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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作者:neleta      更新:2015-12-23 22:19      字数:0
  南楚國上下被一道“洗冤詔”給震暈了。惡貫滿盈的前滬安衛千戶伊重人竟然是忠臣?!被惡黨害死的前丞相章德元一家、前戶部尚書謝丹一家、前慘死在伊重人手上的那些忠臣們竟然都還活著!這道“洗冤詔”,洗的就是伊重人的冤屈。而詔書的起草者竟然就是那些人們以為已經被害死的章德元章丞相!更甚至,越王和越王的兩個孩子竟然也是被伊重人暗中救下的。一時間,伊重人從人人恨不得得爾誅之的惡黨之首變成了忍辱負重的忠良賢臣。別說下面的百姓們暈了,就是朝中不明真相的官員們都暈了,包括霍峰手下的許多人在看到這道“洗冤詔”之後震驚地三天三夜沒睡著,這消息太震撼了。

  而遠在玉城關的伊重人本人還不知道這件事,也無力去管這些事。被嚇壞的豆子時刻都粘著他,生怕下一刻爹爹就不要他了。一看不到他就哭。為此伊重人差點又把霍雲開揍一頓,如果不是趙東川攔著,他真就下手了。豆子不安,包子也跟著不安,兩個孩子亦步亦趨地跟著爹爹,臉上的笑容少了許多,每每看得伊重人後悔不已。

  這天,到了吃飯的時候,伊重人給兩個孩子盛好飯,看也不看霍雲開一眼,他還在生氣。霍雲開臉上的青紫依然明顯,始終都沒有得到義父原諒的他也不走,每天還是和平常一樣該練功練功、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伊重人不理他,他當然難過,但他相信時間長了義父會原諒他。

  豆子和包子這兩天特別的乖,兩個孩子拿著小勺子自己舀菜舀飯,伊重人沉默地給孩子們夾菜,心知不能再這樣下去,豆子和包子越乖,他就越氣,氣霍雲開的自作主張。

  “包子、豆子,午睡起來爹爹帶你們去騎馬。”

  包子和豆子的眼神一亮,馬上又變得小心翼翼。豆子問:“去哪裡騎?”爹爹會不會趁著騎馬就把他丟下了?

  假裝沒看到豆子眼裡的擔心,伊重人道:“就在營地裡。爹爹,你們兩個,還有大哥,我們一起騎馬。”

  悶頭吃飯的霍雲開猛地抬起了頭,包子和豆子看了眼大哥,挪挪挪,挪到貼著爹爹。包子仰起瘦了一些的小臉,拉住爹爹的手:“爹爹,你會離開我和豆子嗎?”

  豆子的眼圈瞬間紅了,也拉住爹爹的手:“爹爹,豆子聽話。”

  伊重人的心似乎被誰緊緊攢著,他摟住兩個孩子的小腦袋,一字一句認真地說:“以後不許再問。爹爹不會離開你們,永遠不會。”

  “爹爹……”豆子抱住爹爹。

  “好了。吃飯。吃完飯爹爹陪你們午睡,睡起來去騎馬。”放開兩個孩子,伊重人看向一臉渴望的霍雲開:“你的功課落了這麼多天,打算什麼時候補回來?”

  霍雲開一個激靈:“義父說什麼時候補,我就什麼時候補。”

  “十篇《草堂書語》,明天午飯前交給我。”

  霍雲開手裡的筷子一個沒拿穩。他立刻捧起碗大口吃飯,心裡卻笑了,義父肯罰他就是原諒他了。

  飯後,霍雲開去自己的帳篷裡寫《草堂書語》,豆子和包子抱著爹爹睡覺。也不知是不是伊重人的那句話起了作用,兩個孩子的睡顏少了幾分擔憂,恢復了幾分孩子氣。

  睡了一個時辰,伊重人依約帶孩子們去騎馬,只寫好一篇的霍雲開陪同。包子和豆子坐在爹爹的身前,當馬兒在爹爹的控制下慢跑起來時,兩個孩子發出了久違的笑聲。畢竟是男孩子,沒有不喜歡騎馬的。霍雲開的臉上也有了笑容,他跟在伊重人的身邊保護兩個弟弟。伊重人的嘴角微揚,不去想日後自己會何去何從,此時的他,只是一位爹爹。

  營地後方的校場,周圍的兵士們各個好奇地看著騎馬的幾個人,趙東川也在。世子殿下騎馬,他怎能不在場。只是對那個模樣過分俊美的“殿下義父”,他有些拿不准,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誰,問世子殿下殿下也不說。王爺飛鴿傳書,命令他務必看好這個人,不許這個人離開軍營一步。王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不,該說是皇上。趙東川心中一凜,更加不敢怠慢。這時,有一位兵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在趙東川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趙東川身子一震,轉身就往營地外跑。

  正背對著趙東川的伊重人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包子和豆子想要再快一點,伊重人輕輕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小跑了起來,包子和豆子抓著韁繩,孩童稚嫩的笑聲令人格外愉悅。

  當一位風塵僕僕從京城趕來的男子大步來到校場時,入目的就是一位他既陌生又有些眼熟的人正帶著兩個孩子騎馬。那一瞬間,他的眼裡只有那個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笑容的俊顏,和那一雙他日夜無法忘記的雙眼。心跳,陡然失去了控制。似乎有所感應,伊重人扭頭看了過去,嘴角的笑容倏然消失,明顯愣住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霍峰看著馬上的人,伊重人看著校場入口的人,沒有人出聲,就連包子和豆子都只是抓緊了爹爹的手好奇地看著那個有些邋遢的人。

  霍峰的嘴邊是一圈的鬍子,一看就是多日未打理,眼窩深陷、眼底的青色明顯。看著那張在自己的記憶力早就模糊的臉,伊重人微微蹙眉。天下已定,這人為何會來這裡?又為何,如此的邋遢憔悴?難道京城的局勢有變?

  這,就是這人終年藏在妖容下的真正容顏嗎?似乎,惦記的只有自己。那雙眼,和深刻在自己心裡的那雙眼一模一樣,卻似乎又多了些什麼。霍峰的目光掃過伊重人身前的兩個孩子,心下了然。就在剛剛,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對這雙眼一直念念不忘,為何天下初定就急急忙忙地從京城趕過來。

  霍峰先動了。他大步朝伊重人走去。伊重人也動了。他從馬上下來,站在那裡沒有上前迎接的意思,只是把兩個孩子抱下了馬。霍雲開也下了馬,走到伊重人的身邊,眼神激動異常,帶著久別親人的濕潤。

  走到距離伊重人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霍峰開口:“伊重人,你可知罪?”

  “父王?!”霍雲開傻了,父王難道沒有收到他的信?!而四周聽到這句話的人則再一次倒抽一口冷氣,世子的義父是伊重人?!滬安衛的伊重人?!

  “爹爹。”豆子和包子嚇了一跳,這個人是誰?好兇。

  伊重人面色平靜,眼神稍冷地看著霍峰,問:“草民所犯何罪?還請王爺告之一二。”

  霍峰看了眼害怕的豆子和包子,又看了眼焦急不已的長子,這才道:“你犯了藐視本王之罪。伊重人,本王限你三日之內收拾好細軟,隨本王回京。現在,”霍峰突然彎腰抱起了豆子和包子,“帶本王到你府上。”

  “爹爹。”豆子和包子掙扎,他們不要這個怪叔叔抱。

  伊重人去抱兩個孩子,卻聽到霍峰說:“豆子、包子,我是父王。你們的父王。父王來接你們回京。”

  “父王?”豆子和包子愣了,那是什麼。

  伊重人的手頓在半空。霍峰看向霍雲開,聲音啞了幾分:“雲開。”

  霍雲開忍下眼裡的濕潤,跪下:“子雲開,叩見父王。兒子不孝。”

  霍峰緊緊咬了下牙關:“起來。”

  霍雲開站起來,神情激動。沒有把兩個孩子還給伊重人,霍峰轉身就走,對守在校場外圍的趙東川喊:“去藺府!”

  “爹爹——”

  兩個被怪叔叔綁架的孩子伸出雙手呼救,爹爹救命呀。

  “豆子、包子,我是父王。你們的父王。”

  霍峰抱著兩個孩子上了馬。

  包子大膽地問:“父王是什麼?”

  “……就是你們的另一個爹爹。”

  伊重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此人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伊重人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一個,他曾狠狠“藐視”過的人。

  ※

  平靜的“藺府”因為一個人的到來而顯得有些慌亂。藺府外,越王的親衛軍把府邸圍了個嚴實,不知情的還以為藺府犯了什麼大罪。

  很快,藺府的主人是滬安衛“已死”多年的伊重人這一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玉城關,緊接著,玉城關的城牆上出現了一份“洗冤詔”,玉城關的老百姓們才知道藺府裡的那些婆子嬸子們竟然是被伊重人救下的忠臣家眷。一時間,玉城關一片嘩然。

  伊重人仍是不知道這件事。回到藺府,他就見到了章懷秋,也看到了他臉上的愧疚。伊重人是不悅的,懷秋應該知道他不想再見越王才是。章懷秋沒有為自己的解釋,不過和他在一起的阮刑天解釋了。透露他的踪跡給越王知道的不是章懷秋,而是他的父親,章德元。伊重人一聽就猜到了老哥哥這麼做的原因。老哥哥一直認為他很委屈,包括宅子裡的每個人都認為他很委屈。但他並不覺得。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天下間所有的人認為他是奸佞他也不在乎。

  孩子在霍峰的手上,伊重人沒有去討。回到藺府他就回了房,把一切的喧囂都關在了門外。霍峰說要治他的罪,伊重人卻是半點不擔心,他反而更在意霍峰讓他回京的意圖。他有預感,自己想要的平靜生活要被打破了。還有,那人為何要說是包子的父王?他不相信那人不知道包子的身世。

  霍峰沒有立刻去找伊重人。他抱著包子和豆子去了長子雲開的屋子。父子二人一別就是六年,小兒子更是剛出生沒多久就不得不離開他的身邊。六年,物是人非。看到長大成人的長子,霍峰心中感慨萬千。而面對小兒子臉上的好奇和對他的陌生,霍峰的心抽痛。

  豆子和包子在怪叔叔的懷裡扭來扭去,他們要去找爹爹。眼看兩個孩子要哭了,霍峰放下他們,讓章懷秋帶他們去找伊重人。房間裡只留下了父子二人,霍雲開第一句便是:“父王,您收到我的信了嗎?”

  “收到了。”騰出兩隻手的霍峰扣住兒子的肩膀,眼中是欣慰,“你長大了很多。聽懷秋說你一直跟著你義父習武讀書,這些年,過得好嗎?”

  雖然早已得知兒子在伊重人身邊沒有受半點的委屈,但身為父親,霍峰還是要親口問一問。一聽父王的言語中對他認義父一事毫不介意,霍雲開馬上說:“義父武功高強、學識淵博,孩兒在義父身邊受益匪淺。父王,義父對孩兒、對弟弟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恩,孩兒想帶義父回京城。孩兒,”霍雲開沉聲,“孩兒要為義父養老送終,還望父王能應允。”

  說完,霍雲開跪下。義父不說,一些事他也能明白。義父,身有殘缺。如今,父王拿到天下,以他的身份,義父有所顧忌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不管,他認了義父為義父,他就要孝順義父、為義父養老。別人要笑,就儘管笑去。

  霍峰看著一臉堅決的兒子,甚是欣慰,但也有些淡淡的不悅。這份不悅不是因為兒子要認那人為義父,他覺得兒子對伊重人過分“看重”了。

  “你該知道,你義父以前,是宮裡的人。你,是父王的長子,未來的太子。你認他做義父,會被人恥笑,更會遭到大臣的反對。你要想好。”

  以為父王不願意,霍雲開不高興了。

  “沒有義父,孩兒和豆子早就死了。若只是為了不被人笑話就拋棄義父,孩兒和那些忘恩無意之徒有何區別?父王,難道您也因為義父的身份而嫌棄他嗎?您能奪得天下,義父出了多大的力,您難道不知道嗎?”

  霍雲開很失望,很失望。他以為父王會支持他的決定,哪想到。

  霍峰又豈會看不出兒子眼裡的失望,他彎腰把兒子扶起來,面色平靜地說:“父王此次前來,就是要接你義父回京。若父王嫌棄他的身份,就不會從京城一路趕過來。但是雲開,這件事你要想清楚。等你成為太子,等你成為萬萬人之上的強者之後,你是否還能忍受有一位曾在宮裡做過公公的義父,你是否能忍受大臣們對這件事的反對和彈劾。人,是會變的。”

  “孩兒不會變。”霍雲開的眼眶泛紅,“孩兒永遠都不會忘記是誰把孩兒帶出王府,是誰把豆子養大,是誰教兒子習武讀書。父王,要不是皇上昏庸,義父又怎會入宮受辱。孩兒,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個兒子果然像我。霍峰用力擁住長子,然後放開。

  “記住你今天對父王說的話。”

  “孩兒不會忘!”

  那人,把自己的兒子教養得很好。看著都快和自己一般高的長子,霍峰知道,他可以放心地把江山交到兒子的手上。霍家,後繼有人。

  “父王去見你義父,三日後回京,你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

  “嗯!”

  霍雲開笑了,他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從兒子的屋裡出來,霍峰深深吐了一口氣。別看他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但心裡卻有些沒底。六年了,即將稱王的他在面對一人時竟然有些緊張,實在是讓他臉上無光。六年了……霍峰搓搓臉,他都是快四十的人了,時間,過得真快。只是那人,似乎一點都沒變。但也只是似乎。因為在這之前,他根本不知那人真正的模樣是什麼。霍峰邁出步子,朝伊重人的住處走去,腳步沉穩。這天下已經是他的,最難的也不過如此。

作者有话说:

尼子的第二部商業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