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娶親（四）甜糕什麼時節賣最好？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8-02 23:37 字数：2564
歐陽倫心想他是不是太過放任這小子了，昨晚讓他自個兒睡，他卻說他怕鬼，死活的不肯，緊跟著他，連他上茅房他也跟著在外頭蹲點。
現在他在為淮南疏水一事寫奏章，這事茲事體大，他本該孤身待在書房靜靜地寫，然，藺行尊一聲「夫君，我不吵，就在一旁為你縫衣褲」，聽聽這話，乖巧懂事，縫的還是他的衣褲，鬼使神差也就應了他入書房。
小房裡是安靜無聲，還能聽見外頭大雪紛飛的風嘯聲響，燭光微微暈暈，他執筆定定地寫過一篇又一篇，聽著藺行尊偶爾輕哼的小曲，再偶爾瞟他兩眼捻針繡縫乖巧模樣，心裡頭莫名平靜。
「呼～最後一件，補好了！」
小手捏針細細縫補，他沒縫什麼牡丹翠鳥，那些細活他也幹不來，就想補好歐陽倫所有破洞的衣裳，連褻褲也不放過。
「讓下人做不就得了。」
「你是說讓翠姑拿著你的褻褲邊縫補邊和其他丫鬟聊天？」
手一顫，墨汁變順著狐毛小毫滴落壞了一篇白紙，藺行尊這話說得太……精闢，無懈可擊，讓他一瞬啞口無言。藺行尊一臉「看吧，你果然沒想過這事」的神情，他熟練的咬斷繡線，還用針尾搔搔發癢的額頭，一副大娘大嬸樣的演起了三姑六婆樣。
「正反我這些事也是自小做到大，想久遠些呢，我得說說海明方丈說過的話。」
「他說了什麼？」
問出口他又後悔了，怎地老是讓他牽著鼻子走，可又好奇的想知道這小子怎麼養成這副大娘樣。藺行尊手腳也真是利索，一心也能八用，他先是收好針線，抬手順勢扔了塊香木入雪爐，而後又暖了熨鐵壺，再暖熨鐵壺的同時，又轉身從小桌上拿了幾塊豆糕，用筷子一一夾在爐邊烘烤。歐陽倫是真心佩服，這要他，他還真做不來。
「以前啊海明方丈就常告誡咱們，說呢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話是告訴咱們自己的褻褲，自己都不想補了，誰還會幫你補。」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可聽著還挺有意思的，歐陽倫抿了抿差點噗哧咳出聲的唇，趕忙喝了口茶水掩飾，他得轉一下注意力，小毫沾墨，故作鎮靜地書寫，但其實到底在寫什麼，他是一個字也沒入心。藺行尊忙著熨衣、烤糕兼煮茶，根本沒發現歐陽倫憋笑扭曲的臉，自顧自地又說了兩句。
「這話我也和我假爹說過。」
「假爹？夫子嗎？」
「嗯。」
嗯了一聲後就沒聲了，蹲在雪爐邊翻弄豆糕。歐陽倫瞄了他兩眼，這三天來，藺行尊會聊海思海明和寺裡的事，卻還是第一次提起藺炎和褚麟。
「再烤下去，就焦了。」
「啊！好、好……」
手忙腳亂地夾起豆糕，藺行尊說變就變，沒精神地問他一句要糖霜嗎，他回不要，藺行尊又說一句沒糖霜不好吃呢，真的不要糖霜嗎，一來一回問了三次。
「好。沾點黑糖。」
「黑糖……嗚……你也喜歡黑糖啊……」
怎麼就哭了！他哪個字說錯了！總不會是黑糖兩個字吧！歐陽倫表面上是冷冷淡淡，鎮靜得很，心裡卻是沒個主意，想想他何時安慰過人，什麼憐憫之心也不曾有過，活了三十六年來，他只在意自己的官途。現下遇到這種說哭就哭的狀況，才覺得什麼野心官途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場。
「你……不喜歡黑糖？」
說出口才覺得蠢，感覺答非所問，問不及義。藺行尊努努鼻頭吸了吸鼻孔裡的那兩條鼻水，端著小盤子走進歐陽倫，邊走邊哭，嘴扁得可以掛一桶水。
「嗚嗚……我也喜歡黑糖……」
「那你哭什麼！」
那兩條鼻水晃得他煩，還有那一臉哭得髒兮兮的臉，更惹他煩躁。藺行尊雙手粗魯擦臉，好像是想努力地停下眼淚，卻有無法控制一般的焦急，臉都擦紅了還是淚眼汪汪。
「嗚……歐陽倫……我假爹看不見呢……我爹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他……之前我給寫了……嗚嗝一封信，想告訴他……嗚嗚……告訴他假爹喜歡吃的是黑糖……可那封信……還沒送出去……假爹沒黑糖吃了……沒黑糖吃了……我的信沒送過去，假爹沒糖吃了……」
兩隻小小的手掌摀住雙眼，他心思單純想著歐陽倫不喜歡見他哭，他便不讓他看見，可是滿溢的眼淚多得從手掌縫邊擠出，小嘴裡語無倫次地說著沒邏輯的話，更是他藏不住的思念。歐陽倫是聽懂了他傾瀉而出的想念，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哄他，現在只能擺著一張心急的臭臉，看起來就是怒氣沖沖，手掌一拍放下小毫，他倏地起身，起身時木椅子發出一聲唧— —，藺行尊愣了下，哭腫的眼瞇瞇眼望著他，見他臭臉，他趕緊噤聲，悶著哭嗝，看起來就是個小可憐樣。
「說想他們，這回出宮，也沒聽你說要送信還是尋他們。」
他不會說好聽話，因為這對事、對他沒好處，不如一針見血的刺破藺行尊虛假的想念。藺行尊低頭嗚噎，看起來委屈。
「我將信帶出來了，嗚嗝……本想著上市及找鳳茶樓，讓掌櫃的……嗚嗝……為我送信……嗚嗝……昨天早上，翠姑又和我說剛成親的人不得出門……嗚嗝……嗚嗝……歐陽倫……」
邊說話邊打哭嗝，嗝一聲聲都打在歐陽倫心頭，他除了煩躁還是煩躁，可卻一點氣也惱不起來。
「怎麼？」
「歐陽倫……成親後多久才能出府蹓躂？」
水汪汪的哭眼搭著一個小酒窩的扁嘴，歐陽倫當是瘋了才會勾著他的頭往自己懷裡抱摟，還硬梆梆的拍撫順著他的背，平撫他的哭嗝，低頭望去，這小子也恁不客氣，鼻涕眼淚都往他身上擦，可笑的是，他一點也不在意。
「待你不哭，我便領你出府。」
藺行尊圓眼睜得老大，眼淚感動的吧嗒吧嗒直落，一顆顆豆大般的眼淚滑落粉頰匯聚在下巴處，滴滴答答地浸溼衣襟，他順著歐陽倫的腰身環腰一抱。
「我再哭一會兒，待會兒就不哭了。」
歐陽倫是不喜歡他哭，卻又因為讓小人兒抱著，南佬原創焦躁感平息了大半去。他不懂藺行尊的想念，只知道藺行尊會將大快的豆糕給褚麟，只知道藺行尊會著急的跟上他們的腳步，因為他害怕沒有他那兩位爹爹。他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卻在皇上懲罰藺炎時勇敢的為他爹頂罪，自請入宮，與他兩位爹爹分離—
「今日雪大，市集早就歇息了。待雪停，便領你去一趟燕京城裡的鳳茶樓，順帶……買甜的然後領你聽說書。」
藺行尊默默的流淚，他不在嚎哭，心情平靜了許多，小身子偎近歐陽倫。回首過往，那段與爹爹們相處的快樂日子裡，也有歐陽倫的影子，總是讓賣甜糕的大哥送一堆甜甜給他，好幾回他和假爹貪嘴，還真的吃得鬧肚子。
「你知道甜糕什麼時節賣得最好嗎？」
「我怎麼會知道。」
藺行尊耳朵貼在他胸膛上，聽著歐陽倫撲通撲通，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秋冬天。」
歐陽倫一時沒想通他為何說什麼秋冬天甜糕賣得最好，直到藺行尊抱著一疊衣褲先回房後才想明白。他老是讓賣甜糕的大哥打著賣不出去的名義送這小子—
「原來他早就發現了……」
早就發現是他買給他吃的。
臉頰炸紅，他也不知道在紅熱個什麼勁，走回桌邊，又是摸頸搔後腦杓。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
現在他在為淮南疏水一事寫奏章，這事茲事體大，他本該孤身待在書房靜靜地寫，然，藺行尊一聲「夫君，我不吵，就在一旁為你縫衣褲」，聽聽這話，乖巧懂事，縫的還是他的衣褲，鬼使神差也就應了他入書房。
小房裡是安靜無聲，還能聽見外頭大雪紛飛的風嘯聲響，燭光微微暈暈，他執筆定定地寫過一篇又一篇，聽著藺行尊偶爾輕哼的小曲，再偶爾瞟他兩眼捻針繡縫乖巧模樣，心裡頭莫名平靜。
「呼～最後一件，補好了！」
小手捏針細細縫補，他沒縫什麼牡丹翠鳥，那些細活他也幹不來，就想補好歐陽倫所有破洞的衣裳，連褻褲也不放過。
「讓下人做不就得了。」
「你是說讓翠姑拿著你的褻褲邊縫補邊和其他丫鬟聊天？」
手一顫，墨汁變順著狐毛小毫滴落壞了一篇白紙，藺行尊這話說得太……精闢，無懈可擊，讓他一瞬啞口無言。藺行尊一臉「看吧，你果然沒想過這事」的神情，他熟練的咬斷繡線，還用針尾搔搔發癢的額頭，一副大娘大嬸樣的演起了三姑六婆樣。
「正反我這些事也是自小做到大，想久遠些呢，我得說說海明方丈說過的話。」
「他說了什麼？」
問出口他又後悔了，怎地老是讓他牽著鼻子走，可又好奇的想知道這小子怎麼養成這副大娘樣。藺行尊手腳也真是利索，一心也能八用，他先是收好針線，抬手順勢扔了塊香木入雪爐，而後又暖了熨鐵壺，再暖熨鐵壺的同時，又轉身從小桌上拿了幾塊豆糕，用筷子一一夾在爐邊烘烤。歐陽倫是真心佩服，這要他，他還真做不來。
「以前啊海明方丈就常告誡咱們，說呢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話是告訴咱們自己的褻褲，自己都不想補了，誰還會幫你補。」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可聽著還挺有意思的，歐陽倫抿了抿差點噗哧咳出聲的唇，趕忙喝了口茶水掩飾，他得轉一下注意力，小毫沾墨，故作鎮靜地書寫，但其實到底在寫什麼，他是一個字也沒入心。藺行尊忙著熨衣、烤糕兼煮茶，根本沒發現歐陽倫憋笑扭曲的臉，自顧自地又說了兩句。
「這話我也和我假爹說過。」
「假爹？夫子嗎？」
「嗯。」
嗯了一聲後就沒聲了，蹲在雪爐邊翻弄豆糕。歐陽倫瞄了他兩眼，這三天來，藺行尊會聊海思海明和寺裡的事，卻還是第一次提起藺炎和褚麟。
「再烤下去，就焦了。」
「啊！好、好……」
手忙腳亂地夾起豆糕，藺行尊說變就變，沒精神地問他一句要糖霜嗎，他回不要，藺行尊又說一句沒糖霜不好吃呢，真的不要糖霜嗎，一來一回問了三次。
「好。沾點黑糖。」
「黑糖……嗚……你也喜歡黑糖啊……」
怎麼就哭了！他哪個字說錯了！總不會是黑糖兩個字吧！歐陽倫表面上是冷冷淡淡，鎮靜得很，心裡卻是沒個主意，想想他何時安慰過人，什麼憐憫之心也不曾有過，活了三十六年來，他只在意自己的官途。現下遇到這種說哭就哭的狀況，才覺得什麼野心官途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場。
「你……不喜歡黑糖？」
說出口才覺得蠢，感覺答非所問，問不及義。藺行尊努努鼻頭吸了吸鼻孔裡的那兩條鼻水，端著小盤子走進歐陽倫，邊走邊哭，嘴扁得可以掛一桶水。
「嗚嗚……我也喜歡黑糖……」
「那你哭什麼！」
那兩條鼻水晃得他煩，還有那一臉哭得髒兮兮的臉，更惹他煩躁。藺行尊雙手粗魯擦臉，好像是想努力地停下眼淚，卻有無法控制一般的焦急，臉都擦紅了還是淚眼汪汪。
「嗚……歐陽倫……我假爹看不見呢……我爹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他……之前我給寫了……嗚嗝一封信，想告訴他……嗚嗚……告訴他假爹喜歡吃的是黑糖……可那封信……還沒送出去……假爹沒黑糖吃了……沒黑糖吃了……我的信沒送過去，假爹沒糖吃了……」
兩隻小小的手掌摀住雙眼，他心思單純想著歐陽倫不喜歡見他哭，他便不讓他看見，可是滿溢的眼淚多得從手掌縫邊擠出，小嘴裡語無倫次地說著沒邏輯的話，更是他藏不住的思念。歐陽倫是聽懂了他傾瀉而出的想念，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哄他，現在只能擺著一張心急的臭臉，看起來就是怒氣沖沖，手掌一拍放下小毫，他倏地起身，起身時木椅子發出一聲唧— —，藺行尊愣了下，哭腫的眼瞇瞇眼望著他，見他臭臉，他趕緊噤聲，悶著哭嗝，看起來就是個小可憐樣。
「說想他們，這回出宮，也沒聽你說要送信還是尋他們。」
他不會說好聽話，因為這對事、對他沒好處，不如一針見血的刺破藺行尊虛假的想念。藺行尊低頭嗚噎，看起來委屈。
「我將信帶出來了，嗚嗝……本想著上市及找鳳茶樓，讓掌櫃的……嗚嗝……為我送信……嗚嗝……昨天早上，翠姑又和我說剛成親的人不得出門……嗚嗝……嗚嗝……歐陽倫……」
邊說話邊打哭嗝，嗝一聲聲都打在歐陽倫心頭，他除了煩躁還是煩躁，可卻一點氣也惱不起來。
「怎麼？」
「歐陽倫……成親後多久才能出府蹓躂？」
水汪汪的哭眼搭著一個小酒窩的扁嘴，歐陽倫當是瘋了才會勾著他的頭往自己懷裡抱摟，還硬梆梆的拍撫順著他的背，平撫他的哭嗝，低頭望去，這小子也恁不客氣，鼻涕眼淚都往他身上擦，可笑的是，他一點也不在意。
「待你不哭，我便領你出府。」
藺行尊圓眼睜得老大，眼淚感動的吧嗒吧嗒直落，一顆顆豆大般的眼淚滑落粉頰匯聚在下巴處，滴滴答答地浸溼衣襟，他順著歐陽倫的腰身環腰一抱。
「我再哭一會兒，待會兒就不哭了。」
歐陽倫是不喜歡他哭，卻又因為讓小人兒抱著，南佬原創焦躁感平息了大半去。他不懂藺行尊的想念，只知道藺行尊會將大快的豆糕給褚麟，只知道藺行尊會著急的跟上他們的腳步，因為他害怕沒有他那兩位爹爹。他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卻在皇上懲罰藺炎時勇敢的為他爹頂罪，自請入宮，與他兩位爹爹分離—
「今日雪大，市集早就歇息了。待雪停，便領你去一趟燕京城裡的鳳茶樓，順帶……買甜的然後領你聽說書。」
藺行尊默默的流淚，他不在嚎哭，心情平靜了許多，小身子偎近歐陽倫。回首過往，那段與爹爹們相處的快樂日子裡，也有歐陽倫的影子，總是讓賣甜糕的大哥送一堆甜甜給他，好幾回他和假爹貪嘴，還真的吃得鬧肚子。
「你知道甜糕什麼時節賣得最好嗎？」
「我怎麼會知道。」
藺行尊耳朵貼在他胸膛上，聽著歐陽倫撲通撲通，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秋冬天。」
歐陽倫一時沒想通他為何說什麼秋冬天甜糕賣得最好，直到藺行尊抱著一疊衣褲先回房後才想明白。他老是讓賣甜糕的大哥打著賣不出去的名義送這小子—
「原來他早就發現了……」
早就發現是他買給他吃的。
臉頰炸紅，他也不知道在紅熱個什麼勁，走回桌邊，又是摸頸搔後腦杓。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