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頭青，不，我不能再這樣喊他，我要叫他何書韓，何老師。
　　
　　何老師教的是歷史，他非常認真的想把中華民族數千年的演變畫一張年份演化表裡，他把八國聯軍的八國串成一句順口溜，他用講故事的方式為我們上課，可惜班上的人大多只關心紅拂女跟大鬍子到底有沒有一腿。

　　我開始在何老師面前展示我的傷痕，我的脆弱，上歷史課前我會把頭髮重新分邊，露出上次磕頭磕出的瘀血和疤痕，我主動收作業，把作業交到講桌時故意不經意劃過他的手背，在我露出額頭上的疤時，他已經皺過一次眉，露出過驚訝的表情，當我第四次收作業故意把手指劃過他手背時，他又皺了眉，又露出驚訝，而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那因為洗頭已經粗的會刮痛人的手，曾經我因而痛哭，我害怕即使自己有機會再見到周先生，也沒有機會再讓周先生帶著笑稱讚我有雙能玲瓏剔透的小手，但，現在這雙看起來又醜又乾的手，卻能引起何老師的關心。

　　當上帝關起一扇門，必會再為你開啟另一扇窗，這句話也許是真的，沒有了何老師，我身上有再多傷疤都只是枉然。

　　「賀子皓，你頭上的傷怎麼來的？還有你的手怎麼會…嗯‥這樣子？」

　　歷史課上完，何老師果然叫我幫忙拿作業到老師辦公室，聽他一臉正經字正腔圓的吩咐時，我幾乎要憋不住笑，從來不叫學生幫忙拿作業的老師，突然叫人幫忙拿作業就已經夠奇怪了，更何況他還這樣煞有其事的正經囑咐。

　　「我，我是磕頭磕傷的，手是去理髮店幫忙洗頭弄的。」

　　媽總說姑姑會教壞我，我倒覺得在姑姑身上學到好多東西，例如現在，是姑姑教我不要把話說全，要讓人存著好奇，姑姑說不要把委屈一次道盡，只要起個頭，後續就讓人去想像，只要對方有心，想的永遠會比你說的還要豐富，還要有效果。

　　我看著何老師皺緊的劍眉，僵硬的表情，我知道事情已經成了，雖然不知道何老師可以故到什麼程度，但，即使像小國時的陸立雄，至少我每天還有一份熱騰騰，不用受到任何數落或冷臉就可以吃到的早餐，天知道那時那份早餐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很多時候即使再苦，只要想到撐到隔天上學，陸立雄就會帶一份好吃的早餐給我，我就能咬牙撐下去。

　　當我把事情說了一遍，何老師緊皺的眉從開始到結束後都沒有鬆開過，他一下倒抽一口氣，一下又喃喃的說：「怎麼可以這樣？」，拳頭張了又握，當我說完時，他板著臉一言不發快十秒，脖子上的青筋不斷暴出跳動，靠近太陽穴的額角也有青筋跳了跳，然後搥了兩下桌子，自言自兩了說了兩句「不能這樣。」

　　我看著何老師的表情，突然有點害怕，他是倍受寵愛長大的孩子，他那有能力暸解跟處理我家裡的事，我很害怕我做這些事沒有讓自己更好過，反而會因為何老師把自己推到更糟的地步去，所以，我哭了。

　　「子皓，你，你怎麼哭了？你放心老師會幫你，老師會…。」

　　我沒有加油添醋，沒有任何一點誇張的告訴何老師，我的難處，我的害怕，我要他知道輕舉妄動會帶給我多大的影響和傷害，我用另一種方法提醒他，除非他有能力把我從那個家救走，並且承諾我往後的日子，不然就不要試圖去找我媽講道理，跟我媽，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因為我媽講的從來都不是道理。