中泽学着哨音打个暂停手语止住:“我和常缨的专业真没什么能上台面儿的文雅段子,除去荤就是糙,还是请老师讲吧。”

  英飏抿口茶润嗓子,慢条斯理的开口:“研究室里最是乏善可陈。倒记得赫筠兄讲过旁观一场秘书面试的笑话,借来说说笑笑吧。

  那次面试进来三位,甲是会计出身,乙是逻辑专业的,丙是刚从某秘书岗位跳槽的。面试官提出问题:一加一等于几。让三个人依次回答后出门等结果。甲起身说:肯定等于二;随后乙举手说:运算程序顺利,得数介于一和三之间。等甲乙都出门后,丙起立走到考官跟前问:您想让它等于几?”

  薛中泽嫣然一笑过慨叹道:“到底是领导说的笑话,玩味性十足。若不在近旁多受熏陶,真是品不出其中意趣。难怪中科金研的符院长每次见到老师总是交口称道:英院其人‘有踞庙堂定乾坤的筹谋才干,也有出茅庐看千帆的潇洒’。”——听他说完英飏像啃了涩柿子,咧着嘴摇头叹道:“哎嘢,这肉麻蹩脚的马屁词儿,一听就是出自老符之口。我还真是后悔,前两年不该让你放任自流,看看耽误成什么样儿了!?就这个水平的词儿,到逢年过节各部委茶话会上,一毛钱听七段,外搭让你白蹭一顿饭。明天在展会上,你要是想不好说什么就干脆别开口,让外人见了这油嘴滑舌样子,当老师的脸往哪放啊。”

  常缨包好了乳鸽松菜包,连同承装小碗一起放到薛中泽手边,幸灾乐祸道:“假如英总开列课程里有‘拍马屁’的课程,你现在已经挂掉一科了。”——“我豁出去一直英老师这儿蹲班了,你有意见吗?”

  借着闲聊哄笑声掩护,顾三元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薛中泽。屏幕上有个二十秒钟的视频,点开之后是环景拍摄,薛中泽立即认出是首都机场候机厅的环境;镜头缓速晃过进出港时间显示屏,最后定在一只手上,手心里托着用金链穿着的红珠子。顾寒江是在暗示,他已经启程赶上来了。

  特别展区开场仪式显得分外清爽,由专门检录人员逐一核对过参会证件即行放进。英飏一行的参会范畴属论证专家团,莅临展会只参与观摩、论证和几场学术交流集会,根本不可能容许这类人群动手操作。更由于展区露天面积过大,主办方配备了不同数量坐席的电动代步车、驾驶员,以防止年老学者因行动或身体天气等诸多因素的不便发生伤病事故。

  特别展区虽属限制性售票,也依然有发烧友、爱好者,尤其是各类专栏媒体人士通过各种渠道入场。任何一位学科研究领军人物都不可能逃出关注视线,就何况是英飏这对形貌搭配甚佳的师生了。

  薛中泽跟随导师身侧且行且观,仅百米距离就有层层突围的感觉。会议各方及业内人士,对于英飏能够欣然受邀加入本次会议学术交流已经感到意外;更感新奇的是他居然会带着学生出席。

  谁人不知高密金属学科研发领域因其门槛高、业务性强、选拔苛刻等因素,常令人有‘望山跑死马’的感觉。如英飏这样正值年富力强已跻身专业高峰之位者,在国内外都是凤毛麟角。能得其青眼续承衣钵,是众多遨游穿梭于学术海洋的学子们难以企及。

  当被问及英院士带学生的情形实属突然,及该生出身、日后级别时,英飏故意表现出之于学生的钟爱之情,风度俨然地反讥提问:“师生双方彼此不存在突兀就足矣;对于你所代表的疑问,我只能回答:学生入门是经过我亲自考察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待学有所成自然是人尽其才。届时若他的实际能力堪当其位,作为老师并忝为该领域内还有几分发言资格的人,也必定任人唯贤,甚至会考虑破格为其申报级别。”

  终于将各样的采访、请教交谈打发开,站在某邻国轻型飞行器展台专设展台前,英飏在触摸演示屏上仔细看过后,把薛中泽叫到近前,用展台提供的伸缩教鞭指着几个特别参数低声道:“看好这几项数字值,有没有眼熟的感觉?”——“岂止眼熟,每道结果及其根基演算数据,仅是我帮您做存录比对就不下数十次··可是报上去后十之八九都是泥牛入海。”

  英飏极力压制住满腔愤怒,将教鞭收于掌心内:“今日之后,即可知你务须多侧重于反击参数研究。世间事永远没有时间回溯通道,必须承认此刻我胸中当真是有拔剑之心。如果,我们没有截断悖弃那呕心沥血的三年,就以当时技术顺序走下来;那么今日产品较于当初被迫下马时水准,都不可同日而语。刚才的数据你也看到了,所以敢明目张胆拿出来显摆,必定是反制技术已经成熟掌握,人家有了叫嚣挑衅资本,不怕你了。

  把我原话转告寒江:我毫不在意被说成是落井下石、睚眦必报,这里面根本不存在私人恩怨。沙成泗及所有涉案参与泄露之人都该死!甘做汉奸的畜类枉披一张人皮,最可恨的是给日本鬼子当走狗,就更该碎尸万段!”

  尽管同样是义愤填膺,薛中泽依旧要在保持自我克制同时,假作说笑举动在英飏后背上快速抚过,促使他回复心脉平静。“关于学科选修自然唯老师马首是瞻,不过您还是先尽快平静心情吧。难不成还要我再加选一项蛤蟆功的课程?”

  英飏对着顽皮学生显然无力把持不怒自威的气势,既如此莫如顺之自然,于是就转怒为笑:“呵··贫嘴,我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制造建造领域早就有矛盾对抗研究的先例,因为可以先人一步得到切实的制衡技术参数。你可以去查科学家年鉴,建国之初在建造领域内有一对伉俪专家,先生专攻造桥,妻子则是研究桥梁破拆的··”说话间,他指着前方示意薛中泽继续转去下面展台。

  接下来某欧洲国家展台,设有仿真度极高的展品供参观者近距离观赏,并有高模拟度操作装置台,可以让爱好者起身感受一解技痒。

  英飏示意薛中泽可以上前玩一把,年轻人好奇好动,不会引发过多异议。薛中泽上去试着操作了约十分钟,回来时颇有感慨:见高下而知不足,从该国民用技术推想其更高一层级的技术阶段,足够令人有惶惶然的紧迫感。

  看了四五个展位后,英飏觉得鞋子有些磨脚。另从展区图标注来说,有兴趣的几个重要展位相聚较远,加上不断凑近攀谈的记者、同行学者,凭徒步走动实在太耽误时间。于是从善如流向就近服务区借了双排座电动车,由薛中泽驾驶带着英飏来回穿行,如此大大拓展了防骚扰空间。

  车子走到一家美洲展区时,展区内半空中正在悬停着一架两螺旋航拍飞行器。参展员手中不停拨转着操纵器旋杆,精致的飞行器随着信号指令或进或退、时升时降的,煞是惹人眼球。薛中泽把车子泊在就近处,和英飏一道立起身细看区域内的情形。

  再次行走起来后,英飏舒展着两腿,状似悠闲地低声讨论,民用飞行器能发展到如是精致、精准的程度实在是惊人;只要将各项指标放大到需要尺寸,这类飞行器完全可以演变成多领域无人机械装置。

  薛中泽问英飏:既然如此,昨晚写的发言稿是否会被质疑太过含糊其辞?——英飏施施然摆手笑道:“安插在这类场合的学术交流会,表面上大公无私,其实核心参数都不会公布。有时候技术级别越是靠前的国家越容易草木皆兵。试想那些经济不发达国家,就算真能偷师、偷技术,迈不过‘技术代差’这个致命问题,拿到数据没有相当级别的技术,一样是用不上。等你的技术数据都齐备,人家早更新了几番,你即使造出来也是给人家当靶子用。”

  薛中泽稍作沉思,复又看向英飏道:“总归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假设对手就是直接动手‘偷人’,那么‘技术和技术代差’就根本不构成顾虑了。”——英飏抬手往薛中泽肩上轻拍一下,感慨道:“这未尝不是另个角度的思路。不过稍有点头脑的人都明白,偷技术的成功率远远高于偷人,何须舍本逐末。”

  话刚说一半,侧向跑近一个穿黑夹克男子,略摊手示意薛中泽稍停,面目整肃道:“请李少稍等,叶三少请您到茶座小坐片刻。”说罢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服务区凉棚。薛中泽循迹望去,见临近的茶座上,叶三世子成栋正向他挥手。

  叶成栋是飞腾集团注册法人,也是叶家唯一纯粹在商的子弟。无论讲自小的交情,还是不久前暗中关照李树杰的人情,薛中泽都不好拒绝邀请。英飏笑称说话太多口干舌燥,也想就此“饮场”,索性就有‘黑夹克’引路,调头驶向服务区。

  进棚入座时,英、薛就都有觉察,三世子的保镖甚至是整座服务区配制都非同一般。稍作猜想也不难猜度,以叶氏在当朝的级别和地位,攻城略地也不在话下,摆设区区休息场地供公子爷小憩又算得什么?

  听说与薛中泽同行之人竟然是英飏,叶成栋忙起身握手见礼,连称“久仰”。英飏也是官场穿梭的人物,恰当应酬是手到擒来,分寸度极佳的称道:“有幸与令尊有数此会晤之缘,副帅的儒将风范实在是令人敬仰之至。”

  叶成栋示意保镖分别呈上自备的饮料,措辞遣句多作刻意修整,略呈赧颜地笑道:“听英院这么称赞家父,我真要惭愧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爸总是遗憾说他教子无方,以至娇惯得孩子一事无成。”

  英飏略侧头审视了三世子一番,颜色悠然道:“英雄不问出处,成功岂论定式。有道是成功如攀登,自北坡登顶的是英雄,从南向到达顶峰的难道就不算成绩了?!正值盛世,教化生民心怀仁善,乃属应当;有子如羊也并无不可。总比有些人生子如狼祸害当道荼毒生灵的强。”

  叶成栋搓着脸转头向薛中泽求助似的自我解嘲:“在高人面前论道,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成,我真拿不住这个调调儿了;竞儿,赶快挪近点儿也好给哥救场。”——薛中泽抿了口水:“老师,您就卖我个面子,胡说八道扯闲篇儿的时间里,打太极就免了。”随即转问叶成栋:“哎,东哥,你到这个展区是采购点什么呀?预备买俩小船儿上满弦,搁在爷爷家游泳池里放着玩儿?!”

  三世子把手一摆,一脸无聊的样子:“嘁,让你个小东西说的。这不是吗,季宏图把他媳妇、小姨子,连带好几位官亲归眷拉过来逛街。前天晚上季秃子忽然到疗养院来拜会老爷子,嘚啵了几车的好话,还留下一打儿票,说是请老前辈赏光指导。最近保健医生说老爷子血压有点不稳,不赞成老爷子过分走动。我奶奶抹不开面儿,就让我替他们过来打一晃。

  我这儿转一圈儿,也就看见那边有架小飞机还有点意思。有心让人过去问价,后来琢磨买回去也玩不开,没有地儿飞呀。”

  英飏因喝水减慢语速,似是随意的解说道:“抱歉,插一句:我刚才看了一下,那个玩意儿是无线信号操控,从操作器体积揣度是用高效蓄电池。其启动信号接收半径,估计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充其量就是个配置档次高点儿的玩具,倒不妨事的。”

  在座的主客三人都明白‘买了玩意儿没地方玩儿’的缘故:京都空间安防有极其严格的限定,除公共交通航线、经严格审批监控的检阅飞行外,市中心区域内严格禁止航模、飞行器等穿行升空;即使真是航模比赛也是开设在远郊的。

  “嘿,要不怎说是跟着高人长学问呢!”叶成栋巴掌一拍赞道。转头去看薛中泽时,却见他手把着水瓶略微皱了皱眉头,便追问:“哎,竞儿,怎么了?”——薛中泽随即展颜晃晃手中的姜汁矿泉水瓶:“哦,有点不习惯这种口味的水。”

  身后保镖不等三世子发话,立刻送一瓶封口完整的纯矿泉水,当着众人的面拧开送到薛中泽手里。薛中泽朝该员点了下头,有意凑近叶成栋笑问:“身边这几个哥们儿是叶叔身边的人吧?”——叶成栋垂了下眼皮:“在这儿的都是我爸的人,主要是怕我不留神又吃坏了东西。季秃子安排的人跟着那群老娘们儿都在商贸展区逛呢。‘礼下于人必有所图’,何况姓季的突然装好人,就是物反常必为妖了。这点攒儿还醒不过来!?俏皮话儿怎么说的:都是老中医,甭跟我整着偏方儿。”

  一句话逗得英飏咳喷了刚进口的水,薛中泽也笑得几乎从椅子上晃倒:“哈哈··成,东哥,你还是像小时候似的,深藏不漏大智若愚·哈哈·”——“你也是像小时候那样,捡个乐呵事儿就笑起来没完,跟喝了笑老婆尿儿似的··”稍作沉淀转向英飏“让您见笑了··我们这几个人凑一块儿,根本捏不出正经模样的。”

  各自揉着肚子说笑正酣,有黑衣保镖在不远位置立定报告,季夫人那边的工作人员来传话,将近午休时间,他们乐意做东请三少过去用餐,问三少是否有空。

  叶成栋摇摇头示意回复:“就说我下午约了商务朋友会面,让婶子阿姨们自己安排游览行程,我不过去叨扰了。”保镖点头离去回话,叶成栋回过头对薛中泽解说:“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这几位加一起够得上几个养鸭场规模。其中有个声称是季夫人远房侄女的,数她能咋呼;来的这一路上搔首弄姿眉来眼去,可把我腻味透了!一身一身的冒鸡皮疙瘩。没兴趣凑这份热闹,找个干净海滩吹吹海风睡个小觉儿,总比给一帮半大老太太当碎催舒服。”

  借着笑意薛中泽略凑近叶成栋身侧问:“东哥刚说‘凑热闹’是指什么?”——“能有什么热闹?季家两口子就是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地主婆儿,让他们掏腰包,真能用街边大排档的吃食打发我,我也得吃得下去呀?突然大方起来,一准是季秃子又有丰厚孝敬入账。成了,不说他们。竞儿,你和英工要是没有其他安排,下午二哥就从意大利飞过来,咱们一块去吃法餐?也就今晚的商会宴请,咱们还能碰面儿喝两口小酒,明早我就直接飞回京了。”

  薛中泽掰着手指算罢甚是遗憾道:“都让各种会排满了,得回京才行。不过也不急的,咱哥们儿也不见外的,哪怕围个圈儿分一碗凉水喝都是喝酒一样,对吧。”——“我滴个天爷!这番话说的,听得人这叫一个舒坦。”叶成栋一下下摩挲着胸脯,笑着逗贫道。“难怪我二哥提到你时总说:竞儿要是还没有人家儿,他就是一分一毛的攒聘礼,也得娶你回家做媳妇,点灯说话儿吹灯就伴儿,绝对是美事一桩。”一言落地,近处四五位保镖连带对坐的英飏都笑喷得此起彼伏。

  眼看时间将近午后,三人一致表示想再转几个展位。叶成栋受师生两个邀请搭伴上车,带两个保镖随车护卫继续观展。剩下的人收拾设置装车退到特展区门口等候。

  叶成栋最终还是难按好奇心痒,开票提现货,买了一架小飞机。反正是自己玩儿,城区周边随便找个大操场不是手到擒来吗。

  迈出特展区门岗已是午后四点,常缨发动好车等在就近车位上。上车后,薛中泽就用笔记本电脑将多半天来压缩在脑子里的重要数据誊写集中成加密文件;通过特别网卡传回总部机组。回到酒店他让常缨随英飏去餐厅喝下午茶写日志,自己钻回客房过水冲凉,倒头躺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该来的事早晚都会来。段志国显然是跟着季氏一群人过来的,至于他如何嗅到味道,也不难推测。英飏带学生出席学术研修会,在内地业界不是秘密,稍走官方途径就能搞到相关参会名单、照片。

  临出行前,薛中泽协助顾、英破获了积压数年的高金数据泄密案,一举抓获以沙成泗为首的业内贼子,其后再有特展区内收集相关数据作为有力佐证,真就定成个监守自盗无可挽回的死局也是无懈可击。此间,因此斩断了多少人的横财黑道,更可能再行揪扯出多少幕后推手,实在一言难尽。仅就此个案而言,“李竞”其人就足以被写进灭口斩首的名单,那么因此动用段志国这个宿敌,作为底牌反手一击就顺理成章。

  就是在薛中泽刚喝了一口姜汁饮料时,段志国其实正在特展区门口,甚微侥幸地因差事交接而没有进门。从休憩位置、凉棚朝向,相隔于的距离,包括穿插摆列的展位等因素推测:除非有条件调查看即时图像,段志国无从看见凉棚这边的情形,也并不知道宿敌就在咫尺;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唯一算抢得先机的,就是薛中泽可以仰仗天生异禀,既可预先感觉到对手位置,又能于后搜索其退路藏身所在。

  目前的应对策略状似清晰简便:薛中泽可以故意暴露行藏将段志国引开,使英飏远离危险;然后做个瓮中捉鳖将段志国捉住。事后段某的主子若行纠缠起来,以薛中泽手中掌握段某的底细,也足以将其主撂翻在地。

  季宏图有意反其道而行涉足是非之处,看似不合常理。但若他够狠也够聪明,一方面决然远离所有涉嫌事务,一方面在段志国得手后再将弃子抛出去,迅速洗白自身同时掐断并掩埋过去真正要追究的线索。

  这把如意算盘打得不坏,从人之常情和攘外安内的双重角度出发,我喂给你一碗肉吃,也请你从此以后绕开我走路,略呈折中各有所获的逼着双方彼此各退一步。最是不济摆开个玉石俱焚的架势,各方面投鼠忌器,也能抢到不错的转圜先机。

  薛中泽越想越烦,翻个身想抓紧时间打个盹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竟像有感应似的响起来,看号码却是祁思源的。

  “祁哥,有何见教?”薛中泽用迷糊的音调问。——祁思源那边嘿嘿笑两声:“我就猜你这会儿准在床上犯迷瞪呢。行了,让他跟你说吧。”

  话筒里随即变成无比熟悉的声音:“猫儿,又趴窗台上晒太阳呢?”——“哥—?—!”薛中泽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顾寒江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嗳!等急了吧?我刚到酒店,同机飞来的还有两位人物,所以就由思源安排先落在半岛国际这边。安排的另一个同事,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你那边了;那人你也认识的,去接他一下,房间尽量凑近些。晚宴七点钟开始,你负责集合他们全部过来汇合。”——“是!哎,等下··啪!”薛中泽脆声的答应完,别出新裁朝电话里亲了个响儿,只听那边噗嗤一声笑着按键收音。

  快速至楼下,老远看到立在前台祝涛的身影,薛中泽禁不住眉开眼笑,当真熟透到‘拿不起个儿’了。

  大庭广众下不便表露亲密,至迈进客房,祝涛一个健步跨上前,薛中泽不退反进伸手按着祝涛两肩就势纵身一窜,被端着两腿举抱在眼前;平端里足有三分钟后,又双手一颠将人稳稳放在地上。看着此番别致的小擒拿,英飏觉得眼花缭乱,常缨则是会心而笑。

  “成哈,李子,还是先前那么利索。我是特别借调过来参加行动组的;顾局说目前就剩咱俩最熟悉段志国那个货的手法,而且这案子一开始就在咱们手里办的,最后在咱们手里结案,才是善始善终!听说组里都是练家子,那这回就绝对能给丫拺了。”——“没错,这口窝囊气憋了好几年了。来,先给您看一下这家伙现在的模样。”薛中泽快速打开笔记本电脑,从邮箱里调出段志国最新的影像截图照片。

  祝涛拄着桌案仔细看过照片后,冷笑:“这孙子在海边那时就会自己动手整容。现在这张脸也动过手脚了吧?别说,就这似是而非的模样,稍微犹豫个几十秒,丫就能跑得无影无踪。”

  随着诸位官绅人士迈进宴会大厅后瞬间,顾寒江的关注就牢牢锁定在一个赏心悦目的身影上。

  与身边华服革履的叶氏兄弟相比,薛中泽的藏蓝套装只能说中规中矩不算精良;然而略转身形时,内衬的黑底珊瑚丛图案丝绸衬衣,经灯光掩映一下子就将整个人提亮出来。兀然只见叶二世子附耳低语了些什么,扬眉挤眼的,还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又见薛中泽压下头抬手推了下眼镜,巧笑嫣然,一弯羞赧随即升起。顾寒江盯着那层笑意,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自己脸上也随之展开笑容。

  恰有多位业界学友相邀会谈,英飏由常缨陪着转向临时围出的小型餐饮区会谈。叶成林就此机会直接朝英飏开口借人,将薛中泽拢到世家子弟圈中去说话。英飏有心婉拒,却被徐锦辉的夫人越俎代庖的一把,只得以明早还要出席研讨会的名义,正色嘱咐不许喝酒。

  祁思源拎了杯香槟顺在他手里:“缓缓神儿,再盯一会儿所有人都能看出寒江公子心花儿绽放的样子了。”待顾寒江拿稳杯子,祁思源微微挑了挑捏着酒杯中指,指向不远处并肩应对层层上前攀谈的徐氏夫妇,低语道:“大驸马玩出场千里寻妻的痴情戏,是代天巡牧,还是一起跑出来躲清净?”

  “我感觉都有。高金泄密案的‘爆炸当量’甚是可观,总不能全靠座上的影响压制人言。夫妇两个与案件多少都有牵涉,适当做些自清姿态,效果虽然不大,至少些微的拔出泥足。英飏突然改变主意出席特展会研讨,只怕令相当一部分人心惊肉跳。”顾寒江说罢抿一口酒,发现杯里装的是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把火就被枕边风吹得差点烧了眉毛,难怪‘长公主’火燎屁股似的追过来。”

  说话间见相距不远处,沈赫筠招手示意英飏近前,转而又叫了薛中泽同行,一同向谒见区走去。祁思源与沈赫筠交换了眼色,回手放下酒杯同时招呼顾寒江:“咱们也过去吧。”

  徐氏夫妇与英飏素有旧交,薛中泽随英飏在南院的一段时间里,与之也有交集。徐夫人声称刚在叶二世子处,听闻李竞原是总字大院里的孩子,还有些错愕;毕竟如是完全不去倚仗家庭背景,纯粹凭真本事脱颖而出的年轻人着实是凤毛麟角。代表座上首长亲切关怀过年轻人的工作学习后,徐夫人尤其代表领导徐锦辉向祁思源、顾寒江提出批评:既然本就是“自家孩子”,之前没有关怀到位,这是不可原谅的失误,今后对于年轻人的进步深造务必要跟上。比如说吧,小李同志的个人生活问题,领导就有必要关心起来··

  徐锦辉听着有絮叨渐起的势头,及时开言止住老婆的话,让她去女士交际圈照看一下,他需要会同在座几位男士聊些工作话题。

  祁思源捷足先登抢到建造曲阜分店分店的商机,之后所有筹建事宜就紧锣密鼓开动起来。先期资金筹措注入、股东融资、大批量设备选购等关键步奏,起着定盘作用。顾寒江领军的龙强集团作为董事局成员之一,受股东委托出面,列席监督筹建融资商谈、建造级别、设备层次定位等基础硬件的敲定报批。于是就毫无意外的出现在今晚的商会宴请中。

  徐锦辉大致看过秘书报呈的李竞的简历,觉得有些晦涩混乱。顾寒江听了微然笑过几句话择清了脉络:李竞目前任职于龙强旗下某分公司中层管理,并作为公司旗下最年轻的副高职级,受集团委派在雷金纳德酒店兼任保卫部总监。最后是处于公司技术开发的需要,拜师在英飏门下接受培养深造。提及总字大院渊源,不夸张的说,他与寒江、思源两位公子一样,是同一片梧桐树林里飞起来的鸾凤。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以李竞一人之成长,足以诠释古人之言诚不我欺。

  徐锦辉听罢一系列分解,颇呈戏谑的对顾寒江切齿笑道:“寒江老弟一番解说颇有气冲牛斗之势,是怕我跟你抢人吧?若说到‘抢’,那英飏下手更早也更准。”——“锦辉兄笑谈了。我相信正是有前面大量充分积淀,才有促成英工后面水到渠成般开门收徒的动作。”

  英飏搓着手上的酒杯,阴测测的一笑,回答得似是而非:“‘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若非看中其品行才华堪称专业精彩,我当然没这个底气开门授业。学术研发不是烹调勾兑,依喜好而为。高金研发的严谨性直接关系着生死存亡。

  比方说象首钢这样规模的国企,一些关键车间每年都事故指标,可是年年都会超额。要知道这个超额指标绝无半点光荣可言,每个数字都是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我们这里出去的是数据,到了厂房车间就是操作依据。”

  薛中泽推了下眼镜,感觉自己快要憋成内伤。亏英飏之前还抱怨学生专爱聊倒胃口的话题;眼前这番牢骚话念叨完,在场这几人恐怕都要消化不良了。

  沈赫筠与英飏并肩而立,听至此时开言打岔道:“贤弟是因为今晚供餐的肉食不和你口味,故意摆出如此怨怼态度吧?你念一句‘肉食者鄙’拂袖走开,我们这些胃口浅的人就空对美食难以下咽了。”——“仁兄宽心,小弟不怕。当年受训有野外生存训练,难以下咽之物只要能果腹也照吃不误。”思源公子补充的解说,使得其他几个强装正色的人纷纷破功。

  徐锦辉拍着祁思源肩膀,忍俊不禁的向沈赫筠问:“赫筠兄这等谦谦君子风范,是如何与这头狂放无忌的西北狼和睦相处的?”——“事实上我正是因为欣赏倾慕思源身上这股特有的气势—飞扬跋扈为谁雄!自古商场如战场,作为团队领军人,仅有安份守成之心不行,势必要具备‘狼行千里锲而不舍’的志气和耐力。”

  一轮答对各有千秋,几人的水平也是所差颠毫难较伯仲。徐锦辉把目光投向了薛中泽,此刻的静若处子模样有些许不真实。曾经的‘小助理’不仅机灵好动,也够得亦庄亦谐;给徐锦辉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当年团拜会后台走廊里,抚掌赏舞小众群中我也在其内。我可记得小李是个活力十足的人,怎么今晚不言不语?难不成是工作疏漏被批评了?”

  薛中泽见风头迎面刮来,立时摆出一张乖孩子面孔,谦逊有致:“怎么会呢?我是无时无刻以导师做榜样,谨遵教导,既要踏实向学严谨务实,同时又要张弛有度活学活用。”英飏听出徐锦辉故意点拨意思,默然向学生蕴起一片微笑。

  “英飏的诙谐幽默在工部是有名的,却要把你教成书呆,这可要成咄咄怪事了。他都对你灌输什么思想方针了?”——薛中泽快速往周遭几人脸上扫了一圈,拉开兔八哥的笑容溜出句答案:“多吃菜少喝酒,听领导话跟党走。”

  打油诗原词—多吃菜少喝酒,听老婆话跟党走。猫儿这么说是故意卖了破绽,貌似在自认惧内。不知内情的人就猜度他至少是有位泼辣女友;至交好友则明白是豹哥被他设套‘坐屁股底下’了。

  话音甫落,英飏就叉着腰率先哈哈大笑开来,紧跟着顾寒江被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退出几步边咳边笑;沈赫筠、祁思源动作不尽相同,都是原地不动把手捂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徐锦辉抱着肩对英飏连声大笑地夸赞:“··哈哈,行,你教导有方!看来我是多虑了。”

  看好谈话间歇之空,徐夫人与叶成栋款步近前,谈笑随即终止。他们受港商代表之托,有请徐锦辉移驾到宴会中心方位与商界代表会面,英、沈、祁三人也被热情相邀请了过去。

  顾寒江称自己戒烟后就闻不了烟草味,薛中泽说对古龙水、化妆品的混合味道过敏,于是两人也不理会身后夫人圈内窃窃私语,顺理成章转到了非吸烟区。

  “徐首长两口子一起出场,是为探风头还是多清净?看来沙成泗的案子波及面部小。”——“如果告诉你,有数十颗顶戴乃至于首级都系在你导师这一张嘴上,你会认为危言耸听么?”顾寒江盯着侍者启开一瓶百利矿泉,分作两杯,与猫儿各持一盏。

  薛中泽含笑摇头:“所以他们适当其时把段志国带来了;目前应该就混迹在夫人团保镖群中。”——“我知道,所以提前抽调祝涛过来,可以全力协助你制服段志国,常缨则可以把全副精力用于护卫英飏。秃贼这回双管齐下,显然是穷凶极恶了,那咱们就长击短接多手准备。”

  薛中泽缓缓摘下眼镜,略聚目光向四外审看一番,还好,没有异类趋近,遂回以成竹一笑:“段志国是过河的卒子,虽然能顶个车(ju),也是有去无回。即使不落在我手里,回到他主子那儿也是个死。”——顾寒江唇边挂起浅浅冷笑:“既然如此,他就必须死在咱们手里。此人仅是季宏图手下的工具,没有太多可留价值。能留活口也无不可,若真的费时费事,直接击毙不必手软。同样指令向祝涛当面下达过,现在明确传达给你;只要危及到你的安全,可以动用任何手段毙掉他。”

  说完了关乎生死的事,两人又甜蜜无聊的接着逗起贫:“叶二少刚和你说了什么好话儿,把你美成那样?”——“好画儿,赵佶的丹青翎毛配瘦金提款,米元章的行书贴··”眼瞧着寒江公子圆脸拉成长脸,又急忙改口,“叶二少喝多了胡扯,谁会和醉鬼当真呢。两分钟前要为我和某位港商千金牵红线,转脸就非要让我和他试试谈恋爱··”

  “二世子还真豁的出去。你怎么回答的?”——“我呀··我说我最近几年挑食,打眼瞧着品相不好的,一点儿都不能将就··咿嘻嘻··”

  顾寒江磨着后槽牙,嘴角上翘勾出冷笑,快速掐了下‘猫爪’,久违多日一朝碰触的手感真好。小东西的,料定了我不能在这儿抬手打人,就存心沤我。

  眼角余光瞥见会场显示屏幕上出现人群熙熙攘攘散开的场景:“那边散了,抓紧说正经的。稍后我去尽量拢住徐氏夫妇等人,你陪英飏先走;祝涛留下开车带我过去,你想着给哥留门。”

  因明日上午要参加研修会,务须休息充分,英飏率先告乏离场。徐、季两家夫人竟不约而同地出面代为送客,并现抓几句不咸不淡的关怀词儿以示爱护之情。薛中泽肃着面孔指使常缨去取车,顺便关照祝涛留下候命。两位官太太的亲近表态被视若无睹,自然引起不虞质询:年轻人还是以谦虚为上,不要学得太张扬。可把薛中泽沤得不行,僵着脸转过走廊就翻出纸巾擦手,把纸团摔进垃圾桶。

  英飏上车坐定就开始窃笑:“徐氏夫妇和季夫人怎么让你过敏了?”今晚的宾客多是用了古龙水、及各种高档彩妆香水,提到的这三位也不例外。——“莎士比亚形容过这宗儿假模假式、尸位素餐的角色:上帝给他们一张脸,他们自己又造出一张。当初要不是徐夫人急着催南院赶工期,为老公凑政绩,何至于惹得沙成泗逼着我辞职?起码现在咱们能攻下两三个课题了。出事时都把王八脑袋一缩,见有利可图时伸出龟头显摆,还满嘴关怀爱护年轻同志··”

  常缨听了这篇牙碜的牢骚只是摇头笑,英飏乐不可支地揽住薛中泽肩头道:“能看到你闹脾气可真稀奇,但不要模糊概念把两样‘事物’混为一谈。以后你听多了官话、见惯了官样文章,也就能分辨出哪些可以左耳听右耳冒,哪些需要慎之又慎了。无论如何,咱们现在能把攥在手中的断头及时接续起来,这就非常值得庆幸。”

  其实英飏今晚的感觉也很累。真正能谈学术交流的人几乎没有,来自官商结合的各类搭讪探查却是此消彼长。甚至有人带话,以重掌金研院帅印为诱饵条件,希望英飏在回京汇报结果时,笔下留德、舌尖超生。英飏就笑着打岔说:如果现在掌管金研院帅印的人能踏实坐满五年,他宁愿打专项报告请工部总长给这位发养廉奖金。说得众位说客都瘪了。

  顾寒江尽可能快的支应开所有应酬,就和祝涛赶回了旌忠商务酒店。先往英飏所在的商务套间会面,英院士早已去会周公多时,来开门的是常缨。

  “他人呢?”领导言简意赅的问。——常缨把枪收进腋下枪套中:“他说进门时感觉周围气氛不对,让我留下护卫英院,他去外面踩踩点儿。”

  顾寒江拨了手机按键后递给常缨:“不要说话,敲摩尔斯码信号叫他回来。”说罢示意祝涛自行落座,检查校对枪械。

  约有两三分钟光景,房门轻响,薛中泽肩上勾着外套溜进门。顾寒江挑了挑下巴示意薛中泽先说话。

  “段志国到前台试着查过住客名单。陈旌敏事先关照手下人,已经把客房名单和这个楼层实时监控摄像头都做了改动。我查看了以酒店为中心的周边最内一层建筑,目前为止还没有可疑目标附着;从其流窜方向推测是明天的研修会场。

  我们三人提前离场,段志国依然能赶在之前轻松来探路,说明宴会上就近谈过话的人中间,有人带着无线通话设备,可以把对话直接传出去。”常缨应着薛中泽的叙述在地图路线上加了标注。

  顾寒江面色平静的擦着眼镜片,音色凉薄五比:“段犯其人无需赘言,脑子里没有常理规矩,更没有无辜这个词;在座的都不是新手,一定明白犯了低级性错误会是什么结果。出行前检查车辆,不碰离过手的饮食、背包、器械,务必及时报告。会场、宴会等任何时间地点,祝涛常缨至少留一人跟在英院身边。一旦出现状况,拿出你们最大的本事保护他立即撤离,李竞和我自有脱身之策,不用你们出手。现在对表,祝涛和常缨自动排好夜班。李竞跟我去查通往研修会场的路。”

  顾寒江和薛中泽按照常缨标注过的路线图,以中档车速把昼间通展会的路走一遍;又特意掐表走了从会场感到机场的路。按英飏的答案来说,研修会后不予安排其他活动,条件便利就尽快回京。那么对手必定会在此期间趁乱采取行动。

  顾寒江倚着车门静等着,薛中泽伫立在不远处,屏息凝神感知捕捉着周遭信息:“刚才祝涛问我,假如段志国在这一个月之内又有做过小幅度变形,是否还能把他认出来?”——猫儿甩着两臂款步返回:“任何变形就算是笼形挫骨变性重塑,体质内部因素是改变不了的。因此我照样能认出他。”

  这番回答听着就让人痛快,心里一痛快就有点大意。结果猫儿在逐段排查到某条巷子时,站在一家情趣用品橱窗前就不走了。

  顾寒江把车缓缓靠上前扭着脖子扫了一眼橱窗里,臊得一张脸随着霓虹灯变颜变色,别提多绚烂。他不好意思放声喝叱,连捶喇叭催着猫儿回到车上,一脚油就开出老远:“你个没羞没臊的东西,猴急成这样?我就在这儿呢,你还要去买情趣娃娃?想要男人,我不是呀!?”——“不是··我是看那尺寸合适··”

  “还想特意调尺寸?”顾寒江挥手往猫儿后脖子上拍了一巴掌,随之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猫儿揉着脖子没好意思喊疼:“我是想拿个假人穿上老师的衣服,能玩障眼法什么的··”

  顾寒江气急败坏的摇头否定了蹩脚创意:“别搞这些幺蛾子。记着啊,回家后你的银行卡存折全部上缴,今后你身上带钱不能超过五十!”——“您也快成周扒皮了。”

  回到客房将防身武器搁在床脚手垂的位置,顾寒江就搂着猫儿给他揉脖子。回想上次被他打屁股,好像也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管孩子就是如此,该严格时必须雷霆万钧,该疼的时候也得掏心掏肺。

  低头瞧眼前,猫儿脖子上现在还有一大片红,可怜见的,火气上来出手就重:“是哥不好,没问清缘故就乱发脾气,不生气啊。”——“嗤……”怀里的猫儿吸吸鼻子没吱声,扭头把一汪水儿全蹭在他衬衣上。

作者有话说:

《江雪》于本站贴文为首发,《江雪》与《花信》各自独立成文。 还是要提示:切莫刨根问底,看故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