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變。

  兩日後。

  朝歌城內，謝主恩內府宅邸—

  揚起下巴，姬發手指摸著冒出下巴的小鬍渣，他朝丁二伸手，丁二恁是有默契抽出腰邊小刀，在手心裡轉了一圈，反向呈給他。

  「主公。聽聞您落難。我丁二坐不住，連夜策馬奔來，所幸這找了三天終於找著您。」

  跟在姬發身旁，丁二摸著他下巴一大把虯髯，眉開眼笑的神情，這十分真心鬆口氣的模樣引姬發莞爾。姬發揚著下巴，望著銅鏡裡的自己，攥小刀刮去他下巴點點鬍渣。

  「你倒是放心來尋朕。城關裡的事兒都扔給了魯六？」

  「這、這…是扔了些給他。還分了點給呂尚、徐相一，還有工部何忠，對了，還有…」

  「停。他們讓你在朕面前說的？」

  丁二尷尬地笑著：「是，也不是。」他搔搔頭：「他們幾位平日也真幫著我這個大老粗的，這會兒聽聞屬下急著來尋主公，便幫著分擔城裡的事兒。怎麼說也得讓他們在主公面前露露名兒。」

  姬發鳳眼闇下，丁二這話說的籠統卻有蹊蹺。司馬昭德通風報信不稀奇，稀奇的是丁二拐彎抹角的這份心思。他將小刀在熱水裡刷了兩下，將銀刃裝進牛皮套裡，反手還給丁二，沒好氣地瞪著他，卻深深歎一口氣。

  「朝政和領山寨不同。不是朕要提醒你，小心哪天讓人利用了，還傻乎乎的幫著人說話。」

  丁二臉色一怔，但也只是一瞬，然姬發卻沒錯過這一瞬，回頭撫過長衣襬，轉身便坐上大座，抬手也讓丁二坐下。

  「這回難得來朝歌，多待個幾日再走吧。朕還想在這兒與小武庚過完臘月再回去。」

  丁二濃眉一蹙：「臘月後！」

  「怎地？你不是都將差事分給了那什麼呂尚、徐相一、何忠等人，還有什麼急事等著你回去？」

  他輕鬆地調侃丁二兩句，鳳眼卻是銳利的掃過丁二慌張冒冷汗的臉，側身便又讓人沏兩壺茶水。

  「主公啊。」

  「嗯。來，喝茶。這可是父侯秋日才收割烤過的茶，入口帶苦，過咽喉卻是一抹甘甜回香繞在鼻息間久久不去。」

  慢條斯理的和丁二說起茶香。丁二怎麼懂得茶香繚繞嗆鼻子的事兒，他這會兒一口乾掉手裡熱茶，模樣看起來緊張，欲言又止的又要了一杯，敷衍地說好喝好喝，卻又是一口乾掉而後衝著茶勁兒開口。

  「小小諸侯畢竟…畢竟不是親生。主公，您到底還是得弄幾個自己的孩子。」

  姬發皮笑肉不笑的彎眼，悠悠地啜茶：「那也得娶親。朕還沒娶親呢。」鳳眼滑過冷情光流，多了幾分心寒地暗暗打量丁二。

  丁二聽著，濃眉大眼瞪大了，哈哈笑了兩聲後說：「屬下瞅著有好幾位大人的閨女年歲也都到了。看主公想娶幾個，屬下讓他們全都帶入宮裡。」

  「你的好幾位大人可是呂尚、徐相一和何忠他們？」

  丁二一怔，這會兒他收起笑臉，反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蹙緊眉頭，欲言又止。他和聖上是窩在營火前喝同壺酒，冷了分同塊草蓆，餓了分半片大餅，生死關頭拿命去換對方的命的拜把兄弟，歷歷在目的情義，引他眉頭深鎖。

  「…他們自然也想將閨女送入宮，是…是屬下也覺得主公該有自己的子嗣，傳承大周正統。有個后妃為您把持家務，主公、主公…」

  姬發眼色微闇，丁二是賊，是奪人妻子，搶人山寨，沒個定性的性子，過了三十也沒見他娶親，這會兒和他說起什麼娶親把持家務，一點兒說服力也沒有。

  「好。讓他們上百女圖。朕瞅瞅。」

  「主公！您真想娶親？」

  「你受人之託，朕不幫著你，你往後怎麼和那些大人交代。正反你不提，朕回京，他們還是會來煩朕，不如應了你，給你份情面，讓你好做事。」

  丁二一愣，眉眼閃爍，他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眼裡充滿愧疚，他個大老粗的站起身朝姬發作揖敬拜。

  「謝主公恩待。丁二、丁二…」

  「小事。好了。娶親前朕就想和小武庚玩玩。你去不去？」

  「屬下誠恐。這就不叨擾主公和小小諸侯了。」

  姬發哈哈大笑，抬手便讓丁二退下，回頭他收斂眼色，整張臉沉的嚇人，起身雙手背後踩著沈重的腳步朝小武庚院子裡走去。說丁二背叛他嗎。也不算。今日丁二說的事是順勢而為，只是—

  「噠噠噠噠噠～」

  咚咚咚不穩的小腳步左晃右搖的扭著屁股朝他奔來，邊跑邊喊，姬發見著小武庚眼色一亮，蹲身朝他一撈，一把將他掛在脖子上。

  「你這會兒跑的可快了。瞅瞅，還讓姚夫人追著跑呢。」

  「噠噠噠。」

  「你讓你爹追著你跑？」

  「噠～」

  瞧他驕傲的，姬發笑著回他一句，待會兒見著你爹，你可就笑不出來。小武庚歪頭朝他諂媚的撒嬌，這會兒就急著找他當靠山。姬發也是樂在其中，走過辣木方這一回後，他便對小武庚多了一分責任，護著他的責任。

  「走。朕領你去踩冰角。」

  「噠～」

  一大一小蹦蹦跳跳彎進庭院，朝歌昨兒下雨，早上凍得嚇人，雨水結霜這會兒地面上有著大大小小結冰的水面，他牽著小武庚兩隻手，讓他奮力縮腳，而後朝地上蹦腿，將薄薄的冰面踩破，冰層龜裂發出克茲克茲的聲音。

  「朕朕～噠！」

  覺得好玩還不忘了讓姬發也踩，姬發忽然覺得自己沒用，竟然這般就覺得感動，他學小武庚重重一踩，飽含童心的踩破一層冰面—

  玩過了頭，直到飄雨也不知回屋，一抹傘影遮著他們倆玩蝸牛身子，他們倆孩子氣的仰頭見著謝主恩時，兩人對眼，模樣就像頑皮的孩子讓媽媽擰耳朵一般淘氣。姬發單手抱起小武庚，伸出另一隻手接過油傘，本來謝主恩還不讓他拿，是姬發說他在堅持下去，他就要扭著脖子了。謝主恩這才發現，這隻鳥，似乎又長高了。他們倆站在一塊，他也只到姬發肩頭。

  「謝主恩。丁二他與朕經歷過數十個生死關頭。」

  謝主恩漫步，有意無意的瞟向姬發，不語。

  「朕讓他待在城裡。要是原本的他，那是絕對不敢擅自出城。」

  「聖上說的是丁大人變了？」

  「變。也沒變。」

  丁二變了，會耍心思，還會瞞著他。然這些事兒和心思，卻是無害，也就是無害於他，丁二才順勢而為。就拿娶親一事，丁二說話先後有鋪陳，循序漸進地問，最後才提出娶親一事。就這份按部就班的心思，丁二那大咧咧的性子是不可能有這般縝密心思。

  「朕不知他聽了誰的話讓朕娶親。怕是他也覺得朕該娶親，便按著這心思前來尋朕。」

  姬發冷笑，他眼裡透著濃濃的失落。

  「他覺得無害，卻不知正落入別人掌權的棋局之中—」

  「聖上以為誰主使丁大人呢？」

  姬發走上屋前階梯，讓姚夫人帶小武庚梳洗，回頭放下油傘，他慢條斯理地將傘上水珠震落，而後回頭望向謝主恩，他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倒是直勾勾凝視他。

  「朕臘月過後就回京。謝主恩。朕再給你捎信，好嗎？」

  沒頭沒尾的也不回應他的問題，謝主恩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琥珀色眼瞳裡印著姬發略帶落寞的眼神，心頭一揪，謝主恩不由自己的點頭。

  「好。」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