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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挚爱出现
作者:弥雅      更新:2017-08-01 20:30      字数:3397
  被侍应生带上二楼,在柔软的真皮单人洋沙发上坐定,林润安十分局促,大有什么也不顾冲出去逃跑的想法。刚才金麟说要吃饭,林润安以为只是去普通的小西餐厅,方才在门口才发现这馆子太高档了!

  吃西菜的规矩,林润安是很清楚的,但他没有进过这么豪华的地方,光面前那一溜餐具,便能闪花人的眼睛。

  伸手捏捏带出来的十几块钱,林润安的局促更上一层楼。

  他原想趁吃饭时向金麟打听打听段景文的消息,预备好吃完后抢着结账以作酬谢才跟他过来,现下看来,这顿饭钱他结不出。

  在门口时,侍应生向前一伙客人表示现在里面都是客人预约好的桌子,没有空桌,林润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正待拉金麟另寻一家,金麟却对那侍应生说告诉经理,金医生来了,给安排一张桌子。侍应生赶紧一溜儿小跑着转身进去报告经理。

  林润安知道,一般这样的店都会预先留上几张桌子专供重要的客人不时之需,侍应生已经进去报告,他开口提议换地方的好机会已经失去,只好站在一旁不说话。现在已经坐定,更不好再提议离开。

  菜一道道上来,金麟见林润安不动,拿起刀叉在牛排上一划,开玩笑道:“你这个人最讲究礼节,我不过虚长你一岁,你就把我当长辈看,这西餐是分到每个人盘子里的,你也照那些古董定的老规矩坐着不敢动手,现下这菜我已经碰过,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下去。”

  林润安本和金麟不熟,刚才确实不好意思先动手,现在被金麟这么一打趣,放松了许多,拿起那餐刀切面前的牛排。

  “你怎么去做了医生?”直接向他打听景文的消息太不礼貌,林润安找个话题打头阵。

  金麟笑道:“一半的原因要拜冉闵所赐。我不过和你说了几句话,他就把我打去住了三个月的医院,装了这一排的假牙。”金麟龇嘴给林润安看他那六颗白得像瓷器的牙齿,“我成天被关在病房里实在太无聊,跟着医生转,留意了一下那方面的知识,后来便改学医科。”

  林润安听他这么解释,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金麟,原来竟然是因为自己。

  林润安抱歉地笑笑,低头切小牛排化解尴尬。

  金麟看他用刀叉把牛排切得十分细碎却不往嘴里送,知道他因自己方才的话内疚,看他那握着餐具的手纤细白皙,不禁产生了一点想法,道:“我只说了一半的原因,你为什么不问我另一半原因?”

  这么一问,林润安果然上当,抬头问:“另一半原因呢?”

  “不说。”金麟看他脸上神情一本正经,预备在让他更内疚之前先逗逗他,气氛轻松一点以后也好拉近关系。他原本对林润安便有兴趣,家里也不反对他迎娶双儿,如果哪天能将林润安迎娶过门,可以日日享受他那比女人还要有味道的身体。

  林润安以为金麟十分介意这另一半原因,低头很诚挚地说:“如果不方便说我便不再追问,对不起。”

  这一发展倒是出乎金麟意料之外,虽然他知道林润安不过是出于礼貌和对老同学的在意,但心里有种做好一切准备对方却完全没将他看在眼里的感觉,不太舒服。

  金麟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喝一口红酒,假装叹一口气道:“另一半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你。”

  这个答案自然也是出乎林润安意料之外,他瞪大眼睛愣愣看向金麟。

  “确实是因为你。”金麟放下刀叉,将双手合拢,十指交握靠在餐桌上,方才说道:“那天晚上,酒酣之处,景文拉着你出了屋子,我们众人看你们走到花园一丛矮树后头,正想着你们苦恋两三年,今夜该修成正果了,却见冉闵也紧随你们走过去,气势汹汹的,脸上表情看起来像要杀人。我们那群人里好几个吃过冉闵的亏,担心事情闹大也不得不跟出去。”

  “到了花园,左右找了一圈没找到冉闵却撞上你们。我们正打算悄悄退走,总理来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们那些人都受到这事的牵连。总理怒不可遏,除了把你关进牢里外,连同我们几个也除去学籍,关了几天才放出来。”

  这些话是没人告诉过他的,林润安听得简直呆了。

  “我爸手头倒还宽裕,认识些人,托他们介绍,把我也送到英国,进了医学院。另外几人就没那么好运,除掉原本就要去留学的高汝南,其他人虽然平日出手阔绰,实际也不过是小康人家的子弟,来首都上学是家里硬撑着的面子,这下只好全员回老家,各找出路。”

  “后来我在英国遇上景文,把这件事拿来详细问他,他说那晚是被人预先告发到总理那儿,总理带人悄悄围过来,瓮中捉鳖。”

  这一次,林润安更是惊呆了,半响才回过神,苦笑着问:“那晚我们的聚会不过是临时起意,到底是谁告的密呢?”林润安心中疑惑更深,他平时鲜少参加这类活动,那晚因一个同学要出洋留学,景文再三邀他,他才跟去的。

  “除了你,我们几人是事先约好的,那冉闵大概囊中羞涩,平时从来不参加班级的活动,那天却突然穿了一套很不错的西装礼服过来。”

  林润安全身软绵绵地坐着听金麟说话,将回忆中的断片一一紧接起来。

  “你和景文刚出去,冉闵就跟着出去,而且当晚清点过后,单单少了他。我们几人在牢里也一直没见到他,合计过后觉得应该就是他告的密。”

  竟然还是因为他!

  时过八年,林润安再听到这些话仍然气得胸口发闷,一股怒气裹挟成硬硬的一团在胸腔里冲撞,撞得胸口发疼却冲撞不出去。他不能在金麟面前发情绪,金麟是没有错的。情绪无处发泄,他只能枯坐着,一双手在餐桌底下死命捏成拳,直捏得指节发白,瑟瑟颤抖。

  冉闵的告密,让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失去了做个大学教员的理想、父亲的性命、安稳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景文!

  见林润安瘦薄的身体微微发抖,金麟知道他现在气极,心想幸亏没把事情真相完全告诉他,如果告诉他,难保他不会气得闭过气去,便试探着问:“如果冉闵现在站在你跟前,你会怎样对待他?”

  他告诉林润安的话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全都参杂在一起,但冉闵告密这件事倒确实是真的,这是段景文在英国时,有一回喝醉了酒,夹在醉话里带出来的。

  酒后吐真言,金麟相信这件事是没有假的。

  “我又能怎样呢?”林润安胸口那团气稍微软和一点,叹口气道:“我与冉闵本就没有交集,现在八年过去,早不知他去了哪里,难道要我走遍整个中国把他找出来再对他怎样吗?”

  金麟道:“这倒是,听说那天后,冉闵也没去过学校。”

  林润安垂头不语,半响才抬起头问:“金麟兄可知道景文的去处?”

  “景文?”金麟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几年前总理倒了台,他比我先回国,我们便就此失了联系,大概是总理倒台后他有许多麻烦事要处理,分不出心来联络我们这些老同学。”

  听金麟这么说,林润安也不再言语,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来切去。他确信景文就在这省城里,那独一无二的铃声,他听得清清楚楚。林润安心想既然没法打听到景文的下落,只有等待景文来找我。

  如果那天确确实实是景文的话……林润安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起来。

  林润安心事重重,金麟也直盯着他看。

  段景文的下落,他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这些年也没断过和段景文的联系,但他现在不能告诉林润安段景文的下落。既为林润安考虑也夹杂了一些为自己的私心。

  见林润安半响不说话,金麟催促道:“已经过了晌午,我们要尽快吃,好早点去给你母亲看病。”

  被金麟提醒,林润安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景文身上,叉起已经冰凉的牛排往嘴里送。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冷饭,两人走下楼。

  这家西菜馆的装修十分新潮,楼梯铺了西洋瓷砖。砖面十分光滑,对于那些穿皮鞋的先生小姐来说没有问题,但林润安脚上却是一双旧布鞋,鞋底早磨平了,他又心不在焉,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人也一个趔趄将要往楼梯底下直冲下去。

  好在走在旁边的金麟眼明手快,将林润安一把捞住。

  金麟的臂膀圈住他的腰,林润安脸上泛起红晕。这红晕既是因为两人的亲密接触,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滑这一下引来楼下用餐众人的注视,丢了金麟的脸面。

  “谢谢。”从金麟怀里挣脱,脸上燥热,林润安转动视线,却看见楼梯下站着他意想不到的人。

  瞪圆眼睛,林润安脑袋“轰”的一声响,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像根木头一般定住。八年的思念,将他的思绪打散,仅剩的一点思维能力也变成尘沙,被这相遇吹得远远的飘到一边,捡拾不回。

  段景文抬脸轻轻一笑,问:“怎么?看我像见到鬼一样。”

  “景、景文。”林润安多年被压抑的思念蓬勃生长,胸腔鼓胀发热,鼻子里猛然一酸。林润安吃力地忍着,怕眼泪落下来。

  “景文,你怎么在家?”一边,金麟十分尴尬。

  段景文将手臂里挽着的女伴放开,笑眯眯问:“怎么?打搅了你们约会?”

  “没、没有。”金麟有些结巴。刚才他向林润安说他和段景文没有联系,是因为知道段景文公司里上个月有一批药物出了纰漏,需要奔赴美国处理,光坐客轮来回便得近两个月,现在他却站在跟前,言语中还有两人一直在联系的意思。

  谎话被戳穿,他不知道林润安该怎样埋怨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顷刻间崩塌,以后再见他该厚着脸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