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丁誦

  說著讓各大臣領著孩子入宮玩一日，翌日，院子裡就是熱熱鬧鬧，幾個孩子哥哥帶弟弟，弟弟追哥哥的老早就玩了起來。小武庚也是起了個大早，聽著要和哥哥們玩，他抓了兩隻姬發做給他的藺草蜻蜓看起來像是想分一隻給「哥哥們」，敬安和他說這樣不夠分，小武庚沒理他，瞅著就是將「哥哥們」當成一個人看。

  今兒還有書殿朝會，姬發讓謝主恩一塊兒入書殿商議，想不放心便讓敬安和姚夫人領小武庚到院子裡和孩子們玩，順道注意有哪幾個孩子適合小武庚的。套上小鞋，隨姚夫人領著七八個下人，敬安牽著小武庚走向院子。

  各家大人讓夫人領著孩子入宮，這會兒見著小武庚，紛紛領著孩子上前拜安。唯有丁誦，沒有娘親，他就是抱著一本竹卷，朝小武庚鞠躬問安，然後就到草坪上那顆大石頭邊上倚著悠悠哉哉的看竹卷去。

  「小主子，你可想和誰玩？奴才給您招來？」

  小武庚圓圓的眼轉溜一圈似懂非懂，卻又透著靈氣的眼瞳隨著這院子裡的孩子瞟過一圈後，抱著兩隻蜻蜓搖頭。他不哭不鬧，也沒嚷著要走，姚夫人怕他熱，回頭就領著幾位下人到庫房裡拿大傘，和準備一些冰涼的小點來。小武庚有點百無聊賴，短短的指頭指著丁誦坐著的那片草坪，讓敬安抱他坐在草堆裡，他自個兒玩蜻蜓也玩了好一會兒。

  「我娘說他不是皇子。咱們可以不用和他玩。」

  「我娘也是這麼說的。娘還說他不是皇子卻受皇上禮遇，這是於禮不合。」

  「就是。到時候皇上真有親生皇子時，看他還不被冷落。」

  五六歲的年齡那是懂了一些，但懂得東西自然是從爹娘那兒聽來的，這些官家子弟，自小就讓人訓練眼力，這會兒見了小武庚不是皇子，沒必要巴結討好，反而聯合著欺負他。

  「哎。你爹是妖。你不就是無歸了嗎？」

  「他是無歸。又不是皇子。徐哥哥咱們別和他玩。」

  敬安年紀要比他們長可位階要比這些官家子弟低，他發難的瞟向那些官夫人，沒想見那些官夫人嘴角露出訕訕笑意，不屑的眼色打量小武庚，交頭接耳的話語怕是沒比自家孩子好聽到哪兒。敬安很是不服，彎身問著小主子要不要回房，小主子搖頭，專注的玩著蜻蜓。這讓敬安心裡焦急，他轉身和身邊下人說了兩句，那下人應允，轉身快步離去。

  「是蟲。好噁心啊。」

  那是林大人長外孫曹吾，拿著樹枝勾起一條沾濕泥的蚯蚓，看著他在樹枝上蠕動，直喊噁心。他身邊是他喊表哥的曾同，一臉壞笑。

  「扔給那小諸侯啊。他不是狐狸精生的嗎。一定愛吃蟲。」

  身旁的孩子聚集起來起鬨，個個喊好，還有幾個玩性重，看著就是讓寵壞的孩子嚷著多抓幾隻送他。小武庚壓根兒沒理他們，他圓圓的眼不時的偷瞄丁誦，像是好奇極了他手上那本竹卷寫什麼、畫什麼。丁誦也和他對眼幾回，他自然是記得這個屁孩了，可這屁孩連他名字就叫不好，我的主公啊，在和他玩在一塊兒，自個兒不知道會不會變笨了都不知道。沒打算回應小武庚期盼的眼神，丁誦靜悠悠讀自己的書。

  啪—

  那是一坨濕泥巴打在什麼東西上頭的聲音，隨後是孩子們毫無善意的訕笑。

  「哈哈哈…吃蟲、吃蟲…」

  小武庚滿身蚯蚓，爛泥沾了滿臉，連蜻蜓都是，他擰捲小眉頭，不高興地站起身，那氣勢很是霸道嚇的屁孩們退了兩步，其中兩位還讓嚇的摔了個四腳朝天。一摔，就有人哭，哭了，官夫人自然就湊了過來。

  「唉唷。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可是小諸侯推你？」

  孩子先哭先贏，哭著指著小武庚，也不怕羞，更不想想他小武庚才不過一歲半的年紀怎麼欺負五六歲大的孩子。敬安見狀，連忙開口。

  「夫人，公子，您們可別誣賴我家小主子。」

  這一聲誣賴挑動了官夫人敏感神經，塗著紅指甲的食指朝他像潑婦斥責。

  「你什麼東西！說我們誣賴！現在可是我家孩子哭了。你能說沒發生什麼事兒嗎？」

  「就是啊。孩子都哭了。」

  「你這奴才是在說咱們徐相一徐大人的夫人不是了！」

  敬安說不過他們，依他身份也說不得，瞅著自家小主子委屈地沾滿泥蟲，敬安心疼的都要哭了。忽然，一聲老成卻混著童音的嘆息傳來，丁誦抱著竹卷走進，他拿出帕巾為小武庚抹臉，邊抹邊說。

  「你孩子身上有蟲嗎？」

  不等人家夫人開口，丁誦自問自答。

  「沒有。那你孩子身上有泥吧嗎？」

  也沒等人家夫人開口，丁誦反折帕巾，自問自答。

  「也沒有。你孩子多大了？我瞅著還比我大，六歲了吧。」

  他搖搖頭，一副朽木、娘寶般的同情眼神看著徐夫人和愛哭包。

  「六歲的孩子怎麼連走路都走不好。瞅瞅咱們小諸侯光是站著就讓這些孩子倒退三步。他要是能走能跑能跳，那還不嚇死你們。」

  小武庚一聽，他賊溜的眼神一轉，配合的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後摔屁股。各家夫人一見孩子連走都沒法走好，還是小小奶娃，這會兒是真的理虧。領召入宮也不是他們想走就走，愛面子的官夫人牽著孩子的手就讓他們別玩了，都到一旁歇會兒，卻讓丁誦給喊住。

  「各位夫人。誤會小諸侯，這會兒不讓各位哥哥們和小諸侯賠不是嗎？」

  徐夫人那是忍無可忍：「你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莽夫帶回來的孩子。敢讓我的孩子賠不是！」

  說著徐夫人還動手推了丁誦一把，丁誦不過四歲，哪有什麼力氣，朝後摔了四腳朝天，手壓著竹卷吃痛的嘶了一聲。小武庚聽著他疼，眉頭一橫，他抓著身上的蟲混著地上尼混成一球就朝徐夫人扔去。

  啪—

  那是爛泥貼臉清脆響亮的聲音，隨後是徐夫人驚聲尖叫，直嚷著讓人撥去她臉上的蟲。回頭其他官夫人為著小武庚說他沒教養，丁誦見著小武庚為他扔泥，他就是衝著義氣也要第一個為小武庚抱不平，他將小武庚護在身後，小小個頭，瞪著大眼，他才不怕這些夫人。

  「枉你們還是官家夫人竟然聯合著仗勢欺人。」

  又不知道是哪個夫人還是孩子動手，推了丁誦一把，這一把不得了，氣得小武庚跳腳，他彎蹲他嬌小的身子抓了一把泥就往那夫人臉上抹，抹的她呼天搶地。丁誦見了小武庚如此義氣，他也抹，為她們抹泥胭脂！

  「丁誦。住手！」

  丁二魁武的身形奔過長廊，濃眉蹙緊，眼裡滿是質問。

  「誰讓你調皮！這般無禮！」

  丁誦讓丁二一罵很是委屈，抿緊唇片不敢吭聲，他不吭聲，小武庚就站出來為他抱不平，沾泥的短指指著徐夫人他們，連珠砲的噠噠噠噠念了一長串。徐夫人冷哼一聲，睨視小武庚的眼色很是不屑。

  「你這隻無歸說什麼。奴家聽不明白。就你那髒兮兮的小手給抹壞我這一身綢緞。」

  丁二擰眉，他正要入書殿，途中遇上下人急著尋姚夫人，才想著出了什麼事，就聽見下人說官夫人們欺負小諸侯，他才想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的是以大欺小，連這不足二歲的孩子也欺負。

  「徐夫人，小諸侯還小不代表聽不懂，就算他聽不明白，眼下各位公子、奴才都使有耳有眼的，您…」

  「你一介武夫。教訓我？」

  丁二擰眉，他確實是武夫，也就是不識字讓這些內務大臣瞧不起。丁誦見了自家爹爹讓人輕視，心裡很不服氣，他攥著丁二的手，小小的身子往前一步。

  「我爹爹和我自然不敢教訓夫人。能教訓夫人的那是我大周井然有序的禮章、樂規、和教條。大周規範是連聖上都跟著依循，夫人您對小諸侯不敬，我爹爹好心提醒你，你怎地反怪起我爹。」

  「你這無禮的小子！」

  徐夫人伸手揮下，就想賞他個火辣辣的巴掌，手沒落下就讓人給攥著。徐夫人臉色漾怒扭曲，回頭反問。

  「誰敢攔我！」

  「朕。是朕攔著你。」

  姬發笑得溫柔，鳳眼卻是冷冽，他回頭掃過徐相一調侃一句徐大人的夫人好精神啊。徐相一嚇得發顫，立馬拉著夫人跪下。

  「夫人甚少外出，不知世面，還望聖上開恩，莫要怪罪。」

  姬發皮笑肉不笑的笑著，沒讓他們起身，繞過他們倆，也就在繞過的那一瞬間，其他夫人便知道闖禍了，紛紛腿軟，拉著自家公子跪地。姬發蹲在小武庚和丁誦面前，抓著袖子為他們倆抹臉。

  「丁二。你這孩子好氣魄。真有你幾分膽量。」

  丁二聞言一凜，趕忙低頭，一瞬唇色青白。姬發拉著孩子的手問他叫什麼名兒。丁誦不敢失禮，拱手回了自己叫丁誦。

  「我爹說不懂就要學，能多學就多學點，腦子笨一點沒關係，重要是要勤勞，勤能補拙。」

  「哈哈哈哈…說得真好。你爹還教你什麼？」

  「習武。」

  「喔。那打兩招來瞅瞅。」

  丁誦也是乾脆，一聲好咧喊的很像茶樓裡的店小二又逗得姬發一陣大笑。他紮緊馬步，齁齁齁的打了好幾回直拳，收拳時腳給絆了下。

  「哎呀！我的主公啊！差點就摔跤！」

  孩子天真的話語，那聲主公引姬發一愣，而後失笑，他起身，一手牽著小武庚，另一手拍拍丁二的肩頭。

  「你可養了個好孩子。朕甚是欣慰。」

  語末，他又朝丁二發出諭令，讓他每日領丁誦入宮陪伴小武庚，當他的小伴讀。丁二雙拳緊握，他僵硬的拱手謝恩，低著頭掩飾他複雜糾結的臉色。小丁誦不懂，但瞅著自家爹爹皺眉，他小手牽著爹長滿繭的大手。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