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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幻象
作者:蓝宇国主      更新:2016-01-27 21:58      字数:0
  “大人,会不会有诈?”一个小鬼多疑地四处望望。

  “不一定,也可能是气候的问题。你没听说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句诗吗?”小彗很渊博地说,“不过,现在后有追兵,无论是否有诈,我们也只得躲进这里面了。要是真有诈,我们也只好打坏人。”

  “大人,前面有座楼!”叫小勇的小鬼眼尖。

  小彗向后看了一眼,“太好了,我们去避一避!免得他们追上来动起刀兵。”说罢领着众小鬼就往那有楼的地方跑去。

  楼也是隐于雾中的,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外面涂了银粉,整座楼通体银色,楼门口摆了两个石狮子,门两旁贴了一副对联:缥缈馥郁归碧海,静幻仙香绕九天。门楣上高悬一块匾额:馦凐草社。

  原来这是个卖香草、香料的地方。

  近观这隐于雾气之中的楼,竟不知为何有种几欲飞升之感。这楼的优雅似是童话中的仙境,神秘得又像世外桃源中的圣居。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绝望洞天中那蓝色的城堡,清澈的小溪,想起了那个夜晚在月下快乐修炼法术的无忧孩童,那被流萤点亮的夜,那月下若隐若现的丛林与蓝色的夜空,那梦一般的意境。

  我记得每当夜里,城堡中燃起蜡烛的时候,从外面望去,那是怎样的一派灯火辉煌啊!蓝色的纱帘将灯光弄得迷离,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的质朴与温馨,城堡附近路上的磷光灯也被机关点亮,映在小河里一片明亮的光影,走在这些景致之间,就仿佛整个自然此刻只属于自己,有一种温暖的饱满感。

  那景致之美,我的拙笔写不出十分之一二,也许至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才有后人感慨君王枉杀了毛延寿。

  但是,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就连回忆也已经成了一个没有画的画册,失去了真正的内涵。二叔的利用与抛弃,世事的艰辛与磨砺让我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无法回到从前的那个绝望洞天,无法回到从前那个五六岁的无忧孩童,无法回到从前的那个与二叔促膝长谈的那个知识渴望者。

  一切都变了,有信仰的人注定会成为恒久的孤独者。他们是过河的小卒,向着与世事抗争的毁灭的彼岸,一去不返。或许,在许多年以后,我也同样会感慨回不到现在吧?更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再回忆,再怀念。

  在我感慨的当口,小彗已经敲门了,“有人吗?”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门中走出一位银衣女子。这女子一身银色长衣,外罩银纱棋盘斗篷,杏脸桃腮,柳眉凤目,额前一串透明水晶流苏,一副柳弱花娇之态。她的皮肤很白,但却是一种凄凉的惨白色,若仔细看,她的目光也是那么的迷离、绝望,眼珠仿佛一个死去的人一样一动不动,让那水润的眼睛也失去了颜色,她的眼睛很怪,很像付茔的眼睛,浅得像水又深得像海,她脸上的表情也是那么的哀怨、彷徨,仿佛经历过什么不堪回首的伤。

  “对不起,客官们,小店今日不营业。”听这女子的口气,显然她是这家店的店主。她的声音有些轻,但很清晰,仿佛一枝即将枯萎的伫立于阴沉夜空之下的百合。

  “不,不,这位姐姐,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小彗听了对方的话连连摇手,“后面有一伙坏人追我们,你能不能救救我们,让我们到里边躲一躲?”

  银衣女子神色平静,“坏人追你们?那你们快进来吧!”说着将小彗等人放了进去,“追着人打的坏人好对付,但骗人的坏人就难对付了。”

  不知为何,一阵阵晕沉沉的感觉突然袭击着我,我的身体顿时十分不适。之前和自然之力作战时受的伤还没有好,此时这些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有时我也在思索,为了别人一次次出头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是否值得,但每次遇到了不平之事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出手。

  平凡的日子总让人觉得空虚,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人不由得有些厌烦。有时我竟然渴望自然之力那样强大的对手。仿佛是深谙生命的短暂,所以总想挖掘出自己的所有潜力。

  但不得不说,那种我创的、我还未予之命名的法术的反噬力是相当大的。大到不仅仅让人受伤那么简单,我感到它正一步步逼近我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正逐步将它们吞噬。我努力地回忆着那些温暖的日子,但原来记得很清楚的一些事情的细节却再也回忆不起。而且它亦不放过我的性格,它钻入我的意识,强迫我去好战、寻衅,我每每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将它压下。它甚至为了扰乱我,还在我疗伤时化作一股怪力阻碍我伤口的愈合,以便让疼痛帮助暴躁淹没我的理智。

  在我思考的时间里,银衣女子已将小彗等人引入了一间隐秘的小屋。这座三层小楼后面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排单层房间。这间隐秘的小屋便隐于这些单层房间之中。

  小屋中的陈设古朴典雅,架子上摆着各种珍奇的古玩,书架上罗列着各种兵书战策,墙角是一个放兵器的架子,架上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堂前贴了一张一位将军坐于大树之下的画,画的两侧为一副对联,上联为:柳营春试马,下联为:虎将夜谈兵。

  变成小蚊子的我看了这小屋的布置不禁有些纳罕,这怎么也不像一个女子的房间,倒像一位儒将的营帐。

  “姐姐,这房间是令尊住过的吗?”小彗太好奇了,这里抓抓,那里看看,她手下的小鬼见她这个样子,也东瞧西看开了。

  “不要动,小妹妹。这是我夫君的书房。”银衣女子神色淡漠。

  “啊?哦,对不起。”小彗忙放下拿在手中的器物,乖乖坐在那里。小鬼们也安静了下来。

  “小妹妹,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被坏人追吗?”银衣女子为小彗和小鬼们倒上茶。

  小彗还是太单纯,开口便是实话,“其实也不算是被坏人追,是我抓住了个坏人。我的主人兼朋友鸱枭哥哥他爱陈卓哥哥,可这个叫星幻阳的坏女人非逼着鸱枭哥哥跟她成亲。把鸱枭哥哥逼成了妖怪,我气不过,把这星幻阳抓来给鸱枭哥哥出气,想让她放弃鸱枭哥哥。可没想到事情没那么顺利,那星幻阳执迷不悟,星幻阳的姐姐郑美月和郑美月的两个朋友陈卓哥哥、‘地里鬼’也追了上来,我只好跑了。”

  银衣女子浅浅饮了一口茶,“这么说来,那个星幻阳还真是可恶呢!你把她关在哪里了?小心她跑了。”

  “跑?哼!她才跑不了!我把她装到水晶盒里了,这盒子没有我的咒语是打不开的。”小彗不以为意,我却越听越心经,小彗如今已经不是单纯得可爱,而是单纯得可怕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随口就告诉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这银衣女子若是个善人倒也罢了,可万一是个恶人……

  “装到水晶盒里?那要多大的水晶盒才能装得开?”银衣女子起身拿了两只粉红色的玫瑰插入桌上的花瓶中。

  “不要多大,这么大就可以了。”小彗说着拿出水晶盒。我心里一紧,刚要阻止,不料一阵眩晕,一下子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仿佛在做梦,梦中,我行走在一片血红色的荒漠上,天阴沉沉地,没有一丝阳光。

  忽然间,我的面前出现了一群妖魔鬼怪,他们齐齐地跪在地上:“参见魔主。”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些家伙认错人了,我确实假扮过魔界的凄鸷太子,但太子和魔主恐怕不是一回事。

  毫无征兆地,一团黑雾出现在了我的身边,里面传来一个很好听的男子的声音,“他们在拜你,你快叫他们起来吧!”

  “可我不是什么魔主!”我辩驳。

  “但你不妨就当一回魔主。”黑雾说。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我怎么能冒充人家?”我义正词严地拒绝道,“我是薛孽,我是我,而不是别人。我没有权利冒充别人。”

  “呵呵,好一个毛头小子。你不想摆脱星幻阳吗?你难道不懂权利和金钱的可贵吗?你忘了你受的伤,你的苦,你的血,你的泪了吗?这个世界,根本就是金钱和权势和实力的天下,缺一不可,缺了一样你也别想活!”黑雾冷冷说。

  “你给我闭嘴!”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我。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其实你在内心里早就承认了这一点,只不过是没勇气说出罢了。什么亲情,不过是利用老子的地位胡作非为的工具,什么爱情,不过是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的钱权色的交易,什么友情,不过是虚与委蛇给社会看你有多圆滑,办事多好办。什么正义,只不过是那些伪君子统治者的华丽外衣和愚民工具。”黑雾冷笑道,“每一个生活在世间的人都会走到这一步,早晚而已。”

  “够了!你是谁!这里是哪?放我出去!”我感到神智混乱,我眼前的黑雾实在太过可怕,凭直觉,我感到它的可怕程度超过了我以往的任何一个对手,白衣卿相、姚记、付茔、自然之力……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出去?哼哼,我可以放你,但世人可以放你吗?”黑雾冷峻无比,“不把你逼上绝路,不让你猪狗一样的活着,为他们谋福利,被他们欺负,他们能放过你吗?”

  “不要再说了!”我受不了了,右手狠狠一掌劈向黑雾,顿时只见一道铅灰色光直袭黑雾而去,那黑雾竟然不躲,任凭铅灰色光劈在它身上。

  但受伤的不是它,而是我。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打在了我的身上,痛苦使我跪了下去。

  “哈哈,其实我就是你。打我等于打你自己。”黑雾狂笑不已,“这么多年,你在江湖商场摸爬滚打,我说的那些你早就明白了。只不过你不愿意记忆,不愿意承认。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那里,你的经历经验就是明证。有一些记忆你根本不愿意再翻,你愿意选择尘封,可是,我今天就要帮你打开它,我们还是从你生母弃你和你父亲如敝履开始吧!”

  “住手!你这个王八蛋!”我大惊,再也顾不得别的,我深深地明白,如果把那些记忆全翻一遍,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全翻一遍的话,这些东西足以毁掉我的人格。我的心里有一个盛放经验的黑盒,那里面存留着我十六年间所有的苦痛,我珍惜着它,不是因为我爱痛苦,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再犯错,再摔跤。但是,我虽然心里有它,却没有在短时间内把它翻一遍的承受能力!

  我感觉到我快疯了,不,不行,我必须阻止它!我不能让它把我毁了!情急之下我双手一叩法诀,凭着一种直觉念起了咒语:“轮回千载,我恨依然;

  时过境迁,我怨未变;

  此怨不消,此恨不灭;

  以我仇恨,灭地毁天。

  轮回千载,泪血成川;……”

  “住手!”这次喊住手的换成了黑雾,它震惊无比,“你……你竟然偷我的‘血之咒语’!还要与我同归于尽!好,好,你不是要走吗?滚!滚啊!”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血红色的荒漠,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