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嗯，去吧。」

  因为怀疑，所以让影卫去查，可如今调查的结果确如徐澄羽所说，李晏骜心中的犹豫却更深了。

  他要拿这个青年怎么办呢？即便徐澄羽言之凿凿，可李晏骜心底深处并不希望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因为如果徐澄羽是那个人的话，那他心底深处这么多年来藏着的一个信仰就被彻底打破了，他一点都不希望这样。

  正想着，徐澄羽原本舒展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迷蒙地睁开了眼睛。

  「皇上？天吶，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好像睡了好久。」

  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徐澄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迷药，还惊讶于自己怎么睡了那么久。

  那一瞬间他脸上露出的茫然竟然显得有些可爱，和李晏骜记忆里那个曾经用紧张而害怕的眼神看着他的小孩子重迭了。

  李晏骜怔了怔，半晌后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想将脑海中在他看来显得荒谬而可笑的想法驱走。

  「皇上？」徐澄羽见他不说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又唤了他一声。

  李晏骜将目光转向他，淡淡地说：「你确实睡了很久，看来朕的龙床当真舒服得很。」

  「可不是嘛，在家我都没有这样睡过。」徐澄羽低声轻笑，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了风情万种的样子，

  李晏骜在床沿坐下，突然看着他问：「澄羽，你这样跟我进宫，你爹同意吗？」

  这话让徐澄羽微微一愣，半晌后却掩着嘴笑了起来，「我爹倒是不乐意，但我自小就爱慕皇上，他也拦不住我啊。」

  李晏骜冷冷勾起了嘴角，「那你到底爱慕朕什么呢？」

  徐澄羽想了想，甜甜一笑，「皇上从小就威风凛凛的，虽然您一开口就冲我吼，可我还是忍不住对您一见钟情了啊。」

  他说完这句话，凑过来吻上了李晏骜的唇，四片冰凉的嘴唇贴在一处，他大胆地将舌探入了李晏骜的嘴里。

  李晏骜没有拒绝他的主动，但是目光却越来越冷。

  威风凛凛？徐澄羽是说当年那个从树上掉下来，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他威风凛凛吗？

  安静的霜华殿内很快弥漫起情欲之色，龙床上两具肉体交缠到了一处，可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出其中一人根本就毫无半点激情。

  言苏在离开北城门后进了宫，之前他没有让车夫在北城门等他，因此一路从北城门走到皇宫，花了不少时间。

  没有在御书房内找到李晏骜，他问了宫人，才知道李晏骜在寝殿里。

  一路向寝殿走去，路上遇到的宫人个个神色诡异，言苏心下狐疑，但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波动，直到一阵放荡的呻吟声骤然传入耳中，他才猛地僵住了脚步。

  那声音彷佛透着无上欢愉，尖锐刺耳，放浪至极，一声声从李晏骜的寝殿中飘来，寝殿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

  言苏听着那声音，他的目光透过一扇虚掩着的窗户望进了寝殿。

  镂空雕花的窗子内，绛色的床纱没有被放下，龙床上紧紧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清晰地印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李晏骜，那个在床上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那具强占了他三年的肉体，此刻驰骋在另一个人的体内。

  那个在李晏骜身下婉转低吟的青年有着一张妩媚如同狐狸精的脸，此刻，那张布满红晕的脸映入言苏的眼中，让他觉得一阵恶心。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有冲动就这样冲过去把那张迷惑了李晏骜的脸撕烂。

  「言大人……」守在殿外的郑公公看到言苏，悄悄走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神中布满了为难。

  作为跟在李晏骜身边最久的人，郑公公对李晏骜和言苏之间的事自然是最清楚的，所以昨夜当李晏骜突然带回一个陌生妖艳的男子时他也愣住了。

  要知道，就算是单方面强迫性的肉体关系，也足足持续了三年，那足以证明李晏骜对言苏的执着和坚持。

  可这样的关系一旦出现第三个人，那李晏骜和言苏间的一切就等于是彻底结束了。

  言苏没有回答郑公公的唤声，他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看起来有些透明，他的表情很专注，就好像是在专注地倾听那来自于寝殿内的吟哦。

  许久之后，寝殿内的声音才渐渐平息，李晏骜颇有些不耐烦地放开了身下的人，翻身坐在床边，那张根本就没有情欲之色的脸此刻看起来无比冷酷。

  然后他转过了头，目光穿过那扇镂空雕花的窗户，和言苏的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言苏好像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震惊。

  但那真的只是转瞬间的事，因为李晏骜的眼神立刻就恢复了冷静。

  寝殿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宫女急匆匆地走进去，手脚麻利地为李晏骜穿戴整齐后，又去服侍那还躺在床上的陌生青年。

  言苏没有走近，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有一股冰凉的寒意彷佛从脚底的地下浸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慢慢地被那股寒意彻底侵袭，疼痛之后是麻木，麻木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穿着龙袍的李晏骜走了过来，身上不再带着往日里遇到言苏时会蔓延起的寒意，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会见朝臣的君王了。

  「言爱卿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不再带着只有面对言苏时才会有的一丝冷硬，他看着言苏的目光也不再带着恨意和残忍。

  这对言苏来说本来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此刻的言苏，却真的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对视了片刻，他习惯性地垂下了眼眸，淡淡开口：「臣来，是有事想请问皇上。」

  「什么事。」

  「宫廷侍卫于扬突然被调去北门当差，那是否是皇上的旨意。」

  听到这句话，李晏骜微微挑了挑眉梢，片刻后答话：「没错。」

  「臣想为他请命，让他调回皇宫。宫廷侍卫的训练和城门侍卫区别很大，臣认为于扬还是应该留在皇宫里。」

  言苏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李晏骜龙袍的下摆上，那里沾到了一滴血，鲜红的一滴，在那一片明黄色中显得特别刺眼。

  李晏骜微微瞇起了眼睛，盯着言苏看了很久，转过了身，「既然言爱卿都特地来请命了，朕自然不会拒绝，就按言爱卿的意思办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往寝殿的大门走去，寝殿内，已经着装完毕的徐澄羽正把脑袋探出殿门，欢喜地看着他。

  「皇上。」言苏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那毫无波澜的嗓音让李晏骜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您该换一件龙袍了，这一件的下摆脏了。」

  清晰的一句话传入空气中，也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大家都朝李晏骜的龙袍下摆看去。

  宫女们立刻捂住了嘴巴，而正看着李晏骜的徐澄羽在明白了言苏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恼怒地胀红了脸。

  言苏目光平静地瞥了徐澄羽一眼，转身走了。

  身后，徐澄羽撒娇般的言语随风飘来，「皇上，这人是谁，好过分啊，他怎么能说我的血脏呢，他……」

  言苏走过转角，青年的尾音也被宫墙隔在了远处，他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犹记得一年前的某一天，当他被李晏骜整整折腾了一晚上后离宫，宫门口的侍卫不过是在他要倒下时扶了他一把，李晏骜就把对方的双手砍了下来。

  他得知后愤怒地来质问李晏骜，得到的回答却是：「谁让他胆敢碰朕的东西，朕没有直接砍了他已是手下留情。」

  在面对言苏的任何事上，李晏骜都是残忍而极端的，可这一次，他却轻易地答应了言苏为于扬请的命。

  言苏知道李晏骜把于扬调开是因为于扬和他多说了几句话，而李晏骜能如此轻易地答应把于扬调回来，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在乎他们说多少话了？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只有他可以接近的分量。也许他不用继续等下去了，因为李晏骜已经先把他从心里抹煞了。

  在言苏看不到的地方，站在寝殿外的李晏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任徐澄羽如何撒娇都完全没有反应。

  本以为经过那一夜，他和言苏之间会有些改变，可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想的那样，言苏看起来依然是那个清楚如何激怒他的言苏。

  「皇上！」徐澄羽见撒娇无效，嘟着嘴巴不满地抬起了头。

  李晏骜收回了视线，淡淡瞥他一眼，转头对守在一边的宫女说：「带徐公子去雍华殿休息。」

  宫女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抬起头盯着徐澄羽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雍华殿是后宫修造得最为豪华的宫殿之一，在前朝中住过好几位贵妃，现在皇上一开口就让徐公子住在雍华殿，岂不是证明皇上对这位徐公子相当宠爱？

  徐澄羽显然也听过雍华殿名号，面上立刻浮现喜色，可他也察觉到李晏骜的情绪并不愉快，当下吐了吐舌，安静地跟着宫女走了。

  待他们走后，郑公公躬身走近，低声问：「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即便皇上下令让徐公子住在雍华殿，他还是看出来皇上并不喜欢徐公子，可若是如此，他为何还要临幸徐公子惹言大人不快呢？刚才言大人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呢。

  李晏骜侧目瞥他一眼，淡漠的眼神似乎已将他彻底看穿，「你之前不是要朕待他好些，也许只有这样，朕才能克制自己不去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