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黄牛
作者：轩辕子夏 更新：2019-04-21 10:20 字数：4770
“什么减轻负担，你们都还是孩子，只要学习好就行了，家里的事你们不用管。”顾母想都没想就拒绝。
顾燕清十分无力，“妈，我们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家里的事我们怎么可以不管？再说了，我们都这么大个人了，整天在家里光吃不做，你就不怕村里那些长舌妇戳我们背脊梁啊？”
“就是啊妈。”顾燕华挽着母亲的手，劝道，“我们也没打算干什么，就是处理一下家务事，上山摘野菜而已。”
顾母还想开口说什么，顾燕华赶紧道，“妈，你当前最主要的事情呢，就是好好休息，养好你的身体，然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顾燕清在心里给他姐点了一百二十个赞，这话说得真戳他妈的心窝子。
顾母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摸了摸顾燕华的脸，“你们怎么说怎么办吧。”
顾燕清脸上的笑容刚露出来，顾母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先别开心得太快，上后山可以，不过不准一个人去，要去就必须跟着村里的人一起，中途不可以掉队，听到没有？！”
顾燕清眼珠子转了转，乖乖点头，“知道了。”
顾母再次叹了口气，刚要嘱咐儿子小心点和一些注意事项，两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跑了进来，大声道，“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顾母无奈地揉了揉眉头，“你们两个怎么也过来了？”
看到他们，顾燕清眼中的光芒更盛。
来的正是顾燕清两个年幼的弟妹，许燕秋和许燕文。两个小家伙应该是刚刚起床，连头发都没梳，顶着一个鸡窝头就跑过来了，也不知道到底在门外偷听了多久。
许燕秋今年八岁，刚刚上小学二年级，许燕文比她小两岁，姐弟俩看上去又瘦，脸色又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两人的身高也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上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母虐待他们了呢。不过这也怪不得顾母，许向荣过世之后，顾家的收入一下子减少了大半，顾母生病，还要供三个孩子上学，直接就导致了整个家庭的伙食和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现在顾家是五天都见不到一点肉腥，顾母如今是一张钱掰开两半来用，她连自己生病了都不愿意去治，就是打算省下钱将来供几个孩子上学，所以也就更不舍得买肉来吃了，顶多也就是给他们吃鸡蛋补补营养。还是骆明成偶尔会将在山上打来的兔子野味之类的分一部分给顾母，家里几个孩子才能吃到点肉。
顾燕清看到他们如今这个样子，猛然就想起了上一世他不由分说把他们送到许家那边的亲戚那里时，两个孩子哭得天崩地裂的样子。
“妈妈，我和小文也可以帮忙干活的！”许燕秋跑到顾母身边，扒着她的膝盖可怜兮兮地道。
许燕文附和地点头。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许燕秋和许燕文在门外听到哥哥姐姐抢着干活，而他们却被排除在外，这不但不能让他们感到轻松，反而令他们越发不安。
他们害怕会被妈妈哥哥姐姐扔下。
顾母擦了擦女儿脸上不知道哪里蹭来的泥土，捂着嘴巴柔声道，“你们还小，不用急着干活。”
“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能干很多活的！”许燕文急了，大声道。
顾燕清把弟弟拉过来抱着，“妈，燕文他们虽然小，不过帮着家里搞搞卫生、洗洗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就让他们做吧。”
顾燕华赞同地点头，“就是啊。”
有哥哥姐姐的支持，许燕秋姐弟俩就有了主心骨，一起转头，狗狗眼地看着顾母，无声地哀求。
顾母拗不过他们兄弟四个，只能叹着气点头，“行吧，你们想做就去做吧。”
许燕秋许燕文欢呼一声，笑得跟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顾燕清揉了揉弟弟的鸡窝头，笑得宠溺。
这时，顾燕清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一大早地就去爬山摘菜，顾燕清早就饿得不行了，不过一回来这事儿就一件接一件的，搞得他都没时间去理会自己空空如也的五脏府。
顾燕华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肚子饿了吧？让你一大早就上山不叫上我。”
顾母听得不真切，只听到了“上山不叫上我”几个字，沉下脸问，“燕华，你说什么？”
顾燕华赶紧改口，“没什么，我说我去做早饭，你们等等，很快就有吃的了。”
顾母无奈地摇摇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顾燕清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形和憔悴的脸，沉默了片刻，问道，“妈，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等会儿再去陆医生那里看看吧，上次拿回来的药应该吃完了吧？正好去重新拿一点。”
“咳咳……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不用再拿药了。”
顾燕清自然不相信她的话，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燕清，你都摘了什么东西回来？”顾母这时候才看向被顾燕清放到一边的箩筐。
“我摘了很多。”说到这个，顾燕清来劲了，一样一样把箩筐里的东西拿出来，兴奋地道，“妈你看，茼蒿菜、马铃薯、地瓜、番薯叶，还有一些瓜藤，我还摘到了一些野草莓。”
“草莓？！”一听到草莓两个字，许燕文和许燕秋立刻就跑了过来，双眼发亮地看着顾燕清……手里的箩筐。
顾燕清看着两个弟妹眼中的垂涎，失笑，拿了一小撮草莓放到两人手里，“拿去吃吧。”
“谢谢哥哥！”
“唉等等。”顾母赶紧叫住姐弟俩，道，“先吃完早餐再吃草莓。”
顾燕华很快就做好了早餐，一大盘清汤面条。
“来，妈。”顾燕华先把第一碗面给顾母，她边帮两个年幼的弟妹夹面条，边对顾燕清道，“小清你自己动手。”
现在这个年代油也算是奢侈品，加上顾家经济拮据，面条里几乎是一点油都没有，名副其实的“清”汤寡面。
“燕华，今天小花有没有下鸡蛋？”顾母小口小口吃着面，边问。
“我刚去看了一下，今天下了三只，有一只是受精蛋，其他两只我已经拿出来了。”
顾母点点头，“中午都蒸了吧。”
“妈，不用，我摘了这么多菜呢，先吃这些，然后两个鸡蛋可以留着明天给燕文燕秋做早餐。”顾燕清道。
顾母想了想，“也行。燕华，你吃完早餐之后跟我一起把茼蒿菜先洗了，中午再煮两只马铃薯。”
顾燕华点头，顾燕清嘴里嚼着面，听着顾母的话，有点食之无味。他们一家五口人，当中三个大人，两个发育中的小孩，中午饭就只有一碟青菜，两只不过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马铃薯，就这点东西，连上一世他最普通的早餐都比不上。
许燕秋忽然举手道，“妈妈，刚刚不是说洗菜和搞卫生都交给我和小文吗？”
顾燕华噗嗤一声笑了，戏谑地看着顾母，“妈，说话不能不算数啊。”
顾母一时有些尴尬，刚才是为了打发两个小的，谁知道他们竟然这么上心。
顾燕清笑了，“这样也挺好，妈你正好可以休息。”
一比四，怎么看顾母都没有胜算，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随几个小的去了。
“对了，妈，我想把家里的黄牛卖了。”吃得差不多了，顾燕清放下碗筷，认真道。
顾母一愣，顾燕华和两个小的也愣了。
“你要卖了黄牛？！”
顾母沉下脸，怒道，“黄牛在咱们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卖了？！你不是不知道那是你爸留下来最重要的东西！”
顾燕华垂下眼，不搭话，但看神情也是挺不满的。
“我明白，妈，只是你看看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煮菜连油都舍不得多放，三个大人两个小孩中午饭只有青菜和马铃薯，连一点肉腥都没有，我们几个大人忍一下都还行，但是燕文燕秋还只是个孩子，这段时期是最重要的，要是营养少了身体机能就跟不上，对日后影响可大了！严重的还会营养不良，妈，您也不想看着他们这样吧？”见顾母脸上的怒意已经一点点消退，顾燕清加了把劲继续道，“妈，我知道黄牛意味着什么，只是就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爸爸，他也一定会让我们把黄牛卖掉的。家里现在正是最缺钱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必须要用非常手段了。”
顾母不作声，顾燕华抬眼看她弟，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他的主意。
顾燕清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顾母虽然挺通情达理，但有时候却也是很固执的，尤其是跟两个丈夫牵扯上关系的，她几乎是寸步不让的。
良久，顾母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打算卖给谁？据我所知，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牛，而且村子里的人也出不了高价。”
顾燕清在心里欢呼一声，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能卖给村子里的人，我本来就打算在镇上找家酒楼或者饭店卖掉。”
顾母沉默片刻，无力地挥挥手，“随你去吧。”
见顾母打算回房间休息，顾燕清赶紧喊道，“妈。”
顾母回头，顾燕清低声道，“那只小牛犊，我打算把它宰了。”
顾母微微睁大眼，张了张嘴，又沉寂了下去，“……嗯。”
顾燕华眼神复杂地看着弟弟，“小清，你是怎么会忽然想到要把阿黄卖了的？”阿黄就是那只黄牛的名字。
“我……我就是想着，我们这样下去不行的。”顾燕清抿着唇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卖了？”
“我先问问明成叔什么时候去镇上吧，让他做中间人，可以少掉一些麻烦。”
顾燕华点点头，收拾好碗筷往厨房走去。
顾燕华理智上清楚顾燕清这么做是为了家里好，但情感上她有点不舍得阿黄。她到现在还记得爸爸买阿黄回来的情景，阿黄曾经是她儿时的玩伴，然而时过境迁，今天他们竟然要卖掉阿黄来帮补家计……
顾燕清知道家里人这会儿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自己又何尝好受呢？阿黄对他来说已经是半个家人，这一次要把它卖掉，他也是很不舍的，更何况阿黄是他爸爸留下来的，对他和顾燕华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可是没办法，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只能牺牲掉阿黄了。
顾燕清揉了揉脸，整理好心情，出门找骆明成去了。
骆明成家就在顾燕清家斜对面，直线距离不过一百米。骆明成是做豆腐生意的，所以将近三亩地大部分都种上了黄豆，只有小部分才种了蔬菜。这会儿才九点多，骆明成早早上山去了一趟又回来，跟妻子一起做豆腐。
看到顾燕清，骆明成和妻子徐翠都惊讶了。
“叔，婶。”
徐翠用一块布擦了擦手，“哎，吃早餐了没？婶子这里还有一些米粉，有肉末的，我去给你盛一碗。”
听到肉末两个字，顾燕清立刻就分泌出了口水——虽然他并不想的，不过他的身体显然比他的大脑要诚实。但顾燕清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婶子，我已经吃过了。”
“又吃的清汤面？”徐翠微微皱了皱眉。
顾燕清笑道，“清汤面也挺好吃的。”
徐翠轻轻叹了口气，问，“你妈情况好点了没？”
“还是老样子。”顾燕清如实道，“她不愿意好好养病，老是忙这忙那的，药吃完了也不出声，非得我们逼问她才肯承认。”
“晓薇姐这也真是……”
骆明成沉默了片刻问，“那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家里的油和米用完了？”
徐翠闻言起身道，“我给你拿点去。”
顾燕清心下感动，赶紧阻止徐翠，“婶子，不用了，家里的油和米都还有呢。”
“那你这次来……”
“我就是想问问明成叔，镇上有没有什么饭馆或者餐厅愿意买活牛的？”
“买牛？燕清，你是想……”徐翠听出了顾燕清话里的意思，惊讶地看着他。
骆明成闻言也不淡定了，手上力气没控制好，一版豆腐就这么毁了，不过他这会儿也没心思理会了，他看着顾燕清瞪圆了眼睛，“你要把家里的黄牛卖了？！为什么？！”
他知道那只黄牛对于顾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这么惊讶。
顾燕清十分冷静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现在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我妈又要去买药，而且我们现在还欠着陆医生三百块，要是再不把黄牛卖了，我们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骆明成和徐翠沉默了，半响，徐翠长长叹了口气，“唉，我明白你们的难处。明成，你就帮帮他吧。”
骆明成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去镇上帮你问问，那你打算卖多少钱？”
顾燕清没有犹豫，“现在外面的市场行情我也不清楚，明成叔你帮我看着办吧，不要太低就行。”
“现在黄牛的价格大概在九百左右，但你那只黄牛已经很老了，还是活牛，所以可能卖不了高价，我尽量帮你争取卖四百到五百吧。”骆明成考虑了一下道。
“行，还有一件事明成叔，我想把那只小牛犊杀了，你知道哪儿有屠宰户吗？”
“那只小牛你也不要了？”徐翠吃惊地看着他，“两头牛都杀了，你拿什么犁地啊？”
顾燕清无所谓地一笑，“不就是犁地吗？我们自己来就行，而且我们又不是种菜拿出去卖，都是自家吃的，少种一点也不成问题。我妈已经同意了我以后跟着你们一起上山摘菜，所以种菜的问题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骆明成伸手拨了拨已经不成形的豆腐，沉默地点头，“好，我帮你联系一下，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现在的屠宰户杀牛要么就给钱，要么就收起一部分牛肉当作报酬。”
顾燕清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明成叔，等会儿你去镇上的时候，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信不过我？”骆明成问。
顾燕清赶紧摆手，“哪儿啊！这村里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和婶子了。我就是想去镇上看看，如果牛卖出去了就去陆医生那里再给我妈拿点药。”
骆明成想了想，点头，“行。”
顾燕清十分无力，“妈，我们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家里的事我们怎么可以不管？再说了，我们都这么大个人了，整天在家里光吃不做，你就不怕村里那些长舌妇戳我们背脊梁啊？”
“就是啊妈。”顾燕华挽着母亲的手，劝道，“我们也没打算干什么，就是处理一下家务事，上山摘野菜而已。”
顾母还想开口说什么，顾燕华赶紧道，“妈，你当前最主要的事情呢，就是好好休息，养好你的身体，然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顾燕清在心里给他姐点了一百二十个赞，这话说得真戳他妈的心窝子。
顾母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摸了摸顾燕华的脸，“你们怎么说怎么办吧。”
顾燕清脸上的笑容刚露出来，顾母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先别开心得太快，上后山可以，不过不准一个人去，要去就必须跟着村里的人一起，中途不可以掉队，听到没有？！”
顾燕清眼珠子转了转，乖乖点头，“知道了。”
顾母再次叹了口气，刚要嘱咐儿子小心点和一些注意事项，两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跑了进来，大声道，“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顾母无奈地揉了揉眉头，“你们两个怎么也过来了？”
看到他们，顾燕清眼中的光芒更盛。
来的正是顾燕清两个年幼的弟妹，许燕秋和许燕文。两个小家伙应该是刚刚起床，连头发都没梳，顶着一个鸡窝头就跑过来了，也不知道到底在门外偷听了多久。
许燕秋今年八岁，刚刚上小学二年级，许燕文比她小两岁，姐弟俩看上去又瘦，脸色又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两人的身高也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上一些，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母虐待他们了呢。不过这也怪不得顾母，许向荣过世之后，顾家的收入一下子减少了大半，顾母生病，还要供三个孩子上学，直接就导致了整个家庭的伙食和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现在顾家是五天都见不到一点肉腥，顾母如今是一张钱掰开两半来用，她连自己生病了都不愿意去治，就是打算省下钱将来供几个孩子上学，所以也就更不舍得买肉来吃了，顶多也就是给他们吃鸡蛋补补营养。还是骆明成偶尔会将在山上打来的兔子野味之类的分一部分给顾母，家里几个孩子才能吃到点肉。
顾燕清看到他们如今这个样子，猛然就想起了上一世他不由分说把他们送到许家那边的亲戚那里时，两个孩子哭得天崩地裂的样子。
“妈妈，我和小文也可以帮忙干活的！”许燕秋跑到顾母身边，扒着她的膝盖可怜兮兮地道。
许燕文附和地点头。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许燕秋和许燕文在门外听到哥哥姐姐抢着干活，而他们却被排除在外，这不但不能让他们感到轻松，反而令他们越发不安。
他们害怕会被妈妈哥哥姐姐扔下。
顾母擦了擦女儿脸上不知道哪里蹭来的泥土，捂着嘴巴柔声道，“你们还小，不用急着干活。”
“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能干很多活的！”许燕文急了，大声道。
顾燕清把弟弟拉过来抱着，“妈，燕文他们虽然小，不过帮着家里搞搞卫生、洗洗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就让他们做吧。”
顾燕华赞同地点头，“就是啊。”
有哥哥姐姐的支持，许燕秋姐弟俩就有了主心骨，一起转头，狗狗眼地看着顾母，无声地哀求。
顾母拗不过他们兄弟四个，只能叹着气点头，“行吧，你们想做就去做吧。”
许燕秋许燕文欢呼一声，笑得跟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顾燕清揉了揉弟弟的鸡窝头，笑得宠溺。
这时，顾燕清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一大早地就去爬山摘菜，顾燕清早就饿得不行了，不过一回来这事儿就一件接一件的，搞得他都没时间去理会自己空空如也的五脏府。
顾燕华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肚子饿了吧？让你一大早就上山不叫上我。”
顾母听得不真切，只听到了“上山不叫上我”几个字，沉下脸问，“燕华，你说什么？”
顾燕华赶紧改口，“没什么，我说我去做早饭，你们等等，很快就有吃的了。”
顾母无奈地摇摇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顾燕清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形和憔悴的脸，沉默了片刻，问道，“妈，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等会儿再去陆医生那里看看吧，上次拿回来的药应该吃完了吧？正好去重新拿一点。”
“咳咳……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不用再拿药了。”
顾燕清自然不相信她的话，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燕清，你都摘了什么东西回来？”顾母这时候才看向被顾燕清放到一边的箩筐。
“我摘了很多。”说到这个，顾燕清来劲了，一样一样把箩筐里的东西拿出来，兴奋地道，“妈你看，茼蒿菜、马铃薯、地瓜、番薯叶，还有一些瓜藤，我还摘到了一些野草莓。”
“草莓？！”一听到草莓两个字，许燕文和许燕秋立刻就跑了过来，双眼发亮地看着顾燕清……手里的箩筐。
顾燕清看着两个弟妹眼中的垂涎，失笑，拿了一小撮草莓放到两人手里，“拿去吃吧。”
“谢谢哥哥！”
“唉等等。”顾母赶紧叫住姐弟俩，道，“先吃完早餐再吃草莓。”
顾燕华很快就做好了早餐，一大盘清汤面条。
“来，妈。”顾燕华先把第一碗面给顾母，她边帮两个年幼的弟妹夹面条，边对顾燕清道，“小清你自己动手。”
现在这个年代油也算是奢侈品，加上顾家经济拮据，面条里几乎是一点油都没有，名副其实的“清”汤寡面。
“燕华，今天小花有没有下鸡蛋？”顾母小口小口吃着面，边问。
“我刚去看了一下，今天下了三只，有一只是受精蛋，其他两只我已经拿出来了。”
顾母点点头，“中午都蒸了吧。”
“妈，不用，我摘了这么多菜呢，先吃这些，然后两个鸡蛋可以留着明天给燕文燕秋做早餐。”顾燕清道。
顾母想了想，“也行。燕华，你吃完早餐之后跟我一起把茼蒿菜先洗了，中午再煮两只马铃薯。”
顾燕华点头，顾燕清嘴里嚼着面，听着顾母的话，有点食之无味。他们一家五口人，当中三个大人，两个发育中的小孩，中午饭就只有一碟青菜，两只不过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马铃薯，就这点东西，连上一世他最普通的早餐都比不上。
许燕秋忽然举手道，“妈妈，刚刚不是说洗菜和搞卫生都交给我和小文吗？”
顾燕华噗嗤一声笑了，戏谑地看着顾母，“妈，说话不能不算数啊。”
顾母一时有些尴尬，刚才是为了打发两个小的，谁知道他们竟然这么上心。
顾燕清笑了，“这样也挺好，妈你正好可以休息。”
一比四，怎么看顾母都没有胜算，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随几个小的去了。
“对了，妈，我想把家里的黄牛卖了。”吃得差不多了，顾燕清放下碗筷，认真道。
顾母一愣，顾燕华和两个小的也愣了。
“你要卖了黄牛？！”
顾母沉下脸，怒道，“黄牛在咱们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卖了？！你不是不知道那是你爸留下来最重要的东西！”
顾燕华垂下眼，不搭话，但看神情也是挺不满的。
“我明白，妈，只是你看看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煮菜连油都舍不得多放，三个大人两个小孩中午饭只有青菜和马铃薯，连一点肉腥都没有，我们几个大人忍一下都还行，但是燕文燕秋还只是个孩子，这段时期是最重要的，要是营养少了身体机能就跟不上，对日后影响可大了！严重的还会营养不良，妈，您也不想看着他们这样吧？”见顾母脸上的怒意已经一点点消退，顾燕清加了把劲继续道，“妈，我知道黄牛意味着什么，只是就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爸爸，他也一定会让我们把黄牛卖掉的。家里现在正是最缺钱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必须要用非常手段了。”
顾母不作声，顾燕华抬眼看她弟，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他的主意。
顾燕清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顾母虽然挺通情达理，但有时候却也是很固执的，尤其是跟两个丈夫牵扯上关系的，她几乎是寸步不让的。
良久，顾母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打算卖给谁？据我所知，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牛，而且村子里的人也出不了高价。”
顾燕清在心里欢呼一声，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能卖给村子里的人，我本来就打算在镇上找家酒楼或者饭店卖掉。”
顾母沉默片刻，无力地挥挥手，“随你去吧。”
见顾母打算回房间休息，顾燕清赶紧喊道，“妈。”
顾母回头，顾燕清低声道，“那只小牛犊，我打算把它宰了。”
顾母微微睁大眼，张了张嘴，又沉寂了下去，“……嗯。”
顾燕华眼神复杂地看着弟弟，“小清，你是怎么会忽然想到要把阿黄卖了的？”阿黄就是那只黄牛的名字。
“我……我就是想着，我们这样下去不行的。”顾燕清抿着唇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卖了？”
“我先问问明成叔什么时候去镇上吧，让他做中间人，可以少掉一些麻烦。”
顾燕华点点头，收拾好碗筷往厨房走去。
顾燕华理智上清楚顾燕清这么做是为了家里好，但情感上她有点不舍得阿黄。她到现在还记得爸爸买阿黄回来的情景，阿黄曾经是她儿时的玩伴，然而时过境迁，今天他们竟然要卖掉阿黄来帮补家计……
顾燕清知道家里人这会儿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自己又何尝好受呢？阿黄对他来说已经是半个家人，这一次要把它卖掉，他也是很不舍的，更何况阿黄是他爸爸留下来的，对他和顾燕华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可是没办法，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只能牺牲掉阿黄了。
顾燕清揉了揉脸，整理好心情，出门找骆明成去了。
骆明成家就在顾燕清家斜对面，直线距离不过一百米。骆明成是做豆腐生意的，所以将近三亩地大部分都种上了黄豆，只有小部分才种了蔬菜。这会儿才九点多，骆明成早早上山去了一趟又回来，跟妻子一起做豆腐。
看到顾燕清，骆明成和妻子徐翠都惊讶了。
“叔，婶。”
徐翠用一块布擦了擦手，“哎，吃早餐了没？婶子这里还有一些米粉，有肉末的，我去给你盛一碗。”
听到肉末两个字，顾燕清立刻就分泌出了口水——虽然他并不想的，不过他的身体显然比他的大脑要诚实。但顾燕清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婶子，我已经吃过了。”
“又吃的清汤面？”徐翠微微皱了皱眉。
顾燕清笑道，“清汤面也挺好吃的。”
徐翠轻轻叹了口气，问，“你妈情况好点了没？”
“还是老样子。”顾燕清如实道，“她不愿意好好养病，老是忙这忙那的，药吃完了也不出声，非得我们逼问她才肯承认。”
“晓薇姐这也真是……”
骆明成沉默了片刻问，“那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家里的油和米用完了？”
徐翠闻言起身道，“我给你拿点去。”
顾燕清心下感动，赶紧阻止徐翠，“婶子，不用了，家里的油和米都还有呢。”
“那你这次来……”
“我就是想问问明成叔，镇上有没有什么饭馆或者餐厅愿意买活牛的？”
“买牛？燕清，你是想……”徐翠听出了顾燕清话里的意思，惊讶地看着他。
骆明成闻言也不淡定了，手上力气没控制好，一版豆腐就这么毁了，不过他这会儿也没心思理会了，他看着顾燕清瞪圆了眼睛，“你要把家里的黄牛卖了？！为什么？！”
他知道那只黄牛对于顾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这么惊讶。
顾燕清十分冷静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现在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我妈又要去买药，而且我们现在还欠着陆医生三百块，要是再不把黄牛卖了，我们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骆明成和徐翠沉默了，半响，徐翠长长叹了口气，“唉，我明白你们的难处。明成，你就帮帮他吧。”
骆明成点头，“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去镇上帮你问问，那你打算卖多少钱？”
顾燕清没有犹豫，“现在外面的市场行情我也不清楚，明成叔你帮我看着办吧，不要太低就行。”
“现在黄牛的价格大概在九百左右，但你那只黄牛已经很老了，还是活牛，所以可能卖不了高价，我尽量帮你争取卖四百到五百吧。”骆明成考虑了一下道。
“行，还有一件事明成叔，我想把那只小牛犊杀了，你知道哪儿有屠宰户吗？”
“那只小牛你也不要了？”徐翠吃惊地看着他，“两头牛都杀了，你拿什么犁地啊？”
顾燕清无所谓地一笑，“不就是犁地吗？我们自己来就行，而且我们又不是种菜拿出去卖，都是自家吃的，少种一点也不成问题。我妈已经同意了我以后跟着你们一起上山摘菜，所以种菜的问题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骆明成伸手拨了拨已经不成形的豆腐，沉默地点头，“好，我帮你联系一下，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现在的屠宰户杀牛要么就给钱，要么就收起一部分牛肉当作报酬。”
顾燕清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明成叔，等会儿你去镇上的时候，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信不过我？”骆明成问。
顾燕清赶紧摆手，“哪儿啊！这村里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和婶子了。我就是想去镇上看看，如果牛卖出去了就去陆医生那里再给我妈拿点药。”
骆明成想了想，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