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章

　　手足之間對彼此的熟悉並不會因為這段時日的分離而遺忘，有些事變了，但有些事並沒有任何的變化。

　　葉家離車站並不是太遠，開車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而已。

　　葉氏兩姊弟還沒來得及有多少交流之前便已到家。

　　葉凌凡從車上下來，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屋子，明明已經離開了十年，他卻像是未曾離開過一般的感到熟悉。

　　「進去吧。」

　　停好車後，葉凌熙下車見葉凌凡仍站在外頭，便催促道，她順手接過葉凌凡手裡的行李，不等葉凌凡應聲，就往屋子裡走去。

　　葉凌凡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行李被人「挾持」，根本不給他轉身而逃的機會。

　　他深吸口氣，抑制胸口內的心跳，只是無論怎麼做都平復不了那加快的心跳，只能帶著緊張的情緒，亦步亦趨地跟在葉凌熙後頭。

　　在踏進屋子之前，葉凌凡的心跳劇烈的好像要從胸口裡跳出似的，心理不斷地想著待會看見父母該做如何的反應。

　　只是等進了屋子之後，葉凌凡才知道自己的緊張得太早了，他的父母根本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了，家裡沒見兩老的身影。

　　葉凌熙直接將葉凌凡的行李拿到二樓去，葉凌凡自然也跟了上去，上樓之後，就看見葉凌熙從走廊盡頭處的房間出來，而手中的行李已經不見了。

　　葉凌凡嘴巴微微一抿，低下頭，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葉凌熙依舊是那張冷臉，她嗯了聲，就從葉凌凡身旁走過。

　　葉凌凡回頭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時，才轉回了身。

　　方才葉凌熙出來的時候並沒有關上門，葉凌凡一回身，便能看見房間內一部分的景象。

　　他猛然一愣，心跳再次加快，身下的腳再一頓之後，隨即衝向了房間，待他來到門口，看清房間所有的景象時，眼眶頓時一紅。

　　未變的房屋內有他未曾變過的房間，所有的一切都和十年前沒有兩樣，好似時間在他最後那次離家時就已經暫停，所有的擺設，就連他當時準備向父母坦承，因太過緊張而不小心撞翻的筆筒，倒在桌上，裏頭的筆七零八落的散落著。

　　這房間最後停留在他腦海的畫面是怎樣，如今就是怎樣，但卻不是完全沒有任何人進來過，每一處角落都是如此的乾淨，若是沒有人定期的細心打掃，早就積了好厚一層灰在所有東西上頭了。

　　曾經葉凌凡以為自己的東西就算沒被丟掉，再不濟也會被收起來，也有可能整個房間都淪為倉庫，或是挪為他用，家裡人已經當沒他這個人的存在了。

　　可是當葉凌凡看見如同以往一樣的房間時，心裡在感動之餘，卻也有著懊悔。

　　說是為了父母著想不願年老卻還要為了他的性向而憂心，但其實追根究柢，還是因為他自私。

　　不想未來被強迫做不願意的事情，早點表明也省了被逼婚的壓力。

　　他雖因未出櫃而被中斷經濟支援，為此不得不放棄繼續升學，在大學的最後兩年除了打工就是打工，好賺取生活費，說是苦，其實也還不至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好歹，他還是有朋友可以幫忙的。

　　出櫃真正艱難的部分，他根本不算有經歷，看似有骨氣的出走，其實根本就沒有面對父母的勇氣。

　　若是有勇氣，那麼他早該回了家，父母再怎樣也是生下自己的人，哪怕如何的不諒解，只要他讓他們知道同性戀不是一種病，只是存在於這世界上的另一種性向而已，而不是讓他們自己去尋找資訊來得知這些，要是他早這麼做，或許他也不用這麼多年都沒回過一次家了……

　　葉凌凡走進房間之中，深吸口氣，嗅著房間內那熟悉的氣息。

　　陽光從窗外灑進，鄰近中午的豔陽讓室內的溫度上升了許多，連帶的房間內好像也帶了一股陽光的氣味。

　　以前每回要回家之前，他的母親就會來他的房間，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陽光照射進來，將房間中的濕氣給驅散，也讓一陣子未住人的房間顯得精神了許多。

　　「小凡……」

　　在葉凌凡嗅著房間氣味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像是怕驚動他，卻又迫不急待，以至於聲音都小心翼翼地顫抖著。

　　葉凌凡轉過身，往門口的望去。

　　雖然有許多事情一如往昔，但卻也有很多是已經有了改變，就像是他的母親一樣，曾經烏黑亮麗的頭髮，如今在鬢角處已然染上了花白，曾經平滑的眼角，此時卻已經有了線條。

　　母親的老化超乎葉凌凡的預期，他心中一痛，知道那是自己所造成的……曾經以為自己做得沒錯，可是當回家看到這一切時，葉凌凡卻又不能確定了。

　　為了自己的性向，這樣的犧牲……值得嗎？

　　眼前的母親眼裡帶著企盼和憂慮，葉凌凡知道那是在等著自己，因此他走向前，一直走到他母親的跟前，然後伸出手，在抱住對方的同時，輕輕地說了一句：「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