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喜福

  過立秋，天開始涼颼了起來，尤其是剛翻魚肚白的清晨，那可是懶貓賴床的好時辰，守門役兵暗暗地打了個呵欠，呵欠才打了一半就讓巡兵的司馬昭德嚇得連忙將呵欠縮回嘴裡。司馬昭德嚴厲的瞪了小兵一眼，不苟言笑的面容嚇的小兵不敢打哈哈，打了個冷顫後連忙挺直腰桿。

  「司馬大人這般貪眠的好時辰怎地就這麼早上工？」

  司馬昭德見了是喜福公公，變換了張好脾氣的笑容。在宮裡，公公們的嘴是管不住的，他們這些小兵近衛的又得靠著公公們套點消息，將來也好巴結那些大人提攜自個兒升官。

  「喜福公公今兒也恁早。」

  喜福呵呵笑著，自手上那一大包包袱中抽出通行令牌。

  「聖上讓交代了事兒辦。不早不行啊。」

  「怎地是魯六大人的事兒？」

  喜福本想回應，就那打呵欠的小兵沒眼力，伸手就要檢查喜福手上的包袱，這讓喜福細眉一橫，朝司馬昭德咳了兩聲。司馬昭德馬上會意，瞪了小兵一眼，讓他到門邊面壁站著。

  「這剛來的不懂事。喜福公公可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

  皇宮金銀珠寶玉瓷瑪瑙多得數不甚數，偶有公公拿幾樣寶貝出宮變賣，賺點好處，當巡兵近衛的眼睛就要放亮點，能通融就通，回頭手拿好處，耳裡又能取得消息，升官發財絕對少不了自己。喜福見他擋下小兵，露出滿意的笑意，回頭便讓他湊耳朵嘀咕兩句。

  「魯六畢竟是聖上討伐紂王時候的弟兄，於情義，聖上又怎會處置他，這會兒聽聞宮外春濟堂大夫專治這種斷骨雜症，才讓老奴請大夫回宮。」

  「這是讓人為魯將軍治病？」

  他趕忙改口喊魯六一聲魯將軍，這世頭就是如此，主子賞識的都不是罪人。喜福噓噓噓了幾聲讓他小聲點，看看天色，他便說著他還掐著時辰辦事，說了回頭拿了好處定給司馬昭德一份。司馬昭德拱手先和他說聲謝謝，喜福走遠後，他一個轉身直往大臣們議事的大堂走去，也就是在過院堂時撞著拐進西院的王伯。王伯是個老好人，宮裡很少有沒讓他照顧著的下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王伯，怎地這般匆忙？」

  「哎唷。沒什麼。就是茶樓有位琵琶姑娘…算了，就是以前認識的人說要見面。」

  「琵琶？您說的是靜姑姑？王伯您認識靜姑姑啊！」

  「之前靜姑娘日子不好過，正巧讓我碰上了，王伯也不過是救濟她幾日，她倒也客氣，就這麼點的恩惠，記到現在。」

  司馬昭德莞爾，王伯就是這麼個老實人，沒一會兒說著還有正事，兩人也就分開。司馬昭德繼續前行，走進議事堂。議事堂分中大堂，及左右兩側各六間廂房。中大堂有長桌，左右兩側又數十張椅子，椅子後頭還有給紀錄會議的錄事做的桌椅，司馬昭德見了中大堂沒人，熟稔的走向左側最裡頭那間廂房，廂房外掛著一面寫著議事中的牌子。他叩門兩聲—

  「進門。」

  是周公旦的聲音。司馬昭德畢恭畢敬的鞠躬，而後上前湊耳。

  「是嗎。知道喜福公公手上東西拿去哪兒賣嗎？」

  「這、這…」

  「罷了。皇宮裡也不缺那些東西。下去吧。」

  撐著額穴，周公旦閉眼假寐。司馬昭德總覺得自個兒沒打聽到周公旦要的消息，臉上露出沒個準兒的慌張樣。

  「奴才知道他都是拿去茶樓。拿的多半是些姑娘用的。」

  「今兒也是？」

  司馬昭德今兒偏偏就是沒檢查，想著此刻若沒在四王爺面前出不了鋒頭，那他可就真的得當一輩子的禁衛，心一橫道。

  「是。還有水粉味兒呢。」

  「是嗎？」

  「還有！」

  他得在說些什麼。

  「王伯，就是父侯馬伕王伯今兒去見樓外茶樓琵琶女靜姑姑。」

  他都說了什麼！怎地胡言亂語將王伯攤了出來！

  可這事兒卻讓周公旦睜眼，那雙鳳眼黯黯眼瞳流轉深不見底的思流，而後笑了，笑得不明所以，引他心顫。司馬昭德當該問他笑什麼，卻是全身僵硬，眼睜睜的看著周公旦起身，走向他，越過他，卻是一句話也沒說。他讓嚇軟了腿，在周公旦離開後跪地—

  「毀了、毀了…我都說了什麼去。怎地連王伯都拿出來說，要說也該說說徐相一大人娶小妾讓正妻呼巴掌的事。」

  怕是這話四王爺也不待聽，可他就覺得相較起來，比起王伯這什麼官位也沒有的下人相比，至少徐大人的事兒還比較有看頭。懊惱也只能懊惱，誰讓他，猜不透周公旦的心思。

  另一頭—

  喜福熟門熟路的讓小二領進靜姑姑的廂房裡，沒多待，他就是放下東西後離去。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是他最後一回服侍公主。前腳剛過門，包袱越過他的肩頭讓扔了出門，裏頭的水粉胭脂散落一地，喜福好聲好氣的一一拾起放在門邊小桌。

  「公主，聽奴才一句勸。大王沒回頭爭的東西，靜兒公主，放下吧。奴才告退。」

  大商滅亡，戰亂紛紛，他讓元喜公公捨身得救，元喜公公領著大王命令保護無恩和他肚子裡的孩子，闔眼前念念不忘，讓他領著他們到辣木方相聚。輾轉回到滄州，見著昏迷的無恩，這一路尾隨跟進了皇宮，讓姬發選了當身旁伺候的公公。

  走出茶樓，喜福沒多停留，拿著諭令請了春濟堂大夫便領著大夫入宮。但，畢竟是要給魯六治病的，這事不宜張揚，回頭他便讓敬安領大夫前去醫治魯六，自個兒拍拍衣袖，打算入內庭稟報聖上—

  「喜福公公。」

  坐在一旁亭子裡的小桌上還擺了茶水，周公旦像是等候他許久了一般撐桌起身，一步步朝他走去。喜福不喜歡這人，望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戒備。

  「奴才見過四王爺。」

  「喜福公公今兒可真忙。」

  「奴才辦事，哪能得閒。」

  周公旦莞爾，腳步停在他跟前，猛地單手掐住他脖子，喜福沒有防備，嗆了一口口沫卻讓掐緊的咽喉給梗在喉頭，噎得他無法喘息。

  「別和本王爺打這種不入流的迷糊帳。本王爺就問你…」

  他傾身湊近他耳側。

  「你和靜兒公主謀什麼？」

  喜福瞪大眼，雙手抓著他掐緊的手窩：「奴才聽不…」

  「噓。謀什麼？」

  「沒有。」

  「沒有？既然沒有，那日他又怎麼會賞你巴掌？」

  「奴才真…真……嘔…真沒謀…」

  讓掐緊的咽喉無法自主收縮唾液，他讓嗆的面紅唇紫，周公旦毫無感情的冷睨。

  「好、好，你沒有謀。那靜兒公主謀什麼？」

  喜福瞪大的眼透著不解，搖搖頭：「奴才真不…」

  他在宮裡當值，一日，那是馬房裡的王伯透過好幾層關係讓人帶話給他，說是茶樓的靜姑姑找他一聚，還讓拿了一只騶爪木簪來與他。騶爪木簪那是大商皇族才配得的飾品，他這才與靜兒公主相會，靜兒公主不會說話，每回見面就是遞張紙條與他，說的都是一件事—

  “將狐狸精帶出宮。”

  可既然帝辛都放下了，靜兒公主為何執著？

  周公旦眼尾一勾，嘴角笑得狡黠：「你不說。本王爺就告訴你一件事。」

  他突然鬆手放了喜福，喜福猛咳，咳了一陣後才緩過氣，耳邊傳來周公旦高傲冷情的聲嗓。

  「靜兒公主買了一種毒老鼠的藥。買毒藥毒耗子當是沒什麼問題，本王爺也買了，就抓了賣藥郎買了同樣的藥。可有意思的事，賣藥郎和本王爺說了件事。」

  他靠近喜福耳旁細語。

  「他說，這藥連妖物也能毒死。」

  喜福一凜，腦海裡浮現靜兒公主寫的那幾個字—

  “帶狐狸精出宮。”

  靜兒公主想害狐狸精？當是不會。應該不會。

  怔愣間只剩下他一人，恍恍惚惚地走過長廊，過馬棚他在想是不是在出宮一趟和靜兒公主確認得好，猶豫間遇見王伯，王伯這會兒才剛回宮，見他臉色不好，還拿了茶水給他喝讓他別累著。

  「王伯，你在父侯那兒辦差，父侯他們可還好？」

  「好。吃好睡好。父侯身子也好多了，說是暑氣盛他反倒覺得舒服。小諸侯這個夏日可長肥了一圈，連個而都長了。不多說了，我還有事兒呢。喜福公公，您若是真不舒服，回頭找我王伯，我拿我屋裡的補藥給你補一補。」

  「多謝王伯。」

  喜福看著王伯離開，王伯就是這麼個單純的人，沒什麼心眼，彷彿全天下都是好人。王伯走過長廊，到了西院，和謝主恩說了兩句，謝主恩聽了有些為難，卻也點頭答應。

  「王伯。就和她約在出宮那日吧。」

  「哎。主子，靜姑姑也是可憐人，若不是當初我家老婆子勸住她，她可能已經步上黃泉，西歸了。」

  「她自殺？」

  「唉，是啊。一個大姑娘遇上那樣的事兒…唉…」

  那樣的事兒…謝主恩沒敢多問，就聽王伯娓娓續道說著他和他家老婆子救起靜兒公主時的模樣。那一字字一句句，都引他怔然—

  ＊＊＊南佬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